20-40(2 / 2)

“雲、雲照,你說說話呀,彆嚇唬我啊。”他手足無措地圍著雲照說道。

雲照現在算是對裴勉充滿了怨懟,又豈會那麼輕易開口?

幽怨的眸子閃著隱忍的水光,耳邊滔滔聲不絕,雲照心裡清楚自己可能是誤會裴勉了,但不知怎的,但凡涉及到裴勉待他真心與否的問題,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感到煩躁。

許久等不到回答,裴勉又急又躁,就差在原地打轉了。

雲照也確實看出了裴勉的急切,花了很長時間才穩住自己的脾氣,道:“沒什麼。”

沒什麼?

裴勉驚呆了,當即判定雲照是在說氣話,若是當真沒什麼,怎麼可能剛才一句話不說?

“休想騙我!”他張口一喝,隨即察覺自己語氣不佳,又立刻放軟語調道:“雲照,和我說說吧,為何心情不好?”

此時雲照已緩下情緒,回想起自己將將那幼稚的舉動,難免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麵對裴勉焦急的發問,他正猶豫著該如何回答,不想對方先一步失了控。

左右等不到雲照開口,裴勉的焦灼簡直要滲透了全身,他腳步在地麵上來回摩擦,猶豫著該不該上去哄一哄雲照,又怕雲照此時的心情,萬一暴走起來會不會再甩他一個耳光。

於是躊躇不決間,他心一橫,果斷跨步過去抱住了雲照。

好巧不巧,那被藏在桌底的盤子被順勢踢了出來,殘羹剩飯頓時灑了一地。

原本看見裴勉那一臉慷慨赴死的表情,雲照心情大好,卻不想在聽見碗碟碎裂的聲音之後,他霎那間變得臉色蒼白。

“什麼東西?”感覺到足尖傳來的阻力,裴勉下意識想要低頭。

雲照猛地一驚,立即兩隻手捧住了對方的臉。

“怎、怎麼了?”裴勉也嚇了一跳。

雲照略顯尷尬地笑了笑,“沒什麼。”

“對了,你不是說給我帶了糕點,在哪兒呢,我現在就想吃。”

雲照腦筋急轉,裴勉聽罷應聲抬起手裡的東西晃了晃,“在這兒呢,現在吃嗎?”

雲照連連點頭。

裴勉覺得雲照今日怪怪的,但他並沒有多想,“那我幫你拆開。”

言畢,他作勢就要將東西放到桌上,雲照堪堪鬆口氣,在看見裴勉轉身的動作時心下一驚,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隻見裴勉緩緩將身子轉朝另一麵,目光恰好投在了地上的狼藉之物上,他愣了愣,道:“這些都是什麼?”

雲照已經沒臉見人了。

裴勉還在疑惑,心想難道今日府裡沒人打掃衛生麼。

正打算喚人進來清掃,他目光無意一瞥,雲照前襟處沾染的幾滴油漬忽然入了他的眼,他當即明了。

“噗!”疑團揭開,裴勉忍不住笑了一聲。

雲照本就不好意思,現下更是雙頰緋紅。

裴勉看著雲照忸怩作態的模樣,心覺好笑卻又無可奈何。

“罷了罷了。”最終,他無奈一笑,道:“隻是被伺候慣了而已,不會動手實屬正常。”

“是不是等我了?”他驀然問。

雲照死鴨子嘴硬,“誰等你了。”

裴勉笑得肆意,還是附和道:“好好好,沒等我。”

雲照白了他一眼,卻在轉身之際揚起了唇角。

“上哪兒去?點心不吃了?”見人離開,他忙追上去問道。

雲照眉尾輕挑,“不吃了,飽了。”

裴勉眼裡閃過一抹愕然,緊接著寵溺地勾了勾唇,“不吃的話,給你留著明日再吃。”

雲照無所謂道:“隨意。”

眼看背影越來越遠,裴勉加緊腳步跟上,追問道:“你今日到底吃了些什麼?”

雲照嫌煩了,道:“與你何乾。”

裴勉哼道:“怎的與我無關?你腹中可是有了我的骨肉,你吃了什麼,我兒子就吃了什麼。”

雲照輕嗤,“你怎就確定我懷的是兒子?”

“自然確定了。”裴勉胸有成竹道:“看最初那會兒的反應就知道了,又吐又睡的,擱誰不懷疑?”

雲照低哼,沒有反駁。

不過他想,即便是兒子或是女兒,隻要是他和裴勉的孩子,那就無所謂。

隻要這個孩子姓裴,那他所受的一切苦,就都是值得的。

第三十一章 愛過過不過滾!

為了把捧在手心裡的祖宗哄高興,裴勉可謂是煞費苦心,又是說好話又是獻殷勤,終於在即將就寢的時候得到了雲照的正眼。

“那個…………”他盯著雲照脫衣的背影,喉結輕滾道:“你不生氣了?”

雲照不理會,褪了衣物後徑直走向床旁。

裴勉不由一陣失落,想到自己今夜極大可能要睡在地上,他頓時橫眉豎起。

簡直荒唐!

心中大喝一聲,他邁著步子直逼雲照。

想自己好歹也是個一國將軍,不說位居名流,至少也算得上身份顯赫,若是被外人知道了他膽小怕妻,那豈不是要淪為後人的笑柄?

於是,秉承著絕不能讓雲照騎到頭上的心思,他追上對方的腳步後手上猛一用力,毫無預料的雲照一下兒被他掰過了身。

眸中閃過一絲錯愕,雲照雙目微瞪,沉著嗓子質問:“你想做什麼?”

烏雲密布的眸子散著淡淡的寒意,裴勉看著,忽然話語一梗。

他瞄了眼雲照身後的軟塌,然後牙一咬,直接將人按推到了床上。

眼前畫麵陡然旋轉,後背觸及的柔軟沒能消除雲照堆積的氣憤,他兩隻手抵在裴勉的肩頭,低聲斥道:“你這是要造反麼!”

事已至此,裴勉也不管什麼三七二十一了,看著雲照慍怒的眸子,他鮮有地露出了淩厲之色。

雲照覺得奇怪,心想裴勉今日莫不是吃錯藥了?若放在平日,這小子看見他心情不佳,怎麼也會上來安慰自己直到負麵情緒消失,再不濟也會出聲哄幾句,怎的現在一副要乾架的模樣。

心裡不禁懷疑裴勉是否對他的脾氣感到厭煩了,雲照滿腔怒火夾雜著恐慌,一時不知該不該開口詢問。

問?

不行,萬一裴勉沒那個意思,自己發聲責問反而會惹來麻煩。

不問?

似乎也不妥,倘若裴勉真的對他感到厭煩了,眼下可是個破開誤會的好時機,依裴勉對自己的縱容,定然不會計較於這些。

…………

所以,是問還是不問?

內心萬般糾結,雲照眉眼透著望眼欲穿的焦灼與不安。

裴勉心裡頓時咯噔了一下,心裡雖擔心,但麵兒上表情未變。

“雲照。”他語氣深沉地喚了一聲。

雲照的心情在大起大落之間徘徊,聽到裴勉的聲音,他視線投射到對方那張波瀾不驚的臉上,半晌問:“乾什麼?”

裴勉神色堅毅,擔在雲照耳側的兩隻手因為緊張而不由自主地收緊,他目光直視雲照,然後態度堅硬道:“今晚,我要睡床。”

雲照愣了一下。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當即又問:“你說什麼?”

裴勉神情不變地再次重複了一遍。

四周是無邊的寧靜。

雲照腦子裡盤旋著裴勉方才的懇求,怔愣之餘,他廢費了老半天的力氣才將那句話消化乾淨。

原來,這小子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爬到自己頭上,隻是自己在胡思亂想罷了。

心下豁然開朗,雲照想到自己方才那口是心非的舉措,臉上頓時一陣臊熱。

半天等不到回話,裴勉心問雲照該不會真是想讓他睡地上吧,眸子不禁暈上一層焦色。

“回答呢?”他迫不及待地追問,絲毫未關注到雲照羞紅的臉頰。

雲照努力平穩體內肆虐的躁動,忽地眼尾一挑,半玩笑道:“怎麼,地上多涼快?你不喜歡?”

裴勉微微一怔,立即拔高音量道:“當然不喜歡了!”

“哦?”雲照聞言,不緊不慢地應道:“那你今夜睡床上吧。”

不等裴勉高興,雲照又道:“我睡地上。”

裴勉徹底迷惑了。

雲照這什麼意思?他心問,自己隻是不小心撞破了他的秘密,不至於做得這麼決絕吧?

胸腔內湧起陣陣委屈,裴勉不動聲色地囔了囔嘴,道:“你懷了孩子,怎可睡地上?”

雲照聽罷似覺很有道理,便道:“那你睡地上?”

裴勉哀嚎,“就不能兩個人都不睡地上?”

雲照假裝陷入了沉思。

裴勉見狀,眼底的無措幾乎要溢了出來,“這還需要思考?”

雲照看著他,“怎麼不需要?”

叫你嘲笑我,現在怎的不得瑟了?

內心忍不住竊喜,雲照驀地勾唇,眸中戲謔一閃而過,他後知後覺地斂起神色,卻不想被裴勉看了個精光。

“好啊!”裴勉佯裝憤怒地拍了下兒床褥,盯著雲照道:“你敢耍我?”

雲照一驚,很快又調笑道:“是啊,就是耍你了,你當如何?”

裴勉一時語塞。

望著雲照滿眼得意的樣子,他心道是了,雲照這廝,打從一開始便仗著自己脾氣好為所欲為,如今懷了孩子便更是肆無忌憚了。

簡直可惡!

心裡忿忿罵了一句,他當即決定好好磨一磨雲照的性子,否則日後都這般恃寵而驕,那這府邸還能有他裴勉的一席之地?隻怕到時不說床了,連炕都沒了。

“雲照!”心中衡量著,裴勉一咬牙,正想將內心苦水儘數吐出,但在撞到雲照那對兒明眸後,他到嘴邊的質問又頓時卡在了喉嚨裡。

嘶…………該死的!

他心罵了一句,努力不去看那雙令他神魂顛倒的眼睛,但來回倒騰了一遍又一遍,他最終還是沒忍下心對雲照說狠話。

“怎麼了這是?”見人一副糾結之態,雲照忍不住暗笑一聲,漂亮的眸子緊盯著裴勉,好似在向對方索求。

裴勉費力挪開視線,而後近乎懇求道:“彆用那眼神看我。”

雲照嘴巴微努,“這是為何?”

裴勉一陣煩躁,隨之而來的是從小腹內逐漸燃起的欲火。

見人不說話,雲照好玩地挑起裴勉的一縷發絲,接著在指間繞了起來,“不說話,我就當你是退縮了?”

裴勉眉頭一緊,“退縮?”

回想從前打過的仗,他不記得自己當時受了多少傷,隻記得自己屢敗屢戰,哪怕孤軍奮戰,他也絕不會當個逃兵。

遙想這些年,他也是被百姓一路擁護著的護國將軍,怎的方才,雲照竟嘲他退縮了?

失落和憤慨席卷而來,裴勉心裡氣惱,但更多的是對雲照那句話帶給他的落寞。

“雲照。”半晌,他再度輕喚一聲,隻是語氣沒了將將的蠻橫。

雲照微微撇頭,仍舊戲道:“如何?”

裴勉神色黯淡,“在你心裡,我難道是一個遇事隻知退縮的無用之人?”

雲照表情略微僵了一下,這才驚覺自己觸碰了裴勉的底線。

“裴勉,我方才隻是在玩笑,不可當真。”他立即解釋道。

聽到雲照的話,裴勉目光終於湧起了絲絲熠彩,但還是試探道:“真的?”

“自然。”雲照不假思索。

裴勉聽罷心情好了一些,但畢竟覆水難收,說出去的話就如同潑出去的水,是如何也收不回來的。

雲照對此也是深知,因此隻能一遍遍地向裴勉表達歉意。

裴勉心知能讓雲照低頭,倒也算自己的一個本事,也證明了他裴勉,在雲照心裡還是占據了很重要的一席之地。

因此,他也不敢再奢求其他,隻希望未來能與雲照安然無恙。

天色漸晚,屋內寂靜包繞,窗外的月光灑了一地銀霜,倒也美哉。

不知是不是歉疚,雲照一整個下午都隨裴勉躺在軟榻上,二人衣衫半掛,雲照窩在裴勉懷裡,有趣地把玩著對方小辮兒。

忽然,他放下手中之物,道:“裴勉,明日隨我入宮,今夜記得讓人備好華服。”

裴勉想也沒想便應道:“好。”

但他轉念一想,又問:“陛下的身子還沒好嗎?這麼些天了,應當痊愈了才是。”

“不是這件事。”雲照否道,“是上回的賑災之策,孟丞相的法子已見成效,雖然叫那些朝臣們大出血了,但畢竟解了燃眉之急,我已與陛下商議,決定設宴犒賞孟相。”

裴勉聽後點了點頭,“確實,若是真解決了眼下困難,孟相作為領頭人,得罪人不說,是該設宴答謝。”

“嗯。”雲照讚同道:“所以,明天你可還有彆的事情?”

裴勉想了想,道:“暫時沒有。”

話畢,雲照眉尾不經意顫了一下,語氣透著若有若無的不悅道:“怎麼,明天你有安排了?”

裴勉再次直言:“暫時沒有。”

雲照手中辮子一扔,嘴裡哼哼兩聲,一個翻身留了個背影給裴勉。

胸前忽然一冷,裴勉愣愣地眨眨眼,視線打在雲照纖細的腰肢上,他心中萬般不解,但似乎是形成了一種條件反射,但凡遇上雲照耍性子,他第一時間就得上去將人摟住,然後就是嘴巴上的功夫了。

一聲聲愛讚不絕於耳,灼熱的呼吸不停拍打後頸,雲照終是沒了招架之力。

“罷了罷了,你先鬆開我。”瘙癢的感覺令雲照難耐,於是出聲意圖製止。

裴勉也知見好就收,在得到雲照的指令後,他十分聽話地將人鬆開了。

“明日需早起,你今夜早些睡。”雲照背對著裴勉,說道。

裴勉應聲:“好,你也早些睡。”

雲照雙目緩緩闔上,“嗯。”

第三十二章 宮宴

宮宴設得極其宏偉,酒席自章華殿一路鋪設至長階下方,菜香酒香四溢,足以看出當今聖上對這件事的上心。

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正堂內是舞女們的輕歌曼舞,作為此次宮宴的東家,孟君賢早早便著了官服前來,席位僅在明堂之側。

“陛下、孟相。”吵嚷中,底下一官員忽然起身拱手,道:“朝廷賑災至此,少不了孟相相助,但更多的是得天子庇佑,否則也不會短短半月便救百姓脫離水火,臣在此敬陛下、孟相一杯!”

說罷,那官員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李愛卿此言差矣。”高堂之上,雲昇純澈的嗓音響起。

他順勢飲下手中清酒,然後道:“此次賑災,孟愛卿功不可沒,朕雖為天子,卻並未有什麼實質性幫助,眼下設此筵席,也正是為了犒賞孟愛卿。”

言畢,方才那官員訕訕一笑,順著話茬兒附和道:“陛下說得在理,是臣言辭不當。”

小小的插曲未能換來東家的一個正眼。

大概是自小習書的緣故,孟君賢雖身處朝堂,但他從來不屑與肖小之輩同流合汙,對於那些油嘴滑舌之人,他更是連嘴皮子都懶得動半分。

或許正是因為這孤高自傲的姿態,但凡在朝堂裡有些話語權的佞官,都對孟君賢恨得咬牙切齒。

於是,這偌大的朝廷便自然而然分成了兩派,一派是與孟君賢勢不兩立的奸佞之臣,另一派便是與孟君賢同樣潔身自好的忠臣了,隻餘小部分人懶得參與紛爭。

縱使有人在背地裡搞小動作,隻要不侵犯朝堂和百姓的安危,孟君賢也就權當無視。

可即便如此,仍舊有人不顧後果地想讓孟君賢難堪,他們想看一看這個讓陛下稱讚、百姓愛戴的一國之相,到底能有多忍辱負重。

曾經為了這個,一官員膽大包天地試著攛掇沈闕隨他們參與彈劾孟相之戰,在眾臣的眼中,沈闕是除震國將軍裴暨外戰神般的存在,是唯一能與其子裴勉抗衡的沙場雄鷹。

再且,孟君賢與沈闕不對付的傳言在宮裡一直是廣為流傳的,若能得沈闕助力,那要讓孟君賢出醜,豈不是手到擒來之事?

但偏偏,那官員在向沈闕滿懷信心地發出邀約後,非但沒有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反而在翌日下朝後,路過一個人跡罕至的小樹林時不清不楚地遭到了群毆。

自此,朝堂百官便鮮少有人敢上前與沈闕提要求了,迄今為止,孟君賢依舊遭人嫉恨,沈闕也依舊暗中保護。

時過境遷,沒人能猜到,孟君賢與沈闕曾是青梅竹馬的摯友,二人自幼兩小無猜,也曾在月下替彼此許諾,承諾日後即使入朝為官也永遠將對方放在第一位。

但,孟君賢食言了。

一路的摸爬滾打讓他對黎明百姓的疾苦深有感觸,身上背負的責任太重,漸漸地,他不再時常與沈闕會麵,曾經的親密無間最終演變成了今日的勞燕分飛。

沈闕氣惱孟君賢的大義凜然,氣他可以為了百姓犧牲一切的愚蠢行徑,更氣他將身心儘數投入朝堂,若是可以,他真想找跟鏈子將孟君賢栓在身邊,並質問他為何對當初的諾言失了信用。

倒是孟君賢,自知理虧的他從第一次拒見沈闕時開始便在心裡埋下了愧疚,偏偏沈闕也不是個喜歡講話的主兒,兩人的誤會就這麼悄然生長,一直持續至今-

筵席上,孟君賢自顧自飲酒吃菜,前來道賀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他眼裡始終不見半分波瀾。

“沈副將到———”

驀地,殿外傳來太監尖銳的嗓音,孟君賢的瞳孔不易察覺地震了一下,又很快將情緒斂了去。

堂下,沈闕一襲紫袍加身,沒了戎裝的加持,那雙貫來無情的眸子褪了幾分狠戾,多了一絲絲的人情味。

瞥見高堂上那抹熟悉的身影,沈闕眸色頓時冷了些許。

堂上之人將那道淩厲的視線敏銳捕捉,心臟倏然一痛,所幸有茶盞當作掩護,才不至於叫人看見。

“臣沈闕,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沈闕無視孟君賢的一舉一動,跪地道。

雲昇微微抬手,“愛卿不必多禮,平身。”

“謝陛下。”沈闕緩緩起身,然後徑直走向了距高堂最遠的席坐上。

殿內眾人將這一切儘收眼底,紛紛猜測沈副將是不是又與孟相鬨彆扭了。

孟君賢視線一路跟隨,直到瞧見沈闕連悶三碗白酒,他眼底憂色不減,心裡也忍不住歎息自己的無用。

“孟愛卿?”忽地,身旁傳來一道稍顯稚嫩的聲音。

孟君賢立即側首,“陛下,臣在。”

雲昇看著他,一雙烏瞳略有疑惑,“你自進殿開始便心不在焉,可是有什麼心事?”

孟君賢未料到自己的表現會如此明顯,便微微拱手道:“謝陛下關心,臣並無大礙。”

雲昇聽罷輕“哦”一聲,沒有再去多想。

目光有意無意掠過堂下沈闕的身影,孟君賢忽問:“敢問陛下,今日怎的未見安王殿下與裴小將軍?”

“皇叔麼?”雲昇聞言道:“皇叔方才派人捎了口信前來,說今日需與裴哥哥回將軍府一趟,所以得晚些過來。”

“原來如此。”孟君賢輕輕道了一句。

不知是不是喝得多了,孟君賢腦袋忽然有些發疼,他略顯煩躁地歎了口氣,

“陛下。”倏地,他抬起眸道:“臣頭有些疼,想來是喝多了,想出去走一走。”

雲昇聞聲應道:“需不需要朕請太醫來?”

孟君賢婉拒道:“謝陛下關心,臣隻是有些暈,想出去走一走。”

雲昇淡淡道:“嗯,去吧。”

待人離開,殿內議論陡然減了大半。

雲昇知道,這些達臣門又在彆人背後嚼舌根,心下無奈的同時隻能悶聲飲酒。

殿外。

孟君賢仰頜猛嗅一口氣,頓覺心裡舒服了不少,但不知是不是昨夜睡得晚的緣故,他自今兒早睜眼開始便覺周身陣陣難受。

…………

…………

…………

…………

不知過了多久,孟君賢閒散著步子走到一條小道上,蔥鬱的柳枝垂滿大地,他雙目有些空洞,頭痛的頻率也越發接近了。

難受之意似要如泉水般湧出,孟君賢停下腳步,站在原地輕輕撫了撫額頭。

冗長的沉寂過後,痛感並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不該睡那麼晚的。”他口中嘀咕了一聲,接著環視四周後尋了個石凳坐下歇息。

眉眼終於舒緩了一些,他兩根指節搭在眉心,有節奏地揉捏著。

四周遍布的蟬鳴似要將人吞沒,就這麼靜坐了好一陣,孟君賢深知作為此次筵席的上客,即使再難受也得忍到宮宴結束,於是拖著沉重的腦袋,他正要起身回去,卻不想眼前忽然一黑,身體直挺挺地往前倒去。

就在孟君賢以為自己要與冰冷的地麵來個親密接觸時,眼前一抹黑影一閃而過,緊接著一股強勁的力道將他拉扯了過去。

身體跌進一道軟牆之中,孟君賢下意識想要掙脫陌生人的懷抱,卻在瞧見對方那張臉後頓時怔在了原地。

沈闕在孟君賢抬眸的那一刹那,便將眼底的緊張掩去了,擺出一副討債人的架勢劈頭蓋臉對著孟君賢就是一頓冷嘲熱諷,“走個路都能摔,你這兩條腿乾脆彆要了。”

孟君賢的頭還有些暈,麵對沈闕的咄咄逼人,他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隻傻傻地任由對方訓話兒。

許久不見人有反應,沈闕看著孟君賢呆滯的眸子,眉眼泛起一抹不悅。

“孟君賢。”他心一橫,乾脆上手捏起對方下頜,“你是讀書讀傻了還是睡覺睡傻了?再不說話,當心我割了你舌頭。”

孟君賢這才有了反應。

他盯著眼前放大的臉,呼吸稍有淩亂,但很快又強迫自己鎮定,“鬆手。”

冰冷的話語傳來,沈闕當即盛怒,負氣似的甩開了孟君賢下巴。

臉被迫歪向一旁,孟君賢摸了摸被捏痛的地方,眼中閃過絲絲悲涼,卻在抬眸之際煙消雲散。

“若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他淡淡道。

沈闕氣笑了。

這家夥,還是一如既往地這般無情。

“走?”他冷嗤一聲,步子緊逼孟君賢,“孟君賢,這麼些年了,你的心當真是鐵做的?還是說,你以為我的心也是鐵做的?”

孟君賢後退,“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沈闕笑得更大聲了,隻是其中不乏悲憫,“沒什麼意思,就是想見識一下你孟相到底是否如傳聞那般冷漠無情。”

孟君賢覺得幼稚,便道:“我現在沒功夫同你掰扯這些,先走了。”

說罷,他轉身往章華殿方向走去,竟是連一個眼神也沒給沈闕。

沈闕站在原地,半晌自嘲一笑。

是了,他心道,孟君賢這個人,從來隻對他沈闕冷漠無情。

對待彆人,孟君賢可以雅正端莊,也可以以禮相待,偏偏遇上他沈闕,就隻有叫人心寒的冷言冷語。

心底的悲戚一晃而過,沈闕盯著孟君賢漸遠的背影,眸中火光一觸即發。

額頭青筋暴起,他牙關緊閉,體內暴虐好似要將他吞噬。

孟君賢啊孟君賢,你如此薄情寡義,那就休怪我不念往日情分了。

第三十三章 你是不是厭倦我了?

宴會從晌午一直持續至傍晚,姍姍來遲的雲照與裴勉抵達宮邸的時候,孟君賢已醉得不省人事,雲昇亦有些微醺。

“昇兒?”看著對麵雙頰撲紅的人,雲照心中不免氣憤,但更多的是擔憂。

大抵是許久未見這般熱鬨的場麵,雲昇一時沒控製住,喝了好些葡萄酒。

雖然雲照曾明令禁止過他飲酒,但此番場景,若不與眾人暢飲作樂,隻怕會遭人詬病。

如此,雲照也不好過多苛責,囑咐李泓申留下來清場後便要帶雲昇回寢殿。

李泓申聞言立即弓腰道是。

迷迷糊糊間,感受到身體一陣搖晃,雲昇頭腦不甚清醒地睜開眼,眼見身前一抹白色身影,他迷登登地咧起嘴,也沒看清來人是誰便道:“皇叔,葡萄酒好好喝,朕還要………嗝!還要再來一杯。”

雲照一時哭笑不得。

“昇兒。”他微微彎下腰,關切道:“頭可還暈?”

雲昇一個接一個地打著嗝兒,半天才通氣道:“不暈不暈,皇叔彆擔心。”

可話雖如此,那虛浮的腳步和搖晃的身形還是讓雲照無奈歎息。

離開章華殿,大概是酒勁兒上來了,雲昇胃裡一陣翻江倒海,還沒走幾步,扶著牆便在角落裡吐了起來。

雲照剛想上前查看,裴勉立即攔住了他,並指了指他的小腹,示意雲照懷裡孩子不便見汙穢之物。

雲照糾結片刻,輕輕拂下胳膊上的那隻手道:“無礙,我隻看看而已。”

說罷,他強忍胃內不適走到了雲昇身旁。

將將吐完的雲昇嘴角還掛著晶瑩,雲照拿出帕子替他擦拭乾淨,後問:“還難受嗎?”

不知是不是剛吐完的原因,雲昇腦袋清醒了一些,但眼前依然模糊,費了半天力氣才依稀看清對麵的人是誰。

“皇叔?”眼前是雲照那張無可挑剔的臉,雲昇陡然一驚,心想完了,自己沒有聽皇叔的話不喝酒就罷了,現下還被人親自逮著了,這可如何是好?

口中嗚囔了兩聲,雲昇竟是緊張地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雲照見他一副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心裡不禁歎了口氣,正欲開口慰撫幾句,隻聽雲昇忽然開口道:“皇叔,對不起…………”

雲照眉心微凝,繼而展露一抹淡笑。

他摸了摸雲照的臉頰,道:“今日特殊,皇叔許你飲酒,所以不必道歉。”

“真的?”雲昇試探性地抬起眸子。

雲照頷首。

雲昇當即喟笑。

“行了行了。”忽然,一抹身影閃過,裴勉強行分開這愈靠愈近的二人,道:“知道你們叔侄情深,但能不能換個地兒?”

說罷,他醋意大發地指了指周圍的宮女和偶爾路過的大臣,好心提醒他們注意場合。

雲照見狀,如畫眉眼浮出一絲尷尬,隻聽他刻意清了清嗓子,然後對雲昇道:“走吧昇兒,我先送你回承乾宮。”

雲昇高興地應了一聲,接著就要上去牽雲照的手,被裴勉眼疾手快地薅了過去。

雙腳忽然懸空,雲昇麵兒上一驚,“誰、誰這般膽大包天!竟敢揪朕的衣服!”

裴勉哼哼一笑,“陛下還好意思說?您都這麼大的人了,回個宮還要叔叔陪,這說出去呀,臣都替您羞呢。”

“你!”話音剛落,雲昇已然羞紅了臉。

裴勉見此心中大笑。

一旁的雲照看著眼前小孩“互毆”的畫麵,突然覺得自己升級成了老父親。

“皇叔!裴哥哥欺負朕嗚嗚嗚…………”心裡正感慨著,雲昇軟糯糯的聲音便傳來,雲照無奈歎息,隻得遞個眼神給裴勉。

裴勉收到訊號,訕訕鬆開了手。

將雲昇送回承乾宮後,雲照和裴勉在回府的途中遇到了沈闕和孟君賢。

因為交集頗淺,雲照隻是對著沈闕禮貌一笑後便將視線投到了還在嗜睡的孟君賢身上。

“孟相還未酒醒麼?”觀察了片刻後,雲照問道。

沈闕表情淡漠,周身給人一種似有似無的疏離感,聽到雲照的話,他淡淡回了句“沒有”後便沒了下文。

因為曾與沈闕同赴過戰場,裴勉對眼前這個素來少言寡語的將軍算得上欽佩,但也僅僅而已。

“殿下若無其他事,臣就先行離開了。”四下靜了半晌,沈闕忽道。

雲照回過神,“好,告辭。”

分彆後,他盯著沈闕遠去的背影,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怪異。

裴勉見雲照那一眨不眨的眼睛,將將裝好的醋壇子頓時又翻了。

“如此依依不舍,怎的方才不約人家喝上兩口?”驀地,他陰陽怪氣地道了一句。

雲照微微一愣,當即無奈扶額,“什麼跟什麼啊…………”

裴勉低哼,“我瞧你那眼神,怎麼要隨人家一起去似的。”

正欲反駁,雲照轉念一想,裴勉這家夥打小便醋勁兒極強,若是與他講道理,沒效果不說,反而很可能起到反作用,屆時這渾小子氣上加氣,那自己今夜又有的折騰了。

思忖著,雲照決定暫時先給裴勉一些甜頭嘗嘗。

在將心裡話說出來的時候,裴勉並沒有如往日那般換來雲照的毒舌相對,心裡不禁覺得奇怪。

難不成今日出門前吃錯藥了?他心問。

看著對麵人一臉疑惑的眼神,雲照忍不住在心中偷笑,緊接著他上手替裴勉整理了下兒衣襟,十分貼心道:“晚膳想吃什麼?我差人去買些食材。”

眼前是雲照笑靨如畫的麵龐,蠱人的嗓音悠悠入耳,裴勉頓時呼吸一窒。

眼底的無措並沒有逃過雲照的法眼,他心裡暗暗一笑,接著薄唇微微勾起,貼近道:“怎麼,若非是方才酒喝多了,不想與我共用晚膳了?”

若有若無的香味竄入鼻腔,裴勉哪裡抵擋得住這般誘惑,當即撇開臉後退道:“雲照,你………先離我遠一些。”

眼見上鉤了,雲照又怎肯放過這個機會,腳步再次貼近,臉上卻沒了剛剛的春風得意,反而一副泫然欲泣之相,“為何?你厭倦我了麼?”

憐惜的模樣讓裴勉頓覺血液翻滾,卻隻能又急又惱地在原地踱步。

雲照見狀,忽然玩心大起。

趁著裴勉心急如焚之時,他用力擠出一滴清淚,然後佯裝失落地彆開臉,“我這人向來脾氣極差,稍有不悅便會出言責罵,你會厭倦也是情有可原。”

“什…………”

望著雲照不停細顫的雙肩,裴勉急得來回打轉,殊不知對方那是在掩口偷笑。

“雲照,我沒有厭倦你!我怎麼可能會厭倦你呢!”最終,裴勉還是沒忍住衝到了雲照跟前,迫切解釋道。

雲照已然換了副麵孔,那雙噙著淚的眸子水光泛濫,隻看著便叫人心疼。

裴勉自是心疼不已,他揚手拭去雲照眼角的淚珠,一對兒劍眉幾乎擰到了一起,“彆瞎想了,我不可能厭倦你的,永遠也不可能。”

雖隻是一句簡單的話句,在雲照聽來卻是此生最動人的情話。

他含著淚彎起眼角,發自內心地笑道:“這可是你說的,若日後變心了…………”

“若我日後變心,必遭天譴。”不等雲照把話說完,裴勉搶先一步道。

雲照瞳孔微震,繼而綻出一抹攝人心魄的慰笑,“天譴就不必了,就罰你下輩子繼續追隨我,直到重新愛上我。”

裴勉將人攬入懷中,“好,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

“永生永世,我裴勉定誓死追隨你雲照。”

雲照闔目淺笑,“一言為定。”

第三十四章 請太後娘娘自重

不知是不是飲酒過多的緣故,雲照自那日回府後,肚子便有些隱隱作痛,喚陳酉前來診脈後開了些藥方服下了。

裴勉憂心雲照身子,便一直陪在其身邊照顧著,但或許是月份漸大,雲照的睡眠越發不如從前了,常常半夜被孩子折騰醒,一醒便是整夜無眠。

對此,裴勉看在眼裡,更疼在心裡。

他想,雲照平日裡為了不讓人看出端倪就已經忍得夠辛苦了,現下是吃不好又睡不好,往後到了更大的月份,豈非要活活難受死?

心想著,他忍不住歎了一聲。

好容易將人哄睡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撥開雲照額前的碎發,喃喃道:“是我沒本事,若是可以,我真想昭告天下,你雲照是我裴勉的妻。”

但話雖如此,裴勉卻又比誰都清楚,倘若雲照有孕的消息被宮裡那位太後知曉了,怕是難免會惹來災禍,即便不為自己,那位太後也絕不會讓皇權落入旁人之手。

可…………唉!

凝視著眼前人恬靜的睡顏,裴勉除了心疼就隻剩下滿腔自責。

“雲照。”邊念著,他低喃道:“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無論何時,我都不會讓你陷入危機。”

忽然,懷裡的人動了一下。

裴勉一驚,垂眸看見雲照睜著一雙碧眼,正柔情蜜意地注視著他。

“什麼時候醒的?”裴勉疑惑地問道。

雲照輕輕笑了笑,“從你說,你要昭告天下,說我是你的妻開始。”

裴勉雙頰頓時緋紅,羞赧地把頭埋進雲照脖頸,“你都聽到了?”

雲照眉眼含笑,溫柔地宛如一灘水,偏偏嘴上戲謔:“是啊,都聽到了,一字不落。”

裴勉臉更紅了。

雲照心覺好笑,調戲似的戳了戳裴勉滴血般的臉頰,道:“你我成親已有月餘,怎的還這般羞澀?”

裴勉支吾道:“我、我才沒有害羞,是你看錯了。”

“是麼?那…………”雲照聽著,唇角微微勾起,他烏瞳輕轉,接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裴勉臉上吻了一下,問:“這樣呢?”

裴勉臉色將將恢複正常,眼下又在頃刻間爆紅。

雲照忍不住笑出了聲,但不肖片刻恢複了正常,他抬眸望著裴勉,道:“待時機成熟,我定然會宣告天下,但不是現在,你且先忍一忍,嗯?”

裴勉眼裡閃過一絲心疼,不是為自己,而是為雲照。

他自認為從小野慣了,沒有體會過宮裡的那些勾心鬥角,他不知道雲照到底經曆過什麼樣的事情,才會連成親孕子此等大事都藏在心裡,甚至連自己的母親都不予告知。

“雲照。”粗糙的掌心摩挲著對方臉頰,裴勉在雲照的額頭印下一吻,“餘生得妻至此,我裴勉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雲照闔眸淡淡一笑,握著裴勉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好似在向對方宣表心意。

滾熱的體溫混著強勁的心跳,裴勉無聲感受著,眼眶驀地一酸-

晌午。

躺了大半日,裴勉怕雲照閒得無聊,本想帶雲照出府轉轉,卻不想宮中來報,說陛下突然高熱不退,請攝政王速速前往皇宮。

裴勉聽著那宮女的急報,總覺哪裡說不出的怪異,但抵不住雲照護侄心切,他沒空子去細想,隻得快馬加鞭地隨雲照同往。

到了皇宮,雲照火急火燎地趕往承乾宮,沒看見本該在龍榻上病臥的雲昇,反而瞧見了一襲紅衣端坐的寧訶。

他眉頭一蹙,“你怎麼在這裡,昇兒呢?”

寧訶嫣然一笑,“這個時間,昇兒自然在禦書房批折子了。”

雲照頓時明白自己上了寧訶的當,臉色當即下沉。

裴勉站在雲照身側,如今細細一瞧,他才發現這當今太後的真實容顏,談不上絕色,但也小家碧玉,丁點兒看不出半老徐娘之姿。

氣氛有片刻的詭秘,雲照眸色冰冷地盯著對麵含笑如花的寧訶,然後極為隱忍地吐了口氣。

他轉身欲離開,身後寧訶忽道:“昨日哀家去了掖庭宮,皇太後似乎身子抱恙,一直咳喘不止。”

話畢,雲照腳步頓停。

寧訶見狀莞爾,“你且放心,哀家已喚了太醫替皇太後診脈,現下已無大礙。”

雲照袖中拳頭握緊,他把目光投向裴勉,聲音放柔道:“你去外麵等我。”

裴勉本不放心獨留雲照一人,但又實在沒理由帶雲照走,隻能滿腹擔憂地道了句“好”。

待裴勉離開,雲照驀然轉身,眼底柔色儘數褪去,隻剩無邊冷意包裹周身。

寧訶一雙鳳眸撲閃著,視線包不避諱地打在雲照身上,從頭到腳。

雲照縱使心中不適,還是忍著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寧訶笑得奪目,她隨意撩了撩裙擺,接著邁步走向雲照,邊走邊道:“哀家記得,皇太後自進了冷宮後身子便一直不好,如今丈夫已逝,兒子又不管不顧,當真是個可憐人呐。”

說著,她佯裝悲憫地嘖了一聲。

雲照懶得搭理她這副虛偽嘴臉,道:“既無事,本王便走了。”

言罷,他再次轉身,袖擺卻忽然被一股力道扯住,他登時瞳孔一震。

“請太後自重!”雲照胳膊猛地用力,抽回了被寧訶攥住的衣袖。

寧訶也不惱,依舊笑道:“哀家想,安王殿下也到了該娶妻生子的年紀,可有心儀的姑娘了?”

雲照冷哼一聲,不做理會。

寧訶眸光流轉,一雙金蓮緩緩靠近,她望著雲照,眼底是毫不掩飾的貪戀和愛意。

屋裡靜了半晌,雲照耐心消磨殆儘,連個眼神也懶得再給寧訶,扭頭道:“無事便罷,告辭。”

寧訶急了,心道自己好容易逮著機會讓雲照進宮,可不能就這麼輕易讓人離開。

心裡想著,她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手上猛然用力,拽著雲照袖擺將人直接扯了回來。

毫無預兆的雲照腳下一個趔踞,險些摔倒在地。

他下意識捂住小腹,忍著胸腔內的翻湧衝寧訶切齒:“本王說了,請太後自重。”

眼見心意暴露,寧訶也不再掩飾,兩步湊近雲照,挑唇道:“哀家知道,安王殿下向來不近女色,隻是…………”

話說著,她眼眸微微眯起,好似一隻魅君惑主的雪狐,“你當真不想?”

雖為一國太後,但寧訶也僅僅大了雲照幾歲,加之身型嬌小又保養得當,看上去不過桃李之年。

沁人的芬芳撲麵而來,雲照卻隻覺刺鼻又反胃。

他未曾料到寧訶竟對自己懷有這等心思,驚愕是有,但也僅停留了片刻便煙消雲散。

他目無波瀾地看了寧訶一眼,接著便與其保持距離道:“本王私事,還輪不到你來管。”

寧訶眉眼閃過一抹戾色,緊接著又恢複往日和藹,“終身大事,不急於一時。”

她侃侃道:“安王殿下若想明白了,慈寧宮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忽然,雲照“噗嗤”一聲,嘲諷道:“你是什麼身份?如此妄言,當真是不怕天譴。”

寧訶愣了愣,斂眸沉聲道:“什麼意思?”

雲照笑意褪去,眼底的寒意幾乎要將寧訶冰封,“本王什麼意思?”

一聲反問後,他道:“這天下姓何,太後娘娘怕不是忘了。”

“當年若非是你使計害了昇兒母妃,這繼後之位輪得到你來坐?”

“…………”

“有一件事隻怕太後娘娘還不知道吧?當年皇兄臨終前曾將本王單獨喚去屋內,指名道姓要本王繼承這大郢江山。”

寧訶雙目圓瞪,“你說什麼?”

雲照蔑然嗤笑,“如今那詔書還在本王府邸安然存放著,隻要本王願意,這天下還輪不到你一介婦人指點江山。”

寧訶瞳孔不住地輕顫,腦中盤旋著雲照方才的話,近乎癲狂地反駁:“這、這不可能!先皇怎會…………”

先皇自然不會,雲照心道,但那位不是旁人,正是他敬重有加的皇兄,也是他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近之人。

心裡莫名升起一絲苦澀,雲照不願再理會眼前這個瘋癲的女人,冷然低哼後徑直轉身離開了。

第三十五章 回去替我沐浴,方才碰到臟東西了

院內,裴勉手負身後來回踱步,偶爾扒著門縫偷聽,但厚重的門框將一切阻隔在外,絲毫聞不及裡頭的動響。

內心焦急的同時,無數中可能閃過腦海。

他想,那太後會不會仗著自己的身份欺負雲照?亦或者拿權勢打壓雲照?

嘶…………不行!

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裴勉心想,就雲照那小身板兒,自己欺負欺負便罷了,好歹還有個度,旁人又不清楚雲照的底線,若是欺負狠了,那雲照不是委屈死了?

想到這,裴勉更急了。

正思索著要不要破門而入,忽然,眼前緊閉的大門被人從裡推開,一抹白霎時入眼。

裴勉一驚,下意識上前詢問:“雲照,你怎麼樣?”

雲照上一秒還麵露慍色,緊接著便被裴勉這突如其來的問話弄得莫名其妙。

“什麼怎麼樣?”他疑惑問。

裴勉環顧四周,接著附耳小聲道:“那個太後,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想到自己的衣袖被寧訶那臟手碰過,雲照心裡一陣犯惡,條件反射地擰起了眉頭。

這一幕入了裴勉的眼,他當即認定雲照這是受人欺負了。

雲照還沉浸在壓抑的怒火中,絲毫未發覺裴勉的不對勁,想到方才屋內發生的事,他憤慨中夾雜著一絲荒謬。

他從未想過寧訶竟會對他揣著這樣一個心思,是很久以前,還是最近才有?

煩躁地吐了口氣,雲照不願再多想。

“裴勉。”忽然,他開口。

裴勉立即應聲,“我在。”

他小心翼翼觀察著雲照的表情,生怕錯過半分,但眼下,即便是雲照在笑,他也會認定對方那是在強顏歡笑,更何況雲照現下眼含慍怒,絲毫不見輕鬆之色。

“回府,替我沐浴。”不多時,雲照道。

裴勉聽罷惑然,“還未到晌午便要沐浴?”

話畢,雲照飛來一記刀眼,裴勉立刻訕訕閉嘴。

回到府邸,裴勉喚人備好了浴桶和熱水。

幾名侍女如往常那般試了水溫,而後便要替雲照褪衣沐浴,哪隻這一幕被將將進門的裴勉瞧見了,當下驚得一個激靈。

“住手!”一聲大吼,他手中衣服一扔,連連跳過來喝了退眾人。

侍女們嚇得一哆嗦,頓時麵麵相覷。

直到將人全部趕走,裴勉這才堪堪鬆了口氣。

他拍了拍胸脯,扭頭對著雲照道:“虧得我來得快,你怎麼也不阻止她們,就那麼想被外人看光?”

話語中帶著隱隱的責怪,雲照輕笑,“你這不是來了麼?”

裴勉哼道:“若我來得不及時呢?”

雲照一臉無畏,“那就看光唄。”

裴勉直接氣笑了。

他靠坐在浴桶旁的圓凳上,接著牽住雲照雙手,趁其不備用力一拉,雲照整個人便跌入了他的懷中。

半敞的衣襟經這麼一捯飭,直接從肩頭滑落,裴勉見此,乾脆順手解了雲照的腰封,寬大的衣衫沒了束縛,頓時向下滾落。

雲照眼中羞赧一閃而過,緊接著便是一臉的玩味,衣衫褪去,他順勢跨坐到裴勉腿上,指尖勾起對方下頜,挑唇道:“怎麼,想趁人之危?”

裴勉雙手攬在雲照腰側,柔軟的觸感即使隔著衣料也叫人心癢。

他微仰著頭,聽到雲照的戲謔,他跟著調笑道:“你我夫妻一場,怎能叫趁人之危?”

溫熱的氣息怕打而來,雲照笑意更甚,“那該叫什麼?”

裴勉歪頭做思索狀,左右想不出個頭緒,便道:“總之不是趁人之危。”

雲照聽罷垂眸忍笑,調侃道:“叫你平日不讀書,光知道打仗有何用?”

“怎麼沒用?”裴勉反駁,“幸得我身手了得,才能護得大郢安然無恙。”

“這倒是有理。”雲照讚同地點了點頭。

他沒敢再與裴勉去爭執,生怕對方一個認真,下一秒就強勢地逼他承認。

浴桶中散出的蒸汽將整個屋子蒙上了一層水霧,屏風後,兩抹身影交纏悱惻,好似萬叢中蜿蜒的枝乾。

身上的褻衣不知何時被褪了去,雲照那白得不像話的肌膚暴露在空氣中,脖頸間滿是密布的紅痕和齒印。

裴勉狼犬般在雲照身上啃噬著,尖銳的犬齒毫不留情地刺入皮膚,卻又分寸有度地不讓人感受到半分痛意。

氤氳的水汽繚繞四周,雲照被裴勉撩撥得渾身燥熱,本就殷紅的薄唇現下已被咬得宛如兩顆紅櫻。

柔軟的唇舌自鎖骨一路向下,裴勉一手環著雲照的腰,另一手有意無意地撫過對方微微隆起的小腹。

“阿照…………”

溫吞的氣息掠過胸前凸起的紅丘,裴勉臉頰泛著絲絲紅暈,眼眸是被欲望淹沒的渴求。

雲照亦深陷其裡,小腹燃起的那團火似要將他吞噬。

腿根忽覺一硬物抵觸,他知道,裴勉這是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不禁嘲諷道:“這就按耐不住了?當真是年輕氣盛。”

說著,他不著痕跡地在裴勉腿間蹭了蹭。

裴勉深喘一口氣,忍著心頭的邪火笑道:“也就是你雲照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眼下這般境況你還激怒於我,就不怕我當場辦了你?”

雲照低眸輕笑,“你不會。”

隻這三個字,裴勉先是一愣,緊接著將手順著那光潔的背脊下滑,反問道:“你怎知我不會?”

刻意將指尖鑽入褻褲之內,滾燙的肌膚觸到一抹冰涼,雲照頓時繃緊了腰背,完美的弧度在眼前乍現,即便是隔著屏風也忍不住叫人垂涎三尺。

“現在還覺得我不會?”盯著眼前那張醉人的容顏,裴勉笑問。

雲照隻覺後麵癢癢的,有些生氣地彆開臉哼了一聲。

裴勉見狀輕輕一笑,然後默默將手收了回來,心知自己不能在這樣繼續了。

雲照的一言一行,就現在的裴勉看來如同站在火星子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燒得體無完膚。

“我抱你去沐浴吧。”喉結滾了一滾,他溫聲道。

雲照還生著氣,哪裡肯理裴勉?

見人不應,裴勉不氣反笑,一個彎腰將人抱起放入了浴桶中。

襲人的暖意瞬間包裹周身,雲照被包繞在霧氣中,本就勾人的水眸頃刻間成了攝人心魄的琥珀。

水麵漣漪還未平靜,裴勉三兩下除去身上的衣服,接著一頭紮了進去。

墨發錯結盤繞,雲照臉上儘是激漾後的水滴,他跪坐在浴桶內,雙手死死地抓住浴桶邊緣。

裴勉野獸般盯著眼前白皙的背脊,眼底是呼之欲出的妄念,他胸口起伏不斷,僅剩的一絲理智提醒他不能胡作非為,但美人在前,又怎能叫他無動於衷?

視線打在雲照纖若無骨的腰肢上,他牙齒幾乎要被咬碎,糾結間,他一隻手順著小腹向下,另一隻手緩緩伸入了水中。

水麵的漣漪一層疊加一層,感受到一指冰涼嵌入體內,雲照心下一慌,正欲轉身阻止,但已經來不及了。

裴勉手上力道驀地加重,雲照低哼一聲,足背頓時高拱。

“裴勉,住、住手…………”

裴勉卻像是沒聽見一般,手上動作不停。

第三十六章 我還要再忍七日?

裸背吻痕遍布,雲照渾身癱軟,僅剩一絲力氣支撐著身體。

浴桶邊緣忽現幾道抓痕,雲照兩隻胳膊恍若無骨地搭在上頭,指甲內不難看出藏著的幾片木屑。

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戰況,雲照一時未適應裴勉的放肆妄為,即便現在已渾身無力,他周身的肌肉仍舊緊繃著。

裴勉也沒好到哪裡去。

眼看那純澈的水麵漸漸變得渾濁,他欣賞著眼前的傑出畫作,臉上是心滿意足的笑靨。

指尖力道十足,雖不如從前那般壯闊,卻也填滿了雲照的那片天地。

滾熱的浴水偶爾順著手指湧進,總能換來一聲讓人頭皮發麻的低吟,裴勉聽得入迷,嘴角勾起的笑意自進攻開始便沒有放下。

盯著眼前人深陷的腰窩,裴勉難耐地吞咽了一下,手上動作陡然加重。

“嗯…………”

雲照被這突如其來的攻勢驚得一個激靈,來不及發火,他胸口猛然挺起,天鵝般高仰著脖頸,但緊接著又泄氣般癱軟,他眉眼慍怒不減,但更多的是酣暢淋漓時的潮色。

若非是背對著,裴勉見了,定然是要開始又一輪的情事了。

“阿照,你好熱。”忽然,裴勉身體前傾,湊到雲照耳旁吐氣道。

炙熱的氣息輕拍而來,雲照耳廓頓時染上一層緋色。

“可、可以結束了吧?”他微微偏過頭,明明臉上滿是硬氣,可話語間總給人一種隱隱的哀求。

裴勉火氣正盛,自然是不答應了,他雙腿緩緩沉下水麵,從原來的坐姿改成了與雲照相同的跪姿,同時道:“情到深處,阿照你就是不為我考慮,也得為自己考慮吧?”

話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即便是傻子也該聽懂其中的寓意。

眸中驚愕一閃而過,雲照現下是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周身燥熱不減反增,他小心地護著肚子不碰到木桶,其餘的他乾脆不管了。

隻要孩子安然無恙,他想,就這麼隨裴勉發泄一回也無妨。

驀地,體內涼物抽離,雲照心下一喜,以為裴勉終於要結束了,殊不知下一刻,兩股間忽然多了個硬物抵觸。

還未來得及歡喜,他心猛然又沉入穀底。

“裴勉,你彆亂來。”不多時,他提醒道。

隻聽身後傳來一聲低笑,然後,雲照便覺一道肉牆緊緊貼著他的後背。

強勁的心跳隔著皮膚滲透而來,雲照體會著,方才還顯示出的慌亂霎時間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無可自拔的沉溺。

“阿照,我想要你。”耳邊,裴勉嗓音沙啞地說道。

雲照的理智終在此刻崩塌,他側過頭,用那兩片早已紅得不像樣的唇在裴勉嘴角印下一吻。

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裴勉就這麼任由雲照親吻,直到唇膚分離的那一刻,他猛地鉗住對方下頜,緊接著將那兩片唇瓣狠狠含入了口中。

齒間的啃咬不算溫柔,但雲照卻不覺絲毫痛意,反而在這之中愈漸沉淪。

裴勉胸口緊貼雲照,兩隻胳膊毒蛇般纏了雲照一圈,過分纖瘦的觸感讓他有些心疼,心想雲照這家夥明明都懷了孩子了,為何腰側卻不見長肉?

小聲誹了一句,他一隻手繞過雲照腋下放至對方胸前,緩緩道:“怎麼辦,我快要忍不住了。”

雲照胸口起伏不斷,聽到裴勉的話,他沉默半晌,然後小聲道:“那就不忍。”

裴勉搖晃著腰肢,幅度不大地在雲照身後蹭著,雖然方才那句話隻是他不過腦子的一句隨口說說,可聽了雲照的答複,他眼角眉梢竟都覆上了一層喜色。

但這個想法也隻停留了片刻,他大腦還算清醒,不至於在雲照胎位尚未穩固的時候做這等子禽獸之事。

“小崽子多大了?”他下巴抵在雲照頸窩,掌心緩緩下滑,最後停留在那小腹之上。

雲照想了想,道:“還有七日,就足三個月了。”

裴勉若有所思地笑道:“那看來,我還要再忍七日了。”

說著,他力道不輕不重地在雲照小腹拍了一下兒,好似在責怪小崽子的不懂事。

雲照嗔怒道:“怪孩子便罷了,你打我做什麼?”

裴勉淺淺一笑,將整張臉埋入雲照脖頸,答非所問道:“阿照,我心悅你。”

雲照頓時沒了脾氣,但麵兒上偏偏一副睥睨萬物的高傲模樣,“我知,我亦心悅於你。”

裴勉輕笑,“那便是極好。”

第三十七章 叫聲夫君,命都給你

沐浴完畢,雲照神疲力竭地任由裴勉替他更衣,午間小憩了一會兒,他實在乏力,隻好又喚來裴勉替他按摩舒筋。

“上麵一點。”雲照俯趴在榻上,闔著雙目道。

“這裡?”裴勉按著指示將兩隻掌心向下移了移,問道。

邊說著,他手上力道微微加重,耳旁立即傳來一聲舒服的喟歎。

雲照緊繃的腰肢在裴勉輕重有度的按摩下稍稍放鬆了些,但心裡仍舊記恨裴勉方才在浴桶中的所作所為,便道:“下回若再這般無故放肆,當心休了你。”

話語中不乏警告的意味,裴勉聽著,忽然笑道:“怎就無故放肆了?明明是你先撩撥的我啊。”

腦袋裡回想起將將雲雨的畫麵,雲照有些惱怒地側過臉,“再胡扯,當心割了你舌頭。”

裴勉好歹是個一國之將,又豈會怕這些無厘頭的威脅?

手上動作不停,他忽而彎下腰,將唇角貼近雲照耳後,有意衝那片嬌軟之地吹了口氣。

果不其然,雲照渾身一顫,條件反射地縮起脖頸,緊接著體內一陣翻湧,他兩隻胳膊猛地發力,一手撐著支起上半身,另一手在空中揮舞半圈,然後直直甩向裴勉。

裴勉似乎早有預料般將頭一歪,那巴掌不偏不倚,正巧打中了堅硬的床梁上。

“嘶…………”

鈍痛感襲來,雲照抽人的那隻手在半空僵了片刻,接著後知後覺地默默攥緊。

身體隨之蜷起,看著眼前肉球般的人,裴勉心裡一陣好笑,拿過雲照被甩疼的那隻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又心疼又好笑地問:“怎麼樣了,還痛嗎?”

雲照火氣正盛,裴勉此刻的關心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場彆有用心的挑釁。

他雙目微沉,冷哼一聲道:“痛該如何?你能站著不動讓我打麼?”

裴勉愣了一下,繼而咧嘴大笑。

原來在雲照心裡,打人也算是種可以宣泄小情緒的法子。

不過也是,他心道,回憶過去種種,他被雲照打的次數還少嗎?雖然每次都沒下死手,但好歹是自己的皮肉,也是很疼的!

這麼想著,他忽然覺得雲照這家夥是真的不近人情,怎麼說再見也是他夫君,這自古以來,丈夫就是妻子的天,哪有妻子打丈夫的道理?這說出去豈不是要笑掉彆人的大牙?

內心的疑惑一閃而過,裴勉頓時滲出一身冷汗。

不行!他堂堂一國之將,怎能叫一個文弱書生騎到頭上?

想著,他暗下決心要重振夫綱,於是思忖片刻後,他一把揪住雲照的後襟,然後拎雞仔兒似的將人拎了起來。

剛剛趴下的雲照身子忽然懸空,他雙手下意識想要抓住什麼,卻隻撲了個空。

下一秒,頸後力道消失,他仰麵躺在裴勉腿上,看著對方那俊逸的麵孔,他微微沉淪了片刻,緊接著想起裴勉方才對自己那不要命的舉動,他又立即驚坐起身,眸中悱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忿然不堪的怒愕。

裴勉見狀不懼反笑,他吊兒郎當地吹了聲口哨,然後道:“怎麼,又想動手?”

雲照眼底閃過一絲羞赧,果真揚手要打裴勉,被對方一個抬手接住了。

裴勉瞟了眼那隻被自己桎梏在半空的手,心中不禁感歎雲照這一點就燃的脾氣,也就自己敢要,換作旁人,恐怕是要拔腿就跑。

“鬆手,你要造反麼?”倏地,耳旁響起雲照冷冽的聲音。

裴勉一心想給雲照來個下馬威,也不顧什麼三七二十一了,直言道:“今天,我還就是要造反了。”

說著,他欺身而下,兩隻胳膊壓著雲照雙肩,不待雲照開口,他接著又挑眉哼笑道:“你能奈我何?”

雲照哪裡受過這等子氣,正想著給裴勉一點顏色瞧瞧,卻見一隻大手驀地伸了過來。

恍惚間,雲照覺得那手與記憶中的碎片完美重合,他心頭一顫,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他身體微微蜷縮,似乎對麵是個極其可怕的妖魔,但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他這才驚覺眼前人是裴勉而非母親。

“雲照?”

一聲呼喚入耳,雲照恍然回神,他盯著裴勉殷切的麵孔,眸中稍顯呆滯。

裴勉不明白雲照好端端的為何變成這樣,隻能小心又細聲地追問其原因。

雲照眸光逐漸回籠,聽著裴勉的一句句道歉,他心裡說不出的滋味。

“無妨。”半晌,他輕聲道。

裴勉聽罷閉口不再說話。

雖對雲照幼時的經曆已有耳聞,但他仍然無法想象,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母親,能給自己的孩子造成如此大的心理陰影。

好奇的同時,自責感油然而生,裴勉沒敢再同雲照大聲講話,他微微斂眸,掌心輕撫雲照臉頰,半晌道了句“對不起”。

雲照愣了一下,接著眉眼含笑道:“道歉做什麼,又不是你的錯。”

對於裴勉,雲照向來覺得自己是有十足把握掌控的,無論是一開始的孕丹誤服還是後來的引誘成親,雲照想,就裴勉那般頭腦簡單的人,是決計想不到這一切都是他雲照順水推舟的預謀。

雖然總體來說結局還算滿意,裴勉也如他所猜測那般心悅自己,可漸漸的,他又覺得自己摸不清裴勉的心了。

每每見到裴勉垂眸自責的模樣,雲照便覺心裡一陣慌亂,總想要將人揉進懷裡好好安撫一番,可他又心知裴勉氣傲的脾性,大概是不會喜歡被人看扁的滋味。

唉…………

心歎了口氣,他望著裴勉輕顫的睫毛,最終還是放下了正欲懸起的手,晌久道:“你可知,我最喜歡什麼?”

裴勉抬眸,下意識想要說自己的名字,可思慮良久,他又改口道了句“百姓”。

雲照薄唇微抿,道:“不全是。”

裴勉內心竊喜,問:“那…………是我?”

雲照眼尾彎起,然後笑著應了一聲,調侃道:“你這頭腦,倒也不算太蠢。”

裴勉嘿嘿一笑,完全拋去了方才的抑態,他滿腹歡喜地咧著嘴,兩隻手稍顯慌亂地在雲照臉上來回撫摸,口中不停重複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雲照被他撓得止不住咯笑,“好了好了!你、你快點住手!”

推搡間,裴勉驀地停下動作,然後一眨不眨地盯著雲照。

突如其來的靜止讓雲照有些微愣,但不等他回神,一句令他頭皮發麻的話自裴勉口中款款而出:“雲照,你可不可以…………叫我一聲夫君?”

雲照直接怔住了,他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半天又問道:“你說什麼?”

裴勉又認真重複了一遍。

雲照頓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

眼見對方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裴勉心切不已,追道:“你就叫一聲,就一聲,好不好?”

不知怎的,明明他與雲照也算是同床共枕了多日,耳鬢廝磨的機會也非少之又少,可偏偏,他就是想聽雲照喚他一聲“夫君”。

或許是年少時不曾追上的步伐,亦或者是蒼茫雲海中的驚鴻一瞥,都讓裴勉對那個矗立在峰巔的睥睨者起了不可言說的心思。

很巧,雲照願意為他折腰。

但,他又不希望裴勉就這般輕鬆遂願。

“若我叫了,你當如何?”看著眼前人渴求的眼神,雲照笑道。

裴勉兩眼放光,忽而俯首至雲照耳側,啞聲道:“你叫我一聲夫君,我把命交給你。”

雲照雙目微瞪,繼而挑起一抹動人心弦的微笑。

心裡有了答案,他緩緩抬手勾住了裴勉脖頸,借力將上半身撐起一些,然後對著裴勉附耳:“夫君。”

喑啞的聲音帶著半分魅惑,誘蠱著對麵的人跳入以愛編織的火坑。

耳邊縈繞著雲照勾魂攝魄的嗓音,裴勉隻覺體內血脈賁張,連帶氣息都變得紊亂了。

“阿照…………”

胸口起伏逐漸變大,裴勉眉宇間儘是隱忍的痛色,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雲照臉頰,好似要將手掌嵌入對方體內。

“雲照。”他粗喘著、紅著臉慢慢俯下身,“我把命給你了,你可要抓牢了。”

耳後是裴勉不斷噴灑的熱氣,雲照的心跳也不由自主跟著加快,環著裴勉脖頸的雙臂猛然發力,他懷中便忽然多了圓腦袋。

“巧了,你手裡也攥著我的命,可千萬莫要丟了。”掌心溫度傳來,雲照道。

第三十八章 天亮之前,我要聽到答案

旖旎的悱惻繾綣纏綿,白日的時間很快過去,雲照又一次承受了裴勉的蠻橫霸行,最終在過度疲累中沉沉昏睡了過去。

夜幕逐漸落下,裴勉躺在雲照身側,嘴角是抑製不住的笑容。

那一聲“夫君”仿佛刻入了骨髓,無時無刻不在腦海中回映,裴勉好似著魔般盯著雲照白皙的俊顏,指腹輕柔地摩挲著對方手背。

曾幾何時,雲照在他裴勉眼裡可是神祇般的存在,樣貌、家世、地位、權利…………

放眼整個大郢,似乎沒有一個人能與之匹敵,但就是這樣一個鐘靈毓秀之人,偏偏看上了他裴勉。

裴勉覺得自己是幸運的。

他慶幸自己認識雲照的時候,雲照身旁沒有任何與之交好的人,也慶幸爹娘給了自己一副爭強好勝的厚臉皮的個性,否則以雲照的毒舌,那他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再接近對方。

但仔細想想,他又是心疼的。

他心疼雲照自小孤身一人,更心疼雲照被母親打罵時的無助。

但還好,一切都過去了。

從今往後,雲照不再是形單影隻,有他裴勉一直陪伴左右,縱使天崩地裂,他也絕無可能鬆手。

“阿照,你不會離開我的,對不對?”手捧著對方臉頰,裴勉喃喃道。

回答他的是雲照冗長的呼吸。

裴勉泰然一笑,“也罷,就算你跑了,我也能聞著味兒將你尋回來。”

…………

暮色低垂,靄靄黑雲遮住了天邊皎月。

後半夜,雲照醒了。

屋內漆黑一片,正準備尋個舒服的姿勢,他便發現自己周身被兩隻臂膀圈住動彈不得。

“裴勉?”他小聲喚了一句。

裴勉睡得正沉,絲毫聞不及半分動響。

雲照無奈,隻得卯著勁兒掰開那對牛一般的身體,可還未等他使足力氣,頸後忽地傳來一聲顫息,緊接著他便被擁得更緊了。

長時間的側躺讓他半邊手臂麻痛不已,加之裴勉方才的舉動,雲照現下是又氣又惱。

“裴勉,醒醒。”不得已,他隻能試圖喚醒對方。

可裴勉閉著眼睛,兩耳不聞窗外事,絲毫未有要醒的跡象。

雲照氣極了。

他更加用力地推了推裴勉,看著對方仍舊無動於衷的樣子,他不由陷入了沉思。

這家夥………屬豬的麼?

心裡疑惑不減,半邊臂膀幾乎麻痹,頸後噴灑的氣息亦刺得他心癢難耐。

“裴勉,醒醒。”又試著喚了一聲,對方依然鼾聲如雷。

見狀,雲照是連氣都懶得撒了,僅剩下滿腹的無奈。

正當他以為自己要保持這個姿勢睡上一整夜時,耳旁突然響起一聲低冗的嗬笑。

他愣了一下,“裴勉?”

裴勉應聲道:“怎麼,這天還未亮便又想我了?”

調侃的話語夾雜著戲謔,雲照雖背對著,還是條件反射地翻了個白眼,回嘴道:“當真是不要臉。”

裴勉也不惱,他放在雲照腰下的胳膊猛地一個用力,原本被圈在懷中的人便順勢翻了個身,然後以一個全新的姿勢重新跌入了對方胸口。

酥麻感登時席卷而來,雲照閉眸輕嘶,被壓麻的那條胳膊僵在半空不敢動彈。

裴勉看在眼裡,默默抬手替雲照按摩了起來,動作輕柔叫人忍不住喟歎。

“怎麼樣了,還麻嗎?”邊按摩著,他問。

體會著酥麻感逐漸消失,雲照非但沒有言謝,反而衝裴勉甩起了臉子。

“你是不是早就醒了?”他忿然問道。

裴勉沒有回答,但那不自然的表情已然將他出賣了。

兩人雖貼得極近,但雲照見裴勉不置可否的沉默,心裡已經將他定了罪,氣憤的同時,他一把揪住裴勉耳朵,斥問對方:“既醒了,那為何不應我?”

耳朵被扯得一陣疼痛,裴勉當即求饒聲連連,給自己找補道:“都說孕期反應較常人遲鈍一些,我這不是想看看你反應力如何嘛。”

雲照嗤聲:“那我應該感謝你了?”

裴勉聽罷咧嘴道:“這倒不必,隻是一個小小的測驗罷了。”

雲照更氣了,“所以,你不顧我的難受不堪,隻為了滿足你的一己私欲?”

話畢,裴勉的表情僵了片刻,繼而猛然沉眸。

完了,他心道。

目光有意無意打在雲照那張慍怒的臉上,裴勉心知雲照這是不悅了,也委屈了。

“那個…………”他顯得有些無措,心裡早已將自己罵了個狗血淋頭。

雲照眸光泛著隱忍的屈辱,好似方才經曆了一場偌大的浩劫。

裴勉努力讓自己冷靜,不斷地在心裡組織著語言,但最終卻隻道了句:“對不起,你若是不高興,就打我一巴掌消消氣。”

來來回回就這幾句哄人的話,雲照幾乎免疫了,聽著裴勉真誠的道歉,他一時不知該不該接受。

原諒?

不可,雖然裴勉現在養成了遇事就道歉的好習慣,但追根究底也隻是怕自己生氣,並非真正認識到了問題的根源,長此以往,絕非良策。

內心衡量晌久,雲照終是決定了這回讓裴勉吃些苦頭。

許久等不來回應,裴勉心切不已,追道:“我是認真的,你就是現在甩我是個巴掌,我也絕無可能生氣。”

說著,他一把握起雲照的手作勢就要往自己臉上拍,被雲照攔下了。

借著月光,他瞧清了那雙漆黑眼眸中所帶的焦急,縱使有些心疼,但他仍舊決心要給裴勉長點記性。

思慮再三,他緩緩開口:“裴勉,還記得我喜歡什麼嗎?”

裴勉聞言略顯疑惑,“怎麼突然問這個?”

雲照不作答,隻問:“你答便是。”

裴勉遲疑片刻,回想起白日裡雲照說過的話,他抬起一根手指指著自己,道:“我?”

雲照垂眸輕笑,獎勵似的摸了摸他腦袋,“倒也不算笨。”

裴勉被這突如其來誇獎讚得找不著北,嘿笑著抓了抓頭發,但不等他慶賀,雲照又道:“那你可知,我最討厭什麼?”

裴勉表情一頓,這個問題他從沒有想過。

最討厭什麼…………

口中嘀咕著,他內心幾乎崩潰。

怎麼辦?他心問,這答不出來,以雲照的脾氣,大概是又要發火了。

早已猜到結果的雲照望著眼前人殷切的模樣,不禁覺得好笑,心道這回總該能讓裴勉記點教訓了。

唇角偷偷揚起一抹不易覺察的弧度,他悠悠道:“天亮之前,我要聽到答案。”

說罷,他頭一扭,轉身朝向另一個方向,獨留裴勉一人嗟磨著方才拋下的問題。

第三十九章 雲照,你是故意的?

睡意全無,裴勉盯著雲照熟睡的側顏,內心又急又躁。

他揪著雲照散下的一縷發絲在指間盤繞,腦子裡將雲照討厭的東西回憶了個遍,可剛想了幾個,他又全部否定了。

他想,以雲照的脾性,定然不會簡簡單單拋下這個問題便倒頭睡下,應該還有更深一層的含義。

隻是,到底是什麼呢…………

左思右想,裴勉不得其解,又看了眼身側安然熟睡的人,忽而伸手掐住了雲照頰邊的軟肉,佯裝生氣道:“真是個沒良心的家夥,丟給我一個難題,自己倒是睡得挺香。”

雖口頭這麼說,但他也隻是將兩個指頭貼在上麵,並未用力。

眼瞧天色將亮,裴勉乏力地仰躺在榻上,眼裡帶著一絲絕望。

忽然,身旁傳來一聲動響,他側過頭,恰巧對上了雲照那雙烏黑的墨瞳。

將對麵人的震驚儘收眼底,雲照眨了眨眸子,接著莞爾一笑。

正欲開口,裴勉卻頓如受了驚的兔子般從床上蹦起,後背緊貼著牆壁,仿佛眼前者是那地獄中的羅刹。

雲照見狀不覺有些好笑,問:“怎麼,我長得很可怕麼?”

裴勉定了定神,吞吐道:“你、你醒了?”

雲照眼尾微挑,直問道:“我留給你的問題,思考地如何了?”

裴勉眼神略有閃躲,本想直接坦白,但想到雲照可能因此而同自己生氣,他又隻好換個由頭道:“那、那個,我當然想好了,隻不過現在…………”

說話間,他頭腦飛速運轉,隻片刻便道:“現在你餓了,我得去替你準備早膳。”

言畢,他不給雲照任何開口的機會,飛身下床後直往外奔去。

雖早已猜到會是這個結果,但雲照仍被裴勉這鷹隼般的速度驚住了,微微愣了片刻,他最終露出一抹無奈的哂笑,口中喃喃嘖聲。

可話已撂出,豈有收回之理?

雲照並不打算就這樣輕易放過裴勉。

於是穿好了衣裳,他挪步去了庖屋。

庖屋位於王府東側,因常年煙熏,牆壁已然漆黑一團,就連裡頭的侍女也不比王府其他大院的華麗,隻一身粗布衫遮著軀體,毫無美感可言。

但好在裡麵勞作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大爺大媽,對於這些身外之物並不上心,頂多有那麼三兩個犯了錯的侍女被派到這裡懲戒幾日,偶爾也可聽見幾句抱怨。

庖屋內,裴勉正悠然自得地啃著根地瓜,他倚靠在牆壁上,嘴裡塞得滿當當的。

“我說老魏。”忽然,他衝麵前忙得不可開交的青年開口道:“你這技術有待提高啊。”

說著,他裝作惋惜地歎了一聲。

被稱作“老魏”的青年聽到裴勉的話,沒有如尋常下人般惶恐不安,反而有些指責意味地對裴勉道:“我說將軍大人,您若是無事就請出去等候,老站在這兒不熏得慌?”

裴勉聽罷立即反口:“不熏啊。”

魏勻無奈歎了口氣,“怎麼,您今日來這裡就光站著?怎的不像往常那般替殿下做些點心?”

一句話說到了裴勉心坎兒上,他回想起雲照昨天的那個問題,不禁頭皮發麻,嘴硬道:“本將軍好歹統率萬軍,整日為一個男子洗手做羹,這成何體統?”

魏勻手上忙碌不停,聽了裴勉的豪言,他心裡忍不住直嘲諷,麵兒上卻做出一副訝異的表情問:“怎麼,您這是與殿下吵架了?”

裴勉當即道:“當然沒有了。”

“那為何…………”

裴勉不耐地揮手打斷,“沒有就是沒有,哪兒那麼多為什麼。”

說罷,他似是惱羞成怒地瞪了魏勻一眼。

魏勻識趣閉嘴。

時間慢慢流逝,眼看裴勉手裡的地瓜就要啃完,魏勻實在被裴勉的滔滔不絕擾煩了,心裡將那個把自己分配來做膳菜的管家給罵了個遍,幾乎哀求道:“我說將軍大人,您要是無事可否先請回,老站在這裡,也礙我的事兒麼不是?”

裴勉好容易找到機會溜出來,哪裡會那樣輕易離開?直到眼前擺滿了一桌子膳食,他才堪堪開口:“這就結束了?”

魏勻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望著麵前擺得滿滿的三十六道菜,他怔怔地回了句“不然呢”。

想到回去就要麵對雲照的咄咄逼人,裴勉不由一陣慌亂,忙道:“你是不是要將這些送到膳廳去?我幫你。”

說罷,他不等魏勻開口,端著盤子就要往外走,殊不知簾子將將掀起,雲照那張如玉般的麵孔便登時入眼。

裴勉一驚,手中餐盤險些摔落。

雲照不知何時站在這裡,見裴勉終於舍得出來了,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絲毫不拐彎抹角地問:“現在,思考地如何了?”

裴勉神魂未定,半晌乾笑道:“你怎麼來這兒了?快、快出去,這裡又臟又亂,你不適合呆在這。”

雲照不動如山,“怎麼不合適了?不都是人麼。”

裴勉啞口。

雲照再次發問:“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吧?”

裴勉目光輕移,最終還是蔫巴著對雲照眼白了,“我隻知道,你夏日厭蟲,冬日厭雪,不喜歡吃帶籽的食物,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雲照聞言頗為讚賞地點了點頭,道:“不錯,至少還記得一部分。”

裴勉聞言,原本坑著的腦猛然抬起,連帶眸子都閃出了絲絲光彩,滿腦子都是雲照方才誇他了。

但雲照並沒有給他開心過久的機會,又問道:“還有呢?”

裴勉笑容一僵,吞吐了半天,竟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雲照佯裝生氣地沉下眼簾,轉身哼哧道:“果然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裴勉慌了,立即上前道:“怎麼沒有,我可是想了整整一夜,可是…………”

話未說完,雲照扭過頭,“可是什麼?”

裴勉內心掙紮良久,最終道:“我猜不出來了,你告訴我答案吧。”

雲照聽後嫣然一笑,好似早就猜到了結果一般,他再次轉過身,然後道:“還記得我說過,我喜歡什麼麼?”

熟悉的話語傳來,裴勉愣愣地指著自己,道:“我。”

雲照笑著頷首,又道:“所以與之對立的是,我討厭你的目光不在我身上,也討厭你的心思投向他處,更討厭你的步伐沒有時刻追隨於我,明白了麼?”

裴勉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腦中盤繞著雲照的話,他心想這好歹算是個情話,為什麼自己聽起來那麼彆扭呢。

短短幾句話,裴勉費了大半夜的功夫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或許,他從來沒有想過雲照討厭的東西會是關於自己的,就像是雲照喜歡的,他雖遲疑過那結果是否會是自己,但雲照仍然堅定地說出了他裴勉的名字,就像現在這樣。

想不到,這結果如此簡單…………

心裡嘀咕了一句,裴勉忍不住腹誹,這短短幾句話,竟耗了他幾個時辰的時間,又是思考又是躲藏。

這個雲照,果真是看不得他閒著。

心裡大石落地,他忽而垂眸咧笑,怪道:“雲照,你是故意的?”

雲照同樣報以一個微笑,“是又如何?”

第四十章 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眼看自己被捉弄,裴勉雖心存怨忿,但好歹讓雲照心情變好了,倒也不算吃虧。

“怎麼樣,如此戲弄我,可舒坦了?”他看著眼前愜意喝茶的人,問道

雲照無謂一哼,“舒坦啊,怎麼不舒坦。”

裴勉聽聞,雖語氣不佳,但眸中卻帶著一絲寵溺的意味。

視線掠過雲照嘴角的一抹汙點,他低低一笑,接著緩步走到雲照跟前,抬起指尖將那漬垢抹了去。

微微的癢感讓雲照心頭泛起異樣,他不禁心下疑惑,問:“做什麼?”

裴勉揉搓了幾下收回手,然後將那根帶著汙點的指頭衝雲照晃了晃,“嘴巴沾了臟東西而已,你以為我要做什麼?”

突然的反問讓雲照不由心虛,他神色閃了閃道:“無需你提醒,我自然知道。”

嘴硬的模樣讓裴勉心覺好笑,忍不住道:“雲照,我從前怎的不知你竟如此可愛?”

聞言,雲照飛來一記刀眼,話語帶著警告道:“你說什麼?”

裴勉後退一步,厚著臉皮否認道:“沒說什麼。”

雲照冷哼。

裴勉知道雲照這是在懷疑,但他又實在懶得再去辯解,便道:“早知你是這樣一個人,我早該娶你才是。”

“你?”說罷,雲照眼眸眯起,“娶我?”

裴勉心裡暗笑,但明麵兒上可不敢表現出來,隻能退步道:“是我言錯了,應該是你雲照娶了我才對。”

雲照這才滿意地勾起唇角。

雖不是第一次遇到雲照這般無理的場麵,但每每見了,裴勉仍舊喜歡得緊,恨不能當場將人親個眼冒金星才好。

見人不說話,雲照目光輕移,正想開口詢問,卻不想裴勉忽然走近,接著萬般輕柔地撫摸著他臉頰。

雲照覺得奇怪,便問:“你又發什麼瘋?”

裴勉也不知自己怎的了,就是突然想摸一摸雲照。

“什麼發瘋不發瘋的。”半晌,他道:“我這明明是喜歡你的表現,你就當真不知?”

雲照聽後,心裡樂開了花兒,可麵兒上仍舊一副清冷姿態道:“知或不知,憑我願意。”

裴勉笑了,一個勁兒附和道:“好好好,全憑你願意,滿意了?”

雲照傲然地瞥了一眼,扭過頭的同時嘴角抑製不住地翹了起來。

裴勉也十分敏銳地捕捉到了這細微一幕,但為了照佛雲照的麵子,他便沒有當場拆穿。

“雲照。”

忽然,他一隻手抵上雲照下頜,動作溫和地將雲照的臉掰向自己,接著目泛柔光道:“雲照,自成親之後,我好像從未同你起誓。”

說著,他眸光肅了些許,繼續道:“今天在此,我便對天發誓,我裴勉此生隻忠於你雲照一人,若有違誓言,日後必不得好死。”

雲照還未從裴勉的動作中抽離,抬眸便聽見了對方的毒誓,心下不免一驚,但將將抬起的手還是沒能敵得過說話的速度。

對麵,是裴勉鮮少露出過的莊肅麵容。

他凝視著雲照,過往種種皆浮於腦海。

他心疼雲照那段黑暗的過去,但更期待未來與雲照攜手同心的餘生,他想,若有可能,雲照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驕子,總有一天會與他裴勉同赴殘年。

想到這裡,裴勉依然有種不真實的錯愕。

或許是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和那個勢不兩立的朝堂宿敵成婚,也從未想過自己竟會愛雲照至此。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皆天注定。

“雲照。”

驀地,裴勉又喚了一聲,好似那山野中待妻歸家的村夫。

雲照也應了一聲,“怎麼了?”

裴勉十分認真道:“我心悅你,雖然這句話我可能說過無數次,但這一回,我還是想認真地告訴你,我心悅你。”

雲照微微一愣,繼而目露柔色,同樣道:“我知,我亦心悅你。”

得到答案的裴勉心滿意足地擁住雲照,似乎要將人揉進懷裡。

雲照體會著裴勉毫無保留的愛意,心裡是從未有過的滿足,他閉著雙眸,臉深深埋進裴勉胸口,半晌忽道:“裴勉,我心悅你,所以你永遠都不必惶恐。”

體內血液快速沸騰,裴勉聽罷,輕輕應了句“好”。

小小的插曲兒沒有離間二人的心,裴勉撫著雲照後腦,“我就知道。”

雲照淡淡笑了笑,不再說話。

半天過去,嫌隙解除了,雲照不再戲弄裴勉,裴勉也不再找雲照的茬兒,兩人看似和睦相處,實際卻要比表麵上來得更加真實。

往後的幾日,裴勉更加粘雲照了。

除去偶爾早朝的時間,他幾乎時時刻刻掛在雲照身旁,無論是吃飯還是睡覺,出行還是鎮宅,他都無時無刻不在尋雲照的路上。

某天清晨,雲照一如既往從榻上醒來,第一眼便瞧見了身旁雙目溜圓的裴勉。

雖時常遇見這種情況,但裴勉那一股子的正氣淩然,還是將雲照給嚇了一跳。

“又怎麼了?”看了眼身側的人,有些惱怒道。

裴勉悠然一笑,一隻手撐著腦袋道:“沒什麼啊,就是想看著你。”

雲照:“…………”

“若是閒來無事,就去幫我想想邊陲如何退敵的法子,淨在這搗亂。”

裴勉聞言道:“邊境又來了敵軍?不是上回才打過勝仗嗎。”

他明明記得,就在不久前的幾日,朝堂曾派一名年輕將領率軍平定邊境之亂,怎的短短數日,這邊境就又出亂子了。

雲照聽罷無奈歎道:“一碼歸一碼,近來邊境戰事繁多,不光是那西蠻族索要金銀珠寶,更有甚者希望我大郢能每月上貢糧草以換取和平。”

“什麼?”裴勉聽罷眉頭一皺:“還有這等子事?”

雲照點點頭,哀歎道:“這幾日為了這件事,我幾乎沒睡過一個完整的覺。”

裴勉不由心疼,“那該如何,我去將他們都打趴下?”

雲照一笑,道:“未嘗不可,隻是最近邊境不太安生,最終還是要以求和為主。”

裴勉若有所思,“那,如後有什麼指示你便儘管提,我定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雲照笑意更甚,“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