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右先生麵紅耳赤,不敢抬頭。
侯嬴道:“若要按兄意繳令,隻得便宜行事,把斯文禮儀且收起來。”
車右先生聞此言,不由心中一震,立即於座中坐起,執手道:“侯兄教訓得是。”伸手將頭上冠冕摘下,解開發簪,將頭發披散開來;解開腰帶,脫下長袍。再於席前拜道:“弟無成事之誌,無成事之能,無成事之心,卻妄想功成名就,實有負師長教誨,主上所望。弟願出城,得啟封令尉回大梁,雖毀身吞炭,在所不辭;事雖百難,願一身當之。”
侯嬴先是冷冷地看著車右先生,見他一拜至地,才“哼”地笑道:“車兄何必如此。兄欲得啟封令尉,毀身吞炭倒也不必,但於名節有礙,兄可行得?”
車右先生道:“兄但言之。”
侯嬴道:“啟封令尉現在花坊,明日想亦必如此。花坊何等去處,豈能長期躲藏?早晚為其所賣,但尋價耳。而令尉既不敢回府,又不敢投秦,懸於半空之中。兄挾雷霆之勢,一擊可中。”
車右先生道:“令尉投秦奈何?”
侯嬴道:“必斬之以為功。”
車右先生不解道:“奈何如此決絕?”
侯嬴道:“秦以首級為功,啟封令尉,功同一將,斬一人,軍士每人一級,將同得一軍。故令尉入秦營,必不保矣。”
車右先生道:“殺俘冒功,時有所聞,奈何糜爛若此。”
侯嬴道:“故車兄赴啟封真有殺身之禍也!且不論暗探,就是隨手斬之,亦得一級矣。兄實危矣!”
車右先生道:“如此言,啟封已無人矣?”
侯嬴道:“非也,啟封平安如常,甚至不禁集市。否則啟封令尉何以安居花坊至今。”
車右先生道:“城中青壯如何?”
侯嬴道:“今日尚無動作,隻要無五人以上群聚,一切安堵如常。”
車右先生突然醒悟道:“何侯兄知啟封之事如掌指?”
侯嬴道:“是所謂肉食者鄙耳。吾等了如指掌,爾等尚要勞心費力,何其愚也!”
一頓搶白,又說得車右先生臉上紅一陣,白一陣。
侯嬴道:“街談巷議入不得大人耳目,車先生不必在意,自可如法探查。”
車右先生嚅囁道:“弟等該如何行事,請侯兄教我。”
侯嬴道:“豈不聞子曰,禮失而求諸野乎!今但求諸野可也。”
車右先生道:“請詳言之。”
侯嬴道:“現秦人在啟封開軍市,汝知之否?四方商賈雲集,秦人不禁。故而……”
車右先生大驚,道:“秦人開軍市?就在啟封?大梁商賈集於啟封?”
侯嬴淡然道:“正是,不止大梁,啟封正當其衝,韓魏陳楚多聚於此,水行通於天下,恐不多時,天下財貨儘歸之。”
車右先生道:“這……這便如何是好!如秦隻掠啟封,隻不過十餘日;如今開市……還有大梁商賈……”
侯嬴道:“此所以助兄成功也。兄得進出啟封,一也;兄得見啟封令尉,獲其而歸,二也;知秦人開軍市,三也;知大梁商賈與之貿易,四也。兄得此四事,功莫大焉!雖賁育何以加之。車兄,可不要自誤。”
車右先生沉默半晌,道:“侯兄之言是也。就依侯兄,請侯兄教我。”
侯嬴道:“四弟,勞汝再約幾個精壯弟兄,隻說米鋪有傭,隻一日。所需錢糧由吾舍中開銷。與車先生一道,隨米鋪船到啟封。汝聽車先生之命行事。午後即可歸矣!”
侯嬴又轉向車右先生道:“此去啟封,兄需毀名棄節,親往花坊,說動啟封令尉,隨船返回。可乎?”
車右先生驚得目瞪口呆,一句話也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