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右先生道:“公子高見。然信陵君必以梁尉公子居何地?”
芒申道:“小子以為,信陵君當以梁尉公子居中營。”
車右先生驚道:“何以故?信陵君尚無中營乎?”
芒申道:“信陵君外示忠厚,內懷猜忌。其入營中,一應武卒皆不用。家父乃募什伍長一營與之,乃立焉,猶以門客居內,中營居外,而與民軍雜焉。梁尉公子所領,皆私募武卒,昔不統屬,素不相親。若信陵君以親厚遇之,必感恩戴德,而為其所用也。以立中營,必也。”
車右先生道:“二校之眾,立一中營,餘者奈何?”
芒申道:“若某為信陵君,選五百忠厚之卒,以門客領之,以為中堅;以五百善射之士,箭矢儘與之,以為前鋒;以五百捷足之卒,以什伍長領之,以為衝陣;以五百精壯之卒,以什伍長領之,以為殿軍。餘三數百人,散入中營民軍,以為骨乾。此中營萬人,乃信陵君禁兵也,攻城拔寨,衝鋒陷陣,皆所賴焉。”
車右先生道:“何公子知信陵君之切也?”
芒申道:“幸得侍其左右,故知之。”
車右先生道:“非公子有心,孰能至此。以門客三百為闕,武卒三千為城,民軍五千為池,勢難以動搖矣!”
這時,車右先生敏感地覺得身邊的陳四身體一抖,他扭頭望向陳四道:“何以異?”
陳四道:“無他,風沙迷眼矣!”
車右先生起了疑心,但礙於侯嬴,又擔心自己疑神疑鬼,想著回頭交給侯嬴處理吧。轉過頭去繼續與芒申交談:“公子既得近信陵君,其計安出?”
芒申道:“信陵君計於帷帳,惟先生知之,小子何知?”
車右先生把自己知道的合盤托出,道:“議得三策:其上,以精壯乘隙入啟封,以大軍應之;其中,據華陽糧秣、城池,外和韓王,以待韓援;其下,前據南關,先為不可勝,而待秦敝。秦雖以奇計襲啟封,深入心腹,然糧秣不備,日才一餐,不得儘飽。非無隙也。晉大夫力主兼行中下二策,分兵據華陽及南關。”
芒申道:“何人據南關,何人守華陽?”
車右先生道:“尚未得計。惟晉大夫之策,蓋以信陵君在內,餘軍環衛之。”
芒申道:“是即信陵君必得禁衛而後可也。”說得車右先生一愣,問道:“何以言之?”
芒申道:“以信陵君之多疑,為晉大夫大軍環繞,但有不利,何以應之?”
車右先生道:“信陵君,將軍也;晉鄙,大夫也。何懼之哉?”
芒申道:“非疑晉大夫,實疑我芒氏。信陵君甫出城,即遇刺客;而再,而三;或於城外,或在營中,無在野者。芒氏首當其疑也。晉大夫,其亞也。”
車右先生道:“家主從未言起,公子何知?”
芒申道:“若非得近之,其孰能知!信陵君外示忠厚,凡近之者,莫不被德;內猜忌者,縱親近亦無稍顯。然觀其行跡,厚於外而忌於內者,斑斑可考矣。先生其觀,小子之言應與不應。”
車右先生道:“公子高見,自是非塵。信陵君既疑將軍,複疑大夫,奈何以大軍付之?”
芒申道:“此其所以為信陵君也。虎狼環飼,箭矢迫睫,而不更色,真大丈夫也。先生其思之,民軍者,饑疲之眾,駕馭失措必反噬;武卒者,禁衛也,既少來往,不知心腹。若親馭之必難。芒氏久在朝堂,晉氏魏家故舊,皆久曆軍陣,魏賴為乾城。今以一切托之,外示親近,以交好之;內避凶險,而身居安地。若無他變,孰能謀之!”
車右先生道:“公子再三言之,必有所源。”
芒申微微一笑,道:“但有所思,非有本源,故妄言之,先生姑發一笑可也!”
車右先生在駕車,不敢過於轉頭去看芒申,但也抽空瞄了他好幾眼。本來想著有陳四在旁邊礙事,轉個不太敏感的話題,不想兜兜轉轉,還是回到這個話題上。有人要害信陵君,這可是魏國捅破天的大事,誰遇到都要儘量繞開;可芒申倒好,捕風捉影不說,竟坦蕩蕩地道出,毫無隱諱,還當著一個外人陳四,真是少年輕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