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兄入大梁,向信陵君報告管邑缺乏從事農業勞動的基礎,特彆是管民幾乎不會基本的耕種技術;雖然沒有得到具體指導,但得知這一知識可到司徒府下遂人處谘詢,而且每年十月初一會有魏王授時,這對不違農時十分重要。也算不虛此行。
粟兄接回自己的家人,從家人口中得知,他的份田仍由家人耕種,今年的收獲還算正常,已經基本歸倉。粟兄想著自己在管邑的糧食也有富裕,就沒有從家裡帶糧食,隻帶走些個人的衣物和日用品,裝了半車。三個兒子,一個十歲,一個八歲,一個四歲,都跟著一起過來,隨父母居住。這樣粟兄一家就算從家裡獨立出來,父母的家業交給老二打理。
粟兄的年齡比鄭安平還小,比曹包更小,卻已有三子,讓眾人羨慕不已。連犬兄都動了心,想要回家讓父母幫自己說一門親事。但曹包自稱四處留情,可一到正點就往後退。眾人不放過他,定要他把有過糾葛的女人都納回來。鄭安平還限期一個月,必須納回至少一人,否則就不讓他養馬了!
粟兄回來後,季田和季莊也跟著回來了。鄭安平把傭工的事說了。大梁周圍的人從沒有見過有傭工種地的,大梁地少人多,最不缺的就是勞力。隻有一種情況,家裡男人死了,女人當門立戶,可能缺少勞力,這時通常會招贅一個上門女婿,但不是乾一天活,吃一天飯,那是正式夫妻,會生養兒女,傳宗接代的。也聽說過佃戶,但通常隻有王室才會有。普通人田不夠種的,哪裡還有餘田租給彆人。所以像鄭安平這樣能夠拿到田的,在鄉裡十分搶手。
可出了長城,情況有些差彆。經過介紹,鄭安平他們了解到,邊境地界管理鬆懈,勞役又重,加之魚龍混雜,所以存在一些臨時的雇農。幫人乾上幾天,得幾天飲食。沒有了,就得自己想辦法。這種情況在大梁周圍難以存在。
鄭安平他們仔細詢問了傭工和佃戶的情況,合計著怎麼合適。如果傭工,打一天工算一天工錢,就怕不經心。如果佃戶,每年交一定的租稅是最合適的,但需要佃戶移民到管城,動作太大。無論如何,能招到人是第一位的,不管傭工還是佃戶都行。
定下這個章程,四名驛卒輪流回鄉招聘。曹包被趕出去找女人,鄭安平特許他可以騎馬。不過曹包沒有要,自己背了乾糧,換了短褐,拉拉塌塌地走了。走之前告訴鄭安平等人,要是有女人拿著他書寫的木牘找上門來,請代為接待。鄭安平等疑惑不定,難不成曹包在外麵真的搞了不少?
不過至晚上,曹包就眼青臉腫的回來了,誰問他話都不答,也不吃飯,隻扯塊布在臉上做冷敷。第二天好些了,繼續在周圍聊天、溜馬,也不出去了。小四悄悄問他,他指了指臉道:“能以此示婦人乎?”
鄭安平不管,照舊催他。曹包也拿自己的眉眼說事。鄭安平道:“但雲為馬所傷,必無礙也。”鄭安平的建議竟然讓曹包眼前一亮,當晚就打起行囊,出發了。
結果第二天中午,曹包還真帶回來一個健碩的婦人。與鄭安平見過麵,也不怎麼知禮,直接問道:“曹子言其喂四馬,有之?”
鄭安平知道底細,很認真地回答道:“有之!”
那婦人趕緊推曹包道:“速往觀之!”曹包被推著進了西跨院去看馬。
進了西跨院,便聽得女人尖利的質問:“奈何猶有女人?”
然後是曹包低三下四的聲音,說什麼聽不見,不過好像很有說服力,那婦人不再質問。鄭安平悄悄跟進後院,發現院內並無其他人,四對母子都在彆處服役,不在家中。按鄭安平的觀察力,看不出來院裡還住著女人,不由得欽佩這婦人體粗心細。
那女人見了四匹馬,眼裡放了光,上去就和它們打招呼。看了腳下的草料,十分不滿,道:“其草甚粗!……”撿起一根放在嘴裡嚼了嚼,道:“未得其法也。”不過看見院子裡堆的都是秸草,也還滿意地點頭道:“草料尚足!”然後眉頭一皺道:“奈何無斫?”
曹包跟在身後,猶如侍者,道:“馬初至,尚無斫也。”
婦人道:“草未斫何能喂馬?”
曹包道:“正要卿辛勞!”
婦人再回頭,眉眼間已經有了笑容,道:“此馬甚佳,可也!”然後就看見站在門邊的鄭安平,衝過來問道:“汝乃馬主管令否?”
曹包臉色都嚇白了,直瞪瞪地看著鄭安平。鄭安平並未氣惱,叉手當胸道:“然也!”
婦人道:“汝之馬甚佳,吾當為汝飼之。”
鄭安平道:“已請曹兄主之。”
婦人道:“曹包乃愚者,焉得飼馬!”
鄭安平道:“曹兄乃吾禦者也,必也其飼之。”
婦人道:“曹包乃禦者?……”她一下又衝向曹包,一巴掌把曹包打了個趔趄,又一把拉住,道:“曹包,高尚行矣!乃為禦者!”
鄭安平在後邊看著,不知道是罵是愛,不敢插言。婦人轉過身來,鄭安平見她滿臉笑容,才敢確定剛才是在表達愛意。婦人又衝過來道:“曹子已喏,彼為禦者,吾為仆也。”
鄭安平見曹包衝他擠眉弄眼,忍住笑,恭敬道:“辛勞大姊!敢問大姊芳名!”
曹包趕緊過來道:“是乃滎陽巴氏之女,吾等儘呼為巴姊!”
鄭安平心中一動,正想問與華陽巴氏是否有親,但見其壯碩的體格,幾乎沒有心眼的性格,又不敢問出來,怕出什麼亂子,萬一這婦人也打自己一巴掌,笑話就大了。隻得斂容敬道:“見過巴姊!”
這巴姊沒有動手,倒也回了個禮,道:“管令且寬心,曹包雖愚,其忠可嘉,為禦者,定不負君。吾之飼馬,如有神助,但得三月,汝馬必膘肥體壯,行千裡而力不疲。”
鄭安平道:“誠若是,則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