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賈離開後,太子長時間陷入沉思中,不時對著自己摘抄的語錄默默點頭。旁人看了都不敢打攪,連晚餐也沒有叫他吃。
剛開始,秦太子隻是簡單認為,張祿以低價鹽換取糧食隻是緩解河東糧食危機的臨機措施。就算信陵君為了此事邀請太子賞月,請太子乾預,太子也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以為隻是魏國把自己的問題甩鍋秦國。但須賈大夫今天過來,似乎提醒了太子,讓他對河東以糧易鹽有了新的理解:這有可能是削弱各國實力的一條有效途徑!不僅僅是鹽,其他的商業行為似乎都有這個作用。這讓太子好像打開了一個新世界,十分入迷。不過由於缺乏商業知識,想了很久,很多問題也無法深入。而如此重大的問題顯然還不能隨便找個人谘詢,特彆是在魏國。
終於他似乎想明白了什麼,開始叫晚餐。晚餐後,他把負責與聯係陶邑商人的官員叫來,告訴他自己對陶朱公這個人有了興趣,要這名官員說說他所知道的陶朱公的事。剛才須賈大夫對太子提到過陶朱公,而陶朱公也的確是一個政商兩界都很有成就的人,所謂“為官則致公卿,為富則致萬金”,是天下人心中的偶像!但這名官員雖然負責與陶邑的商人聯絡,但卻對陶朱公的事跡知之甚少,他所知道的那些事,太子一般也都知道。於是太子要他借助陶邑的力量,為自己收集陶朱公的故事和文獻,特彆是他經商方麵的事跡。官員應喏,告辭而去。
然後,他又分彆找了兩名官員,讓他們各自去打聽白圭和猗頓的事跡和著作。白圭和猗頓都與魏國頗有淵源:白圭曾經在魏國為官,而猗頓發家之地猗氏,就在安邑旁邊,那曾經是魏國的核心地帶。找魏人打聽應該能得到一些情報。
為著掩人耳目,太子又分彆派了人去打探吳起、西門豹、李悝,甚至龐涓、孟軻等人的事跡,好像自己隻是對魏國的曆史和文化感興趣。他自己則每天抽出一些時間,輪流聽這些人彙報。結果,自然是吳起的著作收集起來最為方便。
秦太子的行為自然傳到魏國上層那裡。於是派使臣去詢問太子,為何要收集魏國這些重要著作。太子道:“臣聞之,秦法起自魏,經商君而西入關中。故願學也。”使臣回來後,信陵君請了一名博學的學士,專門到太子館驛授課。太子也不拒絕,也把他排到討論的範圍內,每隔幾天,就請來就教。信陵君等人見秦太子似乎真的隻是熱衷於學習魏國文化,並無異動,也就漸漸鬆弛下來。
轉眼就到了夏天。糧食問題在這個物類豐茂的季節漸漸得到緩解。垣縣發來文書,那裡的基礎設施已經基本建好,但勞力嚴重不足,請大梁征集丁壯數萬戶,前往垣城,以開礦山。大梁同意了這一請示,即從各縣征募流民、贅婿,前往垣城。
魏國地少民眾,加之土地兼並嚴重,流民問題十分突出。所謂流民就是失去了土地的編戶民。沒有了土地後,他們自然也就不會再在一個地方定居,而是四處流浪。贅婿也是魏國,特彆是大梁的特色。那些失去了土地的流民入贅到還算過得去的寡婦家中,為他們耕種土地。這兩種人在魏國的地位極低,不招人待見,凡有什麼不好的事,都拿這兩類人頂缸。
得到垣縣的文書,魏相魏齊十分高興,這成為他減輕負擔的一個重要途徑。從新年到現在,魏齊一直陷入糧食不足的恐慌中。冬天凍餓而死的人相望於道,每一個都見證著他的無能。而更為難堪的是,不少官吏,甚至是中高級官員,也發生了糧食危機。他拚命要須賈往大梁調集糧食,而須賈也隻能各國奔波,竭力搜尋每一粒糧食,儘量用最有利的價格買下來,迅速運往大梁。那種被逼得幾乎隻剩一口氣的感覺,他們過了三個月。好不容易今年的第一茬粟已經收獲在望,糧食的問題有望暫時得到解決。而這時,垣縣來書,要求增加勞力,被魏齊認為是時來運轉的象征。
但信陵君則有些懷疑,垣縣是出了名的窮縣,每年不向大梁要求糧食支援就已經是好的,怎麼還會主動要求增加勞力呢?特彆是現在,雖然能吃的東西多了,但那些什麼槐花、榆錢之類的東西也僅比沒有吃的強,絕對談不上是糧食,而且絕對不足以供應數萬勞力。他向魏齊提出疑問時,魏齊道:“大梁安危事大,垣縣何以供糧,無足慮也。縱其貪名好大,亦何足患也!”信陵君想想也是,幾萬人隻要離開大梁不鬨事,管他到了垣縣會如何呢!
各鄉裡押著自己鄉裡的流民和贅婿,前往垣縣交差。前後前往垣縣的,不下數百鄉裡,而且大部分都集中在大梁周圍。大量的下級官吏進入垣縣,總有些人察覺了其中的端倪,甚至還有人認出了陳四和芒未。於是各種傳言在大梁周邊流傳開來。
陶邑的商人捕捉到了這一消息,向太子詢問。太子根據鹹陽發來的簡報,簡單地回答說:“歲初,河東五大夫綰拔垣,垣見為秦城。”其實太子並不知道五大夫綰是何人,也不知道皮綰是在攻克了垣城後才晉爵五大夫的。至於河東在垣演的那一出戲,他自然更加不知道了。
太子的答言經過市井流言又傳到魏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