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陵君道:“以無忌之見,趙雖強,未能過於秦也。”
田單道:“公子既知秦強而趙弱,為魏計,當盟於秦也。”
信陵君道:“不敢勞君上之問。魏誠盟於秦也,然秦之貪,無所厭也。從林鄉軍以至於今,秦七攻魏,五入囿中,邊城儘拔,文台墮,垂都焚,林木伐,麋鹿儘,而國繼以圍。所亡於秦者,山南山北,河外河內,大縣數十,名都數百。未得其止也。魏雖欲和秦,豈可得乎?”
田單道:“公子誠明於世事也。秦與戎翟同俗,有虎狼之心,貪戾好利無信,不識禮義德行。茍有利焉,不顧親戚兄弟,若禽獸耳,此天下之所識也!然秦虎狼也,非得天下之力,不足製之。昔者,秦每歲戰,皆十月出兵,至冬而掠於野,至春而歸。今秦入長平,乃在二月。自端氏至於泫氏,徑不過百裡,守軍不過五千,而秦以數萬之師,曆二月乃通。待出泫氏也,築壁而守之,與趙相持經月。此誠不可為也。趙但得糧數百萬石,比之三數月,秦必潰也。秦潰則必歸函穀而守,關東之地儘為晉有也。”
信陵君道:“善。願說之於王!”
自從魏齊被逼離開,能夠與魏王直接溝通的就隻剩下男寵龍陽君。
信陵君請見,龍陽君立即恭敬出迎。信陵君告訴龍陽君,齊將田單為趙密使,已至大梁,有要情願見魏王。
龍陽君道:“安平君為齊、趙貴人,君上善待之。若無大事,一決於君上可也!”
信陵君道:“若非要事,安敢擾龍陽君!願以通之!”
龍陽君立即行禮,進殿報告。少時回報道:“王教旦日朝後宴見。”
信陵君道:“安平君密見,故不敢曝之於朝也。”
龍陽君行禮再入殿中,少時回報道:“王於人定待於德心殿。”信陵君見目下已是晡時正,匆匆回府,請田單進了晚餐,稍事休息,即往德心殿而來。
魏公子府就在王城內。信陵君引著田單從後門出來,發現龍陽君就在後門邊等待。見信陵君出來,龍陽君主動上前施禮,道:“王素聞安平君名,聞君至,命臣相迎!”
信陵君即將龍陽君引薦給田單,兩人見過禮,龍陽君讓信陵君留下,自己引著田單往王宮而去。
入了王宮,七彎八拐,來到一處殿前,田單注意到,門前的燈上寫的乃是“乾心”二字。田單心裡搖頭:兄弟相待直如仇寇!對魏國的前景又看低了幾分。
龍陽君將田單引入殿中。魏王居中,田單居於客位,龍陽君在下,東席空著。
魏王身材瘦小。殿中燈光並不明亮,魏王還坐在陰影處,麵龐看得不很清楚,影影綽綽地可以看見魏王身後還有幾個女人。
田單感到既沮喪又灰心,同時對信陵君充滿同情。想起自己輔佐的襄王也是如此,又不禁同病相憐。
魏王即位十六年,從一個青年長成中年,但始終處於陰影之中、女人的身影裡,就如同現在這個情境。旁人看不清他的真麵目,隻道他迷於女色,荒於政務。
田單不與魏王繞圈子,直接問道:“王胡不為從?”
魏王似乎沒想到田單會這麼直接,想了想道:“秦許吾以垣雍。”
田單道:“臣以垣雍為空割也。”
魏王問道:“何謂也?”
田單道:“秦、趙久相持於長平之下而無決。天下合於秦則無趙,合於趙則無秦。秦恐王之變也,故以垣雍餌王也。秦勝趙,王敢責垣雍之割乎?”
魏王想了想道:“不敢。”
田單又問道:“秦不勝趙,王能令韓出垣雍乎?”
魏王道:“不能。”
田單道:“臣故曰,垣雍空割也。”
魏王道:“善。然則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