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各軍主將陸續到達。白起和公乘通報了與趙將談判的過程。司馬靳認為,趙軍內部是戰是降還有矛盾,可以分開處理。王齕認為,如果能將趙軍完整收編,是對秦國力量的一次重大補充:“若以趙人擊邯鄲,勝秦人多矣。”
但白起打消了他的想法,道:“彼已明言,趙人雖降,必不擊邯鄲。吾已允之。夫以趙人擊邯鄲,不惟無益,其或有害。”
王陵有些擔心,如果趙軍趁交易之機,發動突然襲擊怎麼辦?白起也道:“此正吾所慮也。”
蒙驁道:“交易但限一處,餘地皆嚴備,則無慮也。”
白起道:“四十五萬人,若限一處,何時能足?”
蒙驁道:“四十五萬,為營九十。營一車,且九百車。丹水一線,可三四十裡,裡二三十車可儘也。”
白起問道:“糧積於道,又無壁壘,彼群起而攻之,奈何?”
王齕道:“丹水一線,其道狹,僅容萬人。吾以五千人出其前,五千人拊其側,可保無虞。”
白起聽了點頭,然後在地上指劃道:“高都糧車九百乘,眾二千。穀口五千出其前,但有欲劫之者,即依車而戰。劍士軍五千出丹水旁,溯而上之,以擊其後。其餘諸軍各守營柵,但見水邊亂起,巴蜀軍退車後而守戰,即起攻之!”眾將皆跪起而應喏。
當眾將散去後,趙年再次來訪,聲稱趙人統一了認識,以為公乘的誓言足以為憑,不必再行盟誓,惟望秦糧早至。公乘心中好笑,明明是他們統一不了認識,故出此言。拿捏著道:“秦糧在高都,運之不便。況趙營釋兵,亦非一日,焉得倉促!”遂將剛才議定的受降流程簡述了一遍。趙年道:“若吾釋兵,而無糧至,奈何?”
公乘有些不耐,道:“既降之,焉得無糧。若將餓斃,奈何其降也。棄之數日,趙營將無噍類矣。旦日解兵,後日集於營前,以易秦糧。”
秦王已經進駐軹城,距離長平不過二三百裡,軍使晡時出發,夜半時分到達軹城。值班的謁者接收了信件,讓軍使到驛館休息,天明再來領回信。
皮綰把自己的全套辦公班子從安邑搬到軹城,花了六天時間,在今天下午進入軹城。秦王立即召見,與之共進晚餐,並與他密議,一直到現在。謁者收了信,安排好軍使,攜了信到後宅來,於後堂外門前報道:“長平急報至!”
陪同的衛尉打開門,接過信件,複將門關上,捧著信來到秦王麵前呈上。秦王打開,略看一眼,就遞給皮綰,道:“彼自請降矣!”
皮綰接過來,簡牘上隻有一行字:“趙萬人將年請降。”
皮綰道:“亙古及今,未有一戰而虜四十萬者。彼四十五萬眾,日食一鬥,當糧四萬五千石,乃三千夫一年賦也。其送者猶不在內。日過一縣,倉廩為儘。若給食不足,反成禍端。四十萬眾,何縣不克,何城不取?禍亂一起,是變起腹心也。”
秦王道:“四十萬眾,皆入彀中。若皆斬之,不惟失好生之德,且自傷也。若收而用之,我眾而彼寡,其功倍也。縱費錢糧,不過與軍征同耳!”
皮綰道:“秦自列諸侯至今,未有一戰而有四十萬眾者。今得趙卒四十萬……”
秦王道:“若遠處安置不便,其充上黨……”
皮綰道:“若充上黨,不若放歸邯鄲,猶彰大王好生之德。”
秦王道:“上黨被戰禍,田園荒野,家宅儘隳,若置之於上黨,所費不多,而所得非少。”
皮綰道:“上黨近邯鄲,本韓邑。韓王獻之於秦,而民反背之而歸邯鄲。王歸其卒於上黨,其可為秦有乎!”
秦王有些激動,道:“秦何失於天下,而民畏吾,寧歸於趙乎?”
皮綰道:“秦以嚴法治國,民從之則便,聞之則懼。是故商君禁民議法也。韓人明獻上黨於秦,暗餌於趙,蓋秦趙相爭,天下得其利。官吏相煽,民焉知其實!”
秦王道:“是故吾必欲以秦法以加之,利民害民,得無明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