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辰道:“楚王知長平之有殃,急往察之,反複勘之,乃得其情。願以告!”
按理說,趙是長平之戰的親曆者,了解的情況應該更加詳實,但石城失守後,邯鄲與長平的聯係被切斷,最後兩個月趙軍的情況,邯鄲也不了解。平原君多次派人打探,都不得其門而入,隻知道趙軍被秦軍包圍,秦軍的力量和部署,甚至趙軍的部署,平原君也不掌握。見芒辰如此自信,他便拱手道:“願聞公子之教!”但他留了個心眼,進一步補充道:“勝不諳兵,願公子自始至終,詳加剖析!”要芒辰從事件的開始說起。
芒辰淡淡一笑,道:“臣無長平山川形勢,願以指劃之。”就於堂上撮土為山,劃道為壑,從馮亭獻上黨開始說起,到平原君入上黨封賞官民,直至趙括發動最後一擊,整個經過娓娓道來,直從早餐後,直說到晚餐時還未結束!故事的前半段,平原君是親曆者,雖然有些細節上的出入,但事件的經過大體不差,這讓平原君不敢輕視:春申君的情報工作是過得硬的。這增加了平原君聽下去的興趣和信心。
蘇厲也沒有掌握如此全麵的情報,同樣在旁邊默默觀看,不時還插上幾句話。蘇厲的見識比平原君要高得多,知道的情報也多,自然分辨得出芒辰情報的價值。見蘇厲也在旁邊認真聽講,平原君就更加來勁了。
晚餐暫時打斷了芒辰的介紹,平原君留二人在館驛用餐。作為趙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封君,晚餐之豐盛自不待言。今晚有客,更是加了酒肉。要不是在館驛,估計歌舞也就安排上了。吃守晚餐,顧不得休息,平原君繼續聽芒辰講完最後一段故事,長歎一聲道:“微公子,吾安知若許之事!”竟是一句評論也沒有。
沉默片刻,平原君道:“春申君使公子至,必有所教!”
芒辰道:“長平雖北,上黨雖失,而趙根本無損,秦非舉國來戰,不能勝也。春申君命庶報君上,堅守邯鄲,天下必有變,君其待之!”
平原君道:“趙與秦媾,非虛也,其實勿能戰也!”
經過一夜討論的芒辰胸有成竹,道:“若趙不割地獻城,僅以魏齊之首,難與秦媾也,秦必複至!願趙登高一呼,楚必從也。”
平原君道:“昔在長平也,趙使相安平君單使於楚,春申君留之陳,曾無單兵粒糧入邯鄲。安平君薨,楚送之齊而不歸之趙,何也?”
芒辰並不兜圈子,坦蕩地答道:“長平之時,不助趙者,願趙與秦兩傷也。安平君相趙,權也,非實也。歸葬於封地安平,禮也,亦所願也。”
平原君沒有想到芒辰竟然如此坦白地回答,一時竟不知如何作答,良久道:“楚人之心可謂險矣!”
芒辰道:“楚人之心固險,若秦臨邯鄲,趙王不支,楚必相救也!”
平原君道:“其價何如?”
芒辰道:“但一大城而已!”
平原君道:“秦索趙六城,楚索趙一大城,不亦少乎!”
芒辰道:“秦與趙爭,秦得趙一城,秦益而趙衰,是得二城也。楚與趙山川相阻,素無爭鬥,得趙一城,僅得一城而已,楚未足強,趙未足衰也。且邯鄲不危,趙不必救,楚兵亦不出,城無所獻也。”
平原君沉思半餉,道:“公子之言,切中肯綮,甚得吾心。願上覆春申君,君之善趙,王必有謝!”
芒辰開誠布公的幾句話,把楚的意圖交代得清楚:我希望你與秦國再大戰三百回合,最好是兩敗俱傷,但如果你敗了,給我一座大城,我會來救你。意思已經轉達完畢,再多說也無益,蘇厲和芒辰起身辭出。平原君送到階下,望著兩人遠去的背影,平原感到趙國的前途一片黑暗:直接與秦國作戰已經夠恐怖了;但就算打贏了,還要麵對諸侯無儘的敲詐和威脅!
決不能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到與秦作戰上,必須對秦留有餘地!平原君在心中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隻是如何才能做到剛剛好呢?
蘇厲和芒辰出了館驛,一同上了車,蘇厲親自駕車,載芒辰回自家的宅院。車行數步,蘇厲見四下無人,便在車輪、馬蹄聲的掩護下,悄悄對芒辰道:“公子利口,真芒氏子也。”
芒辰道:“小子無狀,但知一答一,不敢有他!若有失言,願先生教之!”
蘇厲道:“所言甚當,吾不能也。然吾所惑者,楚焉知長平之事其詳也?”
芒辰道:“秦軍有故楚人,故知其詳也。”
蘇厲道:“武安君其見之乎?”
芒辰道:“見之。武安君,長者也,壯而碩,勇力過人。”
蘇厲道:“其何居?”
芒辰道:“乃居楚營,朝夕見之,知之詳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