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君在洛陽停留了五天才離開。他把貨物都裝在船上,二百乘車隻載少量輜重、資糧,過河走旱路,從太行道,直赴邯鄲。平原君聲稱走水路,其實混在車乘中,輕車往赴邯鄲,沿途並不聲張,反而是水路一程程,都入住館驛,大張旗鼓。每到下船休息處,總有各路神仙明裡暗裡相會。
平原君在黃河上走了十天,才轉入漳水,算是進入趙國境內,趙王派來迎接的大臣、貴戚們已經在漳水河口等待。經過例行的禮儀,平原君被請上了王室專用的大船,前後有兵船護衛。載有貨物的船隻在後麵跟著。
平原君在船上與那些有頭有臉的大臣、貴戚們交談,了解這半年來邯鄲的情況,特彆關注公子異人的情況。有大臣道:“呂不韋入鹹陽遊說,異人竟得入華陽夫人門,太子及華陽夫人皆厚賜,以呂不韋為傅。今秦公子府巍巍然,為邯鄲城瞻觀。”
平原君搖頭道:“非也!秦爵首重戰功,雖貴戚不能外也。秦趙相爭,異人以身入質,以與趙媾,其功莫大焉。豈獨呂氏所為!”
平原君一語畢,滿座的恭維聲四起,均讚平原君見識獨到,心思深邃。平原君道:“苟至邯鄲,當與公子會!”
一旁的一名大臣問道:“秦既奉君上出鹹陽,君亦當還公子否?”
平原君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道:“臣居鹹陽,多得秦王厚恩;邯鄲豈多公子一家!”嚇得那名大臣麵色煞白,低頭不語。
一名大臣趕緊出來改換話題道:“明晨於邯鄲城外相迎,公子異人亦與焉!”
平原君麵色稍霽,道:“公子苟至,願請相見。”
大臣當即出去,向艙外的行人傳達了平原君的指示。行人立即登上一隻小船,急往邯鄲而去。
從漳水換小船進入洺水,到易陽城休息。易陽城內有趙王的行宮,平原君將在這裡休息一晚,明天出發進入邯鄲。
吃過晚餐後,有人來報,秦公子異人遣其傅呂不韋拜見。平原君自己自然不見,派了家臣代表自己與呂不韋接洽。
家臣在信宮門內與呂不韋相見,兩人相互見禮。呂不韋道:“君上幸召公子見,公子恐失禮,命臣谘之!”
家臣道:“君上感秦王之德,願與公子會,無他也。”兩人敲定了明天相見的時間、禮儀。呂不韋道:“公子幸得華陽夫人愛,收之膝下,無以報之,更名子楚,以示向楚也!今得王命曰可。自是日,公子名子楚,非異人也,願勿誤!”
家臣有些意外,道:“臣當報於君上。事出猝然,苟有誤,勿怪也!”
呂不韋道:“王命初至,事出猝然,願君勿罪!”
事情搞定,兩人辭去。家臣入宮拜見,將明天的事一一回明,並說明公子異人已經更名為“子楚”。平原君有些意外,自語道:“更名子楚,更名子楚……,妙人,妙人也!”
次日天尚未明,易陽城外迎接平原君的大臣、貴戚紛紛趕到。由於易陽距離邯鄲不遠,這次來的人更多,許多人都想借此機會,與權傾朝野的平原君拉上關係。一支支節符送進城內,除了少數人,平原君連城也不讓他們進。他們也心安理得地在城外列隊等候。在被允許進入易陽城的人中,公子異人,現在叫子楚,就是其中之一。
呂不韋與平原君家臣見過後,立即回家準備。子楚自然知道輕重,一夜未眠,與儐相、隨從、呂不韋一起,仔細研究了覲見的各項細節。行人天未亮就來催促起身。子楚備好車,隻帶了儐相和呂不韋兩人,乘一乘車,由行人在前領路,叫開城門,從邯鄲城驅車到達易陽。此時正是秦曆的初伏,氣候炎熱,所以大家一般早出,到太陽升起後歸家午歇。
東方微曦,晨風吹來,陣陣涼爽,夜間的煩熱一掃而空,子楚覺得自己神清氣爽。現在,他不再是剛到邯鄲時一副猥瑣的打扮,一襲黑色衣裳,裙袖在風中飄舞,冠冕堂皇,腰中佩劍,神采飛揚。中間儐相馭車,神情肅穆。車右呂不韋也換了秦人服色,一身黑色長袍。當時趙人在趙武靈王胡服騎射改革後,服裝樣式比較雜,著胡服的有之,著深衣者有之,顏色也是五花八門,子楚一車人全都是黑色的,自然引人注目。
到達易陽城下,已經有不少趙國貴戚在城外列隊。行人帶著子楚到達城門外,行人奉上節符。少時,一名家臣迎出來,恭敬道:“趙平原君公子勝謹請秦公子子楚!”
子楚三人見來人已經把稱呼改過來,都鬆了一口氣。儐相上前道:“秦公子子楚謹奉拜見平原君!”
儐相和子楚跟著家臣進入城內,行人帶著呂不韋將車停在宮門外的一處駐馬石上,和呂不韋一起在門外等候。行人雖然恪儘職守,但明顯對秦人敵意很大,對呂不韋不理不睬,呂不韋幾次主動和他搭言,他也隻有簡單的應答,一副拒人於千裡之外的架勢。呂不韋隻好放棄努力,在車上閉目養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