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楚和儐相隨家臣進入宮中,被家臣帶入旁邊一處偏殿內,平原君在階前相迎。
子楚見庭院內彆無他人,看來這次入宮會麵的隻有自己,不由得緊張起來。平原君在秦國的遭遇,自己是清楚的:秦王粗暴地扣留了他,威脅趙王殺了投奔平原君的魏齊,令趙國和平原君在諸侯那裡失儘了麵子。好不容易從秦國回來,借機報複一下自己,也是可能的。但看見平原君親自迎到階前,又好像沒有惡意。
容不得細想,子楚上前見禮,儐相道:“子楚謹見平原君。君上自鹹陽至,當如父也!”
平原君也客氣地回禮道:“臣於鹹陽,蒙秦王厚遇,而聞公子在邯鄲為趙人所賤,意甚不平。公子言遇勝如父,勝亦禮秦王如父也。”
儐相道:“秦趙本出一體,王之質於燕也,賴武王而得歸,未敢忘也!”
平原君道:“然也,吾與公子可謂世誼也!”下階攜子楚手,同上階入堂,左右坐下。
平原君道:“歲首之出邯鄲也,公子方至,秦趙交兵於武安,未知進退。及至鹹陽也,王待之如親,恩之以厚。武安兵罷,百姓安居,皆公子之力也。複聞公子外則揚名於邯鄲,內則得寵於華陽,是賢者自達也。”
子楚見平原君並無惡語相加,也恭敬道:“昔入於邯鄲也,心常懷戚戚,每慮趙人不容,身捐丘壑。及至也,初得諸趙公子之愛,相與甚歡;複得趙王厚遇,得高門戶。今君上與太子盟於河,秦趙和親,且固世好,非僅兩國之幸,亦天下之幸也!”
不料平原君臉色一沉,道:“公子之言差矣!秦趙和親,永固世好,僅兩國之幸也,非天下之幸也!何者?勝自鹹陽歸邯鄲,每有諸侯欲趙與秦爭也,言趙與秦爭,彼必援之,合縱之勢成矣!”
子楚有些遲疑,問道:“何國欲秦趙之相爭也?”
平原君道:“其首者,蓋楚也。魏與韓,出入其間;而燕與齊亦暗通也。”
子楚道:“此皆欲兩虎相爭,一死一傷也。願君上塞耳勿聽!”
平原君道:“勝固知其用心之險也!趙與秦爭,天下諸侯皆欲乘其弊,非趙有危,秦亦危矣!”
子楚道:“君言是也。臣居邯鄲,王與父屢言,當交好諸趙,以結永好!”
平原君道:“是亦勝之所願也。然則趙人愛地,前者之媾也,許以六城以和,朝中迭有怨言。今則已媾,趙人皆以為無六城之事,蓋勝之功也。願秦暫緩六城之割,容勝緩緩說其臣可也!”
子楚長吸一口氣,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道:“秦趙之爭也,肇始乃在六城之欺也,遂有閼與之伐,長平之禍。若無六城之入,其爭何以止之!”
平原君道:“六城,趙王既許多,必當獻也。然臣有不服,願稍緩以服之。”
子楚道:“吾將見爭鬥複起也。”
平原君道:“願公子申其意於王,勿令諸侯之計逞,而兄弟之盟敗也。秦趙相爭,其利在諸侯,其失在兩國。六城之利小,得勢之利大。秦與趙盟,南出有陳,東出有鄭,皆大都也。秦攻之於南,趙攻之於北,天下不足服也。何汲汲以六城為念?”
子楚道:“獻六城以和,趙之諾也。今言猶在耳,而欲自食,雖匹夫不為也,況翩翩君子乎!願言出而定。”
平原君道:“秦若必索六城,趙臣必拒,戰端必起,而後諸侯得其利也。願公子詳勘之,善言於王也!”
子楚道:“臣固當報於王也。臣言之入鹹陽,秦使必至邯鄲,索城不成,秦軍必至,恐邯鄲為丘,田園為墟也!臣之身,固不待言矣!”
平原君道:“王與太子甚愛公子,公子之言入也,王必納之,而秦趙之交永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