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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不是他們落水的地方。

“這裡是什麼地方?”

蘇淮安搖了搖頭:“我醒來時是在那個水池裡。”

他的身上濕噠噠的,千羽看著自己的身上,也是濕噠噠的:“為什麼不用內力烘乾?”

“你可以試試。”

千羽挑起了眉頭,凝聚內力,但很快他就發現不對。

有什麼東西在吸收他的內力,之前不明顯,但一旦他開始用內力,那東西就吸的越發快。

這是滅魂咒,他之前在書上看到過,施加此咒的地方會不停地吸收人的內力,等人的內力被吸乾的那一刻,他也就沒命了。

他慌忙收了內力。

他不喜歡身上濕噠噠的,但他更怕死。

“你直接說一聲就可以了,為什麼還要讓我試?”還讓他丟了這麼多內力。

“自己試一試比任何話都有用。”

他說得好有道理,千羽竟不知該如何反駁。

正在他猶豫之際,蘇淮安已經站了起來,往前麵一個建築的方向走去。

千羽連忙跟了上去:“喂。我們現在怎麼辦?”

他一向習慣於聽尊上的命令,現在尊上不在,他一時也沒了主意。

以往蘇淮安的話都很少,像這種問題,他都不指望蘇淮安能回答,但今天,對於他的問題,蘇淮安竟然都答了,即使是這種看似毫無意義的問題:“先到處看看。”

他們繼續往前走,腳下是光滑的鵝卵石,四周環繞著竹林,竹葉在風中搖曳,即使是白天,也莫名的讓人覺得滲人。

偏偏不遠處還傳來了叮叮當當的鈴聲,讓千羽打了個寒磣:“這什麼地方,竟然還掛那麼多鈴鐺。”

原本隻是吐槽,但沒想到蘇淮安聽進去了:“鈴鐺?”

“你沒聽到嗎?那裡叮叮當當的,怪嚇人的。”

“聽到了,你能告訴我那鈴鐺長什麼樣子嗎?”

千羽聞言搜索了一下,在他們正前麵不足百步的地方就是一個高大的如道觀般的建築,建築的飛簷翹角上就掛著那些鈴鐺:“古銅色的,拳頭大小。”

蘇淮安一下子停住了:“那些鈴鐺在一個道觀的飛簷上?”

“誒?你怎麼知道?”

蘇淮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他快步向鈴鐺傳來的方向走去,蹲在右邊第二根石柱旁,撫摸著那一片地方。

千羽疑惑地走過去,卻見上麵刻著三個字,“宋方荀”。

就像是某個頑皮的孩童所為,前一個字歪歪扭扭,後兩個字卻方正了許多。

“宋方荀。”千羽重複道,“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不過你為什麼會知道這裡有這個東西?你之前來過?”

蘇淮安收回了手站了起來:“這裡是青鸞宗。”

千羽的瞳孔陡然收縮,難怪他會覺得熟悉,這是曾經被練出魔君的地方,而那個被練出來的魔君,原本的名字就叫宋方荀。

當時這件事鬨得沸沸揚揚,雖然尊上嚴禁他們討論此事,但千羽私底下還是了解了一些。

傳聞是前青鸞宗宗主宋元的徒弟秦玖修煉禁術,發動叛亂,不光殺了前宗主,還喪心病狂地將他的兒子宋方荀囚禁起來折磨,有五年之久。

“我們怎麼會到這裡來?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僅憑聲音就判斷出這裡是哪。莫非,你是青鸞宗的故人?”他說著湊了過去,“那你知道宋方荀現在在哪嗎?

我沒有其他意思,隻是好奇。尊上知道嗎?”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自言自語道:“尊上不會已經把他殺了吧。難怪他這麼多年都沒有消息。

等一下,難道你就是因為這個得到了尊上的抬愛?我就說,一個小瞎子怎麼會被尊上照顧這麼久。

但傳言吸食了他的魔心能功力大增,尊上怎麼看著和之前沒有差彆。難道是在故意隱藏實力。”

千羽的心中立刻組建出了一出大戲,但蘇淮安聽了他的猜測,卻毫無反應,他有些生氣的道:“喂!你倒是說句話啊!”

蘇淮安好像突然反應了過來:“嗯?”

“我剛剛說了半天,你沒聽!”

“聽了。”

“那我猜得對不對?”

“不對。”

千羽猶如被從頭澆下一盆涼水,有些不服地道:“那你怎麼解釋你對這裡這麼熟?”

蘇淮安站了起來:“先進去看看。”

“你又無視我的問題!”

蘇淮推開道觀的門走了進去。

這裡像是個書屋,裡麵寬闊,正前麵是正中間是一尊佛像,下麵有許多矮塌。

矮塌兩旁還掛著許多字畫。

千羽跟著走進去,總感覺裡麵陰森森:“這是什麼地方?”

“講課的地方。”

“你知道的很清楚嘛,還說之前沒有來過。”

正說著,他感覺右側其中一幅字畫動了一下,他立刻衝了過去,正見一個六七歲模樣的小男孩往裡麵躲。

他衝過去一把將人提了起來。

小孩咿咿呀呀地亂叫,手不停地亂揮。

“你是什麼人!”

小孩琥珀色的眸子瞪著千羽,吼道:“我是宋方荀!你如果再不放手,我就讓我的秦玖師兄揍你!”

第十三章 河底2

千羽一驚:“你說你是誰?”

小孩兒有些生氣地道:“我說了,我是宋方荀!”

八年前的事千羽雖然參與不多,但也清楚,按照年齡推算,宋方荀現在應該同蘇淮安差不多大,怎麼可能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

而且按照傳言,是秦玖將他關起來折磨了五年之久,他怎麼可能在遇到危險時喊秦玖!

小孩兒見掙紮不脫,一口咬在了千羽手上,千羽猝不及防,怪叫了一聲縮了手。

那小孩便衝向了外麵。

但他還未出去,就被蘇淮安一把掐住了脖子,提了起來。

小孩兒的臉憋得通紅,拚命地掙紮,手腳不住地劃拉,大吼道:“放開我!放開!”

蘇淮安的聲音冷漠:“秦玖在哪?”

“放開我!”

蘇淮安的手指猛然用力:“秦玖在哪?”

小孩兒的聲音一下子被吞了,腳亂踢,手指掙紮著扒拉蘇淮安的手。

千羽震驚了,印象中蘇淮安都是溫柔有理的樣子,怎麼看到這個小孩兒突然變得這麼暴躁,他忍不住道:“蘇淮安!”

蘇淮安不為所動。

小孩已經翻了白眼,嘴裡含含糊糊地說:“秦玖……師兄……師兄……救我……師兄……”

眼見著那小孩要被他掐死了,千羽慌忙走過去想要阻止,正在這時,門口傳來一陣勁風,一個人衝了進來,一刀就砍向了蘇淮安。

千羽立刻反應過來,抽刀擋住了那人的刀。

那人力氣極大,將千羽逼退了幾步。

他顧不上千羽,刀頭一轉攻向了蘇淮安。

蘇淮安鬆開了掐著小孩的手,躲開了那人的攻擊,後退幾步,擊碎了身邊矮榻上的墨盒,將墨汁凝聚成長刀,砍向了那人。

但他的刀口並沒有碰到那人,就被一層透明屏障彈開,他被震得後退了幾步。

千羽上前扶住了他,眼睛緊盯著那人。

他看樣子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模樣清秀,看著那小孩的眼神急切,緊張地喊道:“方荀!方荀!”

那小孩猛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抱著他就委屈地哭了:“師兄,他們欺負我。”

千羽又是一驚,他就是那小孩口中的秦玖!

但不可能啊!

秦玖修煉了禁術,傳言應該是個老者模樣,怎麼會如此年輕。

他還未來得及反應,旁邊的蘇淮安已經先他一步,他彙聚堂中所有墨汁,凝聚成一根根冰釘,攻向了他們。

成百上千根冰釘的力量將千羽震得向後退了幾步。

但冰霧消散後,那兩個人卻完好無損。

蘇淮安的舉動顯然激怒了秦玖,他抽出刀直奔蘇淮安而去。

蘇淮安鑄出冰刀迎擊,兩方交戰,將堂間的矮榻,字畫砍得稀碎。

“我與你們素不相識,為何要傷我師弟!”

蘇淮安不言,一味地攻擊。

千羽緊盯著他們,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倒沒什麼,但這裡有滅魂咒,蘇淮安上來就是一個大招,現在又這麼不停地消耗內力,簡直是不要命的打法。

眼看著蘇淮安的速度越來越慢,明顯是內力已經消耗得差不多了,他想上去幫忙,但一時竟不知如何下手。

正在他猶豫之際,卻看到了門口準備偷偷溜走的小孩。

如果是平時,他是不會用劫持幼童這麼下三爛的招數的,但現在情況緊急,他想不了那麼多,直接衝了過去。

那小孩一看到他,嚇得呆在了原地,慌忙喊道:“師兄!救我!”

原本正在與蘇淮安戰鬥的秦玖幾乎是瞬間來到了那小孩麵前,一刀砍向了千羽,他的速度太快,千羽躲閃不及,被砍中了左臂。

秦玖並不打算放過他,腳下一蹬,衝了過來。

千羽慌忙凝氣聚力,手中的刀升起,變為數以百計的刀攻向了秦玖。

在一陣金屬撞擊的聲音過後,秦玖竟完好無損,並且沒有絲毫停留的直接衝了過來。

千羽因為放了一個大招,內力在滅魂咒的作用下被吸收了大半,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眼見著秦玖的刀就要砍上他的腦袋,蘇淮安及時衝過來為他擋住一擊。但他手裡的冰刀不堪重負,碎了一地。

千羽趁此機會,調轉刀頭,砍向了秦玖的胸口。

“鐺!”的一聲,他的刀被擋了下來!

他本想借著這次機會再攻擊幾次,卻不成想,秦玖幾乎是立刻反守為攻。

他勉強擋住了幾刀,但耗不住內力極速流失,而秦玖卻又完全不受影響一般,不過片刻,千羽再次被他逼入死地。

眼見著秦玖一刀刺過來,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耳邊傳來刀刺進皮肉的聲音,血噴在了他的臉上,但他卻並沒有感覺到疼痛。

他疑惑地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蘇淮安的背影。

他一下子怔住了:“你……為什麼?”

秦玖顯然也怔住,他還沒反應過來,蘇淮安就猛然前進,不顧利刃穿透他的身體,將什麼東西刺進了秦玖的胸口。

這一次,他的攻擊沒有被擋下。

秦玖低頭看去,他的胸口被刺穿,血跡瞬間蔓延。而插進他胸口的東西是由蘇淮安自己的血凝聚成的一把短刀。

蘇淮安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瞬間抽出刀,再次砍去。

秦玖一把抓住他的手,手猛地一掰,蘇淮安手間脫力,短刀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秦玖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千羽想要上前,卻被秦玖那層透明的罩子壓在了牆上:“蘇淮安!”

“蘇……淮……安……”秦玖看著蘇淮安的眼神突然變了,沒有絲毫的怒意,甚至有些微紅,“這不是你的名字,對嗎?

這世間,想殺我到如此程度的人隻有一個。

你是方荀。”

千羽的腦子嗡的一聲,這一天接收的信息太多,他的腦子幾乎炸了。

蘇淮安咬著牙,抓著秦玖的手幾乎陷進了皮肉。

秦玖閉了閉眼,鬆開了手。

蘇淮安失去所有支撐,一下子跪在了地上,同時一口血被噴了出來。

他的內力已不足以支撐他再凝聚出一把短刀,他幾乎沒有猶豫,一把抽出釘在他腹部的刀。

血光飛濺。

他掙紮著站起來,舉刀刺了過去。

秦玖側身躲過。

蘇淮安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他掙紮著想要站起來,卻再度摔在了地上。

秦玖看著他,眼中竟帶著些許的,心疼。

但很快,他就轉身,走向了門口已經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小男孩。

他抱起男孩,揮手解開了封住千羽的那層屏障:“帶他去後山,後山山頂有一座草屋,屋旁有幾棵白梅樹。折下一隻白梅插入屋裡的陣內,白梅燃儘後,你們就可以出去了。”

千羽也不傻,知道自己是打不過他的了,也猜到了他這意思就是放他們一馬,他立刻跑到蘇淮安身邊,想要扶他起來。

蘇淮安滿身是血,仍掙紮著爬向秦玖,聲音嘶啞:“殺了你!我要殺了你!”

千羽慌忙抱住他,卻發現他的身體都在微微顫抖,不知道是因為疼痛,還是因為極致的憤怒。

他還是第一次見蘇淮安這麼瘋狂的樣子,慌忙抱住他:“蘇淮安!冷靜些。你現在打不過他。”

秦玖最後看了蘇淮安一眼,臨彆之際,道:“我今天便當作沒見過你,但下次見麵時,我會親手將你的魔心剖出來。”

千羽心頭一顫,將蘇淮安抱緊了些:“蘇淮安,冷靜些,算我求你了。”

蘇淮安卻像沒有聽到一般,瘋狂地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出去:“彆走!你殺了我!你殺了我!秦玖!你殺了我!”

千羽的心都揪了起來,生怕秦玖反悔:“蘇淮安!”

好在秦玖沒再看他,轉身離開。

直到秦玖消失在了那片樹林之間,蘇淮安也沒能從千羽的懷裡掙脫,林間回蕩著絕望的哀嚎。

蘇淮安又吐了好幾口血,終於耗儘了全身的力氣,倒在了地上。

千羽終於鬆了口氣,將蘇淮安背起來往後山走。

他在這裡待的久,現在也有些脫力,還好蘇淮安輕,他才能勉強走快一些。

蘇淮安這會很安靜,趴在他的背上,呼吸幾乎都沒有。

儘管知道他有魔心,隻要魔心還在,他死不了,但千羽還是忍不住試探道:“蘇淮安?”

蘇淮安動了一下,回應了,隻是聲音又啞又小:“剛剛,謝謝你。”

千羽笑了一下,謝天謝地,總算正常了:“這有什麼,再說也是你先救我的。”

“他有金剛罩,近距離的攻擊才有用。”

好像是在說他剛剛為自己擋下那一擊隻是為了更好地攻擊秦玖。

但千羽不介意:“總之你救了我,這個恩情我記下了。”

“不用。”

千羽知道他不並非客套,也沒再就這方麵說什麼,總之恩情他記下了,日後一定會還。

他現在好奇的是另一件事:“所以你真的是宋方荀?”

“是。”

他如此乾脆的回答反而讓千羽有些沒反應過來:“等一下。那那小孩是什麼情況?”

“是一隻愧。”

這種愧與他們之前看到的有些不同,那小孩是按照人的意願捏出來的,有自己的思想,甚至可以正常吃飯,與常人唯一的不同,應該就是不能長大。

千羽雖然開始被迷惑了一下,但也能看出,那小孩是愧,他要問的當然不是這個:“那小孩和你小時候長得像嗎?”

“樣貌不知道,聲音有點像。”

“秦玖還給他取名宋方荀,和你一樣的名字,為什麼?”

“不知道。”

“他這次還放我們走了。”

“他第一次取魔心的時候,花了三年時間準備,列了一個大陣,但最後,還是被魔心所傷。他這次說是放了我,隻是因為他還沒準備好,他也不確定之後會不會有人來支援我們。

他不會冒這個險。”

千羽這才反應了過來,魔心確實是個好東西,但魔心自我保護意識所創造出的幻術以及魔血的力量都不容小覷,稍有不慎,說不準會將自己也搭進去。

他之前還在想秦玖放過他們是不是因為對蘇淮安心存愧疚,現在聽他這麼一說才明白。

“那……尊上知道嗎?”

“什麼?”

“你有魔心的事。”

“知道。”

“尊上……沒有取魔心的心思?”

這件事對蘇淮安來說確實殘忍,但魔心是連千羽也曾動過心思的東西,尊上的實力本就比其他幾位守護獸要強,再加上魔心應當是撼動天地的存在。他現在有些懷疑尊上之前之所以將蘇淮安帶回來,可能就是為了這個。

但蘇淮安卻道:“不知道。”

“不知道?”

“我不知道主人到底想不想要。”他好像突然想到了千羽為什麼這麼問,“你想要?”

千羽一愣,剛想否認,就聽到蘇淮安道:“我不能給你。我之前已經答應過主人,我身上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

第十四章 淮安,你說我怎麼懲罰你才好

女孩掀起簾子的一角,往馬車外看了一眼,天已大亮。

神仙和那位公子都還沒回來。

神仙說過躲在這裡就沒事,她相信,也不擔心自己,她有些擔心他們。

馬車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以為是他們,連忙看了過去,看到的卻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那個男人與鎮上的人有很大不同,穿著一身淺藍色衣服,腰間佩劍,看著像是一個俠客。

她慌忙鑽回了馬車裡。

她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看到她,但她確實聽到了男人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她的心也跟著一突一突的。

“你……”

她聽到了那個男人的聲音,但男人並沒有說完,就被另一陣聲音打斷。

那聲音,像是一隻掠過樹梢的大鳥。

大鳥落在地上,瞬間變成了人形。

“時珩,你違背聖女的意思,貿然將蘇淮安帶走,引起窮奇懷疑的事,聖女可既往不咎。但今天,你必須前去阻撓窮奇抓捕那個道士。”

時珩不解:“那個妖道迫害了七條年輕女子的性命,為何要放走?”

那人有些不悅:“聖女自有她的考量,何時輪得到你過問!”

“可……”

“時珩,你現在是在懷疑聖女嗎?”

時珩的眼眸微垂:“我……沒有。”

“他們此時正在後山的河岸邊,若讓那道士被窮奇捕獲,這嶽青山派,你估計也回不去了。”

時珩猛然抬頭:“什麼意思?”

那人卻並不打算多言,背後的羽翼揚起:“隻是提醒你,你究竟是哪一邊的人。”

它說完就再度化為大鳥,消失在了天際。

女孩縮在馬車裡瑟瑟發抖,她好像撞見了一場陰謀,他們會對神仙不利嗎?她是不是應該提前告訴他們。

但她知道了他們的陰謀,那個男人會放過她嗎?

她的心裡忐忑,思索了一下便想著反正都是死,她心一橫就要衝出來,卻在馬車口看到了那個男人。

她的腿一下子就被嚇軟了,扶著馬車才沒有跪下去。

時珩看了她一眼:“這麼害怕,還要出來?”

她咬了咬牙,道:“他們是好人。你不能傷害他們!”

“好人?”時珩想起了那天晚上的經曆,強迫一個少年強行跟他做那種事,怎麼能稱得上,好人。

他抬眼看向了女孩:“你是被選中做河伯新娘的姑娘吧,你去了也是添亂,留在這。”

他說完就轉身離開,沒再管那個姑娘。

那姑娘連忙衝了過去,想要阻攔他:“等一下!你不能……”

她還沒說完,卻看到前麵時珩的身影陡然不見了,她還沒找到時珩,後頸陡然一疼,她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河岸邊,河中心的河水洶湧,但靠近岸邊的水被大片凝固成了冰塊。

原本在河岸邊的人全部暈倒在地。

那個道士,也已經被他封住了行動。

就在剛才,淮安的竹筏剛到河心,澤祀就感應到了由遠及近的一股力量。

他立刻往那股力量所在的方向過去看到的就是這個身著道袍的年輕人。他看起來不過及冠之年,但周身亦是邪氣,與那縣長身上的氣息極像。

澤祀幾乎立即確定了就是他。

那妖道看到澤祀時還是一愣,但很快反應,立刻動手。

兩相交戰時,河水翻湧。

為防止那些村民看到這番場景,他在動手前就將他們迷暈了過去。

交戰之際,澤祀沒顧得上淮安。

本想著有千羽在,至少能保證淮安的安全,但沒想到,兩人竟從河水中消失。

澤祀看向那個妖道:“他們在哪?”

那人掙紮著動了動,但他的手腳全部都被冰封住,根本無法掙脫。

澤祀並不想與他廢話,一抬手,一道冰柱直紮進他的左肩,他疼得慘叫一聲。

“他們在哪!”

他的臉上滿是虛汗:“芥子。”

澤祀猛然反應了過來,難怪他什麼都沒有察覺出來。

河底有芥子,隻有每年上巳節才會打開,之後就處於關閉狀態。

不過如果隻是芥子的話,淮安不會不知道怎麼出來。

但現在,已經過了將近一個時辰,他們為什麼還沒有動靜?

“芥子裡有什麼?”

“滅魂咒。”

澤祀永遠如一的麵容上陡然露出了些許驚慌,淮安在裡麵撐不了多久的,他得強行闖進去。

那這個人應該如何?

強行闖進去對他來說並不困難,但萬一裡麵有些其他的變故呢。

正在他猶豫時,身後突然傳來一陣勁風,他閃身躲過,卻見時珩揮刀斬碎了他對那道士的禁錮。

“走!”

那人雖然疑惑,但也清楚他現在的處境,不跑一定是死,便毫不猶豫地聽了時珩的話,往山上的方向跑去。

澤祀立刻彙聚冰釘攻了過去,但卻被時珩聚氣擋住。

但他擋得勉強,隻這一擊便讓他跪倒在地。

澤祀沒再管他,想要追上那人時,時珩卻已站起,一刀斬下,劍氣在冰河上濺起一層冰霧。

澤祀揮袖將霧氣驅散,但此時那妖道已然跑遠。

偏偏時珩還抬劍衝了過來,澤祀剛剛還顧念著這是個人類,並沒有下死手,此時他是真的有些生氣了。

他躲過時珩的攻擊,同時一掌擊中時珩的腹部。

時珩隻感覺身上一陣劇痛,他就隨著力道摔了出去。腦子一陣天旋地轉,等他再度清醒,想要站起時,澤祀已經站在了他的麵前。

“我本無意殺人,這是你自找的!”

澤祀抬手,手間彙聚一根冰釘,正欲擊穿時珩的腦袋,他身後的水麵突然傳來一一陣顫動,就像是什麼東西從河裡爆開一樣。

澤祀心中一動,轉身看了過去:“淮安。”

蘇淮安和千羽被從水裡掀了出來,又要落入水中。

他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即將摔入水中之際,卻被一人抱住了,他還懵著,就聽到了一個聲音:“怎麼弄的?”

“主人?”

他的聲音很啞,澤祀皺起了眉頭:“算了,先彆說話,還站的起來嗎?”

蘇淮安點了點頭。

澤祀見此落在了冰麵上,將蘇淮安放下,為他披上自己的黑色罩袍。

又抬手,用內力蒸乾了蘇淮安身上的水汽。

時珩還跪在地上,一半是因為傷口太疼,還有一半是因為沒有反應過來。

等他緩過來後,澤祀已經來到了他的麵前。

他心頭一驚,提劍欲刺,但在碰到澤祀之前,卻被蘇淮安擋了下來。

他慌忙收刀:“淮安!”

蘇淮安的臉色發白,他有些生氣的吼道:“你在做什麼!”

剛剛的事他不占理,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我……”

澤祀一把按住了蘇淮安的肩膀:“他放走了那個妖道,我正欲將他斬殺。你來得正好,你之前不是說過,你會替我殺了他嗎?”

他的手中凝聚出一把冰刀,塞進了蘇淮安的手裡:“之前是因為規矩,有些顧慮,但現在,我們有正當的理由。你去幫我殺了他。”

蘇淮安一怔,握著刀的手顫了一下。

澤祀一把握住他的手:“怎麼了?淮安。害怕嗎?也是,畢竟是第一次,我教你。”

時珩緊握著手裡的刀,惱怒的道:“我確實放走了那個妖道。但你能說你抓捕那個妖道並無私心?你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

淮安,彆聽他的,我幫你殺了……”

“時珩!閉嘴!”

蘇淮安的聲音冷漠,時珩驚了一下:“淮安……”

蘇淮安沒有理會他,對澤祀道:“不用,主人,我知道該怎麼做。”

澤祀的眼神晦暗,時珩對淮安親昵的稱呼,讓他覺得刺耳,但聽了蘇淮安的話後,他的表情瞬間明朗,他鬆開了摟著蘇淮安的手:“好。我就知道,我的淮安,很聰明。”

蘇淮安握著刀,一步步走向時珩。

時珩不敢相信般看著蘇淮安:“淮安,你真的要殺了我?”

蘇淮安的聲音依然冷淡:“你也不用覺得委屈,本來你接近我的目的也不單純。”

時珩的眼神一瞬間變得慌張:“你怎麼會知道……”

他確實是受了聖女的指示才接近蘇淮安的。但當他真的見到了蘇淮安,這個略顯單薄又眼盲的少年時,心裡蒙生了一層愧疚,為了彌補蘇淮安一點,他才帶他去了燈會。

但沒想到隻是如此,澤祀便發了瘋一樣要治他們於死地,還那樣懲罰淮安,他開始同情他。

現在他是真的想保護他。

“不是的,淮安,我從沒想過傷害你。我是真的……”

蘇淮安抬劍指向了他:“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再相信你?”

時珩的臉上泛起了一絲苦笑:“你說得對,終究是我先騙得你。你殺我,我無怨。”

蘇淮安的嘴唇緊抿,握著劍的手生疼。如果時珩反撲過來他都不會這麼猶豫。怎麼辦?他不想殺時珩。

身後的澤祀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淮安,你還在等什麼?”

時珩看出了他的猶豫:“淮安,沒關係。”

蘇淮安緊握著刀,終於下定了決心,猛衝了過去。

時珩閉上了眼睛,但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反而一隻冰冷的手握住了他,帶著他往岸上的方向跑去。

時珩心頭一驚,猛地睜開眼睛:“淮安!”

一層冰霧籠罩了整個河岸。

冰霧中,澤祀閉了閉眼,揮手將冰霧散去。

冰上已沒了兩人的身影,隻剩下了一地的血,一路延伸到了樹林裡。

剛剛,淮安將冰刀擊碎,化為冰霧,散在空中,剛剛止住血的傷口也再度崩開。

澤祀看著那些血笑了一聲,說不上是諷刺還是苦笑:“淮安啊,你說我怎麼懲罰你才好。”

……

蘇淮安拽著時珩的胳膊跑到了時珩的馬邊就鬆開了手:“騎馬往南,過了交界地你就安全了。”

時珩卻沒有動:“你呢?”

“你不用管我。”

時珩一把抓住蘇淮安的胳膊:“你回去之後他一定不會放過你,跟我回嶽青山派,我會保護你的。”

蘇淮安掙脫了他的手,退了兩步:“他不會殺我,在他身邊,我才最安全。”

時珩慌忙上前:“淮安。”

蘇淮安躲開了他的手:“彆過來!你走!”

“淮安,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真的隻是想保護你。”

“保護我?你現在除了拖累我還能做什麼?”

時珩一怔,這句話就如劍一樣戳在他的心上,但卻讓他無法反駁。

是啊,他隻會給他帶來麻煩而已。

“我明白了。淮安,等我,我一定會帶你走的。”

蘇淮安轉身沒再看他。

時珩轉身上馬,遲疑了片刻,才騎馬離開。

還未等他走遠,蘇淮安已堅持不住,倒在了地上。

如果時珩剛剛仔細看一下,就能發現,他們來的路上,已沾滿了蘇淮安的血。

蘇淮安掙紮往前爬,摸到了一根樹,他勉強扶著一棵樹坐起。

紅色嫁衣已經被血染濕,傷口讓他的感官變鈍,直到麵前站了一個人,他才反應過來,澤祀原來早就來了。

“他走了,毫不猶豫。為了他這麼個人背叛我,值嗎?”

澤祀的聲音平緩,就像是在問一件尋常的事。

但蘇淮安知道,澤祀現在的聲音很冷,代表著他現在很生氣。

“淮安從未想過背叛主人。”

“那你要怎麼解釋?”

“那妖道已跑,殺了他也沒有意義。活人永遠比死人有用。這是您教我的。”

澤祀冷笑一聲:“這就是你救他的理由?因為殺了,沒意義?”

蘇淮安咬了咬嘴唇:“淮安,確實有私心。”

“你喜歡他?”

“淮安既是主人的,便不會對其他人這種感情,淮安,隻是為了報恩。”

“就因為他帶你去看了燈會?”

“在淮安小時候,每年上祀節,阿爹阿娘也會帶我去看燈會。”蘇淮安的臉色蒼白得可怕,但嘴角卻挑起了一絲笑,那是澤祀從不曾在他臉上看到過的笑,“主人當淮安是條狗,淮安認了,自己也隻當自己是條畜生。

他那天帶我出去的時候,我確實隻想知道他的目的。但我沒想到他竟然是真的隻想帶我去玩。

他說希望我做自己喜歡的事。

他……尊重我。他當我是“人”。”

澤祀額頭上青筋暴起,聲音裡卻仍聽不出喜怒:“就因為這個?就因為這麼可笑的事情?你當真不怕我殺了你?”

“要殺就必須要剜出這顆魔心,即使是主人也不容易。何況現在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主人和主人保護下的女魃。”

女魃一定在澤祀這裡,從蘇淮安在那次晚宴上聽說女魃雙目受傷時他就確定了。

“威脅我。”

血越流越多,失溫讓他的意識不清,他捏住了自己的傷口,想用疼痛來使自己清醒一點:“淮安不敢。淮安隻是想和主人談一場交易。

這顆魔心可以助女魃恢複,淮安可自己為主人剖出來,但在此之前,淮安隻有一件事想做……

淮安……想殺了秦玖……”

他的氣息逐漸微弱,澤祀忍不住上前了幾步:“淮安?”

沒有回應。

他的臉色一變,慌忙將他抱起來。

這時,蘇淮安動了一下:“主人……”

“彆說話了。”

“主人……不……相信我?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逃不掉的……”

他的聲音沙啞不請,每說一句話就帶著劇烈喘息。

澤祀知道淮安現在的狀態更像是夢中的囈語,他歎了口氣,低下了頭,額頭抵著蘇淮安的額間:“乖。彆說話了。睡一覺。我帶你回去。”

第十五章 醒

千羽從冰河裡遊到了岸上,抖了抖身上的水。

剛剛尊上接了蘇淮安之後完全沒管他,他直接摔入了河中。

羽毛被打濕了,加上在那個芥子裡消耗太多,他已經飛不起來了,是硬生生從河心遊上來的。

河麵的冰塊已經被尊上融化,,所有打鬥過的痕跡也隨那些冰,融化在裡水中。

暈倒的人陸陸續續醒來。

他現在已經沒什麼力氣了,也不敢與這些村民再有什麼衝突,悄悄地往林子裡麵跑。

有地上血的指引,他很快找到了他們。

蘇淮安已經昏迷,澤祀正抱著他。

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澤祀往他那看了一眼:“現在才來?”

他慌忙道:“是屬下失職。”

“芥子裡發生了什麼?淮安為什麼會受這麼嚴重的傷?”

千羽於是將在芥子裡發生的事重頭說了一遍,委婉的說明了自己已經知道了蘇淮安是宋方荀的事。

澤祀對此沒什麼反應,千羽見此繼續道:“我們按照秦玖的指引,去了那棟小屋,在裡麵看到了七具屍體。屍體已經不正常的乾涸,看樣子應該就是之前的那些新娘。

是屬下無能,還沒能斷定她們是怎麼死的,就急著出來。”

澤祀看著蘇淮安,難怪淮安突然跟他提到了這個人。

這個人按理說早該死了,恐怕就是靠著以命換命的法子苟延殘喘的這些年。

千羽剛剛雖然在水裡,但蘇淮安協助時珩逃跑的事他也看到了,見澤祀半天沒有說話,又一直盯著蘇淮安,不免有些擔心:“尊上,蘇公子在芥子裡受傷嚴重,可能腦子已經有點不清楚了,所以才做了這麼衝撞尊上的事。”

澤祀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在為他說話?”

千羽嚇得幾乎跪下:“屬下不敢,屬下隻是希望將一切說的清楚一點,避免出現不必要的誤會。”

“誤會?”

“屬下……”想著蘇淮安在芥子裡救過他那麼多次,千羽硬著頭皮道,“屬下覺得蘇公子一定不會背叛您的。”

“哦?那你覺得,我應該拿他如何?”

千羽一慌,跪了下去:“屬下不敢。”

“不敢什麼?”

“屬下……不該揣測尊上的想法。”

千羽的心臟狂跳,不敢抬頭。

好在最後澤祀並沒有太為難他:“回去吧。”

“是。”

“淮安的事不許同任何人提起。”

千羽當然清楚是什麼事:“是。”

……

疼。

好疼。

蘇淮安的手指顫動了一下,摸到了一陣粗糙的布料,不太像是在馬車上。

“醒了。”

蘇淮安一顫,掙紮著想要坐起來。

澤祀按住了他:“彆亂動,你的傷很嚴重。”

蘇淮安聞言沒有動了,嘴抿成了一線。

他有些疑惑,他記得自己暈倒前放走了時珩,還和澤祀談條件,但沒想到澤祀竟然沒有懲罰他,就好像那天的事沒有發生一樣。

現在這種情況,反而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澤祀將他扶靠了起來,就端起來一旁的碗:“那姑娘給你做了餛飩,吃點吧。”

他舀起一勺喂到蘇淮安唇邊,但蘇淮安卻沒有吃的意思:“我放走了時珩,還對您出言不遜。請您責罰。”

澤祀挑起了眉頭,將碗放回了桌上。他沒提這件事,甚至都不想再因此責難淮安了,他竟然自己提了起來。

“懲罰?”他的手指下移,停在蘇淮安的腹部,猛然用力一按。

蘇淮安的刀口突然受到擠壓,疼的悶哼一聲。

“就你那傷痕累累的身體,能受住什麼。”

“請主人按規矩辦事,淮安,能受住。”

澤祀的眉頭微蹙,收回了手,碾著指尖沾染的一抹血色道:“這件事不必再提。念你是初犯,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但若有下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蘇淮安疼的額頭上滲出一層薄汗,但仍是道:“淮安定會依照主人的意思,不再與時珩有一絲聯係。

但能手刃仇人是淮安唯一的心願,求主人應允。淮安也一定會按照約定,將魔心剖出來送給您。”

淮安的魔心對於治療女魃確有效果,也能幫他省掉很多麻煩。但澤祀從未想過用他的魔心。

他心裡清楚,魔心一旦被取出,淮安便是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場。他還不想失去淮安,至少現在不想。

“女魃那邊我有其他的方法,不需要這顆魔心。”

蘇淮安怔了一下,這是他唯一的籌碼,澤祀連它都不要,他想不其他能與澤祀交換條件的東西。

澤祀好似沒感受到他的驚慌,平淡的道:“先吃飯。”

蘇淮安慌忙抓住他的衣袖:“您需要什麼?您要什麼我都給您。隻要您同意我調查秦玖。”

澤祀盯著他:“我要什麼?你不應該很清楚嗎?”

蘇淮安的臉陡然變得毫無血色,他鬆開了手,臉上隻剩下了驚慌。

但隻是瞬間,很快,他又恢複了冷靜:“我給您,隻要允許我繼續調查,什麼都可以給您。”

澤祀輕笑了一聲,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你給我?你覺得我需要經過你的同意?”

蘇淮安的手指握緊了被子,努力讓自己冷靜:“您……要我做什麼才能允許我繼續調查?”

“我之前就說過,你隻用待在我身邊侍奉,不能有自己的思想。”

“其他的事我一定會如主人的意思,唯獨這件事不行。”

澤祀的眼眸半闔,透出了寒意:“傷好後隨我回寢宅,以後不用再出來了。”

蘇淮安慌了:“主人!”

澤祀沒再理會他,起身出門。

蘇淮安想要追上去,卻牽動了傷口,摔在了地上:“主人!求您,不要……”

身後的響動讓澤祀的腳步頓了一下,但他並未多停留,打開了門。

一開門,卻看到了在門口偷聽的千羽和姑娘。

千羽嚇得直接跪了下來:“尊上。”

那姑娘雖然不明白為何如此,但也跟著跪了下來。

澤祀抬手,將門關上,就把碗遞給那姑娘:“雙兒,涼了,拿去熱一下。”

雙兒聞言立刻站起來,端著藥碗跑去了後廚。

她走後,澤祀才看向了千羽:“盯著他把東西吃完,其他的事無所謂,但所有關於愧術師的事都彆提。”

澤祀並沒有下咒,剛剛他們說的話,千羽自然是聽到了,正因為聽到了,所以疑惑:“屬下有一事不解,如果觸怒了尊上,還請尊上責罰。”

澤祀不語。

千羽大著膽子問道:“蘇公子隻是想調查秦玖而已,一件無關痛癢的事,尊上為何不允?”

“現在我辦事,是需要知會你嗎?”

千羽嚇的差點磕了一個:“屬下不該問。”

“閉嘴。辦事。”

“是。”

直到澤祀離開,千羽才敢喘口氣。

他緩了一會想著蘇淮安受傷嚴重,這會可能還在地上,才站起來走到門邊。

但在推開門的瞬間,他卻愣住了,房間裡空空如也,唯一的一扇窗戶被打開,冷風灌了進來。

蘇淮安跑了!

千羽足足在原地待了好一會,才跑去了窗口,窗口上還殘留著一點血跡,闖下的草坪上還有被人碾過的痕跡。

這一切無不提醒著他,蘇淮安真的跑了。

蘇淮安簡直是瘋了!

他化作飛鳥,衝了出去。

雙兒的房子遠離人煙,在林子深處,周圍到處都是高大的樹木,擋住了他的視線,他一時無法辨彆出蘇淮安究竟往哪個方向跑了。

他愈發焦急,得在尊上回來之前找到他,不然蘇淮安可能真的會被尊上殺了。

……

蘇淮安從床下爬出,他的傷還沒完全恢複,那麼點時間一定跑不過千羽。

他隻能先做一個障眼法,再往千羽的反方向跑,但他剛跑到門口,卻聽到了一個東西碎裂的聲音。

那是雙兒端著的碗掉在了地上:“你……”

蘇淮安來不及多想,慌忙衝了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但很清楚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

澤祀向來說一不二,一旦被他帶回去,自己就隻能一輩子被困在那裡,直到被他厭煩後殺死。

他不能就這麼死了。

憑什麼將自己他迫害至此的人能瀟灑的活著,他卻隻能被終身禁錮,做一個男人的禁臠?

他不甘心!

傷口早已撕裂,全身都在疼,但他不敢停。

他慌不擇路,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前麵傳來了陣陣腳步聲,他連忙躲在了樹後。

在他前麵不遠處的小路上,一行人經過,裡麵有一個姑娘的哭泣聲,還有幾人小聲交談的聲音。

“幾天前不是剛送過一次嗎?”

“聽說是因為縣長突發惡疾,縣裡所有的大夫都去了,看不出什麼毛病。

正巧之前過來幫那姑娘出嫁的那嬢嬢說自己那天莫名暈倒在家中,沒來過府中。”

“啊!那我們是見鬼了!”

“誰說不是呢?這不,縣長懷疑上巳節那天出了問題,又拉了一個姑娘過去。唉!原本隻用死一個的。

現在倒好,又搭上一個。”

他們這次似乎準備匆忙,並沒有多少人。

等所有人走後,蘇淮安才鬆了口氣,他正準備離開,卻陡然察覺到,他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

第十六章 撕破臉

蘇淮安身邊沒有任何武器和水源,他彎腰撿了一段殘枝,不知是因為疼痛還是害怕,指尖有些顫抖,差點沒拿穩那根樹枝。

身後的人靠了過來。

蘇淮安咬了咬牙,轉身攻了過去。

來人輕鬆躲過他的攻擊,一把掐著他的脖子按在了樹上:“長能耐了,知道逃跑了?”

蘇淮安心裡咯噔了一下,是澤祀。

他抓著澤祀的手拚命地掙紮,卻被澤祀死死地按住。

“時珩隻是帶你去了一次燈會,你就以命相抵,我替你保住了無方寺,你就這麼報答我?”

“是你逼我的!”蘇淮安的臉龐發紅,吼道,“是你逼我!你要我身上任何東西都可以,為什麼要逼我做那種事!

在你第一次強迫我的時候,我甚至想去死。

我現在還活著,隻因為我還沒有報仇。你卻不讓我調查!

我恨你!你比秦玖還讓我惡心!”

澤祀的額頭青筋暴起,已經很久沒這麼生氣了:“好,好得很。”

他手上結印,一掌擊在蘇淮安的胸口。

蘇淮安隻感覺有一陣冰冷的氣息鑽進了他的體內,撕扯著他的傷口,疼痛讓他慘叫出了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澤祀才鬆開手。

蘇淮安早已沒了力氣,跪倒在了地上。他身上仍纏繞著一層藍光,光暈在他額間形成一道水形符,很快淡去,消失。

“不要再想著逃跑,不管你逃到哪,這個追蹤符都會帶我找到你。再有下次,我會讓你嘗嘗生不如死的滋味。”

……

千羽追過來的時候正看到這一番景象。

蘇淮安隻穿了一件白色的裡衣,赤腳倒在地上。身上的傷口已經撕裂,血沾濕了大片衣衫。

他聽雙兒說蘇淮安往這邊跑了,就慌忙趕了過來,不成想還是晚了一步。

蘇淮安聽了澤祀的話,反而笑了,他掙紮著站起來,本就瘦削的身體在風中更顯得搖搖欲墜。

“我不會讓你如意!”他對著澤祀道,“除非你殺了我!否則我也會想儘一切方法去逃。

我會將你的宮裡攪得雞犬不寧,誰都彆想好過!”

千羽怔愣在原地。

瘋了,蘇淮安一定是瘋了。

澤祀的臉色難看得不能再難看。

千羽生怕他下一刻就會將蘇淮安撕碎,慌忙跪在蘇淮安身邊:“是屬下看管不力才讓他逃走,請尊上責罰。”

澤祀閉了閉眼:“把他帶回去,綁起來。再讓他逃出來,你與他同罪。”

“是。”

澤祀沒再看他們,轉身離開,還未走遠,就聽到了“砰”的一聲,那是蘇淮安摔倒在地上的聲音。

他的腳步頓了一下,才繼續往前走。

瘋了。

不光是淮安,他恐怕也瘋了。

淮安如此出言不遜,他竟然還沒有殺他的想法。

他甚至還有些後悔。

這些年,他順風順水慣了,不管想要什麼,都是直接去取,對淮安也是如此。

他還記得他與淮安的第一次,當時淮安也是這麼出言不遜,他將淮安綁在床頭,折騰了一夜。

他一直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卻沒想到,竟逼得淮安想要自殺。

他害怕了,他比他自己想象的,還要害怕失去淮安。

……

河岸邊的儀式已經開始,竹筏已被推入河中。

縣長突發惡疾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本就是靠著以命換命的法子吊著一口氣,加之作惡太多,本也該死了,竟然還想著靠這種方法續命,澤祀隻覺得愚蠢。

岸上的人虔誠跪拜,祈求神明收了他們的禮物後能保佑他們來年有好的收成,無病無災。

但可惜的是,河中並無反應。

他們開始還耐著性子等待,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已經有些人恐慌了起來。

“神不收我們的禮物!”

“仙道今年也沒來,我們難道被拋棄了!”

“彆瞎說,上次的禮物神就收下了!”

澤祀靠在樹梢上,冷眼看著他們。

藏在河心的芥子通道已經被他關閉,他們很快就會發現做這些事沒有用。

等那個縣長病得更重之後,他或許會用更殘忍的手段處置那些姑娘,但他還是會死。

這裡的收成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果然,隨著時間的流逝,那些人已經開始爭吵,一直到天暗下去,他們才終於死心,陸陸續續地回去,但沒人管那還在河心的姑娘。

等最後一個人離開後,澤祀才站在岸邊。

夜間寒涼,她在那裡最多堅持兩個晚上。

這些就是凡人自己的事,以往這些事他都不會管,但今天有點不一樣。

他和淮安今天鬨得太僵了,淮安一定跑不掉,但他說會讓他宮裡雞飛狗跳的,就不會隻是說說而已。

關鍵是,他並不想與淮安鬨到那種境地。

隻是調查而已,他背後做些手腳讓他什麼都查不到就可以了。

他要找個媒介來緩解兩人的關係,或許這件事可以。

回去時天已完全暗了下來,一靠近就能看到坐在屋簷上守夜的千羽。

千羽也看到了他,連忙跳下來行禮:“尊上。”

“淮安怎麼樣?”

“他的傷口完全裂開了,情況很不好。”

“醒過嗎?”

“中途醒過一次。”

“吃過東西嗎?”

“不肯吃。”

澤祀挑起了眉頭,果然,他那倔脾氣。

木屋隻有兩間房,雙兒住在了側屋,右側大些的房間住著蘇淮安。

他推門進去,透過屋外的月光,可以看到清晰地看到床上的人。

千羽按照他的吩咐,將蘇淮安手腕綁在了床頭。用來綁他的是很粗的麻繩,可以看出蘇淮安掙紮過,手腕已經被磨破了皮。

澤祀的神色凝重,伸出手,想要將繩子解開,指尖剛碰到淮安的手腕,卻被他偏開了。

“醒了?”

蘇淮安不答,將頭扭到了另一邊。

澤祀卻並未覺得生氣:“你若像之前一樣聽話,取得我的信任,再趁機逃走,我還會高看你一眼。但你卻貿然闖出去,還與我撕破臉,愚不可及。”

蘇淮安仍不說話,但他的下顎繃得很緊,澤祀知道,這預示著他有些害怕。

澤祀伸出手,抓著他的下巴,將他的臉掰了過來:“不吃不喝也很不明智。你覺得一個連你性命都不在乎的人,會僅僅因為你傷口沒好,就不對你做那些事嗎?”

蘇淮安被嚇得臉色慘白:“我一動就會流血,會把你的身上弄臟。”

“你覺得我會在意這些?”

蘇淮安的嘴唇緊抿,手用力地扯著繩子,企圖掙脫出來,他的手腕原本就已被磨破,現在已經出了血。

澤祀看得有些心疼,語氣卻仍舊冷漠:“跟我請罪,趁著我還沒有厭煩你。我可以對你從輕發落。”

蘇淮安幾乎是咬牙切齒的道:“做夢!”

他的手指摩挲著蘇淮安的臉,聲音平靜:“這是我最後給你的機會,以你現在的實力,打不過,逃不了。

與我撕破臉對我的影響形同於無,但對你,卻是滅頂之災。”

蘇淮安掙脫不開,焦躁地吼道:“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揪著我不放?”

“你應該感到慶幸,還好,我看得上你的身體。否則你早在八年前就該死了,如何能活到現在,如何能找到秦玖?”

隻有在說到秦玖時,蘇淮安的表情才有了些變化,他停止了掙紮,似乎是在思考。

澤祀見此繼續道:“我手邊有件事,若你能幫我解決,之前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要調查秦玖的事,我也可以考慮。”

蘇淮安幾乎是立刻道:“真的?”

“神從不騙人。”

蘇淮安默了半晌才道:“你想怎麼懲罰都可以,隻要允許我繼續調查。”

他的回答在澤祀的意料之中:“我要你像之前一樣待在我身邊,繼續做我的狗。”

“你知道這不可能。即使表麵上服從,實際上,我對你隻有厭惡。”

澤祀神色暗了暗:“你覺得,我會在乎畜生的想法嗎?”

蘇淮安一怔,片刻後才道:“我明白了。”

他的模樣讓澤祀的心裡好像被刀紮了一下,為什麼他會覺得痛呢。

他閉了閉眼,繼續道:“繼續待在你厭惡的人身邊,隻能獻祭自己的身體直到死,這是我對你的懲罰。”

“……是。”

澤祀的手一抬,綁著蘇淮安的繩子瞬間全部折斷。

蘇淮安愣了一下,澤祀就握住了他的手,他嚇得手一縮。

澤祀嘖了一聲:“彆動。”

蘇淮安聽了他的話,真沒動了:“是。”

蘇淮安以為他懲罰自己,澤祀卻隻是在他的傷口上撒了一些粉,然後抹開,像是在塗藥。

很快,他就放下了這隻手:“另一隻。”

蘇淮安猶豫了一下,側身躺下,將手伸了過去。

澤祀為了塗藥,頭壓得有些低,蘇淮安這個姿勢,沒辦法將頭扭到另一邊,兩人的距離太近,氣息交織。

今天的澤祀有點奇怪。

他之前犯錯,要麼是一頓鞭子,最好的就是禁閉幾日,不給吃喝。

但今天,他說的話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難聽,澤祀竟然隻是在他的身上下了追蹤符,還耐著性子為他塗藥。

“您讓我做的事。”

澤祀正在抹藥,指尖停了一下:“元河縣的縣長突發惡疾,現在仍想著獻祭。我要你在不殺他的情況下,將這件事處理好。”

“這件事您也可以做。”

“我當然可以,但這裡是交界地,我不便出麵。”

這個理由很合理,但蘇淮安還是覺得有問題。

還不等他細想,澤祀就捏起了他的下巴:“我不勉強,你如果不想,我會去找其他人。”

蘇淮安慌忙拉住了他的手:“我可以。求主人給我這次機會,我一定會做好。”

“好。但若做不好,你知道後果。”

“是。”

第十七章 共眠

子夜,元河縣上空突然出現了鳥鳴。

所有人都能感覺到有一隻巨大的鳥掠過屋頂,巨鳥掠過的狂風幾乎將屋頂掀翻。

這動靜攪動著原本就因為進來獻祭躁動不安的人們。

幾乎所有人都走出了屋子,查看外麵的動靜。

當他們出來後,看到的卻是一隻足有兩人高的巨鳥,它的身上發著金色的光,身上藍羽黑羽交織,尾羽長而繁,華麗威嚴。

人們抬頭仰望著這隻巨鳥,害怕又好奇。

不知誰說了一聲:“這是神鳥,神鳥。”

“神鳥來救我們了,獻祭有用!”

巨鳥在鎮子上盤旋了幾圈後,突然向著後山那條河飛去。

人們呆了一會,不知是誰起頭,往那邊追逐而去,其他人也紛紛跟了過去。

巨鳥盤旋在河上,圍繞著那個竹筏飛行。

河邊聚集著所有縣民,連因病不外出的縣長都坐著轎子趕了過來。

他一來,所有人都分散到了兩邊,恭敬地立著。

轎子落地,一隻略顯枯槁的手伸出來,扶著外麵一個轎夫的胳膊,顫巍巍地走了出來。

他還不足天命之年,但已經須發儘白,氣息奄奄。

他被扶著走到河邊,看著顫顫巍巍,聲音卻儘顯威嚴:“神鳥駕到,不知有何指示?”

巨鳥煽動翅膀,抓著轎子裡的姑娘衝上天際,散發出一陣金光。

金光照亮了天際,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等再睜眼時,那巨鳥已經幻化成了人形,那是一個相當年輕俊俏的男人,他的背後,一對不屬於人的黑色翅膀煽動著,懷裡正抱著那個姑娘。

所有人都驚住了,紛紛下跪。連縣長也強撐著跪下。

這時,男人開口了:“吾乃東海幽都神獸,玄鳥,奉東方守護神之命,前來處理殘害生靈的妖道。就在五日前,妖道已除。

吾本不欲現身,然,汝等竟又欲效仿妖道行事。

守護神如今很生氣,欲命吾懲罰汝等。”

眾人皆是一驚,尤其是縣長,臉色愈發難看:“我們實在是因為不知他是妖道,所以才聽信了他的讒言,請神鳥看在我們敬畏神仙,年年供奉上,能請神仙饒恕我們的罪責。”

縣民聞言紛紛磕頭求饒,恐慌一片。

男人默然,冷漠的眼神掃過所有人:“錯已鑄成,無可挽回。”

眾人倒吸了一口涼氣,都忍不住看向了縣長,最先聽信妖道話的人就是他,現在他已然病重,等他死了,豈不就輪到他們了。

他們紛紛求饒:“我並不知情,求神鳥饒我一命。”

“我們也隻是按命令行事,並不知情。”

“求神鳥給我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眼見著其他人吩咐求饒,將自己完全撇了出去,縣長臉色慘白,突然怒道:“不過使些鬼把戲!你說仙道是妖道,有何證據!”

男人眼神微沉:“執迷不悟。”

他一抬手,縣長忽而升起,他驚慌地掙紮,卻感覺肚子裡很漲,有什麼東西在往外鑽,他張開嘴巴,吐出的確是陣陣黑霧。

底下的人嚇得一下子噤了聲,隻有男人的聲音回蕩在他們腦海:“這是你此生的罪孽。

守護神仁慈,不懲罰良善之人。若你們從今日起,一心向善,已贖今生之罪,待到功德圓滿之時。守護神便會原諒你們。”

眾人麵麵相覷,紛紛磕頭,謝守護神不殺之恩。

後山上,蘇淮安問抱著他的澤祀:“我這樣處理,可以嗎?”

澤祀看了半晌,便轉身往回走:“可以。”

澤祀本就是想借這個名義調和兩人的關係,不管他處理得怎麼樣,澤祀都會說好。不過,淮安處理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好。

元河縣上下信神,淮安就以神的名義勸他們向善。

這裡是交界地,澤祀不便用自己的名義獻身。

淮安就想到讓千羽過去。

他的做法無可挑剔。

“那……秦玖的事……”

“之前已經說好的事,我便不會食言。”

蘇淮安聞言笑了:“謝謝您。”

淮安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對他露出單純開心的笑,他受到感染,嘴唇也不由得上挑,將淮安抱得更緊了一些。

回去後,澤祀將蘇淮安抱進房間,自己不知道去了哪,過了半個時辰才回來,進來時,手裡多了一碗粥。

粥像剛起鍋的,還很燙。

澤祀坐在床邊,攪動著,吹了吹,才喂給蘇淮安。

他的手上帶著煙灰和皮肉燒焦的氣味,靠近一些,蘇淮安聞得更加清楚了:“您受傷了?”

澤祀的視線移向了右手,指尖被燒黑了一圈,手背上還有一大片燙傷的痕跡:“沒什麼,先把粥喝了。”

蘇淮安並沒有多想,吃了。

粥裡放了肉,雞蛋,還有菜葉,很腥,很難吃。

蘇淮安快吃吐了,偏偏澤祀還問他好吃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感覺澤祀的聲音裡,似乎還帶著些許期待,這讓他不太敢說實話,隻是模糊地答道:“還行。”

蘇淮安吃了小半碗,就實在吃不進去了。

澤祀沒勉強,把碗拿出去,幫他洗漱完,就躺在了床上。

“沒其他房間了,你這裡讓我休息一下。”

這是他的解釋。

但蘇淮安的身體瞬間緊繃,有些驚慌地往旁邊挪了一下。

好在,澤祀真的什麼都沒做,似乎是真的隻是想睡覺。

蘇淮安甚至聽到了他均勻的呼吸聲。

他的身體也不由得放鬆了一些。背對著他躺好,卻睡不著了。

澤祀的身邊好暖。

他本就天生體寒,學了澤祀的寒冰功法後,身體更涼了,不管穿得多厚,都覺得冷。

但澤祀的身上卻很暖和。

他糾結了一下,輕聲道:“主人?”

沒有回應。

他抿著唇,悄悄地往澤祀身邊靠了靠。

真的好暖。

原本沒打算再睡,但不知不覺間竟有了困意,很快就睡著了。

在他身後,澤祀卻睜開了眼睛,他靠了過去,將蘇淮安抱在了懷裡。

……

第二天,蘇淮安模模糊糊醒來時,隻感覺被什麼東西壓著,他正想抬起手想將那東西弄下來,卻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醒了。”

蘇淮安一驚,往後退了一點:“主人……”

澤祀撐著頭看他:“怕什麼?”

“沒……”他又小聲道,“隻是有些驚訝。”

澤祀沒說什麼,從床上起來開始穿衣服。

蘇淮安也坐了起來:“主人。”

“嗯?”

“我昨天……”

澤祀不懷好意的笑了一下:“沒什麼,隻是不停地往我懷裡鑽,推都推不開。我就隻能讓你在我懷裡呆一晚上了。”

蘇淮安一驚,之前澤祀到他這來,總會將他弄疼到昏死過去,等他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澤祀總不在。

很少有像昨天那樣清醒,第二天醒來澤祀還在一旁的時候。

他記得昨晚自己在睡著前確實有意地往澤祀身邊靠了靠,但他們之間應該有兩拳的距離,他睡覺一向很老實的,沒想到會這樣。

臉因為窘迫有些發紅:“對不起。”

“沒什麼,我不在意這些。”

“如果下次我還這樣,您直接將我推下去。”

澤祀剛穿好外袍,聞言彎下腰,摸了摸他的臉:“還想著下次呢,這麼想和我一起睡?”

蘇淮安嚇得慌忙搖頭:“沒……沒有……對不起,我不是……”

澤祀按住了他的唇:“彆緊張,隻是隨口問問。傷口還疼嗎?”

話題轉換得有點突然,蘇淮安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澤祀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蘇淮安搖了搖頭。

“我幫你穿衣服,今天得走了。”

“嗯。”

澤祀在蘇淮安小時候,會經常給他穿衣服。

因為當時他的眼睛剛被剜下來,還不太習慣,經常隻是找衣服就要摸半天。

等他大些後,澤祀就沒再管過這些。

現在澤祀再幫他穿衣服,他有些不習慣:“我自己可以。”

“右手。”

蘇淮安乖乖地抬起右手,澤祀幫他將圓領袍穿上,為他係上腰帶,又穿上外袍。

他今天的外衣白中帶淺綠色,後背繡著白鶴。

外麵披著同色係的鬥篷,澤祀就牽著他的手走了出去。

剛一出門,卻正看到了外麵的雙兒。

門打開的瞬間,雙兒也吃了一驚。

但很快,她仿佛下定了決心,一下子跪在了澤祀麵前:“求神仙帶我走。”

澤祀看了她一眼:“理由。”

雙兒的手指捏著衣角,緊張地道:“我父母都死了,在這裡,已經沒有親人了。”

“這跟我有關嗎?”

雙兒慌了,連忙道:“我會洗衣服,做飯,我什麼都能做,我……我也可以照顧蘇公子的,我母親之前生病時就是我照顧的,我很會照顧人。”

澤祀原本一臉冷漠,但在聽到這裡時,有了些反應,他扭頭看向蘇淮安:“淮安,你覺得呢?”

蘇淮安的臉上一如既往沒什麼表情,但在聽到澤祀的問話時有些驚訝:“淮安聽主人的。”

“不用聽我的,你有什麼想法?”

雙兒一臉期待的看著蘇淮安,但他最後隻是道:“淮安沒有想法。”

澤祀垂眸看著他,宮裡自然有專門侍奉淮安的人,但他們要麼是半仙,要麼是小妖,他們大多都不太看得起凡人。

他不確定淮安在宮裡有沒有受過冷待,這種事淮安也從不會和他說。

這個丫頭足夠聰明聽話,又與淮安同為凡人,由她照顧淮安,倒也不錯。

他想著就看向了雙兒:“既然如此,你便跟我們回去吧。但你要記住,我之所以帶你回去,是因為你與淮安同為凡人,由你照顧他,會方便一些。”

雙兒聽了蘇淮安的話,原本已經不抱希望了,現在幾乎不敢相信,慌忙道:“我會記得的,我也記得,那日救我的人是神仙和蘇公子。”

第十八章 合作

原本靜謐的叢林中,突然傳來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一個身穿道袍的年輕人捂著受傷的左肩,倉皇地往前麵逃竄。

在他身後,跟著十幾隻黑羽大鳥。

黑鳥在他身後散開,幾隻繞到了他的身前,落地就變為了人的模樣,舉刀砍了過去。

那道士慌忙躲閃,身後已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掌擊中他的後背,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等掙紮著爬起來時,他已被團團圍住。

驚慌中,他拿出了腰間的一個藥丸,正欲吞下,樹林中一根銀針飛出,刺進了他的掌心,他吃痛,藥丸掉在了地上。

下一刻,他就被控製住了手臂,按跪在了地上。

“呦呦呦,竟然還是個俊秀的公子。”

銀針射來的方向突然傳來一陣女聲,接著,就緩緩走出了兩個人。

兩個女人。

為首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額心點著精修的花鈿,模樣端莊漂亮。

她一出現,那一圈給一人立刻讓出了一條路。

華音走到了他麵前,指尖掠過道士的臉龐:“這麼急著去死,想必是清楚自己落入了誰的手上。你長得這麼好看,我也不忍心對你動手。

不如,你還是說了吧。那個魔物在哪?嗯?”

那道士咬著牙,躲開了她的手。

華音不怒反笑:“不說啊。那就沒辦法了。給他喂下去。”

她身後的丫鬟聞言有些憂慮地道:“公主,要在這嗎?”

“這裡已是我父親的地界,你還擔心窮奇追過來不成?”

丫鬟不敢再說什麼,隻道:“是。”

她從腰間取出一個小銀瓶,抓著那道士的頭發,撬開他的嘴正欲灌進去。

突然,一把長劍飛來,她慌忙後躲,銀瓶落在地上,沾上藥水的草坪瞬間枯萎。

丫鬟慌忙後退,站在華音身前:“保護公主!”

華音臉上卻無一點驚慌,似乎就在等著那人出來。

不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隨著聲音越來越近,林子裡出來一大一小兩個人。

大些的二十出頭牽著一個不過五六歲的孩童。

那小孩子看到眼前的場景,臉色嚇得慘白:“墨竹哥哥……”

他拉著男人的手焦急地道:“秦玖師兄,墨竹哥哥……墨竹哥哥……”

秦玖摸了摸小孩子的頭,對他笑了笑:“彆擔心。”

眾人在聽到秦玖的名字時皆是一驚,唯有華音仿佛早有預料一般笑了:“誒呀,您就是秦玖先生?比傳聞中的要年輕俊朗得多呢。”

秦玖聽了她的話隻是一笑:“華音公主的意思,我懂。元河縣河伯娶親一事確實是我所為,所以元河縣附近才會染上魔氣。但他在哪,我並不知。”

華音的眉頭挑起:“你以為我會相信!”

“華音公主也知道,我創造他,是為了救命。如果他在我這,我何必還要用那些女人的魂魄來續命。”

他說得不無道理,華音一時默然。

秦玖見此繼續道:“我們的目的相同,都是為了找到他,華音公主,或許,我們可以合作。”

華音看向他:“合作?”

“我已得罪了窮奇,四方之獸,唯有您的君父能與之抗衡。”秦玖拱手道,“我想自保,求公主給我一個機會。”

他身旁的小孩兒見此,也學著秦玖的樣子拱手行禮。

華音思索半響,才道:“要談合作,總得有籌碼。”

“我是唯一一個還記得他的人。”

華音的神色一動:“你會這麼輕易的告訴我?”

“不知公主可還記得他的名字?”

華音想了好一會才道:“宋。”

“方荀。”

小孩兒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以為秦玖在叫他,仰頭看著秦玖:“秦玖師兄叫我?”

秦玖笑著搖頭:“不是,是與你名字一樣的人。”

“哦。”

華音有些震驚地看著那個小孩子:“他是……”

“當然不是。隻是模樣相同。”

華音明了,盯著那小孩子的眼睛,她之前也派人調查過那魔物,不知是何緣故,即使是曾經青鸞宗的人,也無人記得他的樣貌,隻說因他母親是外邦人,他帶了他母親的血統,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與這孩子的眼睛一樣。

這孩子顯然不是,她也看出來了,那是一直愧。

方荀被她看得害怕,躲在了秦玖身後。

秦玖摸了摸他的頭,才對華音道:“我已表明了我的誠意,不知華音公主……”

他說著看向了一旁的墨竹。

華音懂他的意思,她抓這個人也是為了找到元河縣的元凶,現在人就在她麵前,這個人已沒了太大的價值:“放了。”

眾人道了聲是,鬆開了手。

墨竹走到秦玖麵前,模樣有些自責:“秦先生,對不起。”

秦玖搖了搖頭。

方荀一見墨竹過來,開心地抱住了他:“墨竹哥哥。”

墨竹彎腰將他抱了起來:“也謝謝你,方荀。”

方荀聽到他的話開心地笑了。亮晶晶的大眼睛在陽光下忽閃忽閃的。

華音對他們的嬉笑並沒有興趣,看著秦玖:“秦先生,人已經放了。你還知道什麼?”

“東方地界青鸞宗故地有你想要的東西。”

華音不由得沉思:“窮奇的地方。”

“我已被他們察覺,不便過去。”

華音明白他的意思:“此事,我會想辦法。”

秦玖抬起手,他之前扔出的刀像是有生命般,飛回了他的手上。

他收刀入鞘,拱手道:“那我今日便告辭了。”

眾人見此,上前欲攔,但華音抬起了手,示意他們先彆動:“秦先生慢走。”

直到他們消失在了樹林裡,華音才看向了其中一人:“你跟上去,小心些,彆被發現了。”

那人道了聲是,變作一隻雲雀向著他們離開的方向追去。

丫鬟見此忍不住道:“公主,您既然不相信他們,為什麼還要放他們走?”

“秦玖雖是凡人,但實力不俗,我們真與他交手,未必能討到好。而且那魔物是他造出來的,他對他的了解,確實比我們多。”

“但屬下覺得,秦玖並非良善之輩。”

“他要靠魔心續命,我們的目的亦是魔心,魔心又是在窮奇地界消失的,很有可能還在那個地方。

秦玖惹了窮奇,要取魔心,窮奇是個麻煩。就目前來看,合作對我們雙方的利益才最大。”

丫鬟了然:“公主玲瓏心竅,聰明絕代,屬下自愧不如。”

華音挑了一下眉,對屬下的馬屁很受用:“回去吧,得好好想想送過去的人選了。”

……

千羽看著麵前的宮殿,從外觀上來看,與檮杌的宮殿無異,隻是隻是殿中心的牌匾上,刻的是饕餮原身的圖案。

這是尊上下達給他的秘密任務,前往饕餮這裡調查製作秦玖身邊那隻小愧的人。

尊上還特意交代,這件事不允許其他任何人知道,尤其是蘇淮安。

千羽能看出一點,尊上想要找到秦玖,但不想讓蘇淮安知道。

但他愈發不能明白。

之前不順尊上心意的人要麼死,要麼被關到瘋,蘇淮安在此事上忤逆尊上,尊上本可以這麼做的,但他卻並不如此,反而還花這些心思安撫。

千羽跟了尊上千年,還從未見他對其他人這麼上心過。

蘇淮安到底有何魔力?

“千羽將軍,這邊請。”

他正想著,一個沉穩低沉的男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麵前站著的是一個模樣俊朗的男子,他是饕餮的貼身侍衛,也是個愧術師,那天與饕餮一起去晚宴的人也是他。名字似乎叫景初。

千羽點了點頭,跟了過去。

景初帶他來到了正殿。

還未進去,就聞到一陣食物的香味,進去就能看到一大桌的食物,和指揮著愧去夾菜的饕餮。

按理說,等級越高的仙魔對於食物越沒有需求,但饕餮是個例外。

她尤其愛吃凡人的食物,而且對於食材的選取也相當挑剔。

一隻愧夾起一塊青魚放在饕餮麵前的盤子裡,饕餮再夾起放進嘴裡細細品味:“嗯。不錯,我還要那個。”

她指著一盤熏鵝,那愧立刻去夾。

景初咳了一聲,手橫於胸前彎腰行禮:“尊上。”

千羽也行禮道:“上仙。”

饕餮看了他一眼:“有什麼事不能他過來,讓一個手下過來是什麼意思?”

“上仙恕罪,尊上他是被一些事束住了手腳,才不能前來。”

饕餮捏著下巴思索道:“不會是跟那個凡人有關的事吧,我記得是叫蘇淮安?”

“尊上的事,屬下著實不知。”

饕餮又吃了一口熏鵝才道:“什麼事?”

“尊上發現,元河縣一事與秦玖有關。”

饕餮一怔,筷子也停住了:“那……那個魔物?”

千羽自然知道他口中的魔物是誰,以前他也這麼喊過,但當知道那是蘇淮安後,他再聽這個名稱,就覺得有些刺耳了:“他不在。

他們在河中設了一個芥子,我被卷入了芥子中,見到了秦玖,但我實力不濟,讓他逃了。

但我看到了,在他身邊,跟著一個愧。”

饕餮總算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澤祀懷疑是我?”

“尊上並不這麼懷疑,尊上隻是想快點將此事調查出來,所以派我來問詢。”

饕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繼續。

“那隻愧是一個五六歲孩子的模樣,有自己的思想。尊上的意思是,能做出這樣愧的人,不多。之前那個愧術師,算一個嗎?”

饕餮思索半晌才道:“景初,你帶他去吧。”

第十九章 青鸞宗故地

澤祀與千羽他們從元河縣出來後就分開了。

他並沒有帶蘇淮安回去,而是騎著馬帶他去了另一座城鎮。

兩人同乘一匹馬,澤祀一手摟著蘇淮安,一手拽著韁繩,將馬騎的飛快。

蘇淮安的手有點不知道往哪放。澤祀看出了他的不安,摟著他腰的手握住了蘇淮安的手:“彆擔心,不會讓你摔倒的。”

他掌心的溫度籠罩著蘇淮安的手掌,讓蘇淮安更加不知所措:“我們……去哪?”

蘇淮安的聲音有些發抖,不知道是馬的速度太快,還是因為害怕。

澤祀隻將他摟的更緊了些:“到了你就知道了。”

馬兒行了一天,最後在一個鎮上停下,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蘇淮安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被澤祀牽著不知道到了哪裡。

模模糊糊間,聽到一個諂媚的男音道:“公子是來給自己做衣服的吧,您看看這些,這些全都是最好的料子,公子這身材麵皮都是頂好的,再穿上這些料子做成的衣服,那必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無人能及。”

他這才反應過來,現在是在成衣店。

在他小時候,澤祀就很喜歡給他買衣服,他看不到,但聽其他人說,澤祀給他買的衣服都是小姑娘會穿的顏色。

有些人會以此嘲笑他,說他整天穿的娘們唧唧的。

但他不介意,他知道自己隻是澤祀的寵物而已,主人給寵物穿什麼,是由他們的心情決定的,身為寵物的自己,沒資格說什麼。

“給他買,他不過及冠,要淺些的,亮些的顏色。”

果然,澤祀道。

老板沉默了一陣,應該是驚訝與為什麼要給一個瞎子兼病秧子買那麼多衣服,亦或者是驚訝於澤祀的品味。

但他作為店老板,以見過太多品味獨特的人,立刻笑臉盈盈的帶著他們去了另一處:“這也是新到的,玉色,這個是千山翠,藕粉色,這些都是賣的頂好的。”

果然,澤祀在看到這些料子時滿意的點了一下頭:“這些都不錯,還有那一套,淺紅也不錯,拿了,這個大紅色,這個紫色也拿了。”

老板笑的合不攏嘴,連連附和,說一看就很適合這位公子。

最後澤祀選了十幾套衣服,給蘇淮安量了尺寸,付了定金,與老板商量了取衣服的時間,才帶著蘇淮安離開。

他似乎並沒有立刻回去的意思,帶著蘇淮安在路上閒逛。

蘇淮安知道自己不應該多問,但他忍不住好奇:“主人,我們現在要做什麼?”

澤祀聞言將他拉近了一點,湊著他的耳朵道:“馬上就是清明節了。我記得你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給你父母上香,燒紙。

反正今年也出來了,直接去青鸞宗,你父母安葬的地方吧。”

蘇淮安一怔,因為那些事,他差點忘了,快到清明節了。

以往這個時候他都是在宮裡找一塊僻靜的角落祭奠他的父母。

澤祀不允許他出宮,他自己都幾乎已經放棄了再次回來的想法,沒想到現在澤祀竟然主動提出要帶他回去。

“謝謝您。”

澤祀淡淡的嗯了一聲:“我在這有事,順便而已。”

“我知道,謝謝您能帶我過來。”

他不會自作多情的覺得澤祀是特意為他來的。

澤祀聞言卻沉默了。

這裡和元河縣有些不太一樣,熱鬨了不少,大門都是開的,有些孩子在家門口附近玩鬨,見他們這些過路人,還會好奇的查看。

有一個小孩甚至直接跑過來,大著膽子問:“先生,你們也是來除魔的嗎?”

她顯然是在問澤祀,因為澤祀在聽了他的話後停下了腳步:“除了我們以外,還有其他外鄉人過來嗎?”

小姑娘點了點頭:“三日前來過一個,今天又來了好多。”

“他們在哪?”

小姑娘指著不遠處:“在那,好多人。”

澤祀點了下頭:“多謝。”

就帶著蘇淮安去了那姑娘所說的客棧。

還未進去,就能聽到一陣雜亂的聲音,代表著裡麵的人確實很多。

一個小二看到他們,立刻迎上來幫他們放馬,又帶著他們進去:“客人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

澤祀漫不經心的說著,一麵打量著裡麵的情形,整個客棧幾乎擠滿,那些人不像是普通凡人,他們穿著各異,但看衣服材質不俗,而且周身流散著內力,明顯是修道之人。

他的出現短暫的吸引了眾人的視線,當他們看到蘇淮安後,除了角落裡的兩個人,其他人都不約而同的轉換了視線。

澤祀的視線,也不由得在那兩人身上多停留了一陣,他們的衣服他記得,他之前在時珩身上看到過。

那是嶽青山派的人。

他們竟然也過來了,甚至如此不加掩飾。

店小二帶著他們去了靠近一角,唯一沒坐人的桌子:“剛巧,還剩兩間房。”

“一間就夠。”

店小二聞言看了蘇淮安一眼,笑道:“也是也是,不然這位公子可能不便。”

他給兩人做了記錄,就讓兩人點菜,澤祀隨便點了兩個菜,就問道:“這裡往來的人一直都這麼多嗎?”

小二聞言低聲道:“客官是外鄉人,有所不知,這些都是仙道。來處理青鸞宗故地怪事的。”

在聽到青鸞宗的時候,蘇淮安的身體陡然緊繃,澤祀感覺到了,捏了捏他的手,繼續問道:“什麼怪事要來這麼多人?”

“這個說來話長。”小二壓低了聲音繼續道,“八年前,青鸞宗的叛徒秦玖逃跑後,青鸞宗幸存下來的人在上麵又建了一個幫派。

但他們不再像老宗主在時那樣懲惡揚善,而是欺負起了我們周邊的這些老百姓。

他們時不時就會下來一趟,白吃白喝不說,還找我們要錢。如果不給,就是一頓打。

他們又是修仙的,我們老百姓打不過,隻能花錢了事,吃啞巴虧。

不過好在一年前,他們突然消失了。”

“消失?”

“也不是消失,就是很長時間沒看到他們了。我們也樂得輕鬆。

但在一個月前,又發生了一件怪事,鎮子上突然開始接二連三丟小孩。都是七八歲的男孩。”

澤祀這才想起剛剛在外麵確實一個男孩都沒看到:“不是丟的都是七八歲的男孩,怎麼我剛剛一個男孩都沒看到?”

“這您說的,那孩子就是一家人的命根子,遇到這種事,隻要有男孩的,還不趕緊跑,指不著什麼時候就到自己了。”

澤祀點了下頭,小二見此繼續道:“那些孩子丟了後,他們的家人四處尋找都沒有找到。

不知是誰起頭,說會不會是在山上,被青鸞宗那些人擄去了。

他們的家人也是病急亂投醫,連忙找了上去,到現在已經好多天了,都再下來。

這件事因此鬨大,被這些仙家知道,他們一時間都聚集到了這裡。”

他說著聲音壓的更低了:“其實在三日前,就有一個仙家過來了,隻是他上山後,也沒再下來。

那座山啊,怪的很,所以他們才會全部都聚集起來,一起上山。”

小二說完後,歎了口氣,才去後麵備菜。

等人走後,澤祀才看向了蘇淮安,後者低著頭,咬著唇,力道太大,幾乎咬出了血。

自己父親的基業被糟蹋成這個樣子,還鬨出了這些事,他會這麼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澤祀摸著他的後頸,靠近他的耳朵輕聲道:“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我們明早就上去看看。彆太擔心。”

蘇淮安抿著唇,點了點頭。

客棧裡人多,每個人的聲音都不大,彙聚在一起就顯得吵鬨。

澤祀等菜的間隙喝著茶,有一搭沒一搭的和蘇淮安閒聊,實則注意著客棧裡的這些人。

他們大部分人可能因為不認識他,還帶著一個瞎子,都沒太在意這邊,隻有嶽青山派的那兩人。

他們表麵上在低頭吃菜,實際上視線從未離開過兩人。

澤祀假裝不知,問蘇淮安的傷口還疼不疼,需不需要上藥,想不想再去其他地方玩。

蘇淮安則是簡單的回複,不疼,不用,不想。

淮安好像真的恢複了原來的樣子,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想,繼續做一個沒有感情的陶瓷娃娃。

但澤祀卻並不滿意,甚至有些煩悶。

就在這時,他卻聽不遠處的一個人小聲對他的同伴道:“你確定會是他?已經整整八年沒消息了,怎麼可能會突然回來?”

他的同伴也壓低了聲音道:“地方在青鸞宗故地,而且消失的那些人曾經也都是幫著秦玖囚禁他的人,他們還四處壞他父親的名聲。

是你你會放過他們嗎?”

那人思索道:“倒也有幾分道理,但那些消失的孩子怎麼解釋?”

“這個……等晚上我們上山的時候不就知道了。但有一件事我可以肯定。”他湊近那人的耳朵低聲道,“那些人的目的,也是他。”

在他們身後,澤祀握著水杯的手陡然一緊,水杯甚至被直接裂碎。

周圍的人並沒有注意到這個變故,唯有他旁邊的蘇淮安發現了:“主人!”

他來不及思考著尊卑次序,直接拉過了澤祀的手,幫他處理手上的傷口。

澤祀垂眸看著他,淮安的手很輕,好像生怕弄疼了他。

之前分明說著恨他,結果不也是擔心他受傷嗎?

他抬起手,輕撫著淮安的額發。

他的淮安真可愛,誰都不能奪走。

第二十張 青鸞宗故地2

蘇淮安小心的幫澤祀清理傷口,又割下自己的一截衣袖,幫他包紮。

等包好後,他才察覺到自己的魯莽,連忙收回了手,有些慌張地道:“淮安擅自做主,請主人責罰。”

澤祀頓時笑意全無,他的淮安還真的一如既往的不解風情。

他收回了手,轉身沒再理他。

蘇淮安一時間僵在了原地,他能感覺到澤祀生氣了,卻沒聽到主人說如何懲罰,甚至一句話都沒有,這讓他有些惶恐:“主人,是淮安的錯。”

澤祀沒說話,看著淮安包的傷口,他知道淮安現在如此小心翼翼,是因為自己之前太過嚴格,怎麼著也不會是淮安的錯,想到這,他道:“你沒錯,不用道歉。”

蘇淮安吃了一驚,聽他這麼說才放了心:“是。”

不遠處傳來一陣木椅移動的聲音,澤祀看了過去,是那兩個嶽青山派的人走了出去。

他們走之前還往澤祀這邊看了一眼,似乎在擔心被他們察覺。

澤祀見此站了起來:“淮安,在這裡等我一下。如果菜來了,你先吃。”

蘇淮安聞言點了點頭:“是。”

澤祀交代完就跟了出去。

蘇淮安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周圍的閒聊聲仍在繼續,他也仔細的聽著。

他的耳力極好,剛剛他們說的話他自然也聽到了。

他也知道了他們在懷疑造成這一切的人是他。

耳邊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人停在了他身旁。

應該是給他端菜的小二。

蘇淮安道了聲謝,想幫他將那些菜端上桌,自己的手陡然被抓住。

他心頭一驚,剛要開口,卻被捂住了嘴巴,同時耳邊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淮安,是我。”

是時珩!

時珩擋住了其他人的視線,抓著蘇淮安的胳膊往後門走。

剛出門,蘇淮安就掙脫時珩的手,有些生氣的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時珩有些焦急地道:“我帶你走。淮安。你不想去嶽青山派我可以帶你去其他地方。一定讓他找不到。”

蘇淮安不由得想笑,裡麵那些全是想殺自己的,即使是時珩自己,在聽到他的身份後恐怕也會想剖他的魔心,他離了澤祀,還能逃去哪。

“你我恩怨已了,你要尋死,我不攔你。但若你再纏著我,我對你不客氣。”

他說完就打算進去,卻被時珩一把抓住了胳膊:“淮安,山上很危險,他上去不過也是為了宋方荀,連無方寺首座印光上去後都沒再下來,你沒必要……”

他還沒說完,蘇淮安突然反握住他的手:“你剛剛說誰?”

時珩被他的反應嚇得愣了一下:“宋方荀?”

“不是他!是……”

“淮安。”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蘇淮安一顫,時珩也是一驚:“你為什麼……”

在他們對麵,澤祀已經緩緩走了過來:“如此低劣的調虎離山計也想讓我中招。愚蠢。”

他對蘇淮安伸出手:“淮安,過來。”

時珩連忙擋在了蘇淮安麵前:“他不會……淮安!”

蘇淮安繞過時珩,走到了澤祀身邊,伸出手。

時珩慌忙上前想要阻攔,卻陡然發現他動不了了,澤祀對他下了定身咒!

澤祀握住蘇淮安的手,將他拉到了身後,眼神冷漠的看向了時珩:“至於你,去死吧!”

他剛準備動手,蘇淮安卻陡然叫住了他:“主人!”

澤祀聞言轉頭看向了他:“怎麼?你舍不得?”

“他於淮安,隻是一個陌生人。但現在屋裡的全是仙道幫眾,他們中有一人突然死了,難保他們不會對您起疑。

您自不會在意他們的力量,但隻是為了殺他,就惹這些麻煩,不值得。”

澤祀聞言笑了,抬起手,略粗糙的指腹劃過他的臉龐,纏繞著他的脖子:“那你說,我該如何處置他?”

蘇淮安心裡一緊,呼吸變沉:“主人什麼時候想殺他都可以,不急於著一時。”

澤祀的拇指按在蘇淮安的喉結上,輕輕的碾動,蘇淮安有些難受的梗著脖子,卻也不敢出聲。

片刻後,澤祀才道:“吻我,我就放了他。”

蘇淮安一怔,幾乎沒有猶豫的上前一步,仰起頭,唇貼在了澤祀的唇上。

澤祀一把將他摟在懷裡,深深的吻了下去。

澤祀的吻極具侵略性,蘇淮安很快就招架不住,幾乎無法呼吸。

直到蘇淮安的臉憋的有些紅了,澤祀才放鬆了一點,在他耳邊道:“呼吸。”

蘇淮安本以為這預示著結束,但很快,澤祀的吻再次襲來。

夕陽落下,熄滅了天空中最後一絲光亮,身後客棧中的燭火燃起,將兩人的影子拉長。

不知過了多久,澤祀才放開了他。

蘇淮安的臉頰潮紅,雙腿幾乎已經站立不穩,整個人貼在澤祀的身上喘息。

澤祀伸手撫摸著他的唇角,語氣有些莫測:“我今天不殺他。”

蘇淮安握著澤祀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淮安是主人的,主人什麼時候想要,淮安就給,無關其他。”

他的回答讓澤祀很滿意,澤祀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我的淮安,真聰明。”

他牽著蘇淮安的手走了進去:“菜涼了,我剛剛吩咐重做了一份,現在應該剛好。”

等兩人進屋後,時珩身上的定身咒才解開。

但他過了半晌卻還動不了一下。

剛剛他看到了什麼?

雖然很早前他就見過兩人親熱,但當時是隔著一層馬車。

他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兩個男人親熱。

兩個男人!

更恐怖的是,他竟然不覺得惡心。

他的手不自覺的撫上了自己的唇,下一刻卻慌忙鬆開。

腦子裡全是淮安剛剛到樣子,揮之不去。

……

澤祀抽了雙筷子遞到蘇淮安手上。

蘇淮安道了聲謝,接過筷子,卻並沒有吃東西。

他們進來沒多久,那些幫眾已全部離開,看樣子,他們是打算今晚就上山,此刻應該已經在路上了。

澤祀夾起一筷子炒筍雞放進他的碗裡:“嘗嘗,剛做的。”

蘇淮安道了聲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道:“主人,我們能不能今晚上山?”

“先吃飯。”

“主人……”

澤祀將一筷子小炒牛肉塞進蘇淮安口中:“吃完再說。”

蘇淮安雖然心急,但見澤祀如此,隻能聽他的。

澤祀不太吃凡人的食物,隻在一邊幫蘇淮安夾菜。

蘇淮安有些急,本想吃點就放筷子。

但澤祀一直在給他夾菜,每當他要說話時,就往他嘴裡塞食物。

一直到他將桌上的食物吃的差不多了,澤祀才停止了投喂。

蘇淮安終於找到了機會,道:“主人,淮安知您不想在那些仙道麵前太暴露您的能力,能不能,讓淮安先上山?”

澤祀牽著蘇淮安的手上樓:“不急。”

蘇淮安怎麼可能不急:“主人……”

“我知你在擔心什麼,”他還未開口,澤祀就打斷了他的話,“若是他真如傳言所說,有些實力,一個晚上而已,他不可能撐不下去。若是他實力不濟,現在應該已經死了,你去了也沒有。”

他今天不想過去,確實是因為覺得與那些修道之人上山,很多事情坐起來多有不便。

但也不全是因為這個,淮安現在太急了,剛剛差點在時珩麵前露出了馬腳,若是淮安在他們麵前也是如此,保不住有人會發現什麼。

他也不能把他們都殺了。

再者,他們今天舟車勞頓,他沒太大關係,但淮安畢竟有傷在身,需要休息。

至於葉印光,一個凡人的生死,他並不在意。

但淮安卻比他想的還要激動。

他猛的掙開澤祀的手,往樓下跑去,卻被絆倒,硬生生摔下了樓。

正在樓下算賬的老板娘嚇了一跳,連忙喊店小二過來扶他。

他站穩後來不及道謝,就掙開店小二踉蹌的往前跑,還未跑出門,卻一下子頓住了。

他被澤祀使了定身咒。

澤祀不緊不慢的走下樓,對著疑惑不解的老板娘和店小二道:“他想出去玩,我不允,所以急了。多謝,我會勸好他的。”

這個理由極其沒有說服力,但兩人在客棧已經待了許多年,也知道客人的事少打聽這種道理,都隻是點頭哈腰說沒事,不再過問。

澤祀走到蘇淮安身邊,將他打橫抱起,轉身往樓上走去。

蘇淮安掙脫不開,有些急躁地道:“放我出去!”

“你之前答應我的什麼?若是你食言,對於你調查秦玖的事,我也不會再給你第二次機會。”

蘇淮安聞言默然,他答應過澤祀,繼續做他的狗,隻做他允許的事,但現在阿兄生死未卜,他實在難以安心。

“對不起。求你,隻有這一次,現在隻有我能幫他!”

“你絲毫不在乎他們察覺到你的身份麼?”

蘇淮安不是不知道,若是他的身份被發覺,彆說是他自己,阿兄也可能會因為保護他再次陷入危險的境地。但他無法坐視不理:“我會小心。”

澤祀歎了口氣,聲音軟了一些,近乎寬慰:“他選擇過來的時候,一定就已經知道自己會麵臨什麼。

印光的實力在凡界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你應該也知道,普通的攻擊對他無效。

何況你現在有傷在身,需要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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