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荀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殺了我阿爹?”
“方荀。”
宋方荀的手指幾乎嵌進了肉裡,雙目通紅:“你為什麼殺我阿爹!你怎麼可以!”
秦玖握著他的肩道:“方荀,你聽我說”
宋方荀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握緊拳頭一拳拳砸在他的身上。
秦玖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方荀!”
宋方荀通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盯著他:“你為什麼這麼做!我阿爹從未虧待過你!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我!”
“你胡說!我阿爹怎麼可能會殺你!分明是你!分明是你!我要殺了你!我一定會殺了你!”
秦玖的眼神微沉,看著他的眼神幽暗:“夫人還在我們手裡。他們都想讓我殺了她,以絕後患。方荀,你說,我應不應該聽他們的?”
宋方荀的手一停,看著他的眼神驚惶,分明是秦玖師兄的模樣,此刻卻如此陌生,甚至讓他有些害怕。
秦玖看著他驚恐的樣子,聲音柔了下來:“我可以保她的,方荀。隻要你乖一點,我就會善待你們。
方荀,你不是說想讓我陪著你嗎?我現在可以陪你了,我這幾天都可以陪著你。你像原來那樣待在我身邊,我也會像之前一樣對你好。隻要,你忘了今天的事。”
宋方荀從沒有想到秦玖師兄有一天會變得這麼恐怖:“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秦玖一把抱住了他:“彆害怕,方荀,彆害怕,我不會對你做什麼的。”
宋方荀閉上了眼睛,壓製住了心中的恨意和恐懼:“你可以讓我見見娘親嗎?”
現在他們已經不是之前的師兄了,他害怕他們會再對娘親做些什麼。
他想至少保證娘親的安全。
秦玖見他終於鬆口,欣喜若狂:“好。先吃飯,吃完了我就帶你去見你娘親。”
他聽了秦玖的話,乖乖地吃飯,秦玖很清楚他喜歡吃什麼,讓送上來的菜都是他喜歡吃的,但他卻覺得食之無味,吃得很少,就求秦玖帶他去見娘親。
秦玖按照約定,抱著他走了出去。
出了門他才知道,這是阿爹之前一直待的後山,山上有些地方被燒毀,幾個師兄在清理燃燒後的殘渣和地上的血跡。
在看到那些血跡後,他終於意識到,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
秦玖殺了阿爹。
他的眼眶一紅,咬著牙才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嗎?”
秦玖看了那些血跡一眼,將宋方荀的頭按在自己懷裡,擋住了他的視線:“沒有,方荀,我是真心待你的。”
“我很期待的,我一直都希望你的功力能快些恢複,沒想到你的功力恢複的第一時間就是殺我爹。你什麼時候籠絡的他們?為什麼他們都聽你的?
還是說,從一開始,這一切就都是你演的戲?”
秦玖停步,低頭盯著他:“在你心裡,我是這樣的人嗎?”
“你不是嗎!”
秦玖苦笑了一聲:“方荀。如果是你的父親殺了我,你也會像現在這樣想殺我一樣,殺他嗎?”
宋方荀惡狠狠地盯著他,分明是他做錯了事,卻以這樣一副姿態看著他,真叫人惡心。
秦玖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是,你們才是親父子。我終究隻是一個外人。”
“你不是外人。”
秦玖一驚:“方荀?”
“我一直拿你當家人的。”宋方荀通紅的眼眶盯著他,“是你一直在利用我。”
秦玖默然,沒再與他繼續說下去。
宋方荀也沒說話了,他明白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秦玖能顧念舊情,不要傷害他娘親。
娘親還在原來的住所,隻是外麵多了許多看守。
秦玖對他們下了指示,他們才打開了門。
母親如往常一樣,跪在佛像前禮佛,聽到外麵的聲音,也不過冷淡地道:“是打算將我一起除掉麼?”
宋方荀從秦玖的懷裡掙脫出來,撲到了娘親身上:“娘親。”
娘親吃了一驚,摟著他仔細地瞧:“方荀。你受傷了?”
他的腳上胳膊上都纏著繃帶,那是他昨天著急跑向後山時摔的。
若是以前,他一定會縮在娘親的懷裡哭上一陣,但是此刻他竟然一點都不覺得疼,隻心疼自己的娘親:“娘親瘦了好多,他們沒給娘親吃的嗎?”
娘親點了點頭:“有吃的,方荀怎麼樣?”
“方荀很好。”
秦玖將宋方荀送進去後,就走了出去:“吩咐廚房,夫人的吃食不得怠慢。”
“娘親,對不起。”
娘親的眼眶通紅,強撐著使自己不哭出來:“不怪你,方荀,不怪你。”
宋方荀抱著娘親的脖子,聲音哽咽:“他讓我給他拿藥,他說那些藥能讓他恢複功力,我就,我就給他拿了。我沒有想到他會殺阿爹。如果我沒有給他拿藥就好了,是我害死了阿爹。”
娘親隻是將他抱緊了些:“方荀,阿爹不是你害死的。不怪你,方荀。不能怪你。”
宋方荀心裡難受,抱著娘親哭了好久,直到他哭累了,抬起頭有些迷茫地看著娘親:“娘親,為什麼會這樣?我該怎麼辦?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娘親摸著他的頭,卻也給不出一個答案。
秦玖並沒有給他多長時間,不過兩個時辰後,就來接宋方荀。
宋方荀驚恐地看著他,抱著娘親的脖子不肯撒手。
秦玖挑了一下眉:“我在帶你來之前說了什麼?”
宋方荀當然記得,他說隻有他聽話,秦玖才會保下娘親的性命。
宋方荀咬著嘴唇,最終還是鬆開了娘親,走了過去。
娘親慌忙抓住宋方荀的胳膊:“等一下!秦玖,你再恨我們,孩子也是無辜的,方荀也從未虧待過你!”
秦玖無視她的話,蹲下身,將宋方荀抱了起來,往外走。
娘親慌忙追了過去:“等一下!秦玖!秦玖!”
但她還未追出來,門就被關上,她瘋狂地砸門:“方荀!方荀!是阿娘對不起你。是阿娘對不起你。”
宋方荀靠在秦玖的肩上,不停地用手擦著眼睛。
秦玖摸了摸他的頭:“我還會讓你來見夫人,隻要你聽話。”
秦玖好像又恢複了以前大哥哥的樣子,每天都陪著宋方荀,還會經常給做各種新鮮玩意,風車,撥浪鼓,木雕,翡翠吊墜這些東西堆滿了小半個屋子。
但宋方荀的眼睛裡卻再沒有笑,甚至哭都沒有,不管秦玖送他的玩意多新奇,他也不會多看一眼,更不會去動那些東西。
秦玖卻並不在乎,他隻要宋方荀按他說的乖乖吃飯,乖乖地待在他身邊。
直到一天深夜,看上去似乎已沉沉睡去的宋方荀突然睜開了眼睛,他從秦玖懷裡鑽了出來,下床,拿起了床邊的長劍。
他曾親眼看到秦玖拿這把刀殺了他阿爹,而這一次,是他緩緩地將刀抽了出來。
刀很重,他差點沒拿穩。
秦玖還在睡夢中,他觀察了幾天,秦玖這個時候一般會睡得很沉,不會輕易醒來。
他雙手緊握刀柄,將刀舉起。
但在砍下去的那一刻,他卻猶豫了。
他下不去手。
這是他曾經那麼在乎的人。
但就在這時,秦玖猛然睜開眼睛,宋方荀心下一慌,手上的力道陡然支撐不住,劍砍了下去。
秦玖閃身躲過攻擊,一把抓住宋方荀的胳膊狠狠一擰,刀摔在了地上,他掐著宋方荀的脖子將他按在了桌子上,窗外的月照得他眼裡一片寒光:“你要殺我!”
宋方荀被掐得很難受,脖子上麵青筋暴起,被掐紅了一大片。
他痛苦的樣子並沒有引起秦玖一絲疼惜:“那些事我也從未怪過你,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宋方荀脖子劇痛,窒息讓他的大腦變得空白,不知道過了多久,秦玖猛然鬆開了手。
宋方荀跪倒在地,不停的咳嗽,大口大口地喘息。
秦玖蹲下身,一把抓起他的臉,冷冷的看著他:“我給過你機會了,是你自己偏要自討苦吃。”
宋方荀額前全是冷汗,咬牙切齒地盯著他:“事情都做了,何必要擺出這麼一副惡心的樣子。”
秦玖冷笑一聲,鬆開手站了起來:“我最後給你一次機會,求我,承諾不會再發生像今天這樣的事。我會像從前那樣待你。否則”
“你做夢!”
秦玖的臉一沉:“好,很好,這是你自己選的。”
第三十一章 追憶7
第二天,宋方荀清醒時,自己已經到了床上。
他伸手摸了摸脖子,還是很疼。
“醒了?”
秦玖的聲音突然響起,嚇得他猛然坐起,縮在了一角。
秦玖正坐在一邊看著他。
宋方荀之前沒有注意過,現在才陡然發現,秦玖不知怎麼的,老了好多,他應該才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有了白發,臉上也出現了很多皺紋。
“你為什麼會這樣?”
秦玖在聽了他的話,冰冷的眼裡閃過了一絲其他的東西,但那種神情轉瞬即逝,很快又恢複了冷然。
宋方荀沒有發覺,他隻覺得秦玖老的他有些認不出來了,這讓他想起了之前他看到的東西,那個用命換力量的法子:“你用了那個方子?”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隻是一個青鸞宗,值得你用命來換嗎?”
秦玖冷笑了一聲,揚了揚下巴,示意著桌上的一碗藥:“喝了。”
宋方荀不自覺地看了過去,那是一碗黑色濃稠的藥,裡麵還可以看到有什麼東西在翻動。
他的臉發白,想到了昨天秦玖說的話,這就是他的懲罰嗎?他害怕地往後麵縮了縮:“我不喝”
秦玖起身端起了藥碗遞給宋方荀:“你若不喝,就會拿給你的母親,她若不喝,就殺了她。”
宋方荀震驚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
“我連你父親都殺了,還有什麼不可以的?”
宋方荀的呼吸一窒,還在猶豫間,秦玖突然收回了手:“看樣子,是打算讓你的母親喝。”
宋方荀慌忙衝上去一把搶過了那個碗,將裡麵的藥喝了進去,藥很苦,還沒喝完,他就忍不住吐出了一大口,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有一大顆一大顆的東西順著他的喉嚨被咽了進去,那些東西,在動。
他有些驚慌的看著秦玖:“你給我喝的什麼?”
回應他的是腹部傳來的一陣劇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肚子裡撕咬著他的血肉。
瓷碗滾落到地上,被摔成碎屑。
宋方荀痛苦地喘息,艱難的看向了秦玖,視線逐漸模糊,但意識卻因為疼痛而清晰。
他能感覺到秦玖走過來抱住了他疼得抽搐的身體。
這讓他胃裡泛惡心,事到如今了,竟還在這假惺惺:“滾!”
秦玖愣了一下,而後冷笑了一聲,扶著他的臉惡意地道:“方荀,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能忍。但,這,隻是個開始。”
“方荀,我很好奇,你這柔弱的身子能撐到什麼時候。”
“方荀,反正是要死的,不如將這副身軀,贈與我吧。”
秦玖之後說了什麼,宋方荀聽不太真切,身上的劇痛讓他無暇他顧,腦子裡隻有疼。
這種疼持續了很久,這段時間,他能感覺到秦玖一直在他身邊。嘗試著給他喂些水和粥。
但宋方荀吃不進去。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他無法進食,無法入眠。
有一陣,他甚至抓住了秦玖的衣服,想要求他放了自己。聲音卡在喉嚨裡,終是沒有說出來。
不知過了多少天,疼痛感才減弱了一些,他也早已支撐不住,昏睡了過去
再次恢複意識,是被門口陡然傳來的巨響驚醒的。
他的身體疼的沒有力氣,隻能微抬起眼皮看向門口。
進來的人不是秦玖,是他的師兄,之前提醒他小心秦玖的人,也是這幾年除了秦玖和他走的最近的人。
他見此慌忙掙紮著要往那邊爬:“鶴一師兄師兄幫幫我”
救我出去,我真的受不了了。
鶴一笑了一聲:“幫你?”
他走到宋方荀的床邊,伸出手,一把揪住了宋方荀的頭,迫使他揚起了頭:“你憑什麼覺得我會幫你?”
宋方荀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自己的頭上一陣劇痛,鶴一將他的頭撞在了牆上,額頭被撞裂,有血滴了下來。
鶴一卻並沒有就此放過他,將他摔在地上,拿起一旁的椅子一下一下的砸在他的身上:“要不是看在你是宗主的兒子,誰樂意理你!又吵又鬨,每天就知道哭!早就煩透你了!”
宋方荀蜷縮著身體,背上不知道被砸了多少下,喉嚨裡一陣腥甜,一口血被吐出來。
“砰!”的一聲響後,砸在宋方荀身上的椅子斷了。
鶴一卻打紅了眼,一腳又一腳地踹在他的身上。
旁邊的人看呆了,連忙拉住了他:“秦玖說過不能動他!”
鶴一冷笑一聲:“嗬,秦玖。無方寺住持都過來了,他現在自身難保。”
他緩緩抽出腰間的劍:“現在,殺了宋方荀,薑麾師兄可就是新宗主。”
那人還有些猶豫:“但以無方寺和宋氏的關係”
“嗬,秦玖殺害宗主那人,宋方荀,也已被一並殺死。”
鶴一一腳踩在宋方荀的肩上,劍指向了他的心臟,卻並未立刻刺下,而是看向了宋方荀的表情。
他想看這個從高處墜落的人如喪家之犬的樣子,之前一直都是他在恭維遷就這個人,現在他想一看這個人求他的樣子,結果竟然沒有。
宋方荀臉上沾著血,在微微的喘息,眼睛勉強半睜著,裡麵什麼都沒有。
鶴一頓覺無趣,冷哼一聲:“做少爺做到你這種樣子也是沒誰了,要恨就去恨秦玖吧,我之前就提醒過你,是你不聽。”
他說著就握緊了手中的劍,就要一劍刺入他的心臟。
但就在這時,宋方荀周圍像是凝聚出了一層透明的保護罩,將他彈開,手上的劍掉了,他猛然回頭,卻被人陡然掐住了脖子。
“我說過了,不準任何人動他。”
他驚恐地看著秦玖:“你怎麼還沒”
脖子上陡然加重的力道讓他愈發慌張:“對不起求你呃啊!”
秦玖並不打算聽他的解釋,手指猛然用力,隻聽哢嗒一聲,鶴一就不動了。
其他幾人見此嚇得直接跪倒在地,其中一人打著膽子道:“秦宗主,是鶴一,都是他讓我們過來的。我們,我們是想將他攔下來”
秦玖鬆開了手,鶴一的身體就如一片紙一樣,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這把那些人嚇得不輕,全都低下了頭,大氣不敢喘一下。
秦玖冷淡的聲音再度響起:“把他的屍體拖下去,也給其他人看看,違背我的命令是什麼下場。”
眾人聞言慌忙道:“是。”
“喊醫師過來。”
“是。”
他們離開之後,秦玖立刻走向了宋方荀,後者仍看著他,隻是隻有支撐半個眼睛的力氣。
秦玖彎腰抱起了他:“再忍一下,醫師很快就過來了。”
“阿兄阿伯呢?為什麼來的是你”
宋方荀的聲音又啞又小,但秦玖還是聽到了,他的表情一沉:“無方寺住持被我重傷,不要再想著他能來救你。”
宋方荀聞言笑了,癲狂又絕望:“你也和他們一樣吧。每日在我身邊,想的卻是如何殺我”
他說著猛烈地咳嗽了起來,嘴裡吐出一口一口的血。
秦玖慌忙抱緊了他:“彆說話。你傷得很重。”
宋方荀仍看著他:“秦玖,是我看走了眼,錯信了你,你要殺我,我認了。但我母親待你不薄,你要做青鸞宗的宗主,她於你也沒有任何威脅。你能放過她嗎?”
秦玖按住了他的眼睛:“彆說了,睡一覺,醫師很快就來了。”
他傷得太重,本來身體就不好,直接發燒大病了一場。
大部分時間,他都在睡覺,每次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卻總是秦玖。
從那天傳言無方寺前來討伐的那一天後,秦玖的麵孔看起來就更老了,如果不是因為他步伐依然穩健,看著簡直就與六旬老人無異。
宋方荀不明白,為什麼秦玖還要救活他?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多月,宋方荀的身體才逐漸好轉。
秦玖開始像之前那樣給他送東西,他像是在討宋方荀開心,但宋方荀並不開心,隻覺得害怕。
他似乎也發現了宋方荀不喜歡這些東西,有一天,給他送來了一隻小白貓。
他說:“後山看到的,很親人。我記得你很喜歡這些小動物,給你送來。”
宋方荀不喜歡秦玖送的東西,所有的東西都不喜歡。
那隻貓他也本不想理會,但它太小了,走路都還有些踉蹌。
秦玖將它送來之後就沒再管它,他再不管它一定會被活活餓死。
他隻能給它喂吃的。
就這麼又養了大半個月,小貓和他都能走路了。
小貓很黏他,總喜歡待在他身旁。
他雖然表麵上不說,但實際上也喜歡它喜歡得不得了,吃飯的時候總將肉全喂它,天天抱著它玩。
這段時間秦玖沒有出現,過來的隻有送飯的師兄和醫師。
宋方荀很開心,他不想見秦玖,秦玖隻會讓他覺得害怕。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又過了不到半個月,秦玖突然來了,還帶來了讓他害怕的藥。
第三十二章 追憶8
宋方荀抱著小貓害怕地退到了牆邊,小貓好像感覺到了他的害怕,對著秦玖呲牙咧嘴。
秦玖走了過去,將藥碗遞給他:“喝了。”
宋方荀怕的身體發抖,他想到了第一次喝這種藥時的痛苦,要比鶴一打他的時候還要疼,他真的不想喝了:“我我沒有做錯什麼。”
秦玖隻看著他,因為麵容的蒼老,原本堅毅的眼神也顯得陰鬱。
宋方荀更害怕了:“你若要殺我,便動手”
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
秦玖伸出了手,宋方荀嚇得閉上了眼睛,但秦玖隻是摸了摸他的頭:“彆怕,我喂你。”
宋方荀絕望地看著他:“你殺了我”
“方荀,我答應你,夫人一定會好好的。”
宋方荀心頭一緊,秦玖在威脅他。
秦玖**地摸著他的臉:“方荀,隻有你才可以,如果是你母親,喝第一次的時候,一定就會痛苦而死。我知道你有多在乎她,所以我不會拿她試藥的,但你得聽話。”
宋方荀咬著牙,他知道秦玖做得出來,他不喝,死的就是娘親。
他的唇幾乎咬出了血,但最後還是伸出了手。
就在這時,小貓突然竄出,一口咬了過去。
秦玖眉頭挑起,一把掐住了它。
他隻消一用力,小貓一定會被他掐死。
宋方荀慌忙抓住了他的衣袖:“我喝!我喝!你不要殺它!求求你。”
秦玖盯了他半響,最終隻是將藥碗遞給了他。
宋方荀接過了藥碗,害怕地咽了口唾沫,他的手有些抖,幾乎拿不穩,但也沒敢讓藥碗摔在地上。
他忽而抬頭看向秦玖,就像希望他能突然改變主意一樣,但秦玖已經有些渾濁的眼睛緊盯著他,眼睛裡儘是冷漠。
宋方荀徹底絕望了,他閉上眼睛,將碗裡的藥強灌了進去。
秦玖這才小貓遞到了他懷裡。
宋方荀鬆了口氣,但僅僅片刻之後,他就感覺到了肚子裡傳來的劇痛。
他疼得冷汗直冒,手指不由得握緊,害怕傷到小貓,慌忙鬆開手,縮在一角,指甲幾乎嵌進了皮肉裡。
小貓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焦急地圍著他跑,舔他臉上的冷汗。
他勉強睜開眼睛,能看到麵前有個模糊的身影。
那是秦玖,他停在了他的身邊,但他什麼也沒做,不過站了片刻後,便轉身離開。
他不由得想笑,自己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這種疼痛每次都會持續很長時間,就像是有小蟲子在他的肚子裡爬,撕咬他的血肉。那些蟲子會鑽到他身體裡的各個地方,最後不動了。
隻有這個時候,他的疼痛才能緩解一些。
但沒過多久,秦玖就會繼續讓他喝這種藥。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後,宋方荀徹底崩潰了,他不想再喝了。
他求秦玖殺了他,縱使是死,他也不想再經受這種痛苦了。
秦玖陰鬱的眼神看了他半晌,卻拽著他往外走。
宋方荀嚇得叫喚:“你要做什麼!放開我!”
秦玖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將他帶到了後山上另一間屋子裡。
屋子裡還有一個人,一個女人,宋方荀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照顧他母親的侍女。
她的手腳被反綁,看到宋方荀就像看到救星一樣,慌忙道:“小少爺,救救我!救救我!”
宋方荀害怕的看向秦玖:“你做什麼!你說了不動他們的!”
秦玖拽著他的胳膊,聲音極冷:“你不想喝,我讓她替你。”
宋方荀徹底慌了:“你做什麼!你不能這樣!秦玖!”
秦玖看向一旁看管侍女的人,那人嚇得一顫:“宗主。”
“喂她喝。”
宋方荀嚇得臉色發白,抓著秦玖的衣服哀求道:“我錯了。對不起,我會聽你的話,不要,求求你。”
秦玖的眼裡隻有冷漠:“還在等什麼?”
那人不敢再耽擱,抓著侍女的下巴將藥灌了下去。
藥很快就起了反應,她的身體痛苦地蜷曲,嘴裡吐出一口口鮮血,眼睛卻盯著宋方荀:“少爺救我救”
但很快,她就什麼都說不出來了,隻有身體還在抽搐。
宋方荀呆立在了原地,他就隻能這麼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果然,除了你,其他人都不行啊。”秦玖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就像是麵對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她給你包紮過傷口。”
秦玖聞言蹲下,捏起他的臉看著他:“所以呢?”
宋方荀的眼眶通紅:“你沒有心。”
“你現在是在怪我?但方荀,是你先無視我的話的。方荀,如果你再不聽話,下一次,就是你的母親。”
宋方荀驚恐地看著他:“你怎麼可以!”
“方荀,我也不想這樣,彆逼我。”
宋方荀自那之後就變得很聽話,他不敢再違背秦玖的任何命令。
那些藥,讓他的身體越來越虛弱。
他有時甚至能看到那個女孩子,問他為什麼不救她,他隻能一遍遍地說著對不起。
如果可以,他願意替她而死,但為什麼不行,為什麼他死不了?
他躺在床上,艱難地抬起手,瘦得隻剩下骨頭的手腕上青筋暴起,血管,卻是黑色的。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的頭發也開始變色,現在已經全白,披散在瘦削的肩膀上,了無生氣。
旁邊傳來貓的叫聲,小白貓跳上床,靠在他的身邊,蹭了蹭他的手背。
他已經連摸摸它的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看著它,用很輕的聲音道:“我應該快死了。我死後你就去前院。
通過一個掛著鈴鐺的房子,往右邊的石道走,有一個種著兩棵很大的菩提樹的院子,那裡是我娘親住的地方。娘親人很好,一定會喂東西給你吃。”
他的聲音越說越小,有些沒底:“我死後,秦玖會放過我的娘親嗎?”
他的思緒有些飄忽。
就在這時,小貓的叫聲突然變了,不再是之前乖順的聲音,帶著一絲危險的氣息,貓毛全部炸開,之前隻有秦玖過來的時候它才會這樣。
宋方荀慌忙看向門口。
不是秦玖。
那裡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一個男人。
他身上穿著一件大紅色外衣,臉上帶著一個半神半鬼的麵具,讓人看不清麵容。
他背後的大門仍舊是緊閉的,他是如何跨過鎖著的房門和那些看守進來的?
宋方荀還沒想明白,那人已經走了過來。
小貓對著他哈氣,宋方荀的手輕輕按住了它,眼睛也看著那人:“神仙?妖怪?”
那人停在了床邊,似乎也在看著他:“我是來帶你走的。”
“黑無常?白無常?”
他娘親之前給他講過,人死後會有黑白無常過了帶那個人的魂魄離開,但那人搖了搖頭:“我是陸判。”
“陸判?我已經死了嗎?你會帶我去我爹那裡嗎?”
陸判默然。
宋方荀已明了:“我去不了啊。那能在我走之前帶我看看我的娘親嗎?我隻想看看她,就看一眼。”
陸判看了他一陣,卻仍是沒說話。
“不行嗎?沒關係。隻要娘親還在就好。”
陸判聞言伸出了手,但還未碰到宋方荀,那隻貓突然竄出,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登時在他的手臂上咬出了一個大窟窿。
宋方荀吃了一驚,掙紮著想將它抱回來,五臟六腑被扯得一陣劇痛,他又栽回了床上,劇烈地咳嗽,一口血被吐了出來。
陸判卻並未生氣,他垂眸看著那隻小白貓,歎了口氣:“本來就不是很想接的活,托你的福,現在更糾結了。”
他伸手掐住小貓的下巴,打開了它的嘴巴,將手臂收了回來。
宋方荀虛弱地看著他:“對對不起它不是故意的,帶我走吧,彆彆傷害它”
陸判的手指在小貓的嘴上劃了一下,原本齜牙咧嘴的小貓登時閉上了嘴巴,他將小貓摟在懷裡,走到了宋方荀身邊,彎下腰,將手指放在了他的唇邊,血順著他的指尖流到了宋方荀嘴裡。
“我改主意了,我現在不想帶你走,我的血帶了一些神力,應該會讓你好受一些。”
宋方荀能感覺到嘴裡腥甜的味道,同時似有一股暖流將他包圍,好像真的沒那麼疼了。他的頭很沉,眼神飄忽,感覺陸判好像在離他遠去,但他的聲音卻又在耳邊:“我帶不走你,帶走了也護不住你。我隻能給與你一些神力,剩下的,隻能你自己扛。”
“但我扛不住了”
“方荀,如果你死了,便是灰飛煙滅,徹底消失,那就不可能再見到你的阿爹和娘親了。”
在聽到娘親時,宋方荀的手指都顫動了一下,他強打起神情看著陸判:“娘親我真的還能見到娘親嗎?”
“可以,一定可以。隻要你活下去,你就會見到你娘親,你會和你娘親一起活下去。”
“真的嗎?”
“我是神,神是不會騙人的。”
第三十三章 追憶9
“至於你,既然喝了我的血,就不能留在這了,跟我走吧。”
第二天,宋方荀清醒時,屋子裡已沒了那人的身影。如果不是因為小白貓也不在了,他真的覺得,這一切就跟夢一樣。
秦玖來過,他注意到了那隻貓不在了,但並沒有在意。
可沒有小白貓的日子,宋方荀的日子更難過了。
疼痛無時無刻不伴隨著他。
但每當他堅持不下去時,他就會想到陸判的話。
他會活下去,會和娘親一起活下去。
他不知道該如何做,不知道怎麼樣才能救出母親,但他隻能這麼去相信。
直到一天正午,那天,秦玖已經有月餘沒再給他灌那種藥,他的身體不那麼疼了。碰巧天氣也很好,太陽暖暖地照在他的身上,他微眯著眼睛看著外麵。
外麵格外的安靜,以往總能聽到守在外麵的人偶爾交談的聲音,但今天外麵卻什麼動靜都沒有。
過了一陣,他聽到了哢噠一聲。
大門被打開,秦玖站在了門口。
現在,宋方荀在看到秦玖時,會有一種本能的恐懼,即使秦玖不再給他喂藥,但他的身體仍舊會止不住的顫抖。
隻是他的身體太過虛弱,連挪動的力氣都沒有,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走到了自己麵前。
這一次,秦玖什麼都沒有帶。
他停在床邊,將宋方荀抱起,抱著他走出了門。
屋外沒有人,這一路上都沒有見到任何人。
宋方荀微眯著眼睛看著他,明白現在已經到了秦玖所說的時候:“你要殺我了?”
秦玖將他摟緊了一些:“我答應你,會照顧好你的母親。”
很奇怪,宋方荀在聽了他的話後,反而不那麼害怕了,隻覺得有些可惜,可惜沒有再見母親一次,可惜沒有親眼看到秦玖的死期。
秦玖帶他去了藏書閣,已不似之前的樣子,掛在兩旁的字畫已經沒了,獨留下了中間的一張長桌,桌子四周用不知什麼血畫著符樣,血還未乾,帶腥甜的氣味。
整個藏書閣,像是一個祭壇。
秦玖將宋方荀放在中間的長木桌上,手伸向腰間,抽出了一把短刀。
他並沒有立刻動手,卻摸了摸宋方荀的眼睛:“會有點疼,忍一下,很快就過去了。”
宋方荀冷笑一聲,那些事他都做了,此時他卻仍是裝出一幅痛苦的樣子,真惡心。
“若有來生,我定讓你嘗儘我今生的痛苦。”
秦玖輕扶著他蒼白的臉:“若有來生,一定要來找我。”
他舉起了短刀,一刀刺下。
周圍的陣法啟動,那些血順著刀口湧入,化為烈焰,灼燒著宋方荀的傷口。
宋方荀疼得痛苦的慘叫,幾乎暈厥,模模糊糊見,他見到麵前站了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那人抬起了手,火光便順著他的動作攻向了秦玖。
秦玖慌忙躲閃,但還是被擊中了右手。
隨著秦玖的受傷,宋方荀身上的傷痛也減弱了一些,他極力想掙紮著逃跑,卻隻翻到了地上,昏厥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清醒了過來,左胸上的傷口仍在流血,隻是傷口並不深,並且正以一種讓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愈合,不過片刻,便已恢複如初。
他來不及驚訝,慌忙扶著木桌站起,想要逃跑時,卻正看到了麵前的秦玖。
他嚇得向後退了兩步。
秦玖卻並沒有動,他的雙目大睜,眼裡卻是空的,沒有一絲活氣,右手上帶著灼燒的痕跡,那把短刀落在了他的腳邊,他都沒有知覺。
宋方荀大著膽子撿起了那把短刀,不管秦玖為何會這樣,這都是個機會。
他沒有任何猶豫,一刀往秦玖的胸口紮去。
但就在這時,秦玖卻猛然回神,一把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擰。
“鐺!”的一聲,短刀掉在了地上。
宋方荀悶哼一聲,又一把掐住了脖子。
秦玖的雙目染著紅絲:“是我大意了,本以為有那些孽畜的魂靈附體,便能擋住魔心的幻術,看來還是不行。方荀,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他的右手彙聚靈,那些火焰被彙聚成一把短刀。
就在這時,大門陡然被撞開,一股金色的力量陡然向著秦玖襲來,但卻被秦玖的金剛罩擋了起來。
秦玖偏頭看了過去,是印光和宋方荀的娘親。
宋方荀也看到了,拚命地掙紮:“娘親阿兄”
印光慌忙聚靈,結下符陣,將秦玖團團圍住。
巨大的壓迫讓秦玖的金剛罩形成了一道裂痕。
秦玖不得不聚靈,加固金剛罩的力量,兩股力量相互碰撞,同時消散在了空中,巨大的能量將周圍的人震得後退了幾步。
巨響過後,秦玖和印光同時衝出,擊打在了一起。
宋方荀摔在地上猛烈地咳嗽。
“方荀!”
他聽到了娘親的聲音,慌忙看了過去,娘親在努力地往他這邊來,但被那兩股力量震得難以站穩。
宋方荀掙紮地往娘親身邊爬去,可不過挪動數步,卻被一層透明的屏障擋了下來。
那是金剛罩!
“秦玖!”
他憤恨地抬起手,一下又一下地砸在上麵,金剛罩卻紋絲不動。
“轟!”
一聲巨響從他身邊傳來,印光被秦玖擊中腹部摔在了牆上。
秦玖立刻閃身立在宋方荀麵前,他伸出手聚靈,在宋方荀的身後彙聚出一柄靈劍。
印光慌忙聚靈,用最後的力量衝破了那層金剛罩,但此時,那柄靈劍一成,直衝宋方荀而去。
印光大驚失色:“方荀!”
宋方荀已沒有了躲避的力氣,眼睜睜地看著那柄靈劍衝來,早已沒有了多上的力氣,此刻,他反而不害怕了。
算了,反正已經見過娘親和阿兄了。
他緩緩閉上了眼睛,但意料中的疼痛卻沒有來,隻聽到阿兄驚恐的聲音:“夫人!”
他猛然睜眼,娘親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麵前,擋下了那一劍。
靈劍刺穿了她的身體,在她身上留下了一個燒傷的血窟窿。
宋方荀的心陡然一抽,他倉皇地看著娘親的傷口:“這個怎麼娘親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娘親痛苦地咳嗽,她艱難地抬起手,放在宋方荀臉上:“已經這麼大了對不起,方荀,本來應該是我保護你的
我不知道不知道他這麼對你對不起
方荀活下去”
娘親的身體從他的身上滑下。
他慌忙抱住娘親,急切地道:“娘親,娘親,你不要丟下方荀,方荀一個人要怎麼辦,我一個人要怎麼辦。娘親,求求你不要走。娘親娘親”
印光怒視著秦玖,手中結靈:“秦玖,我殺了你!”
秦玖卻隻看了他一眼,又轉頭看向了屋外,已經有不少和尚衝了進來,他並不戀戰,手中凝聚出一個巨大的空洞,在印光攻來前陡然爆開,巨大的震動波及了整個藏書閣。
印光一怔,慌忙看向宋方荀,他的四周石塊泥沙具下,他卻沒有知覺,隻固執的抱著娘親的屍體。
他忙衝過去抱起了宋方荀:“方荀,我先帶你出去。”
宋方荀卻拚命地掙紮:“我不要出去,我要和我娘親在一起。娘親!娘親!”
印光強行將他抱了出去,兩人剛離開,藏書閣便轟然倒塌。
等其他人趕來時,秦玖已經逃跑。
宋方荀哭喊著拍打著他的肩:“放開我!娘親還在裡麵!娘親!你放開我!”
印光隻能抱著他:“方荀,對不起。是阿兄太弱了,沒有早點過來。阿兄當時不應該離開你的。阿兄如果當時帶你走就好了。對不起,方荀。對不起。”
宋方荀的手一下子停了,他知道不能怪阿兄,知道他應該這麼任性,但他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的心好難受,好難受。
“方荀,安頓好你母親,就和我回無方寺吧。”
青鸞宗的事,印光沒讓宋方荀管,也沒讓其他任何人見到宋方荀現在的樣子。
即使是他母親下葬的那一天,印光也屏退了其他人,隻有他陪著方荀。
宋方荀這幾天仍不肯吃喝,瘦得不成樣子。
小小的他站在母親的墳前,就像一根無依的小草。
印光蹲在他的身邊,摸著他紅腫的眼睛道:“夫人這麼善良的人,神仙一定會眷顧她,讓她有個好去處。”
宋方荀愣愣地看著那座新立的碑,忽而道:“但神騙了我。”
印光不明白,有些緊張地看著他:“方荀。”
“神騙了我。”
神說娘親和他都會活下去,如果早知死的人是娘親
“我不該活下來。”
“方荀。”
“不該活下來的。”
印光一把抱住了他:“方荀,還記得夫人說了什麼嗎?夫人希望你活下來,夫人用命護著你,不是希望你這麼對待自己的。
方荀,不是你的錯。
方荀,跟我回無方寺吧。”
第三十四章 追憶10
宋方荀終是被印光帶回了無方寺。
再次回家的宋方荀卻無一絲欣喜,他總一個人待在屋子裡,愣愣地看著外麵,不說話,也不吃東西。
印光沒有辦法,帶著他去見了住持。他的阿伯。
宋方荀在看到阿伯時幾乎沒有認出來,他記得在最後一次見到阿伯時,阿伯看著還很年輕,身體也很康健,但現在的阿伯看上去很老了,走路都要拄著拐杖。
他知道之前為了救他,阿伯帶人去闖了青鸞宗,這身傷一定是當時留下的。
他的眼眶一紅,低下了頭:“對不起,阿伯。都是我的錯。是方荀害了你。”
阿伯跑過去抱住了他:“說什麼傻話,跟你有什麼關係。我的乖孩子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怎麼瘦成了這個樣子。不怕,現在有阿伯護著你了。”
他的鼻子酸酸的,明明已經儘力忍住了,卻還是哭了出來。
他抱著阿伯嚎啕大哭,想要以此將心中的痛苦倒出來,胸口卻仍然很堵,堵得難受。
阿伯拍著他的背輕聲安慰他,自己卻也紅了眼眶。
他哭了很久,哭到累倒在阿伯懷裡。
阿伯抱著他,幫他擦掉眼睛上的眼淚。
見著他心情平複了一些,印光就將早已準備的蔬菜粥端過去,想要喂給他。
但住持接了過去:“我來,方荀小的時候,就是我抱著你,像這樣給你喂吃的。方荀還記得嗎?”
宋方荀點了點頭,終是將粥吃了。
住持繼續道:“方荀,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你阿兄擔心你沒東西吃,就經常將你偷抱下山,帶去劉老板那。那的老板娘就會給你喂好吃的。你還記得嗎?”
他說著一拍腦袋:“對了,你當時還太小了,怎麼會記得。你記不記得大概在你三歲的時候”
阿伯還給他講了很多他小時候的事,將碗裡的粥一口口喂給他,講到高興的事時,兩個人就都笑了。
笑著笑著,他的眼裡又泛起了淚花。
阿伯擦掉他眼角的淚:“方荀,你就留在這裡,好好地陪著阿伯,好嗎?”
“好。”
宋方荀好像又“活”了過來,他開始好好地吃飯,話也變得多了些。總和阿兄阿伯待在一起。
但不到一個月,阿兄和阿伯突然開始忙碌起來,宋方荀連續幾天都看不到阿兄。
這讓他很害怕,青鸞宗發生變故時,秦玖就是這樣,突然忙碌,他好幾天都看不到。
他忐忑地去了阿兄的住所。
卻發現裡麵已經聚集了許多人,宋方荀還未走近,就聽到了一個師兄的聲音:“薑麾將方荀入魔的事泄露了出去,已聯合一眾仙道,打算征討無方寺!”
宋方荀的腳步一頓,呆立在原地。
入魔?什麼意思?
他還沒想明白,就聽到另一個師兄氣憤地道:“薑麾真不是東西,老宗主待他不薄,他竟然聯合秦玖刺殺了老宗主,還做這樣下等的事!”
“但方荀入魔是事實,即使他不說,那些人遲早也能察覺到。當下最要緊,還是要解決方荀魔心的事。”
“說是這麼說,你知道怎麼解決嗎!他們現在已經做好了上山圍剿的準備,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攻上無方寺了!住持的功力已大不如從前,定然對付不了這麼多人,到時候我們該怎麼辦?”
“他們是為方荀而來,要我說,不如直接將他推出去”
“子墨!”
印光聲音嚴肅,子墨立刻噤了聲,很快又小聲道:“我就這麼說說,又沒有真的將他推出去。但這個問題很麻煩是真的,已經有幾個師弟被他們重傷。這顯然是他們的警告。
千百年來隻練出了這一個魔心,他們不可能會放過這次機會的。”
屋子裡瞬間又恢複了沉默,印光垂眸沉思,所有的眼睛都盯著他。
“方荀不能有事,”他最後道,“我們再想想其他的辦法,但方荀一定不能有事。”
“哢!”
屋外陡然傳來了一聲輕響,像是有人踩斷了一根樹枝的聲音,接著就是一陣向遠處奔跑的腳步聲。
印光一驚,慌忙跑了出去,看到的卻是宋方荀的背影。
“方荀!”
宋方荀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他明白,他又給阿兄添麻煩了,他不能再給阿兄添麻煩了。
他們說隻要他離開無方寺就行了,他現在就離開。
無方寺在蘭雲峰上,隻要下山就好了。
但他還未下山,卻陡然被拉住了胳膊,阿兄蹲下身抱住了他:“方荀。”
宋方荀眼眶陡然一紅,聲音中透著委屈與倔強:“我不想給阿兄添麻煩。”
阿兄的聲音仍是那麼柔:“我知道。”
宋方荀愈發委屈:“方荀做錯了什麼?”
印光歎了口氣:“方荀什麼都沒有做錯。”
“那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做這樣的事?”
“因為他們很壞。”
宋方荀濕漉漉的眼睛看著他,不是很明白。
印光擦了擦他的眼睛,溫和地給他解釋。
那一天,宋方荀終於明白了,秦玖為什麼會逼他喝那些蠱蟲;為什麼秦玖在殺他時反而自己會受傷;他身體裡到底有什麼;還有為什麼那些人會對他身體裡的東西趨之若鶩。
“他們想殺方荀是嗎?如果方荀死了,無方寺是不是就沒事了?”
印光卻搖了搖頭:“方荀,這一切並沒有那麼簡單。無方寺與青鸞宗之前在仙道中的地位本就令其他人眼紅,現在眼見著青鸞宗被滅,他們怎麼可能坐得住。
說是因為你,隻是想利用這個理由繼續剿滅無方寺而已。現在住持受傷,無方寺群龍無首,即使你真的出去了,他們也不會放過無方寺。”
宋方荀有些慌張地抓住了印光的手:“那要怎麼辦?阿兄,方荀應該怎麼辦?”
印光摸了摸宋方荀的頭:“方荀彆怕,有阿兄,不管怎麼樣,都有阿兄在。”
宋方荀抿著唇,阿兄不過比他大五歲而已,也還是一個少年,模樣卻已相當老成,眼底泛著青色,顯然已經很久沒有休息了。
“阿兄”
“嗯?”
阿兄在麵對他時卻看不出一絲疲態,也沒有即將麵對被圍剿的慌張,總是笑著,聲音也很溫和。
“方荀能做什麼?”
“方荀什麼都不用做,方荀隻要想之前那樣,陪在我們身邊就好。其他的事,方荀都不用擔心。”
阿兄帶他回了住所,知道他會害怕,每天不管多忙,都會回去陪宋方荀一會。
阿兄有意隱瞞外麵的事,但很多事,宋方荀還是知道了。
他能聽到外麵路過的師兄或有意或無意聊到的關於其他門派已經聯合,並在外麵駐紮的事;也能看到昨日還給他送飯的師兄,今日便帶著傷去了阿伯那裡。
他知道那些人已經將山下團團圍住,若是遇到下山的人,便會攻擊甚至殺害;他也知道由於山道封鎖,他們的糧食已經全斷了,那些人隻等他們人困馬乏攻上山來。
但他的吃食卻並未減少,阿兄在他麵前時也不見什麼煩悶之色,總笑著問他今天做了什麼,飯菜合不合口味。
可他明顯感覺到阿兄瘦了,瘦了好多。
他將吃的留下一些,等阿兄過來時給他,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了。
阿兄見此有些驚訝地看著他:“方荀是擔心我沒有吃的才留給我的嗎?”
宋方荀不擅長說謊,咬了咬嘴唇才道:“我不需要吃東西的,我之前最長有兩個月沒有吃東西,水都喂不進去,但我都沒有死”
他說著說著有些說不下去了,因為他看到阿兄的眼睛泛紅,眼裡滿是心疼。
他問他:“秦玖他是這麼對你的嗎?”
宋方荀連忙搖頭:“他給我吃東西的,隻是當時太疼了,吃不下去”
好像越解釋越亂,他乾脆不說了,低下來頭,小聲道:“總之我不用吃東西的,阿兄你吃。”
阿兄一把抱住了他:“方荀不用擔心,阿兄之前就猜到了會遇到這些事,提前做了準備,吃得一定夠。而且後山也有大片的地方,我們都種著糧食。
那些人也不敢那麼快上山,說到底,他們彼此之間也有忌憚。所以,方荀不要擔心,阿兄說了有辦法,就一定能找到的。”
阿兄好像有一種魔力,隻要他在,宋方荀就會感覺到安心。
自那之後,那些不好的消息就沒再被從他身邊被提起過。
阿兄來他這裡的時間也變得更長了,總會待很久,好像之前那些事情都不存在了一樣。
他的心裡也跟著輕鬆了很多。
直到半個月後,他吃完了午飯,就像之前一樣,坐在房間裡看書。
沒一會,就聽到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他以為是阿兄,連忙跑出了房間,但還未出門,卻站住了。
他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濃烈,帶著一股子腥苦的藥味。
這個味道他一輩子都不可能會忘,
那是秦玖逼他喝的藥。
第三十五章 追憶11
宋方荀害怕地縮在了衣櫃裡,腳步聲越來越近,他能透過衣櫃的縫隙感覺到有人停在了他的麵前。
“吱呀”一聲,衣櫃門陡然被打開。
他嚇的縮成一團:“不要我不想喝了,求求你不要再給我了”
“方荀?”
是阿兄的聲音。
宋方荀緩緩抬起了頭,看到的卻是阿兄擔憂的臉。
印光伸出手,擦了擦他額前的冷汗:“怎麼了?”
宋方荀慌忙抓住他的手:“阿兄,秦玖!秦玖來了!”
印光立刻明白了,一把抱住了他:“沒有,方荀,他來不了。”
“藥,阿兄,他又藥逼我喝那些藥了。阿兄,我不想喝,好疼,真的好疼。”
阿兄抱緊了他,輕聲安慰,告訴他這裡很安全,秦玖不可能過來。
宋方荀的模樣幾近崩潰,過了好一陣才緩了過來。
那股濃烈的氣味還在,宋方荀的視線轉到了桌上的一個食盒上:“阿兄,那個”
印光轉頭看了食盒一眼,寬慰道:“是禦寒的藥。最近天氣逐漸轉涼,很多人都生病了,我就想給你也備一些,對不起,嚇到你了。”
宋方荀猶疑地看著他:“禦寒的藥?”
他小時候生過的病不少,禦寒的藥每年天氣轉涼的時候他也都會喝,那種藥聞上去會帶一點甜味,與這個完全不同。
印光看出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這些都是給大人準備的,所以會有些苦。方荀,喝完就好了,不會疼的。”
宋方荀害怕地看著那個食盒,模樣異常可憐:“我不想喝,阿兄,我不想喝。方荀不會生病的,阿兄,不要讓我喝了。”
印光聞言並沒有強迫他,溫和地道:“好,那就先不喝。但現在天涼,方荀如果生病了會更麻煩,等之後方荀不害怕了再喝,好嗎?”
阿兄給他送的藥其實與之前秦玖給他喝的不同,裡麵沒有那些可怕的小蟲子,隻是氣味很像,但宋方荀還是害怕,他知道這樣不對,但就是不敢喝。阿兄便也沒再說過這件事。
這幾天確實如阿兄所說,天氣逐漸轉涼。
聽阿兄說最近著涼的人很多,他就好奇的問了一下送飯的師兄,想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些忙。
但問題問出後,他看到的,卻是師兄疑惑的眼神:“你問著涼的人?”
宋方荀被他看得很懵:“阿兄說最近有很多人著涼,我想著要不要我幫忙去後山撿些柴燒炭,或者做些其他的什麼。”
師兄聞言搖了搖頭:“首座是在和方荀開玩笑吧,我們都是些皮糙肉厚的漢子,哪那麼容易鬨風寒。”
宋方荀心頭一驚,繼續問道:“師兄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喝的預防風寒的藥,那種甜甜的藥,這裡還有嗎?”
“你說的是荊芥穗?當然有,後山很多。瞧師兄的記性,確實也到了這個時候,等一下晚上師兄就給你熬一些。”
宋方荀的腦子嗡嗡的,師兄最後是怎麼走的,他都不清楚。
但他可以確定一件事,阿兄對他撒謊了。
阿兄給他喝的藥根本就不是預防風寒的藥,阿兄為什麼要騙他?
他抓起自己的頭發放在眼前,那個藥的氣味和秦玖逼他喝的藥很像。
很快他就搖了搖頭,阿兄不會這樣,要阿兄需要,他可以將自己的心剖出來給阿兄,阿兄不會不知道。
那為什麼要騙他?那個藥到底是什麼藥?阿伯知道嗎?
他想不通,乾脆披上外衣,直接去了阿伯的住所。
剛走近阿伯的住所,卻聽到了阿兄的聲音:“方荀發現藥的問題了,不肯喝。秦玖給他喝的藥裡也有木香葵,有什麼可以替代它嗎?”
阿伯的聲音:“印光,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你們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希望你們任何人有事。”
“方荀即使逃過了這次劫難,隻要他的魔心還在,他們就不會放過他。”
“但那是損魂奪命的法子!你知道你會怎麼樣嗎!修為儘毀不說!你也會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住持不必再說,我已想清楚了。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們隨時都有可能攻上山,若是讓方荀落到他們手裡,我難以想象他們會用多下作的手段折磨方荀。
方荀還那麼小,他什麼都不懂,不該經曆那些。”
“可可你也不能你想過你自己嗎?”
“從我將方荀帶回來的那一刻我就想過了。住持,等我將方荀的魔性淨化後,就會帶領他們強行突破,同時子墨會帶著您和方荀還有其他受傷的人離開。已沒有魔性的方荀,即使是他們也難以追蹤。”
“你若執意如此,那我也不走!我年紀已經大了,死便死了!”
“住持,您即使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方荀想想,若您都死了,他怎麼辦?他失去的親人已經夠多了。”
“印光!你怎可如此!你明知道我有多在意你們!”
“抱歉,住持,無方寺遭此劫難,我也難辭其咎,我能做的隻有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但,隻要住持您還在,無方寺就不會散,方荀,也還有依托。”
阿伯默了半晌,隻剩下了一聲長歎。
就在這時,門被陡然被打開,宋方荀站在了他們麵前。
“我不願意!”宋方荀紅腫的眼睛緊盯著印光,“我不願意!”
印光也沒有料到方荀此時會出現在這裡,一時間慌了神:“方荀”
“方荀能做什麼?阿兄,你告訴我,我能做什麼?”
阿兄卻隻是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他什麼都做不了,為什麼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曾經不相信神,但是此刻,他卻希望真的有神,誰能來幫幫他,他能獻出他的所有,即使是他的命。
第三十六章 還是說,你也想同我做這種事
蘇淮安猛然驚醒,頭好疼。
“淮安。”
澤祀的聲音讓他一顫:“主人?”
澤祀伸手擦掉蘇淮安額間的冷汗,寬慰道:“沒事的,淮安,已經沒事了。”
淮安自那日從青鸞宗故地出來後,就昏迷了幾日,即使是在夢裡,他也不得安穩,像是做著一個又一個噩夢,眉頭緊鎖,時常囈語。
他知道這是因為之前在青鸞宗故地受了刺激,因此愈發焦灼與自責:“淮安,我在。”
淮安忽而握住了他的手:“主人,你已許久沒有碰過淮安了。”
澤祀一驚,淮安之前從未提起過這種事,他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卻見淮安又道:“主人已經厭惡淮安了嗎?”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你的傷還未好,此事不急。”
淮安拉著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皮膚上:“淮安的傷已經好了,主人不行的話,可以試試。”
澤祀並非什麼正人君子,已許久未經曆情事本就讓他心癢,指尖細膩的觸感更是撩撥著他的心。
他一時把持不住。
原本還顧忌著淮安的傷,打算溫和一些,但真正經曆雲雨時卻也顧不上那些。
“主人在您厭惡淮安之前,您能護住淮安嗎?”
淮安之前不管多疼都總咬著牙不發出一點聲音,此事的聲音微啞,帶著一絲喘息,讓澤祀愈發難以自持。
他親了親淮安的唇角:“好。”
“若有一日,主人厭惡了淮安請主人允許淮安自戕,淮安不想死得那麼”
他並沒有說完,澤祀便吻住了他的唇,讓他將剩下的話吞了進去。
之後,他也再沒有機會說出。
他就像漂浮在河上的浮萍,隨著水流沉浮,疼痛,眩暈,讓他很快就不省人事
再次清醒,已是第二天正午。
他動了動胳膊,隻覺得滿身酸痛,幾乎無法動彈。
身邊是空的,還溫暖的被褥告訴他,澤祀剛走不久。
他躺在床上緩了一下,便想著起身穿衣,就在這時,他卻聽到了一陣腳踏聲,有人順著窗戶攀了上來。
他挑起了眉頭,手中聚靈,水壺裡的水順著他手間的動作升騰,凝聚,化為一根根冰釘。
在那人上來的一瞬間,冰釘如離弦之箭,射了過去。
“淮安!”
熟悉的聲音讓他手間的動作一停,他忍不住挑起了眉頭:“時珩?”
時珩透過抬起遮擋的手臂看著麵前的那些冰釘,直到它們落在地上化為一灘水,他才鬆了口氣。
蘇淮安的聲音極冷:“你還來做什麼?”
時珩有些猶豫地道:“你那天突然暈倒,我擔心,所以想過來看”
他話還沒說完,就注意到了蘇淮安身上的痕跡,他雖還未經曆過情事,但也不傻,那些痕跡明顯是新的:“他又強迫你了!你才剛醒,他竟就對你行這種”
“時珩!他並未強迫我,我說了,這是我自願的。”
時珩一怔,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蘇淮安有些慵懶地靠在床頭,暖陽照在他滿是痕跡的脖頸上:“我與他本就是這種關係,倒是你,為何要三番五次的摻合我們的事?”
時珩頓時噎住了。
“還是說,你也想同我做這種事?”
第三十七章 我心悅你
蘇淮安的語氣平淡,就像是在說一件尋常的事。
但時珩的臉霎時紅了,他慌忙否認:“我沒有強迫他人這種事有悖人倫的事,我不會做!”
蘇淮安聞言隻是一笑:“是嗎。”
他隻是隨意的一笑,但在陽光與那些紅痕的映襯下卻顯出了一絲媚態,時珩一時看呆了。
還是蘇淮安的話讓他回過了神:“看過了就走吧,主人的脾氣不好,不會給你太多次機會。”
時珩卻並不打算離開,反而靠近了一些:“淮安,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他在一起?”
蘇淮安反問道:“你為什麼會對這個問題這麼執著?”
“因為我心悅你。”
他說了出來,本以為會很讓人難為情,但卻沒有,不管怎樣,自己的心意還是應該讓他知道。
蘇淮安並不驚訝,反而一笑:“心悅我?你知道我的身份,一個寵奴而已,你喜歡我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可以確定,我喜歡你。”
蘇淮安默然,過了片刻便道:“所以,你就跟著我們來了這裡?”
時珩一驚,連忙搖頭:“不是,在這裡遇到你們時巧合。我是因為聽了聖女的命令才過來的。”
“其他人呢?也是因為聽到了嶽青山派的消息,所以才過來的麼?”
時珩察覺到自己說漏了嘴,連忙道:“對不起,淮安,但聖女說過,這件事要保密。”
蘇淮安聞言並沒有強問,語氣與之前無異:“沒關係,我自己猜,那便不算是你說的。”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蘇淮安繼續道:“這件事是秦玖透露給她的,他們合作了。”
時珩吃了一驚:“淮安!”
“但華音並不完全相信他,在收到消息後並沒有立刻派你們前來,而是先將消息透露給了無方寺。印光許久沒出來讓華音察覺到了事情沒那麼簡單,她才將這個消息散開,並讓你們鼓動其他仙道一同過來。”
這麼多人,即使澤祀察覺想要阻止消息傳出去,也一定來不及了。
但有一點他不明白:“你是如何從封神咒中清醒的?又是如何找到芥子的入口的?”
時珩當時說他是被帶進去的,顯然不可能。
其一,阿兄清醒後,他們也沒有將阿兄特意帶進去。
其二,他們進去時那裡分名一個守衛都沒有,若那些人真想煉化時珩,怎麼可能還放任他自由行動。
時珩知道瞞不住了,苦笑道:“沒人知道我的身份,但如果是你,我願意坦白。
我是檮杌與一個人類的孩子,是半神。我對所有的靈力都極為敏感。在封神咒啟動前,我就察覺到了,所以我有時間繞開它,直接去往芥子。”
這一點,蘇淮安完全沒有料到:“你是檮杌的孩子?那華音是你的?”
“算是姐姐。我娘親在生我時便難產而死。夫人,也就是聖女的母親,在知道我的存在後很生氣,想要將我除掉,是聖女救了我,並且將我安置在了嶽青山派。
我的身份被隱瞞了下來。因為我是半人,靈力微弱,至今都沒有人察覺到我身上還留著那個人的血。”
蘇淮安一時之間有些說不出話來,時珩看樣子很感激華音,但他清楚,若華音真那般心善,便不會讓時珩參與進來了,她明知時珩在元河縣的所作所為已激怒澤祀,還讓他過來。
分明就是不在乎他的死活。
之前她做的那些事,恐怕也隻是為了之後能更好地利用他而做準備而已。
“抱歉。”
時珩聞言一懵:“為什麼突然道歉。”
“我不該問的。”他隻是想確定時珩的身份,卻不想勾起了他的傷心往事。
時珩搖了搖頭:“沒關係,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說完後,兩人就都沉默了。
過了一陣,蘇淮安忽而道:“主人應該快回來了。”
時珩明白他的意思,但沒有立刻離開:“淮安,你是不是在調查秦玖?”
蘇淮安不答,時珩繼續道:“你好像格外在意這件事,我就想著或許你想知道秦玖的所在。”
“你應該也聽華音說過,處理元河縣一事是主人來此的目的,現在秦玖逃跑,給主人帶來的麻煩很大,我希望能幫他解決這個麻煩。”
時珩的目光沉了沉:“你是為了幫他?”
“若這次我幫了主人,我的地位也可以提升。”
時珩默了半晌才道:“若是找到了秦玖,他會對你好一點嗎?”
“主人向來賞罰分明,若我找到了秦玖,就是幫他解決了一個大|麻煩,他自然會封賞我。”
“我明白了,我會幫你。聖女已放出雲雀調查秦玖的去處,若是有消息,我一定會告訴你。”
時珩離開房間後沒多久,屋門便被再次打開。
蘇淮安麵向了門口的方向,喊道:“主人?”
澤祀嗯了一聲,走到了他的身邊:“還疼嗎?”
“不疼了。”
“我讓人準備了熱水,清洗後你應該會舒服一點。”
“是。”
“印光今早離開了,那些人還在山上,但他們查不到什麼的,最多到明日晚間,就會離開。”
“是。”
“淮安,你,在向時珩打聽秦玖。”
蘇淮安並不意外,仰頭道:“主人不是說過允許我調查秦玖嗎?”
澤祀輕笑了一聲,手指順著他的臉頰,輕撫著他的脖子:“不錯。是長大了,知道該怎麼堵我的話了。”
蘇淮安將臉貼在他的手心,模樣異常乖巧:“淮安知主人並非出爾反爾之人,但未經主人允許,淮安與其他人搭話,還擅自以主人為借口,是淮安沒有規矩,請主人責罰。”
澤祀垂眸看著蘇淮安,看樣子淮安已經察覺到了自己並不想讓他查到秦玖,所以才會想其他的方法。
他現在的模樣看起來乖順,實際上,卻是愈發難以掌控了。
蘇淮安見他半晌未言,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主人,可否給淮安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
澤祀的視線移向了他的唇:“哦?你想怎麼贖?”
“青鸞宗的事,並非秦玖所為。”
澤祀挑了下眉:“理由。”
“藥不太一樣,秦玖親自研製的藥,氣味要更為腥苦,藥效也要猛烈得多。”
澤祀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確實,在他上山時,也察覺到了不對勁,那個人,完全是在模仿著秦玖所有步驟。
淮安當時隻是碰巧八歲,特意將淮安安置在那裡隻是因為那裡荒僻,遠離人煙。但是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是碰巧,什麼是有意為之,所以囫圇將所有的細節全部都複製了下來。
那麼秦玖讓華音過來的理由呢?是單純的想讓他們過來阻止這種事,還是為了讓他們察覺到,這個人的存在?
如此說來,這個人並非是秦玖的同伴,但這個人又知道當年的全部經過,也能複製一份與秦玖當時使用的藥大差不差的配方,恐怕就隻有青鸞宗曾經的舊人了:“淮安,你有懷疑的對象嗎?”
“淮安懷疑,青鸞宗曾經的大弟子,薑麾。”
已入深夜,青鸞宗故地內,銀鈴響動,和著竹葉沙沙的聲音,猶如鬼魅。
蘇淮安蹲下身,將手中的紙錢焚進麵前的紙堆裡。
澤祀站在他的身後。
今天是清明節,知道凡人總在這一天祭奠自己逝去的親人,所以才特意在這一天帶淮安過來。
他想淮安可能有話要對自己的父母說,就道:“我去後山再看看,這附近被我下了咒,不會有人過來。”
蘇淮安的臉印在火光裡,蒼白得可怕:“我知道了,謝謝您。”
澤祀淡淡地嗯了一聲,便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中。
蘇淮安沉默著將手中的紙錢焚儘,終是開了口:“阿爹,娘親,我來看你們了。”
“你們一定不想見到我吧。
練了這麼久的法力,卻仍無法為你們報仇。為了活命,就像娼|妓一樣去誘惑男人。”
“還好,阿兄還不知道,若是阿兄知道我做的那些事,也會厭惡我吧。”
“你們看到阿兄了嗎?阿兄也來過了。阿兄本來也想在這一天祭拜你們的。但他因為我,還在被那些人監視,為了讓我能在這個時間祭拜,他不得不離開。”
“我不光害了你們,還害得無方寺為整個仙道所不容。我,是不是就該去死。”
他笑了一下:“很快了。阿爹,娘親,秦玖和薑麾躲了這麼多年,終於露出了馬腳。他們,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他伸手擦了擦娘親的石碑:“等我為你們報了仇,我便不會再苟活。
我不知道我會去哪。如果有來世就好了,我還可以報答阿爹娘親的恩情。我還可以”
他忽而搖了搖頭:“不對,不能了,阿爹和娘親下輩子一定要好好的,不能再有一個像方荀這樣的孩子了。方荀,隻會連累你們。”
他吸了吸鼻子,跪在了石碑前,對著兩個石碑磕了三個響頭。
“以後應該就見不到了,方荀話多,阿爹,娘親多擔待。我走了,以後,不見了。”
第三十八章 回家
雙兒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麵,已近黃昏,屋外的風景被襯得更加漂亮。
幾棵合歡樹花開得正茂盛,正前麵有一個水池,池旁就是一條石子路,沿著石子路往前走,就會到主院。
聽說那邊就是這棟宅子主人的住所。
她這裡則是蘇公子所住的東院,與正對麵的西院一樣,是離主院最近的院子,但東院的位置要更好一點,冬暖夏涼,風景也更好。
她開始過來的時候確實興奮,但現在已經看膩,甚至覺得這一成不變的景色有些乏味。
已經將近十日了。
這幾天她整日都待在這個院子裡,就沒出過門。
即使是吃飯,也沒敢麻煩這裡的師傅,就著院子裡的食材自己開火做的。
倒不是千羽不允許她出去,在她來的那天千羽就說了,這棟宅子裡,除了後山不能去,即使是誤入,也會受到很嚴重的懲罰,其他地方隨意。
但當她真正走出宅子後,卻被打了當頭一棒。
這裡除了她以外,全部都是一些小妖,小仙,他們對蘇公子抱有極大的惡意,不光因為蘇公子是凡人,還因為蘇公子在這尷尬的身份。
她在來之前就聽千羽說過,蘇公子是尊上目前唯一的男寵。
而這個宅子裡,除了千羽以外,其他人都對他這個身份嗤之以鼻。
連帶著,對雙兒的態度也極差,毫不避諱地在她麵前說蘇公子不過是一個妓子,是以身體示人的惡心玩意。
如果千羽在的話這種情況會好一些,但千羽的事很多,並不時時都在,她也不好意思為這種事去打擾他。
她原本對服侍那位看起來有些冷的蘇公子帶著一些害怕,但無聊了這麼多天,她竟然還有些想念那位公子了。
有些事做總比終日待在院子裡,盯著合歡樹發呆要好。
她正想著,原本安靜的院子突然有了很大的動靜,整個宅子所有的護衛與侍從全部都穿過了那片石子路,往主院走去。
他們有些人注意到了雙兒,但也沒像之前一樣冷嘲熱諷,不過看了她一眼,便急匆匆地往前走。
雙兒有些奇怪,正猶豫著要不要跟過去時,卻看到了隨著他們一起過來的千羽。
千羽也看到了她,便對著她招了招手:“雙兒。”
雙兒見此立刻跑了過去:“千羽將軍。這是怎麼了?”
“尊上今天回來,我們過去迎接。你也過去吧,去接一下蘇公子。”
雙兒吃了一驚,她不過想了一下,竟然還真的就應驗了。
千羽沒有注意到她的驚訝,帶著她就往前走。
“千羽將軍,蘇公子是個怎樣的人?”她知道現在不是問這個的時候,但畢竟是以後要長時間相處的人,她現在實在有些緊張。
千羽並沒有責備她的不合時宜,反問道:“你不是見過嗎?”
雙兒小聲道:“隻見過,看不出來。”
千羽聞言笑了:“這樣啊,他麼,是個好人。”
雙兒還沒覺出這句話的味來,兩人便來到了主院。
侍從們已兩相而立,千羽交代完等一下要做的事後,又帶著雙兒去了宅子大門口整理侍衛。
這期間,他一直在忙,雙兒插不上話,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隻能跟在他的身旁。
等一切安置妥當後,大門口正出現了一個漩渦,片刻之後,就出來一輛獸車。
千羽立刻行禮道:“恭迎尊上。”
其他人也一起行禮:“恭迎尊上!”
雙兒見此慌忙學著他的動作彎腰行禮,但眼睛不安分地往上看,獸車上的侍衛將車門打開後,澤祀就牽著蘇淮安的手走了下來。
澤祀依舊是一身黑衣,頭發半挽了起來。
蘇淮安的衣服看上去則華麗得多,他著一件大紅色外衣,上麵用金線繡出祥雲狀的花紋,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外罩一件白毛披風,上麵點綴著紅寶石掛墜。
頭發用紅寶石金釵高高束起,華貴異常。
若非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隻怕任誰都會覺得這是一個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富貴公子。
兩人剛一落地,背後卻又傳來了一聲響動。
澤祀挑眉看了過去,漩渦已散,一輛青牛獸車正緩緩駛了進來。
滿臉堆笑的混沌從裡麵走了出來,他先看了眼蘇淮安,才道:“正巧,你也剛到啊。”
澤祀卻是一臉冷漠:“何事?”
混沌哈哈笑道:“你總這麼板著臉作甚,我又不欠你錢。”
“有好事你也不會到我這裡來。”
“瞧你這話說的。”
澤祀沒再看他,轉頭對千羽道:“千羽,帶他去主院客屋。”
千羽領命,恭敬地道:“混沌上仙,這邊請。”
混沌點了下頭,眼睛意味深長地往蘇淮安那又看了一眼,才跟著千羽離開。
澤祀摸了摸蘇淮安的頭道:“你先回去休息,我晚點去找你。”
“是。”
“雙兒。”
雙兒聞言立刻上前,學著千羽的樣子喊道:“尊上。”
“帶淮安回去。”
“是。”
澤祀說完就離開了。
隻留下了雙兒和蘇淮安。
雙兒也不知道怎麼個帶法,想到他眼睛不好,澤祀又總牽著他的手,應該是需要牽引的,她就走過去牽起了他的手。
蘇淮安一愣,笑著鬆開了她的手:“不用,我知道地方的,走吧。”
雙兒愣愣地看著他,還是第一次見他笑。
他的笑給人一種微風拂過的舒服感,讓人看了就覺得心情很好。
她心中的害怕與不安也減弱了一點:“嗯。”
雖然說是她帶著,但因為這些天她都沒怎麼出過門,根本就沒機會記路,可以說完全是蘇淮安在帶著她走。
她有些羞愧地低著頭,陡然發現所有的路,不管合不合適,全都被鋪上了石子,而蘇公子也隻會在這上麵走路。
這是專門為蘇公子準備的嗎?
她正想著,卻突然聽到蘇淮安問道:“雙兒,你多大?”
“額?十七。”
“十七歲啊。為什麼會想到這裡來呢?”
雙兒老實地回答道:“我不知道去哪,我的家人都已經去世了,那個村子裡的人又那麼好像很討厭我。我不想待在那。”
蘇淮安聞言默然。
雙兒見他半天沒有說話,有些緊張地問道:“蘇公子,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蘇淮安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沒有。這裡的人有欺負你嗎?”
雙兒聞言滿眼委屈,卻隻是搖了搖頭:“沒有,但他們說了蘇公子好些壞話。”
“這個不用去管,但他們如果欺負你了,你就告訴我。”
雙兒連連點頭:“嗯。”
“你和千羽是何時到的?”
雙兒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問這個,但還是答道:“差不多十日。”
“十日?從那趕過來,最多五日,按理說,你們應該已待了半月,是有事耽擱了嗎?”
“確實,千羽將軍還帶我去了其他地方。”
“什麼地方?”
雙兒想了一下,才道:“具體是什麼地方我也不知道,隻知道是一個宅子,裡麵很大,跟這個宅子差不多大,我聽他們談話,好像說到了什麼,饕餮上仙。”
澤祀進屋,坐在客室的主座上,千羽給兩人分彆斟茶,剛站定,就聽澤祀道:“何事?”
混沌不急不緩地喝了口杯中的茶,才道:“你這一趟可有發現那魔物的線索?”
澤祀轉頭看向了他:“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自然不會白拿你的線索,我可是給你準備了相當豐厚的禮物。”
澤祀的眼中看不出什麼興趣,混沌卻不急,自顧自的往門口道:“帶上來。”
門口,混沌的侍衛領命下去,很快,就帶上來了一個人。
眾人一時之間都看向了門口。
在那群侍衛的催促下,一個戴著鐐銬的人踉蹌地走了進來。
千羽在看到那人的瞬間就愣住了,愈發不明白混沌的心思。
那人穿著一身嫁衣,大紅色的蓋頭擋住了麵龐。
這是什麼意思?
色|誘嗎?
但為什麼要帶著這些東西?
澤祀沒有那麼多閒心去猜混沌的想法,直言道:“什麼意思?”
混沌笑道:“還能是什麼意思,這不是知道你的興趣,所以給你送夫人麼。”
澤祀不語。
混沌自覺無趣,便道:“你不若先看看他的樣貌,我敢保證,你看後,一定會收了他。”
澤祀挑了下眉,手一抬,那個蓋頭便被掀起,落在地上。
千羽好奇地看了過去,蓋頭下是一個年輕俊朗的少年,眉宇間,卻帶著一絲女子的柔美,小鹿般的眼睛此時正緊張地盯著混沌。
確實夠美。
千羽仔細端詳著,這副模樣好像在哪見過。
一時想不起來,他便看向了尊上。
卻見後者直接站了起來,走向了那人。
少年見此愈發緊張,慌忙向後退去,卻被腳腕上的鎖鏈絆倒。
他嚇得閉上了眼睛,但卻並未有落地的疼痛感,反而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一頂,他就倒在了一個人懷中。
他驚訝地睜開眼睛,看到的正是剛剛走過來的那人。
千羽遠比他震驚得多,尊上並非會為美色所迷惑的人,這是怎麼了,明知是混沌送來的,竟然還表現得如此上心!
解釋他心中疑惑的,卻是混沌,他笑看澤祀:“找到女魃散落在人間的一縷殘魂可並不容易,用他來換一條線索,足夠吧。”
第三十九章 女魃
傳說女魃是皇帝之女,原本是天之驕子,但在逐鹿之戰中消耗神力過大,無法返回天上,獨留於人世。
因為她是旱神,所到之處必生禍端,赤地千裡,寸草不生,令凡人痛恨。
為了不使她擾亂凡界的安寧,天帝將她安置在了赤水以北的蠻荒之地並禁止她離開那裡。
女魃的神力本就損耗巨大,加上赤水以北向來是妖魔聚集之地,她多年受魔物侵擾,終於在一日,徹底不受控製,為禍人間。
天帝於是派四位守護獸將其降服,這就是八年前的暴亂。
“神力是不會消散的,它們飄揚四方,最後聚為一縷魂魄,形成了這個孩子。”混沌說完喝了一口茶,“還有,彆用那種眼神看我,對他用刑的不是我。
最開始找到他的也不是我,是檮杌。為了換他,我可是折了不少神器藥材,犧牲很大的。”
澤祀沒理會他的話手指一動,劃斷了鎖著那個少年手腳的鐵鏈,轉頭對千羽道:“千羽,帶他去西院,讓醫師過去好生招待。”
少年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看著澤祀,直到他放開自己,讓千羽來扶住了他:“你為什麼”
他還沒說完,千羽便道:“公子,這邊請。”
少年的視線仍沒有離開澤祀,但後者交代完後,就轉身沒再看他。
他有些失落地低著頭,隨著千羽一同離開。
混沌見此笑道:“人你也收了,那些事也該說了吧。”
澤祀卻是一臉的冷漠:“說什麼?”
混沌一驚:“我幫你贖來了女魃的魂靈,你不應當感謝我嗎?”
澤祀微微偏頭:“感謝?你若不將他帶過來,我可以當作不知道,不參與你們之間的鉤心鬥角。但你偏偏要將他帶了過來。
以我與女魃的關係,我不接,你們便會說我是故意疏遠,懷疑我是在棄兵保帥。我接了,你們仍可以說我是在為將來女魃恢複神力做準備。
將這個燙手山芋拋給我,還指望我回報你?”
混沌被他這一套歪理耍得一愣一愣的,許久之後才惱怒道:“既是如此,你把他帶回來,我帶他走!”
“我剛剛都說了,他既然被你帶進來,就不可能再讓你帶出去。”
“你!你欺人太甚!”
“我便是如此了,你又當如何?”
“你!”混沌氣憤的站起,一時間又想到自己可能打不過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反駁,相當生氣。
澤祀則坐回了位置上:“還不走?”
混沌怒火攻心,憤怒的時候腦子反而清醒了一點,他緩緩地又坐好了,喝了口茶道:“其實我時常在想,八年前的暴亂如果你去了,女魃是不是就已經隕落,不會再有機會逃跑了。”
澤祀不語。
混沌繼續道:“窮奇,八年前的那天,你說你是為了突破寒冰訣頂層,不能離開。但現在仔細想想,當時還發生過一件事,原本被圍困在無方寺的那個魔物,突然消失了蹤跡。
躍躍欲試,準備上山的幾個人,突然入魔了一般互相殘殺。當時山下一片混亂,也錯過了他們上山找尋那魔物蹤跡的最佳時機。
我們都因為要找尋女魃的蹤跡,而無暇顧及這邊的事。你應該不會什麼都不知道吧?
還是說,那個魔物,也被你藏了起來?”
澤祀的表情一如既往,甚至還顯出了一絲無奈:“你說如此,便是如此吧。”
混沌的眼神一下子耷拉了下來,他當然知道,若是那個魔物就在他身邊,應當也會被他用來醫治女魃,也是因此,他們從未懷疑過那魔物在他這裡的可能性。
之所以這麼說,隻是想戳一下他的銳氣,但很明顯,他根本不將這些當回事。
混沌一時氣不過,甩袖而出。
澤祀並未管他,垂眸沉思良久,便起身走了出去
混沌怒氣衝衝地走上獸車,但在上車的瞬間,眼神立刻變的晦暗,對他旁邊,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女人道:“送進去了。”
“他沒懷疑?”
“自然是懷疑了,但這是女魃的一縷魂魄,他不得不接。”
“即使相隔的時間再長,魂魄與本體都會有一定的感應。隻有他才能找到女魃。”
“可,這是唯一能找到女魃的東西,萬一不成呢?”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女魃受傷這麼長時間,還沒有暴走,一定是有人在護她。這個人除了窮奇,還能有誰!若這事成了,不止能找到女魃,說不準也能將他從這個位置上推下來。”
那少年身上帶傷,似乎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吃過飽飯了,看著分外虛弱。
千羽擔心他走不到西院就會暈倒,讓人用轎攆將他一路抬了過去,又提前派人去西院整理打掃。
一身大紅嫁衣的少年本就引人注目,又加上用轎輦護送,還有尊上親自交代安置在與東院幾乎一樣靠近主院的西院,種種舉措,引的宅子裡的小妖一陣好奇,紛紛打著收拾院子的旗號湊了過來。
千羽讓醫師進去後,就有些惱得將人全部攔在了外麵,隻挑了幾個話少乾活又利索的留在這裡照顧少年。
等一切處理妥當,醫師也走了出來,他急忙上前詢問少年的情況。
“外傷倒是不要緊,但他本就是一縷殘魂,受了那許多驚嚇後,神象不穩,需得好好調養。若再受刺激,魂靈極易消散,若再要聚成人形,恐怕更難”
醫師又說了許多需要注意的事,千羽一一記下,打算等一下將消息呈給尊上。
兩人正說著,他們麵前的門被陡然打開,千羽往那邊看去,少年還穿著那身嫁衣,有些膽怯的往外張望。
千羽見此讓醫師先走,自己走過去詢問道:“公子有何事?”
少年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他,張皇又緊張。
千羽之前沒來得及仔細看,隻模糊地察覺出他與女魃相像,不過現在仔細看來,他與女魃的相似隻有八分,不止美,還要比女魃媚上幾分。
他有些緊張地咬著唇,模樣分外忐忑。
隻是如此,千羽卻仿佛呼吸一滯,他不由得又走過去一點,想要離他更近。
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冷靜:“公子有事可以直接同我說。”
少年糾結了一下,終於開了口:“那那個人,他為什麼要救我?”
千羽一時間沉默了,當然因為他長得像女魃,但他有些拿不準這些事該不該讓他知道。
少年見他半天沒有答話,便道:“我明白了,是不能告訴我的。”
他的模樣失落又委屈,眼尾天生自帶著一抹紅,楚楚可憐的千羽不由得心生憐愛:“並非不能說的事,你與尊上的一位故人頗為相似。”
少年迷蒙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那若他的朋友找到了,他還會要我嗎?”
“怎麼會不要,尊上並非那樣的人。”
少年聞言開心地笑了:“這樣。”
他的笑單純又可愛,千羽看得愣了一下,也不由地隨著他笑。
“您能告訴我,那位大人他今天會過來嗎?”
千羽聞言有些疑惑:“你找尊上有何事?”
“他救了我的性命,我想當麵感謝他。他今天會來嗎?”
“這個尊上剛歸,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而且”尊上一定會先去看蘇淮安。
但最後一句他並沒能說出來,因為他實在不忍看到少年那失望又委屈的模樣,便改口道,“我會試著對尊上提起,若尊上無事的話,今晚應該會過來。”
少年聞言開心地笑了:“多謝將軍。”
他隻是這麼一笑,千羽卻仿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立刻前往主院,剛到門口,卻正看到尊上從裡麵走了出來。
他連忙行禮道:“尊上。”
澤祀看了他一眼:“如何?”
“外傷不要緊,但神象不穩,很危險。”
澤祀並未停步:“知道了,派人好好照顧他。”
千羽看著他前去的方向,分明就是蘇淮安所在的東院。
他還擔心自己說得不夠清楚,對尊上強調道:“尊上,醫師說,他若再受驚嚇,是會魂靈俱散的。”
澤祀聞言停步,轉頭看向千羽:“他想讓我過去?”
千羽一驚:“尊上,他並未這麼說,是屬下見他傷的嚴重,而且希望能向尊上道謝,所以才”
澤祀並未阻止他,但千羽自己說不下去了。
有些不對,自己為什麼要為一個剛認識的人辯解?
仔細想來,自己開始對他是有戒備的,為何才與他搭上一兩句話,自己不光放鬆了警惕,竟然還對他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憐惜,他以前從不會如此,今天到底為何會這樣?
他有些慌張地看向尊上,後者正以一種幽暗又冷漠的眼神看著他。
他慌忙跪下:“屬下不該擅自行事,請尊上責罰。”
澤祀抬手一揮,千羽便覺有一股風將他頂了起來。
他有些疑惑:“尊上?”
“走吧,去看看他。”
第四十章 淮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
千羽抬起頭,看著一旁的轎攆。
以往尊上在宅中很少乘這玩意,更彆說去西院如此近的地方。
現在特意這般隆重地過去,就好像要告訴宅中的所有人,自己新得了一個男寵,而且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寵幸他了一樣。
原本西院那人已經足夠引人注目,此舉更是引得一路上的小妖無不側目。
千羽甚是不解,他剛剛看著尊上的眼神,分明還帶著陰狠的戒備,怎麼轉眼間就變了?
不多時,幾人就靠近了西院,從遠處就可以看到,西院外抱腿坐在門前的石榴樹前,好奇又有些害怕地看著站在他周圍,借著打掃的名義,偷眼看他,還時不時低頭,竊竊私語的小妖。
那些小妖專注,連轎攆停在了他們身邊都沒有察覺到。
還是千羽輕咳了一聲,原本還在說話的小妖才反應了過來,慌忙轉身,在看到澤祀後,嚇得立刻跪了下來:“尊上。”
少年看著跪了一地的人,也欲下跪,還未跪下,一股勁風陡然從身下傳來,將他頂了起來。
他驚異地看著轎攆的方向,澤祀正朝他走來,對他溫和地道:“你身體還未好,不用行這些虛禮。”
少年的臉微紅,有些羞怯地點頭:“是。”
“為何在外麵?”
“我想在這等尊上過來。”
“若我今天不來呢?”
少年好似想到了他不來的情況,咬著唇搖了搖頭。
澤祀見此笑了一下:“現在我來了,不用想,外麵冷,有什麼話進去說吧。”
少年的臉更紅了,輕輕地嗯了一聲。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去,澤祀在進去前最後看了眼千羽,千羽了然的點頭,門關上後便對跪了滿地的人厲聲道:“我說過了,不要打擾西院的公子,你們全當耳旁風了麼!”
眾人聞言慌忙求饒:“請將軍恕罪,我們再也不敢了。”
千羽被攪得煩悶,沒好氣地道:“去後院領罰,若再有此事,必當嚴懲。”
眾人道了聲是,便慌忙離開。
很快,屋外就隻剩下了千羽。
他抬頭看著緊閉的大門,剛剛自己看著那個少年的感情平淡,並沒有之前與他說話時那般衝動。
他略一思索便猜了出來,是媚術。
能讓他不知不覺的中招,看樣子那少年的修為不淺。
他仍有些不明白,以他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誘惑尊上。
而且這麼早就暴露自己的能力,究竟是為了什麼?
屋內,澤祀坐在客室主座上,對少年招了招手:“站著做什麼,過來坐。”
少年聞言才低著頭走了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麵。
澤祀伸手給他倒了一杯茶,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溫醇。”
“溫醇,不錯的名字,誰取的?”
溫醇聞言眼眶泛紅,聲音中帶著一絲委屈:“我無父無母,自己取的名字。”
“為何會落在檮杌手裡?”
“我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在世間流浪。我也不知道他們怎麼找到的我,他們說我是孽種,將我關起來”他伸手一把握住了澤祀的手,通紅的眼睛看著他,“他們折磨了我好多年,我不想再回去了。
您能收留我嗎?您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澤祀對他溫和地笑了笑:“你不需要做什麼。放心,我不會送你回去的,你就待在這裡,有什麼需要就告訴我。”
“千羽將軍說您收留我是因為您的故友,若是您的故友回來了,您會趕我走嗎?”
“隻要你足夠乖,我可以保你永世無恙。”
溫醇聞言低頭思索了一陣,就站了起來走向澤祀:“我明白了。不能白拿您的東西。我現在一無所有,隻有這個。”
他的手解開了外衣的腰帶:“我聽他們說您喜歡這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請您教我。”
蘇淮安剛洗漱完,就聽到了澤祀新納了一個男寵的消息。
那是從送來一盒糕點的人口中聽說的,他們像是生怕蘇淮安聽不到一樣,站在門口道:“你聽說了嗎?混沌上仙今天給尊上送來了一個男寵。還是一身大紅嫁衣的裝扮。
尊上不僅收了,還將人安置在了西院,那可是離主院最近的地方。”
另一人道:“當然,聽說尊上是派人用轎攆將人抬過去的,還吩咐千羽將軍照顧他,千羽將軍可是尊上的貼身侍衛,之前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事。”
“那是自然,你有沒有看過他的樣子,聽說他與女魃一模一樣。也難怪尊上會對他如此上心。我剛剛還聽說,尊上一和混沌談完就直接去了西院。”
“那麼我們這位東院的蘇公子,豈不是很快就會被尊上趕出去了。”
“一個凡人而已,又是個瞎子,要模樣沒模樣的,也不知道是怎麼勾引的尊上,早該被踢出去了。”
原本蘇淮安正準備回房,聽到外麵的聲音便停了下來。
外麵那一席話自然全落在了蘇淮安耳朵裡,也落在了他身後,準備幫她擦頭發的雙兒耳朵裡。
蘇淮安沒生氣,但雙兒卻受不了,走過去一把拉開了門,吼道:“尊上的事自有尊上定奪!你們再這樣亂嚼舌根,我就將你們說的話統統告訴尊上!”
屋外的兩人還是第一次被吼,一下子愣住了。
過了一陣,那人才反應了過來,怒道:“一個凡人,竟然敢如此對我們說話!”
可能因為有蘇淮安在,雙兒的底氣也足了,吼道:“我就這樣說了!我家主子脾氣好才不跟你們一般見識,但我脾氣不好!你們一個個欺軟怕硬的家夥!我就罵你們!你們也該罵!”
那人氣得要動手,但就在這時,一根冰釘射了出來,幾乎是貼著他的頭發穿了過去,將他身後合歡樹砸出了一個大窟窿。幾根發絲也被斬斷,緩緩的落在了地上。
從未動過手的人突然出手,讓兩人一下子都驚在了原地。
雙兒也是第一次見蘇淮安動手,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蘇淮安緩緩走了過來,接過那人手裡的食盒,依然是不緊不慢,沒什麼脾氣的聲音:“東西我拿了,還有其他事嗎?”
那人卻是害怕的咽了口唾沫:“無無事”
“那便走吧。”
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身匆匆離開。
蘇淮安將食盒遞到雙兒的手中:“我不餓,你吃了吧。”
雙兒愣愣地接了過來:“蘇公子,你,這麼厲害的啊!”
蘇淮安被她的語氣逗笑了:“會一點,談不上厲害。”
“蘇公子,你既然能把他們都嚇走,之前為什麼不這樣?還要讓他們這麼說你。”
“之前打不過,後來聽著聽著就習慣了。其實也沒什麼,不用去管他們就好。”
雙兒替他憋屈:“但他們這麼說你,我聽著都受不了。”
蘇淮安笑了一下:“謝謝。”
雙兒聞言一愣,臉微紅,小聲道:“我也沒做什麼。說什麼謝謝。”
蘇淮安摸了摸她的頭:“謝謝你這麼為我著想。”
“你是我主子,我當然要向著你。”
蘇淮安笑了一下,放下了手:“我困了,先進去了,你也早些休息。”
“嗯等一下,蘇公子。”
蘇淮安聞言停步:“怎麼了?”
“他們說的是真的嗎?尊上真的有新人了?”
蘇淮安不甚在意:“可能吧。”
“你不生氣嗎?”
蘇淮安不解:“我生什麼氣?”
“尊上他之前明明表現得那麼寵愛你,突然之間就變心了,你真的不生氣嗎?”
蘇淮安默然半晌才道:“說到底,我隻是一個依附於主人才能活下去的畜生,既是如此,那便當一隻聽話的畜生,隻要主人還願意留著我,就夠了。”
雙兒不甚明白:“蘇公子為何要如此看輕自己。我是能看出來的,尊上他一定是在意你的。”
蘇淮安隻是笑了笑:“我睡了,你也早點休息吧。”
“等一下!你的頭發,我幫你擦。”
“不用了。”
蘇淮安說著關上了門。
門關上後,他臉上的笑意便蕩然無存。
他之前聽澤祀說過,任何巧合都有跡可循。
那個長得像女魃的人,莫非與女魃之間真的有什麼聯係?
若是如此,混沌又為什麼要將人送過來?
據他所知,兩人之間應當並沒有如此深的交情。
並無聯係的人,卻送來如此大的一份厚禮,是何居心?
他想得認真,沒注意到一個人已經走了進來,從背後一把抱住了他。
蘇淮安一驚,但很快便冷靜了下來:“主人。”
澤祀伸手撥動著他濕漉漉的頭發:“怎麼沒讓雙兒幫你擦一擦?”
“困了,不想弄。”
澤祀聞言牽起了他的手:“這樣睡會頭疼,過來,我幫你弄一弄。”
蘇淮安坐在了鏡子前,澤祀拿起了一把梳子幫他梳頭。
他將內力注入梳子,劃過頭發,溫溫熱熱的,很舒服。
“主人沒去西院嗎?”
澤祀聞言手一停:“你也聽到了消息麼?”
“剛剛聽說。”
澤祀沉默著給他梳頭,過了半晌才道:“淮安,我給你講一個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