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是紅魚自八歲起,時隔多年再次進入雲陽王府。
雲陽王徐文期功勳卓著,為今日帝位之下一等一的藩王,他的王府自然建得規模宏大、富麗堂皇,當年進駐雲陽後,他命人將前朝親王舊府翻新修繕,並在此基礎上大肆擴建。
建成之後,王府前頭殿宇金磚碧瓦,氣勢恢宏,後頭休憩遊玩之所雕梁畫棟、亭台樓閣,千變萬化,其氣勢與規模,可與上京的皇宮媲美。
時人謂:徐王一入雲陽地,半個隨明歸其家。
隨明城已然是徐文期的私宅。
不過其中最精細、繁華之所還屬王府西側的‘嫋園'',那是徐文期專門為他的愛妾,也就是紅魚的母親——陳嫋娘所建。
樓亭水榭、戲台佛塔,應有儘有,因陳嫋娘從前是醫女,嫋園內還建有專門的醫館以供她閒時消遣。
當真是寵愛無比。
紅魚垂眼在遊廊下走著,‘嘩啦啦’的雨從廊外噴濺在鞋麵上,隻覺得兩隻腳濕漉漉的發冷。
“啊切——!”紅魚打了個噴嚏,險些撞上身前的婆子。
那婆子略帶嫌棄地回頭撇她一眼,拿帕子掖了掖鼻尖。
“姑娘快著些,夫人這會兒精神頭正好,若是遲些時候,夫人挨了困,您今兒不是白跑一趟。”
紅魚‘哦’了一聲,又接連打了兩個小噴嚏。
那婆子見狀,搖搖頭,領著她繞過走廊,進了一處廂房,裡頭擺著一個木桶,正冒熱氣,旁邊架子上是洗漱用的肥皂團。
紅魚揉著鼻子問:“不是要領我去見夫人?”
那婆子使了個眼色,便有幾個丫頭手腳麻利地脫她衣裳,紅魚一驚,下意識退了一步。
這婆子才想起因從前那檔子事,這位姑娘怕是懼了婢女伺候,便抬手叫幾人下去,對紅魚道:
“姑娘久不進王府來,怕是早不記得咱們這裡的規矩,見貴人前,焚香沐浴是必要的。
她眼神上下打量了紅魚身上片刻,抬手:“姑娘請吧。”
紅魚了然。
焚香沐浴、收拾儀容倒是其次,檢查她身上有無藏凶器才是真,她雖被王府所不容,但到底與陳嫋娘有那一層血緣關係,她們不好直接上手搜身,隻好出此下策。
紅魚無所謂地輕笑了下。
見那婆子不走,便也不扭捏,自己動手退下對襟衫子、挑線裙並抹胸垮褲,將頭上大白杜鵑摘下妥帖放好,赤身跳入水中。
婆子這才離去。
水溫正好,水麵上還飄著幾片明黃山茶花,紅魚鞠一片在指尖,慢慢捏成花泥。
注視水麵良久,終是大著膽子沉入水底。
水聲潺潺中,門外有交談聲傳來。
“......姐姐,這就是夫人和那個叛賊的女兒?”
“噓,小聲些。”
“我聽聞她從前竟敢刺殺王爺,還因此事被當時伺候的婢女丟進雨裡,險些害風寒死了,是不是真的?”
“哼,膽大包天的破落戶,白眼狼,那天那麼大的雷都沒劈死她,王爺看在夫人的麵上擾了她,隻趕她出去,當真是好命......”
......
紅魚猛地鑽出水麵,談話聲戛然而止。
淋淋漓漓的水珠順著麵頰滑入脖頸,紅魚險些嗆住,抹了一把臉,半晌方才起身踏出浴桶,誰知一個趔趄。
嘶——!
腳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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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性紅魚從小跟著師父練過幾年功夫,雖不至像十一那般飛簷走壁,轉瞬取人性命,但強身健體還是夠的,因此雖扭著,倒也不至於疼得走不了路。
換上婆子送來的紅綾襖子,綠綢裙子,踩一雙白底紅麵緞子鞋,簪上已顯破敗的大白杜鵑花,這就往嫋園去。
雨漸漸小了,像文人寫字時濺起的殘墨,淋淋漓漓,打在油紙傘上,‘啪嗒啪嗒’極富節奏。
前頭戲台隱約有人在唱:
燕雙飛,燕雙飛,忽然雨來山崩,哪顧情人屍痕淚,轉眼新燕身前伴,笑語晏晏,嬌顏更盛從前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