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整風運動(下)
四月下旬,賈府裡,風漸漸的掛刮起來了。
起因大約是源於環三爺派人去城外的鐵欄寺裡將賈芹給抓回來,據說,那小子當時是在尼姑床上給如狼似虎的兵士抓起來。環三爺從揚州帶回的黃總旗等十人都是好手。
賈芹窩娼聚賭的罪名落實。這不是什麼罪名,不會送官府,但是肯定不適合管家廟了。寺廟裡搞這些藏汙納垢的事情,如何對得起祖宗?
寧國府裡四個大管家李華、李偉、劉超、張濤四月二十二日下午聚在一起吃酒,席間唉聲歎氣。
據蓉大爺的口風,三爺要在兩府、族中整風。他們這些官家沒趕上好時候啊!想當年賴大、賴升當總管時多威風?連薔哥兒都要叫一聲賴大爺。現在,想都彆想,還要小心給三爺惦記上,導致洗牌出局啊。
榮國府內,單大良、林之孝、吳興登、張才四人在管事處裡坐著,麵麵相覷。外頭,賈芸正在指揮人手搭建台子。聽說環三爺要召集闔府上下的人等講話。
四個管家內心裡怎麼想的,自有他們自己知道。單大良心中恐懼,環三爺早就說要查修建大觀園的帳,而今開始了。林之孝八風不動,他沒犯三爺的規矩。吳興登惴惴不安。他是管銀錢的,底子不乾淨。張才心中冷笑,他背靠著大老爺賈赦。三爺要做的事,若是惹著大老爺了,那就對不起,他肯定聽大老爺的話。
約一米高的台子漸漸的成型,夕陽已經是斜斜欲墜。賈瑞幫著賣力氣搬了水缸在台前,回到家裡,爺爺賈代儒唉聲歎氣,“環三爺殺氣太重,不是君子之道,何苦鬨得合族不得安寧?”
賈瑞好笑的道:“爺爺,三爺做事,還要你教的?他可是探花。”笑著搖頭,坐下來吃飯。媳婦盛了飯過來。
夜色中,住在廊下的婁氏,點著燈,督促著兒子賈菌讀書。如今族學裡除了補助,還有獎學金,她兒子爭氣,拿了二等獎學金,一月2兩銀子。否則,晚上她這樣的人家,哪裡用的起油燈。
“這兩天安心學習,什麼事都不要管,知道嗎?”
“知道了,娘。”
……
……
同一時間,賈瓊,賈琛,賈璘等幾個寧國府這邊近支的賈家子弟聚在一起吃酒,都是苦笑不已。
賈瓊歎道:“三爺如今仕途不順,時間大把,拿我們折騰。”
幾人都是大笑。
賈琛道:“也怪賈芹那小子太作死,尼瑪上任不到兩個月就搞起那些事情來。”
“明天看著吧。”
他們這些親近賈蓉的子弟倒沒什麼可怕的。三爺做事,向來很有水準。
……
……
東跨院隔壁的趙姨娘小院中,燈火綽綽。暖閣中,如意正在和趙姨娘的大丫鬟小鵲說話,“若是那馬道婆再來,你派人通知三爺。”
小鵲點頭,“放心,我知道。”
如意抿嘴笑一笑,模樣清秀。她這樣的丫鬟,都也感覺到了府中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
……
望月居裡,賈環寫了一封便簽,交給前來傳話的香菱。寶姐姐在擔心會不會出事。
“香菱,你去吧。”賈環回過信後,溫和的笑一笑,將看起來呆呆的美少女香菱給打發回蘅蕪苑。
然後,坐在書桌前,修改著明天發言的文稿。
這一次整風運動,他要解決兩個問題:第一,以賈芹之事為契機,徹查賈府上下在修建大觀園中的帳,要杜絕浪費、貪腐,立下一個新的辦事規矩:
日後,辦事費,隻能是總數的十分之一。絕不能高出。
像紅樓原書裡,大觀園裡移栽樹木,鳳姐批給賈芸300兩,但實際上隻要50兩。
第二,徹底的清理馬道婆之流。佛教可以信,但是這種騙燈油錢,搞厭勝之術的鬼魅魍魎都要清理。
……
……
四月二十四日,沐修之日。
上午時分,寧榮兩府上下五六百人陸續的前往榮國府東角門的管事處。管事處門前的空地上已經搭起一個約1米高的木板高台,上麵擺著長條桌。
台下則擺著椅子、凳子等。後麵來的奴仆,沒有身份的都隻能在廊下,外圍,走道上站著。密密麻麻站滿了人。
光是榮國府,闔府就有一千人。兩府刨除後宅裡丫鬟、仆婦、婆子、還有今天正在各處當值的下人,基本都來了。
氣氛略顯嚴肅,沒有人會以為今天是在搭台唱戲。風聲早就傳出來:三爺要整風。關於“整風”這個詞,能理解的人不多,但都知道不會是好事。
約上午八點許,賈環、賈璉、賈蓉、賈薔、賈芸從榮國府前院裡的一處院落中出來,帶著長隨、小廝過來。賈環、賈璉、賈蓉帶著幾人上了高台,坐下來後,場麵迅速的安靜下來。
賈環輕輕的點了一下桌麵,開始今天的演講。借助於水缸的擴音效果,他的聲音讓台下的賈府子弟、管家、管事、小頭目、奴仆都聽的清清楚楚。
“今天把大家召集起來,我是想要講一點關於我們賈府的作風的問題。什麼作風問題?集中起來說,就是有兩點。第一,貪汙、浪費。第二,宗派主義。為什麼現在要講這個問題?因為,這是關係大家吃飯的大事。府裡每年的收入是固定的。大老爺、老爺、蓉哥兒的俸祿,宮裡的賞賜,地租。外加,近兩年在外頭的一些鋪子。而支出,每年卻是逐年的增加。入不敷出,會怎麼樣?我不講,大家心裡也知道。”
場下響起一陣輕微的、附和的笑聲。賈環的演講,儘量是用口語。而一個名滿天下的探花,府裡的男主子,用這樣的明白話來演講,對賈府眾人而言,還是挺有衝擊力、吸引力的。可以聽的進去的。
賈環接著道:“關於貪汙、浪費的問題,我們要怎麼解決?要列一個計劃,要用多少,實際用多少,都要審核。辦事情的經費,從今天以後,隻允許控製在一成。
有的人,心裡未免想,我不這樣辦,你能怎麼辦?這就是第二個問題,宗派主義。講究劃圈子,撈地盤。誰是誰的人。要我說,這樣不行……
我們反對貪汙、浪費,反對宗派主義。對以前犯下的錯誤,要揭發,不講情麵。要勇於批評和自我批評。我們的目的,不是要把人整死,而是為了像大夫一樣,為了救人。
任何犯錯誤的人,隻要他達不到無可救藥的地步,願意老老實實、真真正正的改正,我們就要歡迎他,把他的毛病治好,使得他變成一個好同誌。
對那些拒不悔改的,屢教不改的,認識和行動沒有統一的人,要堅決打擊。從嚴、從重、從快。
任何一個地方的人、團體,大致上都由三部分組成:比較積極的、中間狀態、比較落後的。所以,我們要團結積極分子,提高中間分子,爭取落後分子。
關於整風的問題,由我主持,具體的工作由你們蓉大爺、璉二爺來負責。你們的問題,可以找他們。”
賈環的演講結束,並沒有響起掌聲。不是他講的不好,而是現在不流行掌聲。隻有一些支持他的人在下麵叫好,稀稀朗朗,不成聲勢。大部分人都在沉思。
不過,賈環並不在意,他已經把要說的話說清楚了。到時候,他動手清人,勿謂言之不預。
總體上來說,主要三點。第一,成立以他、賈家族長賈蓉、榮國府的繼承人賈璉為首的小組,來主持賈府的整風運動。
第二,鼓勵賈家的奴仆們相互揭發,把貪汙的銀子吐出來。吐不出來的,就要接受懲罰。人,隻要活著,總是可以創造價值的。勞動產生價值。
第三,對於個彆人、頑固份子,要堅決整治,絕不手下留情。
四月二十三日,夏日炎炎。位於榮國府管理處外的賈府眾人卻是心頭刮過一陣涼風,出一身冷汗。誰能保證自己不被彆人舉報?都是知根知底的啊。
賈府裡的一場清查、整風運動,就此展開。
……
……
“哈哈,這都是寫的什麼狗屁東西?”
當天晚上,錦衣衛指揮使毛鯤的府上,毛鯤看著手下千戶整理出來的文檔,縱聲大笑。
不得不笑。國朝的詩詞名家,今科的探花,翰苑詞臣,科道清流,寫出這樣的口語化文章,下裡巴人,真是讓人笑掉大牙啊!傳出去,京城都要轟動。
國朝錦衣衛設錦衣衛指揮使一人(正三品),指揮同知二人,指揮僉事二人,鎮撫使二人。北鎮撫司對外,名詔獄。南鎮撫司對錦衣衛內部。下設十四個千戶所。錦衣衛,人數少時,一千餘人,人數多時,達四五萬人。負責侍衛儀仗、偵緝、廷杖。
雍治朝的錦衣衛十分活躍,規模可想而知。
周朝在錦衣衛上麵,並沒有如同明朝,隨意的將錦衣衛的官職封給功臣的後代。故而都是實職。
跟著毛指揮使比較久的一名千戶笑道:“大人,話雖然直白了些,道理還是很正確的。我看他很可能搞成。”
毛鯤點點頭,他作為情報頭子,賈探花搞的這個名堂能不能,他還是判斷的出來的,道:“管他呢。隻要不清理到我們的人身上就行。”
“大人,那這份文稿呢?”
毛鯤嘿嘿一笑,道:“傳出去。我是真想看看,今科的探花怎麼丟臉啊。”
……
……
賈環直白的演講文稿,隨著錦衣衛在暗中推動,很快就傳播開。並引起轟動。連在大明宮中避暑的雍治皇帝都知道,哈哈一笑。
時人反應不一。有的人支持,有的反對。
但是,這些,都無法影響到賈府內。整風,如火如荼的展開了。賈環、賈璉、賈蓉、賈薔、賈芸、汪興生等人組成的小組,每天都會收到大量的信息。結果,自是觸目驚心。
賈府的鋪張浪費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程度,人浮於事。並且,將這個叫做“公侯氣派”,簡直扯淡至極。很有必要裁撤掉一批人。
四月二十八日,傍晚時分,賈環剛回到府裡,準備將他手頭整理出來的材料,治家的方案拿給賈政看時,賈政的小廝李十兒來請道:“三爺,老爺、大老爺,在榮禧堂裡等著你。”
第462章 項莊舞劍
賈環剛回到望月居,就給賈政派長隨叫到榮禧堂,等在望月居後院裡的小鵲急得跳腳:馬道婆今天又來了,給了東西給姨奶奶。姨奶奶要做的事情若是給發現,就是個死。
同一時間,榮國府前院西邊的一處院落裡,臨時充作賈府整風運動領導小組駐地的房間中,幾張條桌、書案擺著。屋中到處擺放著記錄的表格,資料、信息。
族學出身的七名青年們忙碌著,充作書吏。當初數十人的培訓班畢業生,經曆了鬆花蛋的商業案例,經曆了在賈府各處產業的實習,經曆了賴大等人的打壓,現在挑選出這7名尤其出色的青年。他們足以勝任整風運動的文案工作。
賈薔一身淺藍色的長衫,頭戴唐巾,讀書人裝束,越發顯得風流俊俏。此時,身為整風運動決策人員的一員,他在房間的空地處來回踱著步子,心中充滿了不安的情緒。
他已經得到消息,環叔剛才給叫到榮禧堂中去議事。
最近,下麵舉報來的信息已經越來越多的涉及到管家層麵:關於張才、單大良在修建大觀園中貪汙的線索非常多。預計是大老爺要發難了。因為,修建大觀園中貪汙最多的,闔府上下都知道,是大老爺賈赦。
而一旦環叔沒有抵抗的住大老爺的壓力,那麼,這場轟轟烈烈、引人矚目的整風運動就會失敗。他近日外出吃酒,外頭的人都聽說過,據說是因為環叔那篇演講稿傳遍了整個京城。
他又怎麼會願意整風失敗呢?
賈薔焦躁的走出房間,將自己的小廝叫過來,吩咐道:“你去榮禧堂外候著,有消息趕緊回來通知我。”
……
……
榮禧堂是賈府正中的五間開正房。賈環到的時候,外麵的廊柱、庭院候著賈赦、賈政、賈璉、賈蓉幾人的小廝外加單大良幾個管家。暮色之中,十幾人安靜的站在外頭。
見賈環過來,一眾管家、小廝都是笑著打個招呼,“給三爺問好。”
賈環點點頭,穿過“書賜榮國公賈源”的門匾,步入榮禧堂中。
榮禧堂是賈府日常重大議事和政治性社交的場所。軒昂壯麗。正麵大紫檀雕螭案上,放置著一座三尺來高青綠古銅鼎,上麵懸著待漏隨朝墨龍大畫。地下兩溜十六張楠木交椅。
此時,賈政、賈赦、賈蓉、賈璉已經在座。明亮的蠟燭,點了兩排,將榮禧堂內照的燈火通明。
賈赦斜了賈環一眼,鼻孔裡冷哼一聲,拿著茶杯緩緩的喝茶。
賈環沒理會賈赦表現出來的敵視態度,拱手向賈政行禮,“兒子見過父親。”事實上,他去年年底回賈府,就已經和賈赦撕破臉了。他執掌賈府內外權力最大的障礙,就是賈赦。
賈政微微點頭,不鹹不淡的道:“環哥兒來了。”他對賈環有點意見。府裡搞這麼大的聲勢,天天你舉報我,我舉報你,搞的烏七八糟。不被他所喜。他喜歡清靜。
而且,他在通政司裡,聽到同僚們談論這件事。在世交的親朋故舊來往時,亦常被人提起賈環的那篇演講文稿,詢問他府上怎麼回事。物議沸騰,令他臉上無光。哪裡有苛待下人的道理?他們賈府可是有樂善好施,寬待下人的名聲。
再一個,他去年年底就和大哥、兒子說了,不準相互查賬。而現在,他的庶子借機在查大觀園的帳。他大哥都鬨到他麵前來,這讓他心中不大痛快。
賈蓉和賈璉都站起來,道:“環叔,環兄弟。”
賈璉雖然心中很不滿賈環不尊重他這個兄長,又因為賈環卷入會試舞弊時疏遠賈環,關係出現裂痕,但是,這次整風運動,賈環給了他一個位置,將他與賈蓉(族長)並舉,推在榮國府繼承人的位置上,這讓他心中服氣了些。
賈環點點頭,坐下來。小廝進來到了茶,退下去。
賈政便開口問道:“環哥兒,最近府裡怎麼回事?我不是讓你在查賈芹的事嗎?怎麼演變成這樣?搞得沸沸揚揚。京城儘知。”
賈赦在一旁譏笑道:“還能怎麼回事?仕途不如意,在翰林院裡閒的慌,到府裡來折騰。搞‘順我者,逆我者亡’這一套。很威風嘛!眼睛裡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
怨氣很大。
賈環還是不理賈赦。賈赦其實說的不全對。黨同伐異,是他在執掌賈府內外權力中,必須要做的事情。他還搞了一個套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開展整風運動的原因,自是因為賈府已經到不整不行的階段了。整個府裡的人、事都在空耗、空轉,造成極大的浪費。最終就是賈府入不敷出,隻剩一個空殼子。
紅樓原書第七十二回,賈璉找鴛鴦借錢:這兩日因老太太的千秋,所有的幾千兩銀子都使了。幾處房租地稅通在九月才得,這會子竟接不上。明兒又要送南安府裡的禮,又要預備娘娘的重陽節禮,還有幾家紅白大禮,至少還得三二千兩銀子用,一時難去支借……
這是紅樓十五年秋的事情。若是,賈府再不加整頓,就必將是如此模樣:左支右絀。連幾千兩銀子的現金流都沒有。可悲、可歎。
整風的目的:徹查賈府上下在修建大觀園中的帳,追回賬款。要杜絕浪費、貪腐。立下一個新的辦事規矩。
整風有整風的目的。同時,整風也會牽扯出賈赦來。因為,誰都知道,賈赦在修建大觀園中貪的最多。
為了避免賈府以後被羅織罪名,抄家、流放、殺頭,賈環是必須要壓製住賈府裡的豬隊友,禁止他們搞事。豬隊友中,現在還沒被他壓製的隻剩賈赦。
借著整風運動,賈環要將賈府內外的權力都給收上來,要奪取賈府的主導權,最大的障礙也是賈赦。
賈赦在發泄對賈環的不滿時,哪裡想到賈環本來就是存心要找他的麻煩?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
賈環對賈政道:“父親,賈芹的事情,我已經查完。他認罪,並願意悔改。我將他發配到香山腳下的莊子裡去種兩年的地。勞動改造。然而,經由賈芹牽扯出來的府內的狀況,觸目驚心,兒子不得不查,不敢不查。”
賈環將手裡由整風運動領導小組整理出來的資料遞給賈政,“這是下人們揭露出來的府裡的真實情況,令人毛骨悚然。兒子今晚正是要回父親。
府裡的收入,大致有五條途徑。第一,父親、大伯俸祿,每年合計約有3000兩銀子。第二,貴妃娘娘的賞賜,一年約總計一百金,折合白銀1000兩。第三,天子臘月春祭的恩賞。這個一條不多,但到底是體麵。第四,地租。年成好時,府裡是一年2萬銀子。東府裡,一年1萬兩銀子。第五,府裡置辦的各種店鋪、生意。但是,我們家原不是做生意的人家。府裡的生意、店鋪,合計每年隻賺約1000兩銀子(損耗很嚴重)。
收入總計:兩萬四千兩(2.4萬)。
而支出呢?府內各色人等,此時計有1103人。每月的月例銀子,總計約8500兩銀子。再有每日的吃、穿、用度支出,曆年的統計數據還沒出來。去年單這一項必要的支出為6千兩。
再有,各色雜事,辦事費用。維護大觀園的費用。據粗略估計,去年計耗費4500兩銀子。
還有,賞賜、采購、節日、壽宴、世交故舊的人情往來,計有1萬兩。
折算下來,平常來算,一年都要虧5千兩銀子。若是荒年,地租還要減半(隻得1萬兩收入)。再這麼下去,不管府裡多厚的家底,都要敗光。”
賈環“情真意切”的說完,後麵的話都不說了,就這麼看著賈政。
賈政此時臉色已經變了,手掌用力的扶著楠木交椅。心中對賈環的不滿,則是消失。
他雖然當家,但是不知道柴米之貴。聽賈環這數據一羅列,心中已經是非常的驚駭。情況竟然已經嚴重到這種程度?沒錢會怎麼樣,這是誰都能想明白的事情。
需要說明一點,賈環說的數據,是賈府公中的銀子,並非個人的私庫、私房錢。比如,賈母一個人的私房錢,就有8萬兩。王熙鳳的私房錢,抄家時,有六七萬兩。王夫人,預估不會比王熙鳳差多少。再有賈赦、賈政、包括賈環,都不差錢用。賈赦買一個小妾,就丟了800兩銀子進去。
這就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美國。國家債台高築,公務員的工資都發不出去,甚至停擺了一段時間。但要說美國人窮,這還真不是。
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問題在於,誰會拿自己的錢,貼賈府的公中用度?
具有這種高尚情操的人,還真是比較少。鳳毛麟角。
這個責任,賈政作為賈府的當家人,他必須要背。關鍵是,他背不背的起來!就算他和王夫人的家私有個8萬兩,一年虧5千兩,不算災年情況,也就16年的事。
那時,他不過六十多歲,還活著,難道眼看著賈府散夥?
第463章 終極一招
賈政深情陰晴不定,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緒當中的時,賈赦冷哼一聲,諷刺道:“環哥兒,你不要誇大其詞。哪裡就到這樣了?你不是挺會做生意的嗎?府裡的生意,你都可以管起來。”
賈環麵無表情的看了賈赦一眼,頂回去,“大伯,我是個讀書人!”
“噗嗤——”陪在末位坐著的賈蓉心裡差點沒笑出聲來,這話頂的大老爺要難受死。
國朝的情況,士農工商。商人的地位是最低下的。雖然,江南那邊有儒商興起。但,京城、北地這邊,還是這樣的看法。環叔作為清貴的翰林當然不適合去經商。
賈赦一口氣就憋在喉嚨裡,恨恨的瞪著賈環。他思維有盲點,忘了這一茬。
賈璉心裡歎口氣,都為他老子感到難受。環哥兒的嘴炮在府裡,要算數一數二的了。
賈環和賈赦吵這麼一個回合,令賈政心中不舒服,中斷思路,表情凝重的問賈環:“環哥兒,你打算怎麼處理?”
賈環習慣性的拱手一禮,答道:“父親,無非是開源節流四個字。我們家裡的仆人,家生子,這幾代的生息、繁衍,人口眾多。該清退的清退、該放出去的放出去。其次,是辦事的時候,不能貪汙。辦事的經費,最多隻能拿一成,拿多了,就要處罰。之前,貪汙的銀子,要吐回來,補回到公中。特彆是修建園子的費用,若是都拿回來,公中的銀子就儘有了。”
賈赦見賈環公然的當麵挑唆賈政查他的帳,當即就不滿的喝道:“好小子,你要查誰?”
賈環不為所動,接著對賈政道:“父親,據查,張才、單大良兩家子合起來貪汙了近兩萬兩銀子。這兩個人一定是要查一查的,仿照賴家的舊例。”
賈蓉、賈璉兩人在整風運動領導小組裡,對張才、單大良兩家的貪汙情況、數目都心理有數。而賈政第一次聽說有這樣的事,當即就震驚了。
賈環對賈政的心思還是把握的很精準的。賈政的想法,歸結起來就是“家和萬事興”。他不可能和賈赦起衝突。不可能讓庶子去查長兄的賬目,這鬨出去,就丟臉丟大發了。
但是,賈環建議查家裡的下人、管家,這對賈政而言,就沒什麼心理障礙了。
賈政氣憤的拍了下楠木交椅的扶手,發狠的道:“好。我待下人還是太寬厚了。導致家裡出現這樣的事情。吃主子的,拿主子的。從今而後,是要好好的整頓、整頓。環哥兒,你放手查。”
賈赦給賈環晾在一邊,這時截住賈政的話,發狠話道:“二弟,不準查。否則,你彆怪我醜話說在前麵。”
賈赦雖然貪暴、好色,但至少點了幾點宅鬥技能,不像賈政完全不通實務。
賈環的套路很簡單,他要查的四管家張才是賈赦的心腹,大管家單大良最近為了自保,投靠了賈赦。如果賈赦現在保不住這兩個人,可以說,日後,他在賈府裡說話,隻要和賈環意見相衝突,絕對不會有人聽他的。
賈政為難的看兄長一眼,試圖講道理,勸道:“大哥,環哥兒剛才列的數據,你不是沒聽到。何苦……”在政老爹看來,除了各房的小廝、丫鬟,其餘的人等都是賈府的人。他大哥為兩個管家和他鬨矛盾,有點不講道理。
賈赦很粗暴的打斷賈政的話,冷笑道:“二弟,我才是嫡長子吧?你先讓你兒子交代清楚林妹夫的賬目。”
賈政還沒說話,賈環在一旁助拳,再頂賈赦一句,“大伯,做人不可太貪心。林姑父讓璉二哥帶了一百萬兩白銀給家裡,作為林妹妹的使用,如何不夠?我這裡的二十萬兩白銀,是林妹妹的私房錢。再者,大伯即便是想要,我這裡也是沒有的。宮裡的貴妃要用度,上下需要打點,這筆銀子,我投到宮裡去了。”
這是賈環和賈政早就商量好的說辭。
賈赦給氣的臉都變青,胸口起伏,呼呼的喘著粗氣。這又是一個狗屁、扯淡、糊弄人、但讓他無可奈何的理由。他不可能去找太監們對賬。賈環說多少,就是多少。
賈政看看兄長賈赦,便訓斥賈環,道:“長輩說話,哪裡有你插嘴的份。”再對賈赦道:“大哥,林妹夫就剩下一個獨女在府上,委托給環哥兒照顧。都退一步吧。”
賈政糊塗歸糊塗,還是很清楚,修建園子,貪汙的大頭,就是他的兄長得了。賈環去年剛回來時,兩個人就為這事針鋒相對,撕破臉。他不打算查賈赦的帳,也不打算讓賈赦查賈環的帳。但是,現在下人的帳,他想查。
賈赦冷著一張老臉,冷笑道:“我倒是想退一步,奈何,你們父子兩個逼到我頭上來?”說著,又罵賈璉,“你這個沒用的東西,坐在哪裡挺屍。”
賈璉給罵的臉都灰了,極其狼狽,從椅子上站起來,訕笑道:“老爺,環哥兒,要不這事就這麼算了吧。單大良、張才到底是給府裡做事,把他們叫過來申飭了一頓,留點臉麵。”
局麵,頓時就僵硬著。賈政有些為難的沉吟,難以決斷。
賈蓉還是一臉平靜的坐著,其實是在看戲。這時候,內心裡搖頭,感歎。無怪乎,環叔並不倚重璉二叔,關鍵時候靠不住。當然,璉二叔也有他的難處,他到底是大老爺的親兒子,沒道理不幫親老子說話。
賈環剛才給賈政裝樣子訓了一句,正坐下來喝茶,實話說,彆看這會兒場麵很激烈,但是他心中並不緊張。
他和賈赦聯手,要動賈府的格局,需要耗費精神,仔細謀劃才能成功。但他和賈府的當家人賈政聯合,要動賈府的格局(賈赦),就很簡單。
這時,翻開他的底牌。他既然主動找賈赦的麻煩,要壓製賈赦,當然是有準備。沒準備,他搞如此聲勢巨大的整風運動,把火往賈赦身上燒?
賈環再一次不顧賈政剛剛的“訓斥”,冷幽幽的插了一句,“大伯,不是我逼你。而是你太貪心的撈銀子了。你屢次派璉二哥去平安州公乾,拜會平安節度使,侄兒想問一句,辦的什麼事?”
榮禧堂內,因為賈環這一句,陡然的就安靜下來。在瞬間,聽得到蠟燭燃燒的聲音,還有榮禧堂外遙遙傳來的夏季聲響:蟬聲、蛙聲、蟲叫、人聲。
賈政驚詫的看著兄長,半晌說不出話來。他是真的給刺激到了。
賈赦本來是給賈環“調戲”的火冒三丈,正喘著粗氣,還罵賈璉,指桑罵槐。這時,收了聲。賈璉臉皮都僵硬了,額頭上冒著冷汗。
看戲的賈蓉此時也是坐直身體,目瞪口呆。
不怪賈府的男主子們有這樣大的反應。因為,平安州地處北境邊關。距離京城一千多裡。京中的勳貴,結交外地的節度使,特彆是邊境上的節度使,你想乾什麼?
正常人的第一反應是:造反!
這是要抄家殺頭,夷三族的罪名啊!賈府何至於到造反的地步?但是,皇帝會聽你解釋嗎?開什麼玩笑。
國朝的官製,節度使是虛銜。比如:賈環的老師張安博就曾授從二品的淮揚節度使虛職。比如,寧國府已經故去的長輩賈代化、王子騰就曾任京營節度使。
這也是個虛銜,作為拱衛京城的核心力量,京營十二營的大權掌握在文官手中。當然,天子會派太監做監軍。
平安州章知州(從五品)加節度使銜,基本是在州中,軍政一把抓,說話算數。和這樣的人物結交,非常的危險。若是給錦衣衛查到,報給天子,立即就是大禍臨頭。
這事給賈環捅出來,賈赦在賈政等人麵前能有什麼底氣?這是把家族往死裡帶的節奏。
賈政看著賈赦,緩緩的,很認真地問道:“大哥……這到底怎麼回事?”
給賈環捅出來了,這事不說清楚不行。賈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道:“二弟,不是有商人要和北邊草原上的部族做藥材、毛皮生意。要通過章知州。我參了一股。”
賈環曬笑一聲,道:“大伯,不要避重就輕。就我所知,鐵器向來是邊境走私商品中的大頭。朝廷是禁止走私鐵器到草原上的吧?”他在提醒賈政。
賈政便盯著賈赦。事關家族的前途,自己的身家性命,賈政哪裡敢糊塗?
賈赦喟然的長歎一聲,道:“罷了,我保證不再參與。家裡的下人,你要查便查吧。”說著,起身離開榮禧堂。
他認慫。
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賈赦當然不會放棄北邊的生意,那是一本萬利的生意。但是,他弟弟確實能壓得住他。單大良、張才就都丟出去吧。真逼得他弟弟,捅出這事,麻煩就大了。
賈政也不願意過份的逼他兄長,見賈赦做了保證,就放下此事,吩咐賈環三人,道:“環哥兒,你把府裡的事處理好。該查就查。”
“是,父親。”
賈政說完,長長的歎口氣,心事重重的先出了榮禧堂。議事結束。
賈璉對賈環訕訕的一笑,毫無疑問,他今天在環兄弟麵前又丟分了。隻是,他去平安州的事十分隱秘,環兄弟怎麼知道的?
賈環點一點頭,先出了榮禧堂。他就知道賈璉是這個尿性:關鍵時候靠不住。他很多時候,更願意重用內心裡畏懼他的賈蓉。
賈赦的話,他是不大信的。以賈赦貪婪的性格,一本萬利的邊貿、走私生意,賈赦願意丟手、不乾?扯淡吧。
賈府衰敗的根本原因是:四大家族的旗標人物賈元春、王子騰在政治博弈中失敗。但其他原因同樣不可忽視。其中有一條就是:賈赦結交平安州節度使。
豬隊友啊!
但是,賈環現在無法。隻能是將賈赦壓製住。不讓他搞事。正兒八經的,其實還是肉體消滅,一勞永逸。但是,這種事,他不能乾。賈赦無故的出事,賈母不得和他拚命才怪。
走出榮禧堂,賈環輕輕的吐出一口氣。月明星稀。外頭的小廝正在各自跟著主子散去。等候在外頭的榮國府四大管家:單大良、林之孝、吳興登、張才都還在。
“三爺……”幾人在榮禧堂外和賈環打著招呼。
賈環指著單大良、張才,道:“捆起來。”
第464章 小小賈府
此時,約是晚上八點許。榮禧堂外的甬道大路直通賈府正門,十幾個小廝們、管家們此刻都散在院落外。夜色之下,光線黯淡。
賈環突然翻臉,輕描淡寫的下令,令榮禧堂外的賈府奴仆們鴉雀無聲。賈蓉的小廝壽兒,喜兒,賈璉的小廝昭兒、興兒、隆兒,賈薔的小廝泉兒等都是一副懵逼的模樣。
很多人沒搞明白狀況:怎麼三爺出來就下令抓人,這是什麼情況?但,賈環的長隨胡小四和錢槐兩個立即動手去抓單大良、張才。而,跟著賈環身後走出來的賈璉、賈蓉並不出聲。
這時,很多人反應過來了:三爺,剛剛在榮禧堂中大獲全勝!
同時,心裡慘叫一聲:媽呀,整風運動的要動真格了。連大管家、四管家都要捆起來,其他的人,能免的了處罰?自求多福吧!
單大良一臉死灰色,並不反抗,給押著跪在賈環麵前。他心中早有預感。又有些後悔。悔不該聽兒子的挑撥啊,老老實實的做事多好?又有些不忿:大老爺,真他媽的窩囊。
單大良的兒子單群跟著賈薔下了一趟江南,購買樂師、教習、唱戲的小姑娘,沒撈到好處,回來之後,滿腹牢騷,鼓動單大良在修建大觀園的過程中撈銀子。
因投靠賈赦,才被提拔起來的四管家張才就沒有單大良那麼老實,拚命的掙紮,叫道:“三爺,你這樣苛待府裡的下人,傳出去還要不要名聲?府裡上上下下,誰沒在園子的工程上撈銀子?你隻處罰我,隻我是大老爺的人。你如何服眾?我不服。”
張才大叫著,不肯屈服。一旁的小廝們,管家們心裡都有點同情他。因為,他說出了這次整風運動的本質:三爺,在收權。凡是,不是三爺的人,都跑不了。查賬什麼的,隻是個由頭罷了。
賈環斜了張才一眼,哂笑一聲,吩咐林之孝,“把他們兩個押下去,好生看著。明天讓芸哥兒審問。貪了府裡多少銀子,都要吐出來。通知薔哥兒,帶人去他們家裡把賬目、資產都封了。”
林之孝一身青衣小帽,管家裝束,四十多歲的人,畢恭畢敬的道:“是,三爺。”
吳興登有點胖,站在一旁,表情僵硬的賠笑,額頭上冒著冷汗。三爺,這是抄家的意思啊。
賈環沉靜的點點頭,往賈府裡走。
張才所謂的“服眾”,這是何其的可笑?主席在他的文章裡麵講的很清楚:任何有群眾的地方,大致都有比較積極的、中間狀態的和比較落後的三部分人。
那麼,轉換到賈府此時的情況:賈府的下人中,有比較靠近他的,中間狀態的和敵視他的,這三種人。故而,要團結“自己人”,爭取“中間人”,乾掉“敵對人”。
所以,張才們會發現,他們才是少數人。他根本就沒有搞清一件事:沉默的大多數!
賈府裡的“整風運動”,隻是一個極其弱化、小的版本。時間很短。是一種簡單、粗暴的“喊看齊”。要說相互檢舉這種辦法,當年武則天就用的非常嫻熟。所以,讀史書,可以明興亡衰替之道理。
賈環現在隻是牛刀小試,斷然沒有不成功的道理。今晚之後,整風的大浪潮,再無阻力,將席卷賈府!
小小賈府,有幾個蒼蠅碰壁,嗡嗡叫,幾聲淒曆,幾聲抽泣。蚍蜉撼樹談何易。
多少事,從來急。一萬年太久,隻爭朝夕。要掃除一切害人蟲,全無敵。
……
……
“環叔、環叔……”
賈環心中感慨,剛走了兩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喊他,回頭一看,卻是賈蓉追著跟上來,笑嗬嗬的搓搓手,略顯局促的道:“環叔,我送送你。”
他估計他這輩子都很難忘記剛才那一幕。嚇的啊。萬一哪天環叔突然的指著他,說:“捆起來!”他不得尿褲子啊!當然,他內心中,亦是非常的羨慕剛才環叔那種風采:雲淡風輕,隨手一指,反對的人,都是土雞瓦狗爾!
這才是老爺們應該有的風範啊。他、他父親,這輩子都沒到這個高度。
賈環好笑的看看賈蓉,道:“走吧。”
賈環的住處在賈府北麵的望月居,他從榮禧堂這邊的甬道,直接穿過角門,就是的。而因為,修建大觀園,榮國府北街,繞到寧國府,就遠了些。
賈蓉語氣透著親近的意思。令賈環哭笑不得。賈蓉這小子有八成的概率,已經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但是,他是大魔王嗎?
賈蓉帶著小廝,跟著賈環穿過角門,到望月居,然後告辭離開,“環叔,那我先走了。整風的事,現在是理順了。該罰的罰,該清的清。不費什麼事了。”
賈環點點頭,看了眼皎潔的月色,道:“行,我就不留你吃飯了。蓉哥兒,你媳婦的事……呃,算了,改天再說吧。”
剛想起這件事來。他給秦可卿承諾,等他考試結束之後,就解決她的事情。現在是拖了她幾天。挺不好意思的。他和秦可卿的交情還是很不錯的。
但是,怎麼處理,還是要看秦可卿那個尤物大美人自己的意思。暫時,還是先不問賈蓉什麼。
賈環自是不會矯情的說,他對秦可卿沒好感。秦可卿那種溫柔、嬌媚、尤物般的大美人,很少有男人能抵擋的了她的魅力。但是,男人麼,隻是心裡想一想,沒有行動,這便不是犯錯誤。
現在,他已經壓製住賈赦。雖然於將來來說,還有隱患——賈赦有很大的概率,不會停止和平安州章知州的來往。但,總體而言,他執掌賈府內外的權力,已成定局。
接下來,就是帶領著賈府,規避即將到來的廢太子的政治洗牌。度過這個關口,他就算是解脫了。不用再為求生存而發愁。可以享受屬於他自己的人生。屆時,嬌妻美妾,日子優哉優哉啊。想想都令人期待。
而現在,在這個間隙時間之內,確實可以抽空見見秦可卿了。解決她在寧國府內,尷尬的處境。
……
……
賈環將賈蓉打發走,剛回頭後院裡,一進門,就見小鵲已經等著在客廳裡打轉,如意、彩霞兩個陪著。晴雯看樣子去了黛玉那邊。
賈環現在和黛玉住的有點遠。照顧她,不像在金陵時那樣方便,而賈環回到京城之後,也比較忙。所以,每天都會讓晴雯去黛玉屋裡看看。黛玉有什麼瑣事、要求、想法,都可以及時的處理。
見賈環進來,小鵲頓時鬆口氣,急忙道:“三爺,你可算是回來了。馬道婆今天又來姨奶奶屋裡了。你快去看看。”
趙姨娘和馬道婆的事,賈環心裡有數,從容的笑一笑,做個手勢,示意小鵲稍安勿躁,道:“小鵲,不要怕。不要急。我們先吃了晚飯再去,好吧?”
他從翰林院散衙回來就給賈政叫到榮禧堂去,現在才出來啊。肚子都餓的咕咕叫。
今天晚上,賈政要是有心情去趙姨娘那兒,那才叫見了鬼。他吃了飯再過去,一樣可以處理趙姨娘的事。
彩霞給賈環說的噗嗤的掩嘴嬌笑,眼眸流波,並不掩飾她的情意。白皙、俏麗的小美人風情流瀉。三爺說話,確實很容易令人心安。道:“三爺,我去廚房吩咐擺飯。”
小鵲也給賈環說的一笑,心中稍緩,點頭道:“嗯。”
如意跟著彩霞一起去廚房,端了飯菜回來,擺在飯桌上,有:冷盤、熱炒、燒烤、湯羹、甜品、青菜六道菜。夠四個人吃。
又派了一個小丫頭去趙姨娘小院裡說了一聲,告知小鵲在這兒。以及賈環等會要去看她。
廚房裡留著火,賈環幾人並沒有等晴雯,熱熱鬨鬨的吃了一頓放鬆的晚飯。賈環這才帶著如意、小鵲兩人往南穿過角門,順著賈府裡的甬道,過榮禧堂、東跨院到趙姨娘小院中。
第465章 執掌內外
小院中有著冰塊帶來的清幽涼意。屋內燒著驅蚊香,紗窗、門簾阻攔著蚊蟲。
趙姨娘倚靠在塌椅上,幾個丫鬟在身邊侍候著,捧著甜品、茶、毛巾、手帕等物。
小鵲挑起門簾,賈環從外麵進來。
趙姨娘晚飯時喝了點酒,臉頰有點紅,在明亮的燭光下顯得眉飛色舞,一看就知道她心情極好,“環哥兒來了。”
賈環見趙姨娘這一副慵懶、享受的做派,有些好笑,道:“嗯,有些話和娘說。”
小吉祥等三個丫鬟見狀,連忙都跟著小鵲、如意一起離開屋子裡。
趙姨娘懶洋洋的將手裡的茶杯放在描著紅漆的高幾上,道:“什麼事啊,環哥兒?”
賈環平靜的道:“關於馬道婆的事。娘這是要咒誰死呢?”趙姨娘和馬道婆的交易,賈環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馬道婆,這些鬼魅魍魎是時候清理出賈府了。
趙姨娘給賈環說的愣了下,隨即氣的從塌椅上坐起來,對著外麵高聲罵道:“小鵲,你個小蹄子,竟然偷聽主子的事,你給我滾進來。看我不揭了你的皮。”
趙姨娘罵人,賈環禁不住皺眉,擺手道:“娘,不關小鵲的事。我吩咐的。那馬道婆是什麼好人不成?隻會哄你的銀子,你要去菩薩麵前上供,自己找了大寺廟,靈驗的菩薩燒香,何必假手於她?”
又再勸道:“我如今讀書出頭了,你又何苦去做那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鬨出來,你能落得了好?不管誰家裡頭出這樣的事,下場都是論死。”
趙姨娘當然不會怕賈環嚇她,賈環在彆人麵前再威風,在她眼中終究是她兒子,不以為然的道:“環哥兒,你彆說這話。我還不是為你好。我圖什麼。那一個沒了,你豈不是名正言順?”
“……”
賈環無語的摸著自己的額頭。他是知道趙姨娘和馬道婆一起背著人嘀咕,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八成和紅樓原書一樣,紮小紙人詛咒寶玉、王熙鳳。但,這個理由,還是讓他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趙姨娘這腦回路……真是智商捉急。眼界啊!趙姨娘同誌!
他要賈家二房的繼承權乾什麼!賈府的繼承權是賈璉的。賈璉才是將來繼承榮國府祖傳爵位的人。寶玉在賈府的地位重,這和賈母的寵愛,賈政是賈府的當家人有關。
寶玉死了,他有什麼好處?和賈母、賈政、王夫人去搞“父慈子孝”這一套?有病吧!
寶玉在賈府的地位根本不算什麼。他將來在仕途上走的更遠,這些都隻是些小孩子過家家的層次。
賈環見和趙姨娘一副“我有理,你傻逼”的樣子,知道說不通道理,站起來,佯裝地說道:“也好。你不聽我的意見。那我現在去老太太,太太麵前說一聲,就說你要咒死寶玉。你看你落個什麼下場吧。”
賈環當然還是在嚇趙姨娘。其實,他現在的身份,要整馬道婆輕而易舉。但是,沒有了馬道婆,還有張道婆、李道婆。
之所以,等到現在,一個是因為,他在整風之前,需要測試下王夫人的態度。馬道婆是寶玉的寄名乾娘,算是有一層名分。其二,他是要絕了趙姨娘搞事、作死的心思。
這話把趙姨娘給說急了,“謔”的站起來,指著賈環,瞪著眼睛怒罵道:“你這個沒造化的種子,蛆心孽障。有你這樣的兒子?我是為你好,你還不領情……”說著話,鬱悶的倒在床上,拉過被子蒙頭哭起來。
紮紙人,咒寶玉,這種事被人發現了,趙姨娘心裡怎麼可能不慌?隻是因為來說的是她自己的兒子,她有點“犯渾”,不在意,還想說道說道,表個功。
但事情的後果,她還是知道的。所以即便是罵賈環,也不敢賭氣叫賈環去“告密”。不然的話,她就是再受老爺的寵愛,怕也不會給府裡留下的。
看著哭得“傷心”的趙姨娘,賈環好笑的搖頭。等了約半個小時,感覺差不多了,才說道:“娘,我不去外頭說這事。你也彆哭了。把東西拿給我吧。這事就算完了。到此為止。”
“果真?”趙姨娘拉開被子,一骨碌坐起來,看著賈環,問道。
她是哭給賈環看的,不是真哭,模仿的對象是賈母。但凡,老太太不滿意老爺做的事,隻要一哭,老爺就得跪下來認錯。隻是,她哭起來,好像效果並不好。
賈環點點頭。
趙姨娘對賈環的話還是很信的。這是賈環的信譽招牌。當即,穿著繡鞋從床上下來,走到櫃子裡麵,將藏起來的一個紙人並五個紙鉸的青麵白發的鬼,表情訕訕的,遞給賈環。馬道婆教給她的法子,是要在紙人上寫寶玉的年庚八字,並掖在寶玉的床上才能生效,她還沒來得及實施,就給賈環找上門來。
紅樓原書裡,趙姨娘要咒寶玉、王熙鳳兩人。現在,王熙鳳可不敢欺負趙姨娘,時不時還得捧著、哄著,趙姨娘便沒想咒她,隻咒寶玉一個人。
賈環就將這些東西在蠟燭上燒的乾乾淨淨,再道:“娘,你以後彆在搞這些不著調的事了。”
趙姨娘本來覺得大事可成,見賈環連東西都燒了,又給賈環嚇了一回,心情沮喪的道:“不搞了,不搞了。你自己以後的事,自己折騰吧。”
“嗯。”賈環再安撫道:“娘,你以後的日子,吃好、喝好、睡好、玩好。不自在了,找人陪你抹骨牌。或者,給太太說一聲,去外頭的寺廟逛逛、上香。這還誰攔著你不成?”
這是一句實話。他現在的地位,趙姨娘要外出上香什麼的,王夫人不可能不同意。外頭,配個馬車給趙姨娘,那些管家會覺得趙姨娘找事?隻怕是趕緊去辦。
趙姨娘給賈環說的又有點興奮、向往起來。她如今女兒、兒子都大了,特彆是環哥兒的地位,她要外出,好像還真不難。
賈環陪著趙姨娘說了一陣話,又說要找馬道婆幫趙姨娘把銀子要回來,算是將趙姨娘哄的眉開眼笑,她喜歡銀子。再讓小鵲進來給趙姨娘倒茶,沒讓趙姨娘為難她。
夜色漸漸的深了。氣溫下降著。賈環告辭出來,帶著等在外邊的如意,一起往望月居裡走。
夜中寂靜。賈府裡各處,有幾點燈火。遙遙的有值事的屋子裡說話的聲音傳來。
賈環心中輕鬆。在小鵲看來很嚴重的事,其實並沒有那麼嚴重。他明天去回賈母、王夫人一聲,就算是解決了一個麻煩事。趙姨娘除了這事,也鬨不出什麼大的麻煩事來。免除他的“後顧之憂”。
“三爺,我剛去看了我們以前住的瓦屋,還空著呢。”如意仰著清秀的小臉,對賈環說道。
“哦……”賈環笑一笑,停下來,輕輕的捏了下小丫頭的臉蛋,滑膩彈軟,“如意,我們終究是要向前走的啊。”
眷念固然是眷念。不過,他對這樣的事看的開一些。一路走來,從趙姨娘小院隔壁的三間瓦屋搬出來,到望月居,他還要再搬家的啊。
六月底,他和寶姐姐成親,望月居的房屋,會有些不夠用。再將來,林妹妹肯定也是要在身邊的,加起來的人口,日後還是要換一個地方。
如意嬌嗔一眼,十五歲的少女,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她還是想念六年前在瓦屋裡的日子。那時,地方小,日子平靜而溫馨。
……
……
賈府的整風運動,在四月二十九日,達到一個高潮,新的階段。二十八日晚,還在榮國府內整風運動領導小組裡擔憂的賈薔得到小廝泉兒的回報,鬆了一口氣,又立即帶著人去查封了單大良、張才兩家的資產。
這則消息在夜裡,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快的傳遍賈府、賈家、寧榮街。闔府、合族震懾。又倒下了一個大管家。還順帶有一個大老爺的心腹,四管家張才。
二十九日,經過這幾天的醞釀,整風領導小組開始公布一些人的處罰結果。榮國府中,各色人等總計有1103人。寧國府中,計有986人。此次,兩府共開除了78名屢教不改,怠慢工作的家仆。
所謂的開除,就是將奴仆的身份收回,給予自由身,放出去,推到社會裡,自生自滅。而且,基本是連坐。但凡有這樣的人家,不管是賈府內外的工作都要調整,放到不重要的職位上去。
另外,如單大良、張才、賈芹等計有153人,打發到香山腳下種地。再有,一些犯了輕微錯誤的人,分成當眾檢討、當眾責打,不在這裡提及。
寧國府裡曆年來的“大爺”之一:焦大,此次亦受到衝擊,被安置在寧國府外的一處瓦屋內生活,每月發養老金3兩銀子,允許他在寧國府裡吃飯。不給他派事。賈環給出的新概念,五保戶:保吃、保穿、保醫、保住、保葬。
這是相當高的待遇,並不虧待他作為寧國府的功臣。包吃包住之外,還要拿3兩銀子一個月。襲人這樣的一等大丫鬟、職位高且體麵,一個月也就一兩銀子。一個中等莊戶人家(劉姥姥家),一年也就有20兩銀子的耗費。一個秀才,在京城中坐館的費用,最定格的,一年不過40兩。平均水平是20兩。賈家的族老,賈代儒一年的養老費用,賈環給定下來的,一年也隻給了40兩。
但,焦大再想要接觸到寧國府裡的主子、機密事,那是不可能的。賈府整風的事宜,京城皆知。這個結果出來,很多人還是要讚一聲:賈環厚待賈家功臣。
但是,個中的道理,賈蓉聽賈環說過一嘴,“很多時候,給一個人很多錢,並不是好事,相反,他反而會過的很潦倒。當然,我們家裡還是要給他托個底。五保。”
賈環對焦大,並沒有什麼好印象。
賈環的整風,並不針對榮國府的後宅。王夫人退了一步:他清洗了王夫人在賈府外頭的勢力,不能再逼一步,動她的基本盤。當然,寧國府的後宅,賈環沒什麼顧忌,委任尤氏和賈蓉負責,狠狠的整頓了一番。
榮國府內,亦是受到波及。事情,賈環是交給王熙鳳去做的。王鳳姐最喜歡這種大權在握的感覺。
兩府的處罰結果,公布的很快。如同快刀斬了亂麻一般。如同橫掃落葉的秋風一般。如清掃一切的浪潮一般,洶湧而來。
二十九日,賈府上下,就已經處在這種劇烈的浪潮之中。賈家上下整肅。人人辦事用心,不再推諉、偷懶。據說,陸續的還要公布一批處罰結果。
而且,環三爺說:時間長了,隊伍就站不整齊,有的人站歪了。我們就要喊整齊:向左看齊,向右看齊,向中間看齊。整風,日後,視情況,還要進行。
……
……
四月三十日的上午。賈環沐修。吃過早飯之後,前往賈母上房處,給賈母、王夫人說了馬道婆的事。
“這等無德之輩,竟然騙我姨娘500多兩銀子。出了追回銀子外,我是建議,不允許她再來府上走動。”
驅逐馬道婆,對現在的賈環來說,不算大事。賈環當日用王熙鳳測試王夫人的態度,其實大半是為了整風的事。
賈母一身富貴老太婆的裝束,有些胖,坐在椅子上,這時道:“哎喲,我竟還信了她。前些日還舍了五斤油給她,讓她給寶玉祈福。”
鴛鴦笑著接著賈母的話說,“那馬道婆常在各處府上走動,又有官府給的文蝶,誰想到她是這麼個人?”這話說的邢夫人、王夫人、薛姨媽、鳳姐幾人一片附和。不隻是賈府受騙了啊!
鴛鴦又道:“叫我說,三爺,這事也彆鬨到官府裡去。各府裡的麵子上不好看。隻找馬道婆把銀子追回來就是。”
賈環笑著點頭。他知道這是賈母的意思。
王夫人對此並沒有什麼意見。她信佛,但是不信馬道婆,對鳳姐道:“那就吩咐下去,不許她再到兩府裡來。”
鳳姐笑吟吟的應下來。她前兩天給賈環敲了一記悶棍:剝奪了管大觀園的權限。不過,又給賈環安排著處理內宅裡一些涉及到整風的人、事,很得誌。
璉二奶奶威風凜凜,風頭又蓋了璉二爺一頭。這裡麵,未嘗沒有敲打賈璉的意思。
王夫人再對賈環,臉上略微有些笑意,說道:“環哥兒,貴妃二十八日就打發人出來,送了一百二十兩銀子,叫在清虛觀初一到初三打三天平安醮,唱戲獻供。叫眾位爺們跪香拜佛。就是明天了。這事情,你要安排好。”
紅樓原書裡,是要賈珍領著賈府的子弟去清虛觀跪香拜佛——賈赦、賈政是長輩,這事當然不去——並侍奉著賈母、王夫人等人到清虛觀。
現在,自然是要賈環全權負責、領頭!他不是賈家的族長,勝似族長。
賈環起身,回道:“母親,我會安排好。”
第466章 打醮清虛觀(上)
王夫人讓賈環安排明天賈府上下出行去清虛觀的事宜。賈環當然不會親力親為,跑去處理這些瑣事。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
賈環從賈母上房出來後,順路去了整風小組的院落裡,吩咐賈蓉、賈薔、賈芸三個把這件事領了。
賈府的內眷自有王熙鳳招呼,跟著賈母、王夫人等人走。外頭隻需要提供馬車,飲食、住宿,並到清虛觀的防護措施即可。
所謂的防護措施,就是清場,不許外人看到賈府內眷、夫人、小姐們的容貌。京城之中,不可能出現刺殺,搞個火銃打一槍的事。
另外,賈蓉幾人還要負責把兩府裡近支子弟召集起來,跟著一起去。這派人通知:賈瓊,賈琛,賈璘,賈璉、賈琮、賈菖,賈菱,賈菌,賈芝、賈萍等人一聲就完了。
賈環交代完這些事,便自去休息:帶著大丫鬟晴雯、彩霞去大觀園裡找探春、黛玉說話。近來,探春、李紈管著園子裡的事,比往日要忙碌幾分。
……
……
賈蓉、賈薔、賈芸三人接了任務,先派人去請賈璉,將寧國府的管家李華、李偉並榮國府的管家林之孝叫來。
李華是府裡的老人,道:“幾位爺不用費心,出行的事,兩府裡都是有慣例,我們是辦老的差,不會出去,自要知道要去的人數就成。”
賈蓉就笑:“聽環叔那口氣,似乎後頭的老太太、太太、姑娘們都要去,我還得去回我母親一聲,看要不要去老太太身邊侍候。”
既然有成例在,幾人商量一聲,就各自忙活開。整風的事情,還沒有完結,他們還在處理各處的人事,規矩。
……
……
同一時間,史府之中。上午的陽光熾烈。保齡侯史鼐、忠靖侯史鼎兄弟聚在一起商量著事情。
麵前的小桌上擱著綠豆湯。夏季之時,若是喝一碗冰鎮的綠豆湯,自然是極其舒坦、愜意的,消暑。但史家兩位當家人麵前的這碗綠豆湯沒有冰過。
因為,史家現在隻剩下空殼子了。用不起冰。家裡的針線活都是府裡的夫人、姑娘們自己做的。
“唉……我不能啊!愧對祖宗。”保齡侯史鼐長歎一口氣,“這樣下去不行啊。少不得還是要去求王安世(王子騰)啊。要謀一個實職才好。”
史鼎和兄長的關係其實並不融洽。人窮誌短,馬瘦毛長。但一些事情,兩人還是會坐下來商量,道:“大哥這想法沒錯,就看清虛觀裡的張老道能不能說動姑母(賈母)。”
史家準備將大姑娘史湘雲嫁給賈寶玉。賈寶玉是賈貴妃的弟弟。情若母子。
史鼐拍著椅子扶手歎道:“不管能不能說服,先要把態度做出來。我才好去開口。”
……
……
五月初一,這天上午,賈府的後宅闔府出動。管家們早就安排好,車馬轎子,在榮國府門前排開,展開長長的隊伍。當真是車輛紛紛,人馬簇簇。
片刻後,賈母出來,獨坐一乘八人大轎,王夫人、邢夫人、李紈、鳳姐、薛姨媽、尤氏各坐一乘四人轎子。
姑娘們、丫鬟們則是坐馬車。寶釵、黛玉兩人一起坐一輛翠蓋珠纓八寶車。這並非是因為賈環的關係,而是因為她們倆算賈府的客人。賈府三豔,一起坐一輛朱輪華蓋車。
趙姨娘帶著小鵲、小吉祥獨坐一輛普通的馬車。她如今的地位不同,也想要跟著去見識見識。當然,上香這種事,輪不到她。她畢竟隻是姨娘的身份。
賈母的丫鬟鴛鴦、翡翠、胡波、珍珠,寶釵的丫鬟鶯兒、香菱、文杏,黛玉的丫鬟紫鵑、襲人、雪雁、沫兒,迎春的丫鬟司棋、繡桔,探春的丫頭待書、翠墨、惜春的丫頭入畫、彩屏,賈環的丫鬟晴雯、如意、彩霞。
然後,還有王夫人的丫鬟金釧兒、彩雲,李紈的丫鬟素雲,王熙鳳的丫鬟平兒、豐兒、小紅,薛姨媽的丫鬟同喜、同貴,尤氏的丫鬟銀蝶兒,邢夫人的丫鬟杏兒。
再有,日日抱著賈璉、王熙鳳的女兒巧姐另坐一輛車。
當此之時,寧榮街上,轎子,車馬、隊伍滿滿的排開。前頭的執事隊伍跟著賈環、賈璉、賈蓉、賈薔等人的馬後麵開始移動,賈母的轎子都走出去老遠,這邊隊伍尾巴上的丫鬟們還沒上車,還在那裡鬨。
這個說:“我不同你在一處”,那個說“你壓了我們奶奶的包袱”,那邊車上又說“蹭了我的花兒”,這邊又說“碰折了我的扇子”,咭咭呱呱,說笑不絕。
寶玉騎著白馬,在賈母轎前引導。街上人都站在兩邊。賈府當前的鼎盛、權勢、榮華、富貴,可見一斑。
……
……
賈環的棗紅馬在整個隊伍的最前端,緩緩的小碎步噠噠的走著。黃總旗帶著十個護衛跟著。賈家十幾個子弟騎著馬,跟在賈環身後。
賈環騎在棗紅馬上,回頭看著賈府的車隊,心中略有些無奈。太招搖了!賈府現在是看著光鮮,內地裡可就未必。比如這次去給賈元春祈福,就是她即將失寵的征兆。賈府的權勢根基已經在動搖了。
但他又不能攔著不讓賈府的內眷出門吧?
賈府的隊伍緩緩前行,前頭的錢槐、胡小四、管家李華等人早已經去京城內城西邊的正門阜成門、外城的金光門處打點,準備安排賈府的隊伍過去。免得造成交通擁堵。
清虛觀在京城西郊外,出城數裡就是,並不遠,是京城中一處知名的道觀。賈府裡常去燒香拜佛。
到了清虛觀門口,張道士帶著一乾徒子徒孫穿著道士法衣等在路邊。先拜見了,賈環翻身下馬。後麵的賈府子弟紛紛下馬,早有小廝、管事過來牽馬。
張道士上前來見禮,見為首的是一個少年郎,賈蓉、賈璉兩個反而站在後麵,頓時想起傳聞,口宣道號,“無量壽佛,小道見過環三爺。”張道士形容清廋,身量中等,年齡不知,仙風道骨的模樣,穿著道士的法衣,到有幾分玄妙的感覺。
賈環隻看他這樣大的年紀,心中就有數,估計就是清虛觀的觀主,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張道士常在兩府裡走動,但賈環往日裡並不參與賈府的日常,又不常在賈府裡,時至今日,才執掌賈府內外。這算是第一次見到他。
賈蓉在一旁笑著介紹道:“環叔,張道士常在兩府裡走動。先皇曾經禦口親呼‘大幻仙人’,如今現掌道錄司印,當今封為‘終了真人’。現今王公藩鎮都稱他為‘神仙’。”
道錄司,就是掌管天下道教的司務,隸屬於禮部。看不出來,他還是道教領袖之一。不知道這大周朝有沒有什麼正一教,龍虎教之類的。
賈環心裡的念頭一閃而過,就笑,“張神仙客氣了。這幾日倒是叨擾觀中,若有不當的地方,還請海涵。”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入鄉隨俗了。
賈環話說的客氣,張道士不敢真的應這話,笑嗬嗬的道:“三爺這話說的小道要無地之容。如何敢?這邊請。”又客氣了幾句,安排人領著賈府的爺們去觀中休息。
看著賈環等人進去,張道士還要帶著徒子徒孫在觀外等著賈母到來,心中覺得賈環禮節周到,性情沉穩,神采內斂,難怪能執掌賈府的權力。
……
……
夏季酷暑,清虛觀依山而建,一路上綠樹成蔭,略顯清亮。
賈環、賈蓉、賈璉、賈薔、賈芸等人在觀中一名小道士的帶領下到客殿中喝茶,休息。
片刻後,就聽得外麵鐘鳴鼓響,是賈母的隊伍到了。賈府的男子和內眷並不一起。他們都是坐著沒動,喝茶、說笑。
賈環翻看管事提交上來的記錄,看到寶釵和黛玉共乘一輛馬車,嘴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大爺的,這是誰安排的?真特麼的不懂事啊!
賈環一想兩人在一起“說笑”的那場麵,頭都要大了。簡直是災難般的場景啊。紅樓原書裡,直到第四十二回,寶釵指出黛玉看牡丹亭、西廂記的事,黛玉感受到寶釵的誠意,兩人才冰釋前嫌。
而在此之前,寶釵和黛玉兩人沒少相互諷刺、互坑。那是,換著花樣來。
寶釵撲彩蝶到滴翠亭,碰到小紅和墜兒說私密的話,她說她是追著黛玉來的。唬的兩個丫鬟以為話給黛玉聽去了。坑的黛玉不要不要。
寶玉挨打,黛玉譏諷寶釵,“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這是用言語往寶釵心口來一刀。
紅樓原書裡,賈寶玉一門心思喜歡黛玉,那就無所謂了,他反正隻在乎黛玉的感受。寶釵惹的他不自在,他就趕寶釵走。
但,問題是,他現在,要偏向那一個?兩人在他心中的地位是相當的啊。
寶姐姐知道他和林妹妹的事,她那麼聰慧的女孩。而林妹妹自是知道他和寶姐姐的婚事,馬上就要結婚了呢。要說擔心,肯定是擔心黛玉。宅鬥這種事,她哪裡是寶姐姐的對手?但他心中,對寶姐姐,是愧疚著的。兩個人,他都掛念著。
總之,此時賈環的心情就是兩個字:我日!
……
……
賈瑞遞了名單上來,見賈環半天沒說話,以為他差事沒辦好,頓時就有點慌,道:“三爺,我請教過江興生,按照族學裡出行的記錄表來的。”
要統籌安排事情,肯定是要形成文字記錄,不是誰都有王熙鳳那樣的能耐。這份安排乘坐車隊的記錄就是如此來的。
最近賈府整風,很多人都被掃下去。作為賈環的堅定擁護者,賈瑞已經從一個小頭目,提到了管事的職位上。賈府下人裡的管理職位等級:頭目、管事、管家。
“不關你的事。”賈環擺擺手,將文書記錄還給賈瑞。心裡歎口氣。這時,外頭突然騷動起來,一連串的人在大聲喊:“拿,拿,拿,打,打,打。”
“這是怎麼了?”一屋子正在說笑,懶散的喝茶的賈府子弟都是好奇地說道。賈琮、賈薔兩個年齡小一些,還站起。
賈環為首,隻得從偏殿中出來,見賈母等人已經進了清虛觀的正殿,順著走廊進去,一問,卻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小道士還在正殿裡麵,衝撞了賈母、王夫人等人。
王熙鳳穿著橙色的褂子,頭戴累絲嵌寶銜珠金鳳簪,珠光寶氣的少婦。胸口的曲線飽滿、挺拔,身姿窈窕,明媚動人。她正扶著賈母。你們一定不知道這個大美女剛才是怎麼罵小道士的。相當的狂野、粗暴。極具王鳳姐的言語特色。
賈母扶著王熙鳳的手臂,富貴的老太太裝束,吩咐道:“環哥兒,帶他去罷。給他些錢買果子吃,彆叫人難為了他。”
“是,祖母。”賈環答應下來,帶著小道士出來,讓賈府的人帶小道士去吃果子。
鬨出動靜,賈蓉、賈璉、賈薔、賈芸幾人都出來。聽賈環說了情況,都是一笑。
清虛觀是依山而建的,這邊大殿裡出來,往後,就是往山腰上的殿宇走。賈環、賈蓉等人這邊也遠遠的看得到賈母等人的依仗、隊伍。賈環想了想,就在台階上問道:“管家在哪裡?”
這時,台階下麵,站著的賈府的小廝們,一起大喝道:“叫管家!”訓練有素。充當賈環的“擴音器”。
賈府這樣的大場麵出動,怎麼跟著人,怎麼站位,都是有講究的。這是百年世族的底蘊。所謂的禮儀,就在這些地方。李華、李偉等人都是安排的好好的。
賈環站在台階上,心中一陣無語。按他的想法,找個小廝跑腿去外頭把人叫進來就是。沒想到,賈府的“規矩”是這樣的:直接吼。這威風的啊!他還是第一次享受。
在道觀二門外,牆角下躲著太陽的林之孝連忙一手整理著帽子跑過來,到賈環麵前,恭敬的道:“三爺,你吩咐。”
賈環如今是兩府的執事人,他喊管家,當然是林之孝來應答。林之孝的資曆,也比寧國府的大管家李華等人要深一些。
賈環就點點頭。彆人的敬畏是一回事,但誰會整天的展示自己的權威?那等同於炫耀,和一個高調的二逼。他自是不會那麼膚淺。便溫聲道:“林管家,人來的有點多,你派人去守著二層門上同兩邊的角門上,伺候著要東西傳話。另外,太太、小姐們都在裡麵,不許人再進去衝撞了。”
林之孝答道:“是,三爺,我這就去辦。”說著,轉身去安排。
第467章 打醮清虛觀(下)
清虛觀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庭院裡古木參天,鬆柏森森。走廊上的雕刻著精美的人物、花卉圖案。富麗堂皇。
賈府今天過來打醮,整個觀中沒有其他遊人、香客。一派幽靜、莊嚴的氣氛。
賈環吩咐完林之孝,又和賈蓉、賈薔等人回到偏殿裡坐下。
偏殿中陳設比較空曠,擺著桌椅,賈環坐在居中的首位上,喝口茶,和賈府的子弟說笑。這裡的賈府子弟,他基本都認識,有接觸。
說話間,話題便不自覺的轉移到當前的賈府整風運動上。目前清洗了一批人,提拔了一批人,府內的風氣有根本性的好轉。但是,這個狀態能維持多久呢?
和賈環一起喝過酒的賈瓊道:“三爺,這風頭一刮過,就怕沒幾年大家又還是原來的樣子。”
賈琛笑道:“所以,要像三爺說的,過段時間,還要整風。”
賈琮、賈菌,賈芝幾個年紀小,聽的不大懂,其他幾人臉色有些古怪。
賈環笑著擺擺手,道:“隔幾年來一次這樣的刮骨療傷也不行,傷元氣。重點還是在製度建設。第一,齊家如治軍,要賞罰分明。第二,要建立監察機製。我們這個整風小組,過段時間工作做完,也不要撤了,改名糾風辦。要把那些不好的習氣,在苗頭階段就糾正過來。要讓下麵有投訴的渠道。第三,要明確賈家的弟子規,仆人守則,這些都要形成書麵的文字。日日講,月月講,年年講。潛移默化的影響。”
這個算企業文化的範疇,沒事給那幫人灌幾碗雞湯。這有助於整個群體的穩定。
任何一個團隊,思想建設工作都是第一位的。
“第四,要努力提高賈府的識字率。這才是詩書翰墨之族的做派,族學,公中近來寬裕了,要準備擴建。另外,要建一個大禮堂,用於開會。”
賈環說完,賈府的一乾子弟都笑起來。環三爺的話,仔細的琢磨,就會發現很有道理的。行之有效的。
眾人正熱鬨的討論著這四條方案時,這時,張道士進來,賠笑著道:“打擾爺們說話了。”對賈環道:“論理我不必彆人,應該在裡頭伺候,隻是因天氣炎熱,眾位千金都來了。請爺的示下。恐老太太問,或要隨喜那裡,我隻在這裡伺候罷了。”
幾麵的功夫,張道士已經熟絡的將對賈環的稱呼由“環三爺”、“三爺”改成了“爺”。一副自家人的做派。
賈環看了張道士一眼,微笑著喝口茶,並不回答。彆看張道士說的好聽,他一聽就知道張道士要找賈母說事情。
賈蓉倒是怕賈環出差錯,解釋道:“環叔,張道士是當日榮國府國公的替身,府裡的奶奶、小姐,他都是見過的。並無妨。”
賈環就點點頭。這個麵子,他還是要給賈蓉的。
賈蓉見賈環點頭,就笑道:“張神仙,咱們自家人,你卻說這話來?再多說,我們幾個晚輩把你這胡子都拔了。快跟著我環叔進去吧。”
……
……
清虛觀的正殿後麵有兩座樓,布置的精美、富麗堂皇。夏季之時,十分涼爽。王熙鳳早早的就說要來清虛觀的樓上看戲。
賈母等人遊玩了一圈,此時已經回到正殿,準備去樓中看戲。賈環帶著張道士過來。賈環先進去回了賈母一聲。賈母就道:“環哥兒,你快攙他進來。”
張道士先給賈母等人請安,“無量壽佛,老祖宗一向福壽安康?眾位奶奶小姐納福?”
賈母、王夫人等都回了一聲。
寒暄了幾句,張道士將話題轉到寶玉身上,道:“前日四月二十六日,我這裡做遮天大王的聖誕,人也來的少,東西也很乾淨,我說請哥兒來逛逛,怎麼說不在家?”
賈母笑嗬嗬的道:“當日真不在家。”叫了寶玉過來。
寶玉上前兩步問好,“張爺爺,近來可好?”
“好,好。”張道士連連點頭,就將寶玉抱住了,很是誇了幾句,又感慨的道:“我看見哥兒的這個形容身段,言談舉動,怎麼就同當日國公爺一個稿子!”說著話,眼淚就流下來。
寶玉和榮國公賈代善(賈母的丈夫,賈家第二代)的容貌很像。這是賈府裡都知道的事情。賈母異常的寵愛賈寶玉,未必沒有這個因素在裡麵。
賈環站在一旁,相當無語。這演技,拿個奧斯卡小金人沒什麼問題。他沒興趣看張道士表演,眼睛餘光打量著這三清正殿。在一旁打醬油。至於,寶釵、黛玉幾人,美則美矣,但他是沒法看的。眾目睽睽之下啊。
賈母給張道士這句話勾起思念之情,滿臉淚痕的道:“可不是?我這些兒子、孫子,就隻有玉兒最像他爺爺。”
王夫人、薛姨媽、王熙鳳等人連忙勸解住賈母。
張道士又嗬嗬一笑,說道:“小道前日裡在一個人家看見一位小姐,今年正值豆蔻年華,模樣好,人又聰明。根基家當,與府裡也配的上。我尋思著哥兒如今年紀大了,也該尋親。隻是不知道老太太怎麼樣想,不敢造次。等得了老太太的示下,才好開口向人說。”
這話說出來,大殿裡就有點安靜了。
站在賈母身邊的寶玉,臉都沉下來。他隻喜歡林妹妹,如何肯娶他人?
王夫人臉色平靜。她兒子的婚事,當然得她說了算。老太太說了不算。至於賈環,她內心裡可並沒有將賈環當做她兒子。
站在後頭的姑娘們,都是笑吟吟的往寶釵臉上瞟。這裡就寶釵終身大事落定了,六月二十八就要嫁給賈環。
寶釵俏臉微紅,她固然是大氣、端莊的性情,這麼多人盯著她,她也扛不住啊!偏偏這場合又不能走。眼角的餘光,瞄了一身青衫、身姿挺拔的賈環一眼。心中有嬌羞、柔軟的情緒浮起來。
賈環就站在張道士旁邊,詫異的看了張道士一眼,原來這個道士是要為人向寶玉提親。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貌似,張道士幫忙說親的是史湘雲吧?雲妹妹哪裡是豆蔻年華的年紀?真是扯淡。神棍,果然都是大忽悠啊。
這裡麵,其實有個問題,寶玉的婚事,究竟是誰說了算?賈母和王夫人日後的宅鬥、開撕,有大半的原因在這裡。不過,他現在是超脫於此,並不在意賈母和王夫人撕逼。
不過,他倒是要挺王夫人一把,絕對不能讓寶玉娶黛玉。這件事,大臉寶,想都不要想。當然,自黛玉回來之後,賈母撮合寶、黛婚姻的念頭,並不強烈。
賈母沉吟著,內心裡衡量了一會,道:“上回有個和尚說,寶玉這孩子不適宜早娶。且等幾年。為這個,他兄弟的婚事都越到他前麵去了。喏……”笑著指指賈環,又回頭指指寶釵。
一屋子人就都笑起來。有幾個外向些的媳婦、婆子,又自認有點臉麵的,都討好的道,“是要恭喜三爺和寶姑娘,好日子都定下來。我們還沒當麵道喜呢。今日正好說了。”
賈母這個答案,讓王夫人右手食指的關節微鬆。一場風波,就此消弭。
張道士心裡無奈的歎口氣,史家那邊的囑托,他是沒辦法了。便岔過這個話題。要了寶玉身上的玉,拿出去給徒子徒孫看,隨後又送了一盤禮物進來:有金璜,也有玉玦,或有事事如意,或有歲歲平安,皆是珠穿寶貫,玉琢金鏤,共有三五十件。
寶玉都收起來。賈母等人便至東樓,等著開戲。丫鬟們在西樓。賈環上去報戲名,然後申表,焚錢糧,開戲。
忙完之後,賈環退出來,心裡滿滿的糟點。因為,第一出戲叫《白蛇記》,說的是漢高祖劉邦斬蛇起義的故事。他當時的第一反應是一個叫白素貞的白蛇。
話說,白蛇傳不是早就該出來來了麼?不過,桃花扇、長生殿這兩個昆劇中的巔峰之作,竟然沒有在周朝出現。白蛇傳沒出來,到也算正常。
……
……
賈元春命賈府是打三天的平安醮。王熙鳳是搗鼓著賈府的內眷過來看戲。第一天,眾人自是都過來了。
比如,賈環,他明天就不會再來。打醮有用,皇帝的後宮還爭寵乾什麼?
上午出門,臨近中午時到。看戲之時,有各種吃食。這會已經是下午,賈環、賈蓉、賈璉等人在外頭吃過飯後,就等著晚上回去。
變故,在樓中悄然發生。
……
……
賈母和尤氏說了兩句話,笑嗬嗬的道:“我不過是來隨便逛逛,倒是讓你累了一天。”
賈母一向不看重尤氏。因為尤氏是賈珍的填房,並非原配正妻。這裡的差彆是很大的。看看邢夫人的情況就明白,續弦的正妻和原配正妻是兩個概念。
賈母這話說的非常的虛情假意。尤氏昨天就得了賈蓉的通知,今天早上一起跟著過來的,她現在才給尤氏說這話。
尤氏笑著道:“原我們侍奉老太太也是應該的。”
賈母就問,“蓉哥媳婦呢?我好些日子沒看她了。自打正月十五,貴妃省親後,我就沒見著她。她現在倒是越發的怠慢了,幾個月都不來看我這老太婆。”
賈母對尤氏不行,但是對秦可卿是非常喜歡的。推許秦可卿是重孫媳婦中的第一人。誇她:生的嫋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是個極妥當的人。
尤氏臉上的表情就有點不好看。這話,怎麼說?
王熙鳳、李紈兩個神情微變。她們是知道內情的。李紈因為幫賈環向秦可卿傳了話,所以知道。而王熙鳳和秦可卿則是閨蜜好友。去東府裡看秦可卿時,知道的情況。
李紈心裡倒沒什麼想法。無非就是賈蓉以無子為由休妻的事。而秦氏和環叔關係比較好。
王熙鳳則是心裡冷笑。她可是知道前因後果的。說的直白點,就是賈蓉那個沒氣性的,怕賈環怕的連老婆都要讓出來。至於,賈環和秦可卿是不是清白的,她看未必。賈環風流才子的名聲,傳遍大江南北呢。
尤氏勉強地笑道:“蓉哥媳婦近日病了。”
第468章 可卿之事(上)
賈母活這七十多歲,早就是人老成精,尤氏的話哪裡能瞞得住她,頓了下拐杖,冷笑道:“珍哥媳婦,你糊弄我是吧?到底怎麼回事?”
賈母扭頭吩咐身邊的鴛鴦,“去把環哥兒和蓉哥兒叫進來。”
尤氏有苦說不出,欲言又止,終究是心裡歎口氣,什麼都沒說。她在寧國府內的權勢,並不是來自於已經死去的賈珍,而是來自於賈環。這當口,她怎麼敢在老太太麵前把秦氏的事說出來?寧願是惹老太太的嫌罷!
鴛鴦帶著個小丫鬟出了東樓去叫外頭的賈環、賈蓉進來。
這邊樓中,邢夫人假惺惺的道:“珍哥媳婦,你媳婦是病還是不好,這有什麼不好說的?必定是有什麼緣故吧。”
這也就是邢夫人這種人在這個時候去踩尤氏一腳,很沒有格調。像王夫人、薛姨媽都沒說話。
王熙鳳倒是喜歡乾這種落井下石的事,但是她知道原委的,反而沒說。李紈和尤氏的關係尚可,這時和鳳姐是同樣的緣故,不好說話。
尤氏給燥的滿臉通紅,站起來,低著頭看腳尖,不吱聲。
賈母冷哼一聲,十分看不慣尤氏的做派。這讓她有一種權威被冒犯的感覺。兩府之內,竟然有人敢不搭理她。簡直是豈有此理!
賈母自是不知道尤氏心裡的權衡,更傾向於賈環。
……
……
賈環、賈蓉、賈薔、賈璉、賈芸十幾個賈府的子弟在清虛觀的偏殿裡麵休息、說話。都在等著下午酉時回城裡去。道觀這邊,終究是沒什麼樂趣。
這時,守在那邊樓下的小廝過來傳話,說賈母叫賈環、賈蓉兩個進去。
賈環和賈蓉兩個一頭霧水的到東邊樓下,和鴛鴦在樓下先碰著頭。鴛鴦鴨蛋臉兒,身姿高挑,脖子的處的肌膚白膩、柔滑如玉,模樣溫柔可親。腮邊有著淡淡的雀斑。這無損於她的美麗。
她今天穿著件青緞子掐牙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越發的顯得身段姣好,腰細臀翹。二十歲的女孩子的美麗身姿,在下午的陽光中展露,青春、靚麗。
賈環跟著鴛鴦上樓,前頭有著淡淡的女孩子的香味,問道:“鴛鴦姐姐,老太太叫我們來,是有什麼事?”
鴛鴦走在賈環前麵一格木質的樓梯上,側身抿嘴一笑,輕聲道:“三爺,老太太問蓉大奶奶的事。問珍大奶奶,她沒說。”
鴛鴦和賈環的私交還是不錯的。差不多算朋友交情。當然,即便沒有交情,以賈環如今在賈府裡的地位,這種小事,鴛鴦還是會提前透露的。在鴛鴦看來,這事,必定是賈蓉的鍋。
賈環嘴裡有點呲牙,他上午還愁著寶姐姐和林妹妹共乘一車的事,這會兒賈母又突然問秦可卿的事,真是日了狗的一天啊。話說,打醮不應該是很輕鬆的嗎?
賈蓉跟著賈環身後,向上仰視著。從他的角度,他就看到鴛鴦渾圓、挺翹的柔臀曲線在眼前搖擺。那股子青澀、半熟的女人韻味,頓時讓他有些心火上湧。想著,過兩天端午節,一定要請尤二姐、尤三姐到府上過節。
腦子裡,正轉著這些事情時,再聽到鴛鴦的話,心裡立即一磕磣,滿腔的火都給消了。他自決定休妻,這一頓罵,無論如何都是跑不了的。他有心裡準備。但事到臨頭,還是忐忑、鬱悶。
精美、方正的樓閣中,以賈母為中心,賈府的內眷們各自散坐。每人麵前都是榻椅、桌幾。桌幾上擺著各色時令的瓜果:黃瓜、香瓜、哈密瓜、西瓜、梨子等。
隨侍的丫鬟、婆子們,各自捧著托盤、茶杯、毛巾、冰鎮的解暑湯等物。
此時,賈府的內眷都在樓中,寶釵、黛玉、賈府三豔亦在。
賈環和賈蓉兩人進來,內眷們都是紛紛站起來,除了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薛姨媽以外。一時間,樓中環佩鏗鏘,叮當作響。
見禮之後,賈母道:“蓉哥兒,你媳婦到底怎麼回事?這長時間都不來看我這老太婆?”
賈蓉一副俊俏小生的模樣,穿著精美藍色便服,硬著頭皮答道:“回老太太,我與秦氏成婚這些年,她一無所出。我正月後,就給了她一封休書……”
下麵的話,賈蓉沒說,他也沒機會說。賈母隻愣了一下,等聽明白賈蓉的話,頓時怒氣勃勃,揚起拐棍劈頭蓋臉的往賈蓉打過去,高聲罵道:“你這個混賬東西!你老子給你娶門親事很容易?這大的事情,你不言語一聲,就擅自做主。你當你老子不在了,就沒人管得了你?秦氏哪一點不好?你要找這個由頭?是她攔著不讓你娶妾了?你找她來!我問問她!”
賈母著實給氣著了,一口氣猛罵賈蓉。她的這個重孫媳婦多好的人兒,她是多麼的中意!這混賬小子竟然敢私下裡休妻。簡直欠收拾。
賈蓉給賈母打的抱頭鼠竄,又不敢在賈母氣消之前,跑到樓下去,嘴裡隻喊,“疼,疼。”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三書六禮,明媒正娶。祭告天地、祖宗、父母。遍邀賓客,儀式隆重。正妻,對一個封建主義社會的家庭來說,有著無可替代的地位。
固然是有七出之條:無子。但是,這對正妻有年齡規定的。唐律:妻年五十以上無子,聽立庶以長。律法解釋就是,女子四十九歲之前沒有孩子,不適用這一條。
而隨著“一夫一妻多妾”製度的成熟,很少,很少,有人會以這一條去休妻。時下,哪個妻子會不給丈夫娶妾?不怕擔一個嫉妒之名嗎?以王夫人的心計、手腕,賈政同樣有小妾、庶出的兒女:賈環、賈探春。以王熙鳳對丈夫感情之獨占,還是要有平兒作為通房丫鬟打掩護。
所以,賈蓉以“無子”為由休妻是說不通的。賈母就直接說他是找借口。這兩年,賈蓉和秦可卿關係不大和睦的事,賈母亦有所耳聞。
王熙鳳看不起賈蓉,忙扶著顫巍巍的,氣的胸口起伏的賈母,幫腔道:“秦氏多賢惠的人,怎麼可能攔著蓉哥兒不讓娶妾?蓉哥兒,你說是吧?”
賈蓉跌坐在地上,哀求的道:“嬸娘……”我的娘啊,這時候,你就幫著說句好話吧!
賈母狠打了賈蓉幾下,猶自不解氣,還罵。王夫人、薛姨媽幾人連忙勸,“該怎麼處置,老太太說下話來,他敢不聽?環哥兒在這兒的。老太太彆氣著自個。”
賈母便遷怒的問賈環,“環哥兒,如今兩府裡頭的事都是你管著的。這件事你知不知道?”
賈母盛怒之下,直接說出事實。寧、榮兩府的大權,按道理,輪都輪不到賈環。但事實就是,整風之後,兩府之事歸賈環執掌。闔府,闔族,對此默認、承認。
賈環心裡歎口氣,道:“我知道。老太太先彆氣著身體。蓉哥兒和秦氏的事、矛盾,由來已久。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還是問問秦氏的意見。若是,她還願意做賈家的媳婦,我讓蓉哥兒給她賠禮、道歉。”
賈環對賈蓉休妻的目的、心思,很清楚。這是怕他給怕的。這件事,他的態度還是很明確的:看秦可卿自己的想法。願意過,就過下去。不願意,就和賈蓉散夥。
他和秦可卿的私交很不錯,願意支持她的想法。
他和秦可卿的關係迄今為止,還是清清白白的。他不否認他對秦可卿的好感。男人麼,對她這樣美麗動人、國色天資的尤物大美人想一想,有好感,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麼?隻要你不付諸行動,做出格的事情,便沒什麼。
像大臉寶那樣,在秦可卿的床上午睡,偷偷的來一發,這就是相當的猥瑣了。而如大仲馬賈珍這樣的,對自己的兒媳扒灰、強來,更是要批判。
他不可能因為對秦可卿的好感,就用他的權勢、力量,去拆散秦可卿的家庭、婚姻,將她“收入囊中”。做人,還是要有點底線,有點格調。
賈環這話,說的賈母氣略微消了些,道:“她怎麼會不願意?都是讓蓉哥兒這混賬小子給氣的!你去安排人接她來,我當麵給她賠禮、道歉。”
賈母還是很中意秦可卿的。
賈環略微一沉吟,點點頭,“嗯。”
他是想著這兩天處理下秦可卿的事。但目前為止,他還沒有找機會和秦可卿談過,不知道她的想法。在她見賈母之前,他還是要和秦可卿私下見一麵,問一問她真實的想法。現在去接秦可卿過來,他大概能有幾分鐘和秦可卿說話的時間。足夠了。
賈環正要去安排,這時,樓下的管事媳婦小快步上樓來回道:“老太太、太太、三爺,馮將軍家裡有人來了。馮小將軍也來了。”馮小將軍就是馮紫英。
這一打岔,賈母頓時有些後悔今天出門興師動眾,也恍然的想起:把家事搞到道觀裡來處理不好,“唉,又不是正經的齋事,我們不過閒逛逛,就想不到這禮上,沒的驚動了人。”
便對賈環道:“方才的事,回府裡再說。你去忙吧!”又對賈寶玉道:“既然馮府上如此盛情,你也出去陪客。”
這一樁事,暫時告一段落。賈環帶著賈寶玉、賈蓉兩個下去招待馮紫英。
第469章 可卿之事(中)
馮家的兩個管家娘子自去上樓。賈環讓小道士在偏殿隔壁安排了一處靜室,招待著前來的馮紫英吃茶。
賈蓉結結實實的挨了賈母幾下,先自去塗跌打藥。至於,環叔的話,他要是真信了,他就是大傻逼!
賈璉、賈薔、賈芸、賈寶玉在靜室裡,陪著馮紫英吃茶。
馮紫英容貌俊朗,一身白色箭袖,騎著馬過來的,人物出眾,英姿勃勃,笑著對賈環道:“因聽著貴府在此打醮,家母派人過來送禮。我聽著環兄弟在這裡,過來湊個熱鬨。”
賈環中了探花後,去馮府裡吃過一次酒。但是,這不夠。他家還要繼續和賈環結交。殿試上的消息,早就傳出來,京城官場中,都知道當今要壓賈環的仕途。但是,此時不燒冷灶,更待何時?
賈家裡的男子,容貌基本都很英俊。比如,賈璉,二十幾歲,唇紅齒白的公子哥,英俊瀟灑,帶著點紈絝氣質。賈蓉,一副俊俏小生的模樣。
賈薔則是還賈蓉要俊俏幾分,神似奶油小生、小鮮肉。賈芸則是:生有一張容長臉兒,長挑身材,甚是斯文清秀。獨獨賈環容貌普通、年齡最小。但,此時,靜室之中,幾人都是以賈環為中心。
男人,不是靠臉吃飯的。
賈環笑著點一點頭,道:“馮兄有心了。近來府裡有些事情要處理,和馮兄、衛兄、陳兄幾人少聚。見諒,見諒。”
馮紫英哈哈一笑。賈府整風的事,京中都知道。賈環那篇文稿太引人注目,具有極強的個人語言風格。他看過,講的……真他娘的到位、透徹。
這等手段,不愧是“恰同學少年”時主持京西水災的領袖,不愧是天下聞名的神童,風姿無雙;不愧是能在金陵糧案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人物!
賈環要是他的庶弟,他也得跪。甘拜下風!
真要讓他說,這種治事之能,更勝賈環名揚天下的詩才,如倚天之劍,誰可與之爭鋒?據說,朝中大學士,都有暗中嘉許者。說他有治國之才。
當日,賈貴妃省親讚譽賈環的話早就傳遍京城:吾弟有公卿之才(不是元春的原話)。現在看來,的確如此。
馮紫英笑完,道:“理解。理解。我和寶兄弟倒是常見。前幾日還在家中,令內兄(薛蟠),寶兄弟幾人一起吃酒。寶兄弟的一首紅豆曲,唱的極佳。”
賈寶玉坐在一旁,正在繡著金絲的衣袖之中把玩他剛剛從張道士送來的一盤法器中撿得的金麒麟。聽寶姐姐說,雲妹妹有一個。他心裡不免有些遐(Y)思(Y)。
這時,聽得馮紫英誇他,賈寶玉矜持的笑起來,道:“我唱的倒還好。隻是薛大哥唱的太過。”
彆人還沒明白過來,賈璉先是一笑,將手中扇子一疊,在手中一敲,笑吟吟的道:“這事倒是定要聽個詳細。反正下午正無事著。”
薛大傻子上不了台盤,不通女人情調,偏偏還要裝懂。他們一幫子弟吃花酒,從來都不叫他。想必,那天薛蟠定是鬨了笑話。正好聽一聽解悶。
馮紫英說話是很有講究的。他誇寶玉。心裡知道,賈環不會在意。這點事都計較的話,那賈環的格局就太小。也不值得馮府繼續投資下去。
馮紫英微笑著看賈環。賈環和薛寶釵馬上要成親的事,和賈府交好的府上,都已經收到請柬。當然,他知道賈環不會介意拿薛蟠打趣。賈環親手把薛蟠送到大理寺的監獄裡去,他們這些世家子弟都知道。
賈環一聽“紅豆曲”三個字就知道怎麼回事,薛蟠在那場酒上,唱出了他的“成名作”啊!這時,見賈璉這樣說,他當然不會掃大家的興,就笑,“那就請馮兄說說。”
薛蟠的成名作:女兒悲,嫁了個男人是烏龜。女兒愁,繡房躥出個大馬猴。女兒喜,洞房花燭朝慵起。女兒樂,一根雞巴往裡戳。
曲子叫哼哼韻:一個蚊子哼哼哼,兩個蒼蠅嗡嗡嗡。
紅樓原書,寥寥幾筆,當真是寫儘薛蟠的無知、醜態、不學無術、不以醜行為恥,反以為榮。
馮紫英繪聲繪色的給眾人講著那天的事。賈環平靜的聽著,聽到馮紫英口裡說出蔣玉菡、襲人的事,心中微微一動,眼睛往賈寶玉身上看了一眼。
他現在倒真覺得大臉寶有龍陽之癖的傾向。先和秦鐘傳點緋聞,接著和蔣玉菡互換汗巾子(腰帶)。真是有點惡心。
蔣玉菡就是琪官,忠順親王府上唱小旦,天下聞名,算是戲曲行當裡的名角。小旦,是女角色。民國大師梅蘭芳就是唱青衣、花旦。技藝精湛。男子唱女角色,這在梨園行當並非什麼稀奇的事。
但是,寶玉怎麼做的呢?寶玉見他嫵媚溫柔,心中十分留戀,便緊緊的搭著他的手,叫他:“閒了往我們那裡去……”
襲人的判詞裡麵: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就是喻示著襲人日後會嫁給蔣玉菡。
賈環對襲人的將來,早給她承諾好的,讓她挑夫婿,他送嫁妝。現在,襲人是不是會嫁再給蔣玉菡,那就再說了。
襲人這個“宅鬥小能手”現在在林妹妹屋裡,作用非常大。讓丫鬟們、下人們不敢在黛玉麵前搞事、嚼蛆。紫鵑對黛玉忠心是忠心,這方麵的能力到底還是要差一些。
賈環想了想,思路轉到忠順親王身上。紅樓原書第三十三回,寶玉挨打,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忠順親王派長史到賈府來找寶玉要琪官。
賈環並不關心寶玉過兩天會不會再挨打。政老爹要抽大臉寶,那是喜聞樂見。不抽大臉寶了,他也無所謂。他如今執掌賈府內外事宜,想要收拾大臉寶並不難。
賈環關心的是,忠順親王的長史到賈府裡說的話:既雲不知此人,那紅汗巾子怎麼到了公子腰裡?連寶玉身上係著琪官的腰帶都知道,可見其對賈府的滲透之嚴重。
這件事,如芒在背,細思極恐。賈環如今執掌賈府,絕對是不能容忍被人滲透成篩子。
時至今日,賈環對周朝朝廷的大佬都已經知道個大概,包括皇室、勳貴中的厲害人物。
忠順親王是雍治天子的親叔叔。雍治天子政變奪位時,並沒有乾掉他。不過,另一位親王,忠義親王,看封號就知道他對太上皇的擁護,在雍治天子登基數年後,被剪除了。
國朝的皇族,除了天子信任的吳王(遠支,沒有皇位繼承權),往下數,就是順親王。另外,皇子之中,以太子、晉王,楚王三人勢力最大。
這樣的一個權貴,對賈府的惡意很大啊!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順親王對賈府抱有敵意的原因,賈環現在還不知道。
但,需要警惕,認真對待。
……
……
賈環的腦子裡想了一回,馮紫英說那天酒席的事也到尾聲。
幾人正說笑時,外頭有人來報,戶部趙侍郎派人送禮。趙侍郎的二公子領頭。
馮紫英就笑,“我與趙二不熟,環兄弟自去招待他。”他在京城中交遊廣闊,但是戶部侍郎的公子,層次比他高一些,沒和趙二公子結交過。
賈環帶著賈璉出去招待。趙二公子也是打聽到賈環今天在這裡,特意借著送禮的由頭過來結交。都知道賈環的仕途會被天子壓著,但他年輕啊。再比如:戶部尚書衛弘和賈環私交匪淺。
接下來,又有賈府的遠親近友,世交過來送禮:賈史王薛,八公府上,臨安伯、永昌駙馬、樂善郡王、錦鄉侯、景田侯、陳府(也俊),衛府(若蘭)、川寧侯,壽山伯。
不少府上,除了派女管事來送禮,還有家裡的少爺、公子過來,與賈環見麵,結交。賈環執掌賈府,對外的影響力,慢慢的上來。他在清虛觀這裡,賈府的世交們,會派人過來。
一下午的時間便很快過去。隨後,賈府龐大的隊伍,在下午五點許,在清虛觀門口擺開,啟程返回京城中。
鬨出偌大的動靜來,賈母回府之後,就表示不再去了。王熙鳳倒是興致勃勃,準備接下來兩天還去看戲。借著府裡的整風,她心情正好著呢。
賈母吩咐擺飯,又道:“來人,去請蓉哥媳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