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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瞧著氣氛歸於沉重,四福晉一歎,三嫂這話,實在提得不好。

此情此景,得說喜慶的事,於是溫和笑道:“大嫂吉人自有天相,又有汗阿瑪護佑。遷府還需她來張羅,且八弟的婚事定在下月,見了新婦,指不定就好了。”

話題轉移到婚事上頭,氣氛驟然一新。三福晉如夢初醒,連忙附和:“可不是?”

她們你一言我一語地分享見聞,“聽說從安郡王府出閣……”

“嫁妝準備就緒,內務府近來忙碌得很……”

扯完八阿哥的婚事,扯到了安郡王府。從老福晉幾個不甚省心的子女,聊到當家人的八卦,就連一向自持的七福晉也興致勃勃加入討論,遑論方才提錯了話,懊悔不迭的才女三福晉。

太子妃平日忙於宮務,於八卦一途落後了些,當下簡直大開眼界。

聽她們左扯右扯,又有些好笑,太子妃哪能不知眾人的目的?

這半天繞不到正事上,頓時生出促狹的念頭,想要看看她們究竟能憋到什麼時候。

……

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還上了一趟淨房,五福晉掏完肚子裡的八卦,卡殼了。

四福晉本就不精此道,隻能一遍一遍摩挲茶盞,心道,抖落自家爺丟臉的事,總不好吧。

瞧她們那糾結的麵色,太子妃終於忍不住了。

好懸沒有撲哧出聲,她笑吟吟地道:“汗阿瑪留弘晏乾清宮用膳,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等會我叫他過來,你們親自問去。”

驚喜來得猝不及防,就像龍卷風。

還來不及感歎侄兒的受寵,福晉們大喜過望,這就是不反對的意思了!

二嫂真是貼心的二嫂,她們心下感動,眨眼間,數不儘的恭維話脫口而出,字字發自肺腑,如不要錢似的。

有誇讚容貌的,還有祝福腹中孩子的,太子妃若不是端得住,此刻都要飄飄然起來。

相比之下,這是太子都沒有過的體驗,要換成眾阿哥恭維,那可真是天上下紅雨了!太子爺做夢都能笑出聲。

太子妃說罷,派了全嬤嬤前去等候,給她們吃了一顆強力定心丸。

福晉們翹首以盼,有在心裡打腹稿的,有後悔沒帶吃食“賄賂”的,拿五福晉舉例,她伺候五阿哥都沒這麼上心。

時間好似凝滯了。

千呼萬喚始出來,全嬤嬤回來的時候,身後跟了個小尾巴。

弘晏儘管有所準備,還是唬了一跳。

環繞周圍的,全是不亞於四叔九叔的熱情眼神,弘晏渾身一震,嬸娘們也想做他的知己?

不可以,吃不消了。

不等她們開口,弘晏先聲奪人。

迫不得已露出一個笑,趁眾位福晉怔愣的時候,弘晏熱心道:“免費定製妝效,贈送獨家心得。一個一個來,嬸嬸莫急!”

說著解下銅鏡,接過全嬤嬤手中的空白小冊子,一二三四,一共四本。

緊接著,把銅鏡遞到三福晉手上,掏出迷你筆墨,把順序安排得明明白白,“三嬸先照。”

太子妃:“……”

眾位福晉:“……”

五福晉呆住了,準備的手段毫無用武之地,侄兒比二嫂還要貼心!

七福晉眼饞地看向弘晏,眼底喜愛都要滿溢出來,喃喃道:“那小臉兒,長得可真是俊。”

四福晉想,若是她的熊寶……不,弘暉,有弘晏對額娘的一半孝順,她此生無憾了。

弘晏的速度極快,不到片刻,一份份獨家定製交到了福晉手中,她們欣喜的同時,不知有多感激。

往日覺得二嫂尊貴,是與太子一樣的高不可攀,今兒可算知道,二嫂再親切不過,不見絲毫疏離。

還有弘晏,她們恨不能搶回家當自己的兒子,二哥二嫂怎就如此好福氣??

·

太子忙得腳不沾地,終於處理好了積壓事務,也想好了給福晉賠罪的腹稿,準備努力一把,爭取今晚不睡書房。

出門沒走幾步,就見龐大人群結伴而行,中間摻雜著一個小小身影。

笑聲陣陣,如蝗蟲過境似的,太子皺起眉頭,想說一句放肆。

定睛一看,這不是三弟妹嗎?

還有四弟妹,五弟妹……她們簇擁著的,居然是元寶。

太子:??

弘晏都被誇得不好意思起來。他眾星捧月,臉紅紅地同福晉們告彆:“都是元寶的分內之事,嬸嬸們下次見!”

57. 醒酒 二更

乾西五所。

三貝勒與三福晉董鄂氏育有嫡長子弘晴, 弘晴今年兩歲,正是蹣跚學步,離不開額娘的年紀。

三福晉把弘晴看得跟眼珠子似的, 今兒卻沒了人影, 隻留幾個奶嬤嬤照看。三爺胤祉從禮部回來,剛剛踏入正院,就聽奶嬤嬤驚喜道:“爺回來了!大阿哥喊著阿瑪額娘, 奴婢如何也哄不動,您再不來, 許是要哭了。”

不消片刻,三爺懷中塞了一個奶娃娃。

他最是守禮,何曾有過照顧孩子的經驗,礙於迫人的形式,隻好手忙腳亂地現學。現學的結果不儘人意,弘晴哭得抽抽噎噎, 三爺整個人都僵硬起來, 頗有些急迫地問:“福晉呢?”

知情的人回稟說:“福晉去了毓慶宮, 至今未歸。”

三爺皺起眉, 尋二嫂去了?

經曆清查國庫的事件之後,單打獨鬥、吃了大虧的三貝勒悟出了一個真理。他得向著毓慶宮靠攏, 尋機會向太子示好, 聞言也就沒說什麼, 頭疼地吩咐道:“擺膳。”

等膳食擺上來, 三爺驚呆了。芹菜,冬瓜,全是他不愛吃的,還有兩份紅彤彤的辣菜, 這是對嗜甜之人的沉重打擊,不由怒道:“今兒的廚子是誰?”

提膳太監小心道:“爺,廚子還是那個廚子,沒變過。”

沒等三爺回話,貼身太監福至心靈,抹了抹額頭,低聲解釋道:“爺的膳食,往日都是福晉張羅。”

胤祉:“……”

毓慶宮都有些什麼,叫她把他拋之腦後了?

同樣的情景,同樣成為奶爸的四爺,後者卻是熟能生巧,把弘暉照顧得妥妥的。

終於等到四福晉歸來,瞧見她的神情,四爺心下生疑,不動聲色地問,“怎的回來那麼晚?”

四福晉春風拂麵,與平日的持重大相徑庭,聞言笑道:“同二嫂聊了會天,三嫂還有幾位弟妹都在。”

說罷溫柔地說了一句“爺辛苦了”,再也沒有旁的話,一刻不停往寢臥行去。

隱隱約約的女聲傳來:“研究透了……多練一練……”

弘暉迷茫地吐了個泡泡,四爺愣了神,父子倆就這麼成了背景板,淒苦得很。

他還等著一道用膳呢。

五福晉自從被五爺搶走王八,也不忍了。對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再也不上趕著伺候,一個人甚是自在,五爺卻是不然。

回想那番醍醐灌頂的話,總覺得他塔喇氏在醞釀什麼大招,胤祺慌得不行,不僅自個往正院湊,還叮囑妾侍萬萬不要招惹福晉,否則誰也救不了。

他這麼乾,五福晉反而不樂意了,寵你的劉佳氏去,老娘還稀罕你一晚上的施舍?

夢裡生嫡子吧!

最終五爺灰頭土臉地潰敗,氣得跳腳又無可奈何。皇家沒有和離一說,他得和這婆娘綁一輩子,何況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五福晉刀槍不入水火不侵,他能拿她怎麼辦?

當下,五福晉哼著小調進門,就見五爺坐在正廳,沉著臉看她:“喲,還知道回來。”

眾皇子一致認為,五爺是個敦厚人,哪裡聽過他陰陽怪氣地說話。五福晉腳步一頓,拍拍胸口,驚訝道:“哪兒傳來的王八叫?怪嚇人的。”

五爺臉色鐵青,伺候的人腿都軟了,眼睜睜望著福晉掀開簾,腳步輕快往內走去。

直到明月高懸,正院傳了膳。為了爭個臉麵,積了滿肚子懟人話的五爺苦苦等待,好懸沒有餓暈過去。

五福晉把冊子研讀完畢,終於舍得出來,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智障。

“爺莫非有腦疾?”

相比之下,七爺的院子是最安逸的。沒有爭吵,沒有無視,七福晉一如既往地貼心,甚至貼心過了頭,給胤祐噓寒問暖。

七爺起先舒坦極了,當即決定留宿,福晉身上的清冷與書卷氣,是妾侍怎麼也模仿不來的。隨後起了雞皮疙瘩,那詭異的眼神是怎麼回事?

七福晉既憐憫又唏噓,決定珍惜最後的時光。等貼身婢女出了師,研究透了小冊,她便再也不是原來的她,哪能繼續忍受爺這副糙臉?

曾經滄海難為水,到那時,他們就不般配了.

晚膳過後,皇上駕臨翊坤宮。

宜妃有些驚喜,哪知天降一口大鍋,皇上問她:“你……何時教導過弘晏妝容?”

“皇上何有此問?”宜妃訝然道,“臣妾久居後宮,從未和長孫說過話呢。”

皇上瞅著她,頗有些拿不準主意,最終還是妥協了。他板著臉,履行一個快遞員的職責,把《獨家定製》遞到宜妃手裡。

宜妃滿頭霧水,翻開一瞧,頓時大喜。

這正是她們夢寐以求的神術,高位妃嬪渴望卻不得其法,萬萬沒想到,皇長孫居然惦記著她!

難不成是小九打動了弘晏,愛屋及烏,於是便宜了本宮,便宜了小九的額娘?

喜意尚未褪去,瞥見皇上莫測的神色,宜妃一個咯噔,趕忙道:“臣妾何德何能,勞煩皇上前來一趟。可這‘神術’,全然出自長孫對太子妃的孝心,與臣妾萬萬沒有關聯,還請皇上明鑒。”

語氣很是誠懇,半晌,皇上嗯了一聲,“朕信你。”

忽然又問:“元寶傳授的‘神術’,可否遮去麵上瑕疵?”

宜妃笑道:“自是能的。”

聽言,皇上摸了摸眼睛,若有所思起來,十四頂著腫包不能見人,落下了許多課業,也不是個事。顧及臉麵的同時,卻也不能偷懶,如今倒有了兩全其美的法子。

用神術把眼睛遮上一遮,應是可行。

宜妃的視線,隨著皇上的手指上下挪動,她的麵色有些僵硬,隨即恍然大悟。

“皇上,臣妾懂您。”她壓低聲音,“翊坤宮水潑不進,特彆是正殿當差的宮人,全都守口如瓶。您要試試,無妨的,太後不會知道,太子長孫也不會知道,有臣妾呢。”

隨即厲聲告誡:“聖上之事無小事,若有半分泄露,小心你們的舌頭!”

宮人們諾諾應是,畏懼地望了一眼冊子,卻不敢直視聖顏,深深地低下頭去。

皇上:“…………”

朕的一世英名,沒了.

三日後,是大貝勒一家出宮開府的日子。

前些天,瞧見嬸娘包圍著的弘晏,太子大受震撼。為了宿回正院,太子隻得接受兒子男女通吃的事實,誰叫太子妃默許了此事?

算他表現良好,太子妃終是心軟,夫妻二人回到原先的相處模式。太子漸漸覺得,福晉妝前妝後也無甚區彆,越發美得耀眼,簡直甩了從前的李佳氏十條街。

終是領悟了弘晏的用意,太子滿意地想,這小子,還是惦記他阿瑪的。

論郎才女貌,誰比得上他與福晉?老大的喬遷宴即將到來,胤礽不禁美滋滋,從來沒有這麼期盼過。

太子心情好,大發慈悲赦免了何柱兒,何柱兒終於擺脫了肉乾的折磨,拎著菜刀感激涕零,“奴才再也不敢自作主張,一心聽從爺與太子妃的話!”

……

弘晏從全嬤嬤處得知,三日之後,阿瑪額娘將要攜手赴大伯的喬遷宴,當晚沉思片刻,召來臨門吩咐了幾句。

臨門暗裡的身份,乃是大總管的親傳徒弟,彆看他年輕,路子廣,人脈也廣。臨門慎重地點點頭,第二日,五福晉的貼身婢女匆匆回房,手中拿了一本小冊,壓低聲音同主子道:“這是弘晏阿哥的主意……”

五福晉驚訝過後便是動容,站起身來回踱步,“合該如此,合該如此。弘晏心善,不消侄兒提起,我也應當做它!”

胤祺哪邊都沒有牽扯,唯有她是最為合適的人選。

第二日,五福晉往大貝勒的院裡行去,為探望大福晉,叫人提了上好的藥材。大福晉正強撐著身子布置事宜,聞言微微一愣:“五弟妹?”

她與五福晉甚少來往,又是即將開府的檔口……

婢女低低道:“五福晉說有要事,奴婢也勸不動。”

大福晉咳了一咳,小聲吩咐:“請她進來罷。”

“大嫂。”片刻,踏入正院的五福晉笑道,“我給大嫂帶了好東西,要不要瞧瞧?”.

大貝勒的喬遷宴如期而至。

今兒不是休沐,故而太子下了衙門,與眾位弟弟一道前去;馬車停在宮外,太子妃也同妯娌結伴而行。

宴上男賓坐在一處,女眷坐在一處。大貝勒招待男客,大福晉招待女客,兩人一大早便沒見上麵,故而大貝勒半點不知,女客們見了大福晉,那震驚至極的神色。

皇子福晉身份尊貴,坐在花園布置的小席中。她們相視一笑,見了大嫂都是一驚,悄悄瞥向太子妃與五福晉,隨即了然。

侄兒竟是貼心至此!

酒過三巡,就有人來稟報說,貝勒爺,太子爺與諸位爺喝多了。大福晉身為東道主,當即憂慮道:“去瞧瞧。”

太子妃頷首,眾位福晉連忙跟上。

很快到了前院,略微喝高的五爺扭頭一看,瞧見一堆姿容出眾的美人,以為自己眼花了。

環肥綠瘦,各有千秋。這樣的容色,這樣的容色……就連劉佳氏也比不得,特彆是湖綠衣裳的那位,簡直與他少時向往的夢中神女一模一樣!!

隻那衣裳有些眼熟,好似哪裡見過。

以為自己醉酒做夢,來到人間仙境,五爺拎著酒杯,癡癡望著,當即想要念一首詩。

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

下一瞬,夢中神女朝他開了口:“爺,該醒酒了。”

58. 拐賣 一更

夢醒了, 酒也醒了。五爺腳下一滑,差點摔了個墩兒,端著的酒液全飛到七爺臉上。

七爺胡亂一抹臉, 也顧不得譴責五哥了, 震驚道:“那是五嫂?”

除了早有準備,尚且清醒的太子,其餘阿哥齊齊愣住, 眼珠子都要脫了眶。除了五爺,就屬三爺喝得最多, 誰叫太子惦記上回萬壽節的仇,使了個眼神,叫四爺配合他勸酒。

四爺身為弘晏的知己,為打擊競爭對手,哪能不同意?一左一右夾著三爺,不一會兒就把後者灌得暈暈乎乎。等大貝勒招待好男賓, 加入皇阿哥的行列裡, 三爺已是連連擺手, 含糊道:“老四, 彆灌哥哥了……”

因為腦袋迷糊,五爺以為做夢, 三爺同樣以為做夢。聽見七爺的話, 他直愣愣地看向五福晉, 感歎道:“弟妹叫你醒酒呢, 五弟好福氣。”

五阿哥魂兒都要出竅了,大喜大悲隻在一線間。

他恍惚地想,好福氣?這婆娘妝扮得美,卻叫他的少年憧憬破得渣都不剩, 等會就要下河撈王八了。

好福氣給你要不要??

“三哥也是好福氣,”五爺嗬嗬一笑,盯著五福晉不放,繼而打量她的身邊人,越看越是眼熟。

隨即驚道:“那不是三嫂嗎?!”

他們的眼神齊刷刷望去,越看越是震驚。

四爺不確定地說:“……還真是。”

三爺酒醒了一半,張著嘴打量三福晉,繼而用肘子一懟四爺,篤定道:“那是四弟妹。”

四爺手裡的酒杯也掉了。

很快,他們一一對應上了身份,眾人皆是呆滯。

她們集體進修去了??

唯有太子妃身旁的那位,他們拿不準。太子與大阿哥尚能端得住,一個知道其中貓膩,一個認定福晉不在人群之中。

太子歎了口氣,原來元寶造福的不止孤一人。

不遠處,太子妃回以一笑,惹得眾阿哥前所未有地牙酸起來,五阿哥悲憤了,二哥早早知道,這是在看他們熱鬨呢。

太子當即被一雙雙熾熱的眼神包圍,麻木單身的八阿哥注意力卻在彆處。

他絞儘腦汁地回憶,二嫂身旁的女子,好像哪裡見過。

大、大嫂?

除了纖瘦了些,柔美了些,半點不見病容,麵頰也不見凹陷,和幼年記憶中的大福晉對上了。猶豫著問出口,大阿哥看熱鬨的眼神不見了,他蹭地站起身來,“福晉。”

大福晉微微點頭,淡笑道:“爺。”

眸光溫和,卻是沒有以往那般熱切。反倒是胤禔熱切起來,怔怔看著,忽然回憶起新婚燕爾那段時光。

席間鴉雀無聲,這已不是普通的妝扮可以形容的了。

眾位福晉不過來瞧上一瞧。見他們酒醒了,不用人攙扶,也沒有相爭打架,五福晉無視發呆的五爺,搶話道:“爺們飲酒,不如我們也用一些?”

七福晉撫了撫麵頰,當即讚同,留給七爺一個矜傲的背影。

……

往日這時候,大阿哥與太子總要彆個苗頭。雖然大阿哥氣焰弱了,有句話說得好,不蒸饅頭爭口氣,不諷刺幾句,他不甘心。

此情此景,眾阿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娶妻娶賢,納妾納美,可過了今日,那些深得他們心意的麵容,竟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即便真的憐惜,憐惜也要大打折扣,不期然便能想起今日場景,然後把妾侍和福晉做個對比。

太驚豔了。根本不是一個層次的,要他們怎麼往後院去?

除了本就愛重福晉,少有愧疚的幾位爺,有竊喜的,有懊悔的,還有戴上痛苦麵具的。

七阿哥竊喜,大阿哥懊悔,五阿哥戴了痛苦麵具。糾結過後,五爺難免心猿意馬起來,想了又想,回味了又回味,心道忽略他婆娘的脾氣,也是可以下嘴的嘛。

抓隻王八給福晉賠罪,不知可不可行?.

喬遷宴熱火朝天,可就在晌午,京城發生了一件大事。

索大人的嫡親曾孫,赫舍裡氏的小少爺被拐了!

赫舍裡氏乃是太子爺的外家,這可真是沸水濺入油鍋,引爆了所有議論,霎時一片嘩然。

府裡又是報官又是派人去尋,急得團團轉,前往貝勒府赴宴的大臣們卻是暫不知情。

……

一個年幼的五歲孩子,不過出府買了個糖人,相隔還不到兩條街;貼身侍從不錯眼地盯著,準備掏銅板付錢,才低頭了一瞬,少爺不見了。

糖人攤主嚇得戰戰兢兢,他專心致誌地製糖,不知小少爺何時被拐,也沒看清歹人的模樣,這光天化日之下,怎有如此惡行?!

這事震驚了整條街區。

順天府接到報官,當即覺得不好,有了皇上吩咐,他們可以順藤摸瓜、仔細探查,不放過一個人販子;可一旦牽扯到勳貴家的孩子,再也不能徐徐圖之。

何況赫舍裡氏,那是普通的勳貴人家嗎?

招來糖人攤主仔細問詢,把他祖宗十八代都查了個清楚,繼而去往家裡、鄰裡詢問生活軌跡,最後查明與此案無關。除此之外,竟是沒有相關證人,長長的一條街,誰都沒有注意歹人的長相與拐賣手法!

沒有線索,沒有證據,捕快們一籌莫展。

九城兵馬司已是暗中出動多日,這些天來,抓捕了好幾個人販子歸案,卻都單打獨鬥沒有組織,也不是近來猖獗的那群人,好些失蹤幼童還在受苦。

他們隻知道,近來被拐的孩子不論男女,不論出身如何、高矮胖瘦,無一例外,便是長得好。赫舍裡氏的小少爺更是玉雪可愛,據說仙童似的,他額娘聽聞噩耗,當即哭暈了過去,人販子想要做什麼?!

女眷們六神無主,報官之後遣人去尋,還需大家長拿個主意。

索額圖剛剛赴宴歸來,瞧見明珠老了十歲的模樣,連大喜日子也笑得勉強,心裡不知有多美。

被揭得家底都沒了,看你如何張狂。

雖然他也沒了存銀,想鬥鬥不起來,但一想對方失去的銀兩更多,索額圖便舒坦極了。

皇上親賜的牌匾,明珠老賊有麼?

誰知來了個晴天霹靂,他的寶貝曾孫被拐了!

索大人對曾孫有多疼愛,暫且不提;這可是皇長孫的表弟,太子爺默認的、小爺未來的伴讀,族裡下下下代的頂梁柱,突然來這出,可真要了他的老命了。

火急火燎候在宮外,遞牌子求見皇上,也是索額圖的幸運,皇上很快允了他。

索額圖入內的時候,弘晏也在。阿瑪額娘赴宴去了,毓慶宮冷冷清清,楊柏跟著父親回老家祭祖,九叔十叔忙著讀書,於是前來陪伴汗瑪法。

問皇上有沒有把定製轉交給宜妃,皇上臉色一青,在弘晏好奇的目光裡,淡淡地道:“朕禁了她一日的足。”

弘晏:“……”

這個禁足,還挺彆致。難不成是他拖累的宜妃娘娘?

想繼續刨根問底,又怕皇上惱羞成怒,外頭的小太監忽然來稟,索額圖大人求見。

索額圖見到弘晏,眼睛一亮,也顧不得欣喜了。他擦了擦額間汗珠,老淚縱橫地道:“奴才的大哥沒了後,這些年,嫡脈亦是人丁不興。三代之後,暫且就這一根獨苗,若是不能尋回,奴才以何顏麵向祖宗複命,向仁孝皇後複命?便是睡也睡不安穩!”

索額圖不惜揭露自家老底,聽得李德全悚然一驚,心有戚戚。

皇上沉凝了麵容,即便不喜夢中的索額圖,看在現實大變了樣,赫舍裡氏風評扭轉、不再要挾太子同明珠爭鬥的份上,他也得好好安撫。

赫舍裡家的孩子,與元寶同樣的年紀,以己度人,任誰聽了都難受。

選在老大開府設宴的日子拐人,皇上不得不深想下去。碰巧最好,如若歹人清楚孩子的身份,將是最最不妙的情形。

赫舍裡氏,納喇氏,好不容易偃旗息鼓,可要挑起兩家的爭端?

當朕是擺設不成。

“朕這就傳令下去,著人傾力去尋,”皇上沉聲說,“愛卿莫急,九門提督與京兆尹不敢怠慢,許是明兒便有好消息。”

有皇上金口,索額圖大鬆一口氣,感激涕零地下拜道:“謝皇上隆恩!”

索額圖蹣跚告退,背影頗有些老態,弘晏抿了抿唇,陷入沉思。

近來忽然猖獗,幾乎一日一案,隻拐好看的幼童,聽著很像邪.教組織。

望著皇上微怒的麵容,弘晏忽然道:“汗瑪法,孫兒想借八叔一用。”

這話八竿子打不著,皇上一愣,奇道:“借你八叔做什麼?”

“明兒一早,讓八叔陪我出宮一趟,安慰安慰索大人,還有小表弟的阿瑪額娘。”弘晏眨著濕漉漉的瑞鳳眼,“八叔溫溫柔柔,安慰人可有一套,汗阿瑪,您就應了孫兒吧。”

皇上皺起眉,立馬就要回絕。

被弘晏濕漉漉地一瞅,很快轉了念頭,乖孫心善,失蹤的又是他的小表弟,出宮一趟,於情無可指摘。

太子前去太顯眼了些,老四哪裡會安慰人?

於是點了點頭,叮囑道:“早些回來,不許胡鬨。”

弘晏嚴肅著臉,可真誠了:“您還不放心我?”

拉上賊船的最後一步——

打擊違法犯罪活動,義不容辭!

59. 勾人 二更

赫舍裡家的小少爺失蹤, 如一道驚雷劈開海麵,掀起了數尺高的風浪。

太子赴宴歸來,聽聞此事當即沉下了臉, 不再質問弘晏為嬸娘們開展的妝扮業務, 親自去了順天府一趟,肉眼可見忙碌了起來。

這個時機,太巧了, 讓他懷疑策劃之人彆有居心。若孩子受了什麼損傷,赫舍裡氏的顏麵何在?

彆說顏麵了, 全府上下,怕要日日以淚洗麵,索額圖的心氣兒也該沒了。

沒有線索,沒有證據,除非把京城翻個底朝天,彆無他法。隻是鬨到如此地步, 勞民傷財是免不了的, 為今之計, 唯有布好後路, 安撫百姓,把影響降到最低.

延禧宮。

得知消息, 惠妃一驚, 隨後沉了臉, 揉著太陽穴, 在殿中走來走去。

翊坤宮,毓慶宮,算是徹底搭上線了。宜妃得了弘晏撰寫的秘籍,今早便細細描畫上了, 那模樣更勝從前,不,遠勝從前,太監宮女全都看呆了去!

郭絡羅氏不知有多得意,她看在眼裡,心間火燒火燎,卻又無可奈何。

即便她想,還能上門求一本不成?

聽聞此事,本就不爽利;今兒是胤禔的大喜日子,還發生了如此驚事,晦氣得像是湊巧。

可她就算再怨,也怨不到人家身上。隻能皮笑肉不笑地暗罵人販子,招來宮人吩咐了幾句,說著忽然一頓,若赫舍裡氏的小少爺找不回來……

對朝廷,對衙門儘是壞處,可對納喇氏卻不然。

惠妃神色變幻,終是下不了決心,繼而擺擺手,“去吧。”

還是讓明珠拿主意為好。

……

不消片刻,接到宮中傳信,明珠微微搖頭,道:“娘娘想岔了。”

此時攪混水,若讓皇上發現,他這頂烏紗帽哪還保得住?

即便與索額圖不對盤,被皇長孫弄得晚節不保,明珠卻也知道其中利害。

這樁案子,不僅僅是一家的事,而是關乎所有望族勳貴的幼童安危。他們關係再深,能深得過太子外家赫舍裡氏?

太子外家都沒逃掉,由己度人,誰都有孫兒孫女,要是厄運落在自個身上,夜晚哪能安眠!

何況人販子挑選的時機,讓人不得不深思。

明珠嘗試反推回去。如若成功,一來,能夠攪和貝勒爺的喬遷宴,引發他們的不忿;二來,歹人怕是想要挑起兩家爭端,讓索額圖誤解,納喇氏也摻和了此事……

悲痛過度的長輩毫無理智,悲痛亦能轉為剛愎,就算沒了爭鬥的銀兩,也能拖著他玉石俱焚。

因此,他盼著赫舍裡氏尋回小少爺的心,是一樣的。

歎了口氣,明珠道:“讓娘娘稍安勿躁,靜心為妙。”

這些日子理當蟄伏,怎就浮躁起來了?

與此同時,佟府。

隆科多一身甲胄,匆匆歸來了一趟,便被佟國維叫住:“飯都沒用幾口。這麼急,是要抓捕人販子?”

隆科多年三十一,身任鑾儀衛指揮使,雖處內宮,護衛禦前,同樣擁有領兵之權。此回與九門提督一道,接了搜查的指令,故而忙碌得很。

隆科多拱了拱手,笑道:“阿瑪,正是。若兒子尋回赫舍裡家的小少爺,豈不是天大的功勞?太子感激不說,還能獲得皇上的褒揚,都統之位跑不了。”

見他一副誌在必得的模樣,佟國維擰起眉頭,當即生了不悅,想要敲打幾句。

隆科多不似他大哥穩重,都三十的人了,即便能力出眾,學不會中庸之道,哪能長久?

瞧見他的神色,隆科多心裡一哂,老爺子又要訓人了。

自小不喜歡他,也就罷了。有額娘護著,沒有阿瑪的偏愛,也無妨;可他這麼大的人了,依舊對他指手畫腳,也不怕閃了腰。

這不許那不許的,不許四兒進府,也不許把四兒抬為平妻。大哥都逝去多少年了,老爺子還沒有認清這個現實,還在犯糊塗,做嫡孫撐起門庭的夢呢。

宮裡貴妃就是個擺設,大哥早就不在了!舜安顏尚了溫憲公主又如何?

什麼無心仕途,向往閒雲野鶴,都是裝出來給他瞧的。小兔崽子既然要裝,那就裝一輩子,給佟佳氏帶來榮耀的,隻能是他隆科多。

想起舜安顏,隆科多眼神一淩,頭也不回地離去,徒留佟國維望著他的背影,氣得捂住了胸口。

逆子,逆子啊!.

第二日清晨,朝會氣氛有些沉重。

皇上點明了拐賣一案,命令九門提督與京兆尹搜查全城,著刑部與大理寺協同,隻要是捕捉線索的好手,全派出去找尋。

“不僅是索愛卿,數家孩子都在受苦。”皇上眼神銳利,沉聲說,“找不到,就彆回來複命了。”

下了早朝,就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皇上惦記著乖孫的請求,把八阿哥打包送走,與弘晏來了個‘暗渡陳倉’。

胤禩再一次見到弘晏,不禁露出溫和的笑。

大哥忙於出宮開府,惠額娘近來顧不上他,此番前往索額圖的府邸,他是願意的。

圍觀一場又一場的知己大戰,對弘晏的‘魅力’有了更深刻的認知,八阿哥粗粗一數,眾兄弟裡頭,他與侄兒的接觸不算多。

不僅宜妃娘娘,昨兒喬遷宴,幾位嫂嫂猶如脫胎換骨,聽說也是侄兒的手筆。胤禩當即存了心思,想要同弘晏更親近一些,不說未來福晉,隻為了額娘高興,他也該求上一求。

但小少爺失蹤是悲事,這回前去慰問,既是汗阿瑪的命令,也是他該做的。

人販子簡直該死!

唯有賣力一些,認真一些,等下回再向弘晏邀功。

八阿哥方方麵麵想得完善,卻沒等來甜甜的笑,定睛一看,弘晏抿緊嘴唇,是與四阿哥如出一轍的冷臉。

緊接著,弘晏冷漠地說:“八叔,好久不見,侄兒可思念你了!”

胤禩:“…………”

叔侄倆換上常服,坐上馬車,依舊是灰衣侍從充當車夫。車轍聲響起,一行人緩緩離開宮門。

行到與目的地相隔兩條街的時候,灰衣侍從掀簾道:“主子,這便是小少爺失蹤的地方。”

這是一個四四方方的角落,原本擺放的糖人小攤已經消失。因為發生拐走案子,行人路過此處腳步匆匆,並不敢多看,唯有牆角爬滿青苔,看著有些淒冷。

弘晏點點頭,指揮道:“把車停在隱秘處,守好位置。”

灰衣侍從應是,馬車繼續行了一段距離,

片刻後,弘晏嚴肅道:“八叔,我們下去吧。”

八阿哥實在摸不著頭腦,一邊冷臉一邊說想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還在琢磨,聞言神思不屬下了馬車,抬眼一看,愣了:“這……”

這分明是長街,不是索大人的府邸啊。

沒等他問詢,弘晏拉過他的手,悄悄道:“八叔,我們先做一件懲惡揚善的事。你在此地不要走動,等我出聲再說。”

八阿哥:“?”.

弘晏苦口婆心,八阿哥勉強答應,隻等他半刻鐘。

弘晏想了想,半刻鐘也行。今兒隻是初次嘗試,釣到人最好,釣不到人也無妨,他有大把大把的時間耗,可以一天換一個地方。

站在表弟被拐的地方,弘晏繞了一圈,隨即停住腳步,踮起腳跟,像是在等什麼人;沒過多久,他笑了起來。

——長相極俊、穿著富貴的男童,站在冷清的角落裡,一邊等人,一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那是一個怎樣的笑容?世間萬物黯淡無光,唯有他閃閃發亮,吸引著一切視線,如同灼熱驕陽。

五分鐘後。

弘晏笑得嘴都酸了,圓臉僵硬起來。

這活兒不是人乾的,為了不笑成麵癱,他略微收了收力氣,以待可持續發展。就在此刻,耳邊忽然傳來一陣風聲,緊接著,窸窸窣窣的動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響起!

伴隨而來的,還有一股隱約異香。

弘晏屏住呼吸:“套——”

大麻袋從天而降,異香消散得無影無蹤。灰衣侍從麵色淩厲,見麻袋還在扭動,伸手點了幾處穴位,不一會兒,麻袋沒了動靜。

身後跟著急急奔來,魂都飛了的八阿哥,拉著弘晏左瞧右瞧,語無倫次道:“有沒有受傷?光天化日之下,他竟敢……竟敢!”

八阿哥又是驚怒又是後怕,冷汗都要出來了。弘晏揉了揉腮幫,僵著臉道:“八叔,我好著呢。”

說了無數安慰的話,弘晏指了指麻袋,肅然萬分地道:“進了大牢,硬骨頭怕會打死不招。未免咬舌自儘,不如就地審問,八叔,這個環節,靠你了。”

八叔口才最好,有他輔助,連歹人幾歲尿床都問得出來!

胤禩:“……”

胤禩慢慢冷靜下來,發現自己又一次上了賊船。

一言難儘地瞅著弘晏,取舍片刻,他艱難地開口:“好。”

……

灰衣侍從解開麻袋,點開了歹人的啞穴。

其貌不揚的人販子甫一露臉,發現自己能說話了。登時臉色大變,就要吹響暗哨,下一瞬,臉上覆了一道陰影,把他的聲音堵了回去——

弘晏低頭看他,擠出一個親切的笑。

距離如此之近,使得人販子目光渙散,神色恍惚,簡直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眼珠子隻隨他一人轉動。

世上怎會有如此耀眼的人??

八阿哥鋪開紙筆,蹲在一旁惡魔低語:“你是何人?家在何處?據點在哪?還拐過何……慢些,慢些,不要著急,我們一個一個說。”

60. 保密 一更

正是即將入夏的暮春時節, 隨著時間流逝,日頭漸漸大了。

索額圖還在奔走忙碌,九城兵馬司還在一家一戶地搜查。如今除了等待, 沒有第二種辦法, 而這等待,恰恰也是最煎熬的。

……

早朝之後,太子回了毓慶宮一趟, 發現兒子沒了人影。

詢問的眼神瞧向太子妃,太子妃一邊繡著小衣裳, 一邊歎道:“同他八叔出宮去了,說是要安慰安慰索大人,小表弟的阿瑪額娘不知有多難受。”

太子沉默下來,也跟著一歎。

歎過之後,他又欣慰起來,元寶心地良善, 心向著孤, 也惦念孤的外家。

隨即察覺到了不對, “八弟?”

太子狐疑了起來。

老八與赫舍裡氏, 那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元寶不來喊他,特意叫上胤禩做什麼??.

乾清宮。

李德全快步而來, 小心地呈上一本冊子, “皇上, 這是回京之後, 延禧宮的三日一報。”

皇上接過,隨手翻了幾頁,瞬間麵色一凝,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

李德全暗中流下冷汗, 惠妃娘娘糊塗啊。

這些言論,比不上德嬪證據確鑿的大錯,畢竟關起門來談論幾句,誰也沒有宣揚出去,付諸實施。

可要讓皇上得知,那還得了!

與外臣傳信本就逾越,什麼攪亂混水,那是後妃可以談論的麼?

生怕情勢不夠混亂,生怕赫舍裡氏的小少爺回來不成?

李德全心知肚明,早在很久之前,皇上便對惠妃生了懷疑。前些日子巡視塞外,讓她隨駕既是恩典,更多的,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監視。

那些日子,惠妃很是低調安分,都快打消皇上的懷疑了,忽然來了這麼一出。

李德全歎了一聲,赫舍裡氏,納喇氏被薅走了銀兩,好不容易沒了爭鬥,皇上樂見其成,哪知惠妃娘娘卻不願意。

是否為了針對太子,針對小爺?

李德全思慮得深,那廂,皇上合上冊子,淡淡道:“攪混水?納喇氏還真敢想。”

他問:“記下與宮外聯絡的線路沒有?”

“都記下了。牽扯到的宮女太監,小林子都認了眼熟,”李德全說,“無一遺漏。”

皇上點點頭,誇了一句:“做事周全。”

老大前腳出宮開府,後腳懲戒他的額娘,時機不合適。等拐賣大案水落石出,再來拔除釘子,慢慢清算……

惠妃身為四妃之首,在宮中威信甚重,又一向溫婉賢淑,也就是今年丟了幾回臉。

想起往日種種,皇上心情不甚愉悅,批折子的速度比往日慢了一大截。批著批著,忽然想起宮外的“慰問小分隊”,估摸著時辰差不多了,他問:“老八與元寶回宮了?”

李德全賠笑:“回皇上的話,沒呢。”

皇上唔了一聲,繼續埋頭政務。

半個時辰之後,他又問了一遍,李德全躬身搖了搖頭。

這下,皇上覺得不對勁了。

難不成要在索額圖的府邸用膳?.

與此同時,同索府相隔兩條街的拐角處。

人販子恍恍惚惚,眼裡隻剩下那抹親切的笑。神誌不清間,八阿哥還在一旁低語,問的話從簡單粗暴變得極有技巧。

霎時一邊愣神,一邊把肚子裡的貨存全掏乾淨了:“七九,京城人,分數第三舵口十二堂主麾下……郊外、郊外潭水窪交界的宅院裡,有人看守。一共五個,綁在天井裡頭,其中就有赫舍裡家的少爺……”

說到據點的時候,歹人明顯掙紮了一瞬,像是恢複了些許意識。

八阿哥眉心一皺,就見弘晏換了個姿勢,用手固定嘴角,手指一撐,保持住大大的笑臉,一瞬間,掙紮漸漸弱了下來。

雖不懂其中原理,八阿哥大受震撼,緩緩呼出一口氣,看向歹人的眼神冷得淬冰。

舵口,堂主,天地會。這哪裡是普通的反賊窩?!

還有據點,那處……若沒記錯的話,不是一座京官購置的宅邸嗎?

閉了閉眼,強自按捺下過快的心跳,八阿哥拿筆的手有些顫抖。

還得忍忍。解救那些孩子還不夠,需將他們一網打儘,問個透徹明白才好,也能讓搜查少些彎路。

循循善誘,無師自通。隨著審問的深入,接頭暗號、證實身份用的令牌,以及平日裡的去處,人販子一股腦地交代了。

他含糊地說:“堂口與堂口之間互不相乾,隻受堂主管轄。朝廷一直追捕,我們的人死了好多,京城這邊凋零得慌,如果找到好看的孩子,獻給總部也能混個功勞。讓先生們教導念書,培養出下一任舵主堂主,多好的主意?”

七九是個身量中等,沉默寡言的人,其貌不揚,會些拳腳,綁人的功夫了得。入會之前讀過幾天書,入會後少有閒話,也不與同伴交流;除非堂主召見,他獨來獨往,卻是最受上麵信任,把挑選好苗子的任務交到他手中。

因為謹慎,七九一直小心翼翼,拐的也多是平民百姓的孩子。也是近來拐的幾個,長得好,卻都有些蠢笨,上頭實在著急,這才趁皇帝出巡塞外的時候下了死令,加大動作,多擄一些。

赫舍裡家的小少爺,是舵主特意吩咐的,據說勳貴的腦袋靈敏點兒。他們舵主憎恨皇帝,也憎恨太子,不能拐走皇子皇孫,綁了太子外家的小輩,既能揭下皇家的臉麵,又能挑起索額圖明珠的爭鬥,豈不樂哉?

剛巧!昨兒是個千載難逢的時機,七九得手了。

剛剛迷暈了綁來,沒打沒罵,隻是堵住小少爺的嘴,讓他餓上幾頓,與其他幼童待在一處;不日就要運出京城,送到川西總部“讀書”。

……

確定掏乾淨了,沒有一分一毫的遺漏,弘晏緩緩收起了笑容。

若沒記錯的話,天地會與白蓮教的總部一樣,都在川西,不過組教的結構不同。

等臉頰的僵硬有所緩解,他冷冷地說:“打暈。”

灰衣侍從一個手刀,恢複些許神誌、雙目浮現驚恐的人販子重新厥了過去。

意識陷入黑暗,僅剩的念頭隻有一個:妖術!!

八阿哥的神色,已是硬得不能再硬。得知他們的謀算,眼底厭惡至極,溫潤之意全不見了,低聲同弘晏道:“時候不等人,我這就回稟汗阿瑪。先回宮一趟,索大人那兒,是否要和盤托出?”

弘晏想了想,悄悄回他:“侄兒有更好的主意。”

重重碾了幾腳麻袋,直至聽見骨頭嘎吱的聲音,弘晏嚴肅著臉,對一位灰衣侍從說:“小灰,傳話給汗瑪法身邊的同僚,叫他們過來一趟。我和八叔勢單力薄,背著麻袋太過顯眼,還不雅觀。”

小灰小黑是皇上撥給弘晏的,同伴之間,自有隱秘的消息渠道。至於這個代號,聽多了也就接受了,小灰聞言麵不改色、拱手應是,眨眼間不見了人影。

等待的歹人的,唯有生不如死的折磨,問出了小表弟的藏身處,弘晏卻也沒有大功告成的輕鬆之感。

回憶片刻,看向另一位灰衣侍從,指了指麻袋,“小黑,你覺得,你與他有幾分相像?”

小黑一愣,倒真實誠地比較起來,“回主子的話,奴才與之身形相當,隻容貌形態大有區彆。”

做這行的,觀察力敏銳是基礎,方才他將歹人下意識的小動作,還有說話的嗓音、習慣記在心裡,至今還記得。

身形相當,隻容貌有彆。

聽言,弘晏眼睛一亮,在八阿哥疑惑不解的注視下,掏出一麵銅鏡,以及一個叮叮當當的小布袋,緊接著蹲下身,一一擺在地麵上。

走出慣性思維,照著這張臉,這副五官,在另一人的臉上妝扮,好像同樣可行。

已知所有信息,已知七九極得上級信任,暫代七九的身份,維持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的模樣,竟也不是異想天開之舉。

剿滅京城據點還不夠,若能摸清堂主的行蹤,用暗號聯絡上頭,就說任務失敗請求撤離,繼而順藤摸瓜打入敵人內部——

來個裡應外合,將天地會的老巢連根拔起。

要玩就玩大的,除了七九,京城還有其它據點,還有數個反賊藏身,可以趁著抓捕時機,一並替代了去。

放長線釣大魚,完美!

團結就是力量,團結就是效率,計劃可以完善,易容術可以現教。

唯有一個嚴峻的問題。

弘晏神神秘秘看向小黑:“學過《間諜的自我修養》嗎?”

小黑:“……”

那是個什麼玩意?.

左等右等沒等到叔侄倆回宮的消息,皇上擱下筆,有些坐不住了。

忽然間,一道影子立在禦前,李德全定睛一看,是皇上撥給小爺的灰衣侍從的頭領。

頭領行了禮,從衣襟掏出一張白紙,正是八阿哥書寫的審訊記錄,還有畫押。

把東西交給李德全,頭領回憶片刻,一字不漏地傳達了弘晏的話:“告訴汗瑪法,人販子已落網,乃是天地會的反賊作祟。歹人交代了作案動機,供出了作案團夥,那些孩子的藏身之處,全被八叔記錄了下來。”

“孫兒還發掘了易容的奇效,營救完畢之後,準備開展間諜計劃。小黑根骨絕佳,冒充反賊當仁不讓,可否下令實施?請求汗瑪法指示。”

提到‘小黑’的時候,頭領有一瞬間的困惑。收回困惑,他繼續傳達:“千萬不要告訴汗瑪法,我騙走八叔,以身犯險,就為釣出人販子。重複一遍,千萬不要告訴,知道了嗎?好了,你去吧。”

頭領說罷閉上嘴,禦書房一片寂靜。

皇上:“……”

李德全:“……”

皇上:“不用重複,朕,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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