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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不注意, 落在李德全身上的視線有些久, 久到超過五秒, 後者周身出現一個紅箭頭。

極為粗壯, 極為醒目,顏色紅彤彤, 生怕弘晏看不見似的, 指向大總管的腦袋。

箭頭旁邊跟著一行注釋, 字體同樣巨大——【腦補過度】

指明問題的同時, 弘晏腦中浮現一味藥方,都是現有的藥材,譬如當歸三錢,白茅四兩……用處不言而喻, 他一眨不眨盯著李德全,神色有些怔愣。

係統能力包治不育的同時,還治腦??

不到片刻,弘晏恍然大悟。

“妙手回春”在前,“包治不育”在後,兩者是總分關係。神醫的本事多了去了,除了治不育最是拿手,治腦也在行!

一雙瑞鳳眼漸漸亮了起來。

季拋來得正及時,他剛好有用處,三個月的時間,足夠了。

……

弘晏眼神奇異,盯得李德全渾身發毛。

小爺老盯他腦子看,這是為何?

去往清溪書屋的路上,李德全摸了摸後領,又摸了摸前襟,自覺儀容端整,沒什麼大問題。想了想,他賠笑著道:“敢問小爺,奴才可有哪處不妥當?”

弘晏斟酌著,用了個溫和的形容:“大總管每晚入睡,可有覺得腦袋不堪重負,帶來些許壓力。”

這是腦補了多少,腦補到什麼程度,才會造成腦殼疼?

弘晏抑住好奇心,很想問問李德全在腦補些什麼。是他汗瑪法的後宮情史,還是眾位叔伯的後院八卦,能否同他分享分享。

李德全對弘晏的危險想法半點不知。

他吃了一驚,左瞧右瞧見周圍無人,有些激動地壓低聲音:“小爺如何知曉?”

這是剛剛出現的新毛病,偶爾在睡前發作。想去太醫院瞧瞧,因為伺候皇上抽不出身;又因虎視眈眈盯著上位的人多了去了,大總管害怕地位不保,拖到現在都沒有付諸行動。

哪知小爺一針見血,李德全激動的同時欣喜萬分。算算時間,今兒是月初,難不成小爺換了新愛好,同看病有關?

弘晏沒有讓他失望,緩慢念出一份藥方,語罷高深道:“神女入夢有保障,大總管如若信我,不如服用試試。”

李德全大喜過望。

憑借他強大的記憶力,忙不迭記下藥方,一邊感動地想,信,他怎麼不信。莫說神女入夢,單看小爺搗鼓的東西,哪回沒有保障?

見他紅光滿麵,都不用接著忽悠,這下,輪到弘晏吃驚了。

敏銳察覺這是一個好時機,想要趁勢問問李德全腦補的內容,皇上起居的清溪書屋到了。弘晏遺憾地進門,心道汗瑪法作息健康,堅持騎射身體棒棒,不是一個好的觀察對象。

麵上甜甜一笑,秉持未雨綢繆的念頭,悄悄望了皇上五秒。

五秒之後,弘晏:“…………”

紅箭頭搖搖擺擺地出現,紅箭頭指向皇上的尊臀,後邊跟著的注釋,是一行馬賽克。

腦中浮現的方子,有內服,有外敷,內服全是清熱降火的藥材,包括連翹竹葉金銀花。

弘晏對馬賽克佩服得五體投地,半晌沒有回過神。

他呆呆地問:“汗瑪法,您前些日子吃了何物?重油重辣要不得。”

皇上靠在禦椅之上,朝弘晏笑得慈愛,聞言麵色一僵。

南邊進貢的鰣魚鮮美,清淡口味吃多了,便叫禦廚換種燒法,多加些辣。誰知吃上了癮,從昨兒開始,每當半個時辰,皇上便要小幅度地挪上一挪,換個坐姿;因著幅度極小,伺候的人從未發現,就連李德全都被糊弄過去。

萬萬沒想到,他極力隱瞞的事兒,就這麼被元寶揭露了!

皇上輕咳一聲,並不想深究下去,若無其事地招招手,叫乖孫一道用膳。

見皇上有諱疾忌醫的跡象,弘晏瞅他一眼,萬分不讚同道:“汗瑪法身為一國之君,龍體為重,怎能不叫太醫瞧瞧。”繼而嚴肅地問李德全,“每逢三日,可有請平安脈?”

眼見形勢不對,聯想到小爺的新愛好,李德全憂心忡忡,無有不回:“昨兒太醫請見,皇上忙於政事,便讓他告退了。”說著低下頭,不敢再看皇上的臉色。

弘晏:“……汗瑪法。”

原來已經開始諱疾忌醫了!

被弘晏譴責的眼神望著,皇上的臉麵再也掛不住,狠狠給李德全記了一筆,狗奴才。

他板起臉,準備用威嚴蓋過尷尬,哪知弘晏變臉變得更快,下一秒泫然欲泣,抬手抹起眼淚,哽咽道:“您不聽我,孫兒也沒辦法。孫兒人微言輕,這就告訴阿瑪,還有眾位叔伯,讓他們聯手進諫,定要勸得太醫過來!”

皇上:“……”

那還了得?

太子麵前,朕還有什麼威信在??

皇上麵容一陣青一陣白,生怕弘晏繼續哭下去,在丟臉和丟大臉之間猶豫一瞬,終是沉重地道:“罷,請阮院判過來罷。”.

太醫院院判今日在暢春園當值,正伏案研究大福晉醒來的辦法。聽聞皇上召見,還是大總管親自來請,大總管的神色憂慮萬分,當即心裡一凜,拎著藥箱狂奔而出。

氣喘籲籲來到清溪書屋,眼見氣氛凝重,皇上麵沉如水,小爺更是食不知味地用膳;院判內心越發忐忑,冷汗漸漸遍布脊背。

腦中轉過不好的念頭,他顫巍巍行完禮,戰戰兢兢上前把脈,半晌睜大眼睛:“這——”

皇上猛地閉上眼,弘晏緊張抬頭,院判診治的結果,是否和係統能力有出入?

也當是一個驗證。

說了個“這”字,院判擰起眉頭,許久沒開口。

李德全快要暈厥過去,皇上慢慢鐵青了臉,阮老頭兒就不能給個痛快?

終於,院判長長呼出一口氣,撤下把脈的動作,蹲身去翻藥箱。

裡頭塞了瓶瓶罐罐,讓人瞧著眼花繚亂。院判眼疾手快地拎起一罐膏藥,起身拱了拱手,冷靜道:“皇上,先外敷,後內服。”像是習以為常一般。

見他語氣平常,皇上神色緩和許多,頷首表示同意。

“還請皇上屏退小爺,屏退宮人!”下一瞬,院判幽幽道,“脫褻褲吧。”

87. 賣藥 一更(捉蟲)

熱水準備就緒, 門吱呀一聲合上,弘晏與李德全站在外頭,大眼對小眼。

“皇上……”李德全欲言又止。

“問得少, 錯得少。”弘晏深沉地說, “你好好伺候著,我先告退了。”

李德全恍惚地點點頭,心下止不住生出敬畏, 牢牢記著緩解腦殼疼的藥方,每隔一會便念叨一次。小爺的火眼金睛, 與太醫院院判診治的結果差不離,就連皇上也要遵循!

裡間一片靜默。不知過了多久,阮院判拎著藥箱快步而出,麵容淡定長須飄逸,直至走到拐角處,瞧見弘晏在那候著, 不禁露出驚訝的神色, “小爺。”

弘晏悄悄盯了院判五秒, 周身沒有紅箭頭出現。他抿唇笑了笑, 道:“院判大人要去抓藥?”

因著皇莊研製的聖痘,是各方通力合作的成果, 離不開太醫的辛勞, 也曾給阮院判過目, 故而他對皇長孫的印象極好, 可以說好過了頭。

年逾花甲的院判應了是,眼裡露出慈愛,就聽弘晏繼續道:“可是金銀花兩錢,竹葉三片……”說著掰起手指, 一共六味藥。

院判怔了一怔,隨後轉為深深的驚訝,小爺所說的方子,與他想的大致相同,不過數量分彆而已。

思慮片刻,他精神抖擻地說:“是,竹葉不宜多放,縱觀皇上情形,還是三片為妙。”越想越是沉迷,他看向弘晏,就如看著一個寶藏,按捺住欣喜道:“近來,小爺的興趣可在醫術?”

弘晏萬萬沒有想到,院判還挺時髦,一看就是被“愛好論”荼毒的人。

他輕輕點頭,照搬神女入夢那一套,說罷鄭重道:“神女如此用意,許是不讓大伯娘受苦。我能否去瞧瞧?還請院判教我!”

院判半晌說不出話。

喜意盎然的同時五味雜陳,受寵若驚的同時感動不已。太醫受人尊重,京中貴人如何也離不開,可說一千道一萬,醫者難為,地位俸祿也就那樣。他們最怕診出絕症,惹來主子遷怒,但生老病死都是世間常事,又有誰躲得過?

見多了陰私,見多了醜態,他們連睡覺都不敢說夢話,常常擔憂腦袋不保。

皇子皇孫,那是僅次於皇上的尊貴,誰會想學醫術?如弘晏這般,鄭重其事用了“教”字,言語處處彰顯謙遜,院判從未見過。

大貝勒與太子爺不對盤,是明眼人都知道的事。大貝勒府的阿哥格格出痘,小爺分外惦記;這回大福晉重病,小爺依舊惦記。還有小爺口中的“神女”……

對他來說,是天大的好消息,對大貝勒來說,更是天大的福運。院判深吸一口氣,對此深信不疑,長須發顫,躬身激動道:“老臣何德何能?大福晉的病,臣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路上有弘晏吹捧激勵,院判如打了雞血似的,效率蹭蹭蹭上漲,不到片刻,皇上麵前擺了一碗苦藥。

外敷很是有用,不難想象內服的功效。皇上神色莫測,終是捏著鼻子一飲而儘,與此同時,他也回過味來了,“元寶跟著院判走了?”

李德全小聲應是。

“醫術,看病。”皇上揉揉眉心,時隔三個月,元寶終於有了新愛好,還是與他無關。

許是為了老大媳婦,這很好。但新愛好的威力太過強勁,讓他至今心有餘悸,那雙清透的眼睛一掃,誰吃得消?

這時候,便要李德全發揮狗頭軍師的作用。

大總管不惜拿自己舉例,揭露腦殼疼被小爺發現的秘密,並同皇上信誓旦旦地道,沒有誰能逃過。譬如太子爺,譬如四爺八爺,您等著瞧就是了!

“……”皇上奇異地看他一眼,轉而變成讚許。

這個主意,不錯。

打消懲罰李德全的念頭,皇上沉聲吩咐:“元寶每回斷言,一字不漏給朕彙報。明白?”.

大貝勒府死寂一片,成日縈繞著濃重的藥味。下人們低著頭,腳步沉沉,再不敢發出響動,生怕惹怒困獸似的貝勒爺。

大福晉依舊未醒,呼吸漸漸微弱下去,連孩子們的哭泣,也喚不回額娘的睜眼。胤禔坐在榻前,麵色一日比一日沉鬱,從昨兒起,他再沒有發脾氣,眼神空洞得驚人。

“福晉,你醒來吧。從前都是我的錯,你若醒來,便是給爺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打我罵我,我都受著。”他小聲說,“爺同你發誓,再不去爭了,好好同你過富貴日子……”

說到最後,胤禔有些哽咽,都說失去才懂得珍惜,他是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悔了。如今他隻有她,若能重來一次該多好?

福晉去了,五個孩子怎麼辦,他怎麼辦?

獨自走完下半輩子,還有什麼樂趣。人的一生,就這麼看到了頭。

嬤嬤婢女守在外頭抹眼淚,太醫麵色凝重,低聲在旁商議著什麼。

因著事急從權,太醫們常進常出,更不必通報;阮院判進來的時候,眾太醫吃了一驚,皇長孫殿下怎麼也在?

弘晏亦步亦趨跟在院判身後,眉心緊鎖。

大福晉的情況,比他想象得還要嚴重。雙目緊閉,瘦骨嶙峋,且喂不進飯;為了更好的診治,須洗去麵上妝容,當下,她的臉龐青白交加,唯獨顯出清秀的輪廓。

如今,大貝勒眼眶通紅,沒有半分嫌棄,看得弘晏有些唏噓,想了想不予置評。

都是大伯自個作的,活該受著。

餘光瞥見弘晏也在,胤禔以為自己看錯了。晃晃悠悠起了身,他胡亂一抹臉,努力擠出一個笑,笑容像哭一樣,“侄兒怎麼來了?這兒濕氣重,怕衝撞了你。”

“大伯。”弘晏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於是開門見山道,“我給院判打下手,為大伯娘瞧病。”

一石激起千層浪,所有人都驚了!

卻是沒人在心裡斥責“胡鬨”與“不自量力”,往日種種事跡,無一不證明小爺的可靠與神奇。除了太醫們心有疑慮,其餘人望向弘晏,雙目炯炯,尤其是儀容堪憂的胤禔,“暴亮”不足以形容他的眼神——

“侄兒。”他咽了咽乾澀的喉嚨,語無倫次地說,“你儘管瞧,你儘管瞧,大伯絕不會多嘴。”

繼而火急火燎退到一旁,給院判他們讓位,好似弘晏的一句話,便讓他枯木逢春,與起死回生也沒什麼差彆了!

十全大補丸也沒見效那麼快的。

太醫看得目瞪口呆,院判也是震驚不已,不由自主上了前。

他專注地看著弘晏,弘晏專注地看著大福晉。時間超過五秒,紅箭頭接連出現,指向她的大腦、軀乾,光是小腹,便有數個明晃晃的標記。

【憂思過度】【機能衰退】【慢性炎症】……

疾病雜糅在一塊,積少成多來勢洶洶,絲毫不給人反應的時間,這才導致她的昏迷。

紅色箭頭觸目驚心,弘晏嚴肅著臉,用通俗易懂的語言,低聲和院判道:“少說要有三個方子,修養兩個月。大伯娘的身體四處漏風,堵上不行,還需鞏固,您覺得如何?”

院判眼中異彩連連,思慮片刻,迫不及待地道,“拿紙筆來。”

寢臥霎時變得忙亂,大貝勒成了局外人。弘晏敘說藥方,院判奮筆疾書,太醫屏息圍觀,半晌,有太醫不解地問:“這乾橘皮,燕子羽,又是什麼道理?”

院判越是琢磨越是恍然,猶如醍醐灌頂,原來還有這樣的法子,從前是他拘泥了!

聞言沉聲道:“萬物皆可入藥。”

“紅豆與甘草呢?”

這個,院判也不知道,糾結的同時,弘晏貼心幫忙解答:“調味。”

“……”

院判恍然大悟,神女的指點,果然非同凡響。

這藥方著實巧妙,顛覆了醫者一貫的思維,太醫們恍惚的同時,慢慢琢磨出了一點味道。

聽著有些離譜,細想很是靠譜。

原來還能這樣配!

有小爺做擔保,風險已然降到最小,但說一千道一萬,大福晉情勢危急,他們怎敢貿貿然地抓藥,須有貝勒爺同意。

眼見討論聲消失不見,胤禔激動地道:“就依侄兒說的來!”

生怕太醫否決弘晏的提議,他恨不能搶過紙筆,虎視眈眈盯著院判,眼底有了殺氣。

院判一口氣噎在喉嚨裡:“……貝勒爺莫急,小爺的方子可行。”

聽到這話,滿屋子人喜極而泣,齊齊跪拜下去。

“既如此,還不抓配?”胤禔激動地流下眼淚,露出真切的笑容,吩咐左右太醫。緊接著想起什麼,猶豫一瞬,提出一個靈魂疑問:“福晉不醒,該如何喂藥?”

這是一個好問題。

弘晏盯著【入夢不願醒】的紅箭頭,後附幾種解決辦法,排在最前的,便是“滿足患者最強烈的心願”。

大福晉最強烈的心願是什麼?

弘昱與四格格已然痊愈,孩子們哭訴沒用,大伯深情也沒用。想到此處,弘晏沉吟一瞬,道:“大伯若信得過我,就讓侄兒試試。”

胤禔欣喜若狂,連連說好,候在一旁望眼欲穿。

為了不打攪小爺,眾人屏息凝神,霎那間滿室寂靜。

弘晏趴在大福晉耳邊,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呼喚她,“伯娘,我是大侄子元寶,你在聽嗎?大伯已被汗瑪法逐出宮城,流落街頭賣壯陽藥去了,每天隻賺五文錢!”

無人知曉的角落裡,大福晉的手指動了動。

弘晏聲情並茂:“你若醒來,就是我的知己。汗瑪法憐惜伯娘,決定保留您的身份,我們一起圍觀大伯賣藥……呀,他今兒分文未賺,就差上街乞討了!”

知己。

逐出宮城,賣壯陽藥。

大福晉緩緩睜開了眼,嗓音乾澀地問:“……真的麼?”

88. 預售 二更

早在弘晏耳語的時候, 眾人漸漸察覺到了不對。

“大伯被汗瑪法逐出京城,流落街頭賣壯陽藥,每天隻賺五文錢”, 聽得他們一臉驚恐, 咽著乾澀的喉嚨,更不敢去看大貝勒的臉色,隻覺自己靈魂出了竅。

我是誰?我在哪?

貝貝貝勒爺, 怎能和壯陽藥扯在一塊?

每天五文錢,這也太慘了, 賣草鞋都不止這個數!!

院判揪斷了一根長須,太醫麵色空白,對於喚醒大福晉一事,他們覺得懸;對於氣死大貝勒一事,他們覺得穩。

哪知小爺循序漸進,貼心至極地給伯娘保留了尊貴身份, 還允許她做自個的知己, 一道圍觀貝勒爺賣藥……

故事娓娓道來, 加上弘晏聲情並茂的敘述, 在場之人全有畫麵感了。

除了胤禔,他們發自內心產生一個疑問:這, 就是喚醒大福晉的秘訣?

你貧窮, 我富貴, 你越慘我心越美?

胤禔僵著臉, 欣喜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真真覺得離譜他媽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拉渣短須遮蓋著的麵容綠了又紫,紫了又綠, 顧及侄兒往日恩情,顧及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強忍阻攔的念頭,也罷,死馬當活馬醫,侄兒高興就好,不過下一回臉麵而已。

他在心裡悲戚一笑,福晉溫柔美麗,善解人意,惦記同他好好過日子;侄兒這般貶損他的手段,沒用的。

胤禔這麼想著,大福晉醒了。

大福晉嘶啞著聲音問:“真的麼?”

胤禔:“???!”

大福晉的問話一出,所有人失語了。

失語過後,他們麵上帶了狂喜,寢臥霎時變得熱鬨萬分。攙扶的攙扶,喂水的喂水,把脈的把脈,抓藥的抓藥,好一陣忙亂過後,情形終於安穩下來。

大福晉斜靠在軟枕上,眼睛一眨不眨望著弘晏,許是剛從夢裡掙脫,神色有些恍惚:“元寶,伯娘……真成你的知己了?”

此時此刻,哪還顧得上什麼修羅場,弘晏肯定地答應下來。

大福晉露出一個心願得償的微笑。

大貝勒腳下生根似的,在一旁怔怔盯著她,眼底激動、喜悅、感激等等情緒洶湧蔓延,最後化為一滴熱淚。

因為被蜂擁而上的人群擋住,恍惚之下,大福晉並沒有看到丈夫。她繼續發問:“汗阿瑪果真下達命令,胤禔賣藥去了?”

語氣帶著顯而易見的欣喜。

眾太醫:“……”

大貝勒:“…………”

這下,輪到弘晏憂愁了。

不過試上一試,沒想到效果超群,忽然間被趕鴨子上架,要怎麼回複好呢。

生怕大伯娘失望過度,導致再次昏厥,弘晏為大伯流下一滴鱷魚的眼淚,當即順著她的話,萬分篤定道:“是的。”

說罷,弘晏連忙打補丁:“實在對不住,侄兒撒了一個小謊。壯陽藥,還在研製當中,因為朝臣聯手求情,汗瑪法仁慈,撤下逐出宮城的命令,就單單讓大伯賣藥……”

至於為什麼是壯陽藥,也唯有此藥緊跟時事,能夠襯托大伯的慘狀,最是符合他的性彆。

難不成賣孕子丹?不行,故事也要講求邏輯。

大福晉沒有失望,像是早料到了一般,欣慰地點點頭。

她喃喃道:“隻要不摻和有的沒的,做什麼都好。”

胤禔:“……”

胤禔莫名其妙得了個差事,和天降黑鍋沒有什麼差彆。他實在不懂,福晉醒來明明是大喜事,怎麼就牽扯到賣藥了?

扒開人群上前,他眼含熱淚,激動地為自己正名:“福晉,侄兒一片胡言——”

弘晏咳嗽一聲,給大伯使了個眼色。

院判也咳嗽一聲,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為今之計,再不能刺激大福晉,孰輕孰重,貝勒爺當有所取舍。

大福晉略微疑惑地看著他。

胤禔生生拐了個彎,擠出真摯的笑容,“侄兒一片胡言,沒想到誤打誤撞,實在是深得我意,深得我意。壯陽……藥,爺當仁不讓……承包了。”

繼而閉了閉眼,顫聲問弘晏:“這藥,何時才能研製出來?”

弘晏實話實說:“目前沒有案例參考。”

這不是普通的壯陽藥,怎麼著也要根治不育,否則功效何在?

總要與街邊小廣告有所分彆。

胤禔:“……”

弘晏上上下下打量胤禔,發現後者身體健康得很,沒看出有這方麵煩憂,唯有【睡眠不足】一個問題。想了想,壓低聲音問新出爐的知己:“您覺得,大伯可需要?”

大福晉溫柔一笑,緩緩道:“從前無需,如今不知。”

“不知”的意思,許是有隱患在……

一束束目光如探照燈似的望來,胤禔要暈了。

他嘴唇哆嗦著,好懸沒被弘晏的問題氣死,什麼叫大伯可需要?

他不需要!!

弘晏若有所思,決心把大伯列為重點觀察對象,不僅如此,他還是壯陽藥的販賣者,新項目的合夥人。

大致擬訂出計劃,準備來日同大貝勒好好商量,如今最重要的,還是養好大福晉的身體。

恰在此時,太醫抓好一劑藥方,裡邊都是最易尋得的藥材;至於什麼燕子羽,還需耗些功夫采購,弘晏連忙拋開雜念,吩咐說:“煮上吧。”

“伯娘莫怕。有太醫在,有侄兒在,不出兩月,您便能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出門了。”弘晏露出一對小梨渦,“藥味不苦,是甜的!”

沉睡之時,對於周邊聲響,大福晉隱約聽得見。聞言眼眶發紅,鼻尖酸澀,笑著頷首道:“好。”

光是為了元寶,為了幾個孩子,她也要認真休養,等待胤禔賣藥的那一天!

留了太醫院院判總攬事宜,弘晏在眾人的熱情簇擁下用過午膳,忙不迭鑽進馬車,催促小灰快快回宮。

小黑的間諜事業步入尾聲,據說已經打入敵人內部,就差放火燒總壇,不日就會回到身邊。多日不見,弘晏還怪想他,隻因小灰一板一眼會坑人,不是優異的聊天對象,哪有小黑表情豐富,還有間諜之王的光環!

對於主子的嫌棄,小灰半點不知,兢兢業業充當馬夫職責,護送主子回到毓慶宮。

“額娘,”弘晏甜甜呼喚,“兒子回來啦。”

現如今,太子妃懷孕八月有餘,沒了精力掌管宮務。皇上太後體恤,把最大一部分宮權,交由宜妃看管,貴妃榮妃分得其餘部分,卻是無人提出異議,無人敢提異議。

五爺泡在皇莊裡邊,九爺身負秘密差事,他們向著誰,還用多說?

懲治隆科多之時,宜妃娘娘所作所為,深得皇上心意;加上對太子妃的示好,連帶著毓慶宮態度溫和,兩相加持,宜妃在後宮裡的地位水漲船高。

太子妃月份漸漸大了,即便拋開宮務,也避免不了懷孕常有的症狀。

嗜睡浮腫,深夜淺眠,時常驚醒一旁的太子,為此,她勸了不知多少遍,胤礽卻是充耳不聞,每晚扶她起夜。

全嬤嬤暗地裡抹眼淚,覺得太子爺再也不是從前的太子爺;何柱兒感動不已,咱們爺的覺悟,定在皇阿哥裡頭排第一。

弘晏滿意至極,好男人計劃的開展,又前進了一大步。有阿瑪做榜樣,其餘叔叔們還會遠嗎?

滿意歸滿意,父子倆心疼太子妃的辛苦,除了叮囑太醫,輪流守她身邊,其餘卻是有心無力,沒有什麼好辦法。

弘晏遺憾不已,因為【養豬大戶】的能力,無法傾聽弟弟妹妹的心聲…….

聽見兒子呼喚,太子妃有些驚奇。

元寶的聲音,無端透出些許歡快,難不成在暢春園遇上什麼好事,同她報喜來了?

杏眼漾出柔意,太子妃叫人攙扶著起身。弘晏掀開簾子,見此麵色一變,趕忙製止:“額娘靠在榻上,起身做什麼?我可是長了腿的。”

說罷,小心坐在太子妃身旁,屏退眾人,繼而悄聲道:“額娘,兒子昨晚做了一個夢。”

這個開場白,太子妃總覺得哪裡聽過。

弘晏這般那般敘說了一遍,鄭重其事地道:“神女教我醫術,教我看病,兒子這就給您瞧瞧。”

……

太子今兒回宮早,也因‘大福晉蘇醒都賴皇長孫’的傳聞,想要問問元寶前往大貝勒府,都做了些何事。

踏入正院,發現嬤嬤宮女全候在外頭,太子腳步一停,不由想起上回的邀寵烏龍,霎時心下一凜,擺手製止了通報,掀開簾子徑直而入。

有了一回,不能再有第二回。

不到片刻,熟悉的嗓音傳入耳中,帶著些許神秘:“額娘,大伯決心售賣壯陽藥,您看阿瑪……要不要來上一份?”

89. 對峙 一更

太子妃還沒從元寶給她瞧病的訝然與驚喜中回過神,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問題。

弘晏手拿小本本記錄給額娘的藥方,那副模樣專業至極,給人的感覺特彆可靠, 好似泡在太醫院進修過一般!

大貝勒準備賣壯陽藥……

太子妃麵色空白一瞬, 即便她眼界寬闊,見多識廣,卻被弘晏的話震了一震。

大哥是有多想不開, 要去賣藥?

賣藥也就罷了,為何要賣壯陽藥?

莫不是瞧見大嫂清醒, 且有痊愈的可能,他高興瘋了?

太子妃一時間沒想明白,故而最後幾句聽得恍惚,“現如今額娘不知,想來是不需要的……”

弘晏懂了。

額娘與大伯娘的境況,從某種程度來說, 是一模一樣的。

想了想, 將阿瑪列為普通觀察對象, 僅次於合作對象大伯;正欲繼續問詢, 太子黑沉著一張俊臉,忽然出現在他麵前。

“福晉。”太子擠出一個笑, 緊接著望向兒子, 再也保持不了儲君風儀, 不可思議地問他, “不過一日未見,出宮學了什麼東西?”

弘晏:“……”

弘晏唬了一大跳,不自覺往後縮了一縮,回宮這麼早也就罷了, 阿瑪怎的沒有通報,跟做賊似的。

但目前重要的不是這個,是如何度過壯陽藥的危機。

問問題,是為額娘著想。但被他爹聽見,性質就變了,男人尊嚴不能丟,阿瑪若惱羞成怒,該怎麼好?

嗅到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弘晏無比自覺地抓上太子妃的衣擺,露出一個傻白甜的撒嬌笑容,心下轉過數十個彎,想出幾百個開脫的理由。

正欲解釋,太子冷冷笑了一聲,鳳眼噴出火焰,卻非朝著弘晏去的。

他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怒聲道:“愛新覺羅·胤禔!蠢笨如豬也就罷了,竟還誤人子弟,好,好啊。”

什麼亂七八糟的壯陽藥,明明是老大需要。自個虛得要命,還想扣鍋扣到他身上!

膽敢引誘他的兒子,怕是活得不耐煩了。

原以為老大改邪歸正,意圖好好做人,誰知沒有。教元寶這席話,想著在福晉麵前抹黑自己,好生歹毒的心思,好生惡毒的計謀!

若他沒有撞見,後果會如何?

被福晉遞來壯陽藥的情形,太子簡直不敢去想。

眼見太子妃尚能保持清醒,沒有聽信胤禔的“讒言”,太子大鬆了一口氣,繼而憐惜望了弘晏一眼,就如望著地主家的傻兒子,準備回頭好好教導教導,掰正元寶誤入歧途的念頭。

當務之急,便是懲戒罪魁禍首。五歲孩子,怎知何為壯陽藥?

太子眼神一厲,如風而來,又如風一般地走了,看得弘晏目瞪口呆,覺得事態有些超出預料。

太子妃忍不住問:“爺往哪去?”

太子遙遙的聲音傳來,語氣沉凝至極:“暢春園。”.

皇上大清早沒了麵子,被李德全一提醒,恍然大悟的同時轉變思想,準備看兒子們的熱鬨。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熱鬨到來的如此迅速。

這才多久?元寶給老大媳婦看個病的功夫!

太子前來覲見的時候,皇上正在喝茶。

“汗阿瑪,兒臣有要事。”

見胤礽怒氣衝衝,皇上揚眉,頓覺有些新奇,太子越是長大,越少有情緒外露的時候。他不動聲色換了個坐姿,“講。”

太子掀袍跪下,陰沉著麵容告狀,皇上一口茶噴了出來,嗆得他直咳嗽,“……你說什麼?”

一國之君少有狼狽的時候,李德全見勢不妙,趕忙從呆若木雞的狀態回神,火急火燎遞上帕子。

皇上擦了擦衣襟,又擦了擦嘴,好懸平複咳嗽,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實在不敢置信,就聽太子重複了一遍:“汗阿瑪明鑒,兒臣的聲譽不容抹黑。何況元寶尚且年幼,卻對壯陽藥知之甚深,都賴大哥的彆有用心。”

說著怒極而笑:“大哥自己需要,自己售賣即可,扯上兒臣做什麼?!”

皇上:“…………”

皇上半晌沒有開口。

老大好好的差事不乾,準備售賣壯陽藥,甚至諷刺太子雄風不振,他是不信的。

何況教壞元寶這事,真實性有待商榷;元寶已然有了看病的新愛好,一看一個準,太子怕還不知曉。

隻是無緣無故的,為何要提壯陽?

莫非老大有了那方麵隱疾?

心知乖孫不會無的放矢,皇上沉吟片刻,斟酌道:“這其中,是否有誤會。”

這話有悖皇上平日的作風,既不霸道也不威風,更是出乎太子預料。太子震驚了,委屈了,到了這個地步,汗阿瑪還要護著胤禔?

孤不是汗阿瑪最愛的崽,連元寶也不是了麼?

太子的眼神,明晃晃顯出委屈的意思,瞧著瞧著,皇上心軟了,“你待如何。”

聞言,太子心弦一鬆,緩緩道:“還請汗阿瑪宣召大哥入園。”

兩相對峙,他定要老大承認自己的罪行,再不能猖狂下去.

大貝勒府。

大福晉喝藥之後安穩入睡,胤禔終於有空拾掇自己了。沐浴更衣,剃須淨麵,拾掇得像樣之後,守在福晉床前,一會高興一會憂愁。

高興自不用說,憂愁卻是洶湧澎湃,既為福晉的冷酷無情,也為侄兒的不講道理。

但他已然答應賣藥,在場眾人聽得明明白白;大丈夫一言九鼎,若他反悔,惹得福晉病情反複,又該如何是好?

胤禔眉心緊鎖,一咬牙,終是下定了決心。

罷,等壯陽藥研製出來,他賣就是了。

現下唯有一個問題,汗阿瑪明察秋毫,諸事瞞不過他。若汗阿瑪問起,該如何解釋?

正琢磨著,暢春園來了旨意。皇上突如其來的召見,讓胤禔心慌一瞬,以為自己暴露了。

轉念一想,不對啊,藥還沒個影,一切都是構思而已。

他與侄兒的對話沒出寢臥,竄上天也沒那麼快的!

何況弘晏回的是毓慶宮,他叫人打聽過。大貝勒心下一定,趕忙叫人牽馬,大步而出,快馬加鞭奔向暢春園。

……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哪想太子也在,望著他麵沉似水,霎那間,大貝勒有了不好的預感。

儘管內心波瀾起伏,猶帶對侄兒的感激,胤禔想向太子露出一個示好的笑,卻因與之相鬥多年,慣性被養了出來,笑容條件反射般變得猙獰。

太子冷冷一笑,汗阿瑪您瞧,這是無辜的表現麼?

皇上揉了揉眉心,篤定變得猶疑起來,盯著大貝勒好半天,示意太子出聲問詢。

時辰漸漸過去,怒意漸漸沉澱。太子轉向大貝勒,不鹹不淡地開口:“大哥可有賣藥的意圖?”

胤禔麵色一僵,太子是如何知曉的。

難不成是侄兒告的狀?也不對,弘晏何須如此。

“非是元寶告訴孤。”太子一笑,麵色變得和善,“有,還是沒有?”

胤禔:“…………”

胤禔不情不願地點點頭。

太子呼吸一緊,壓低聲音問:“那藥的用途,可是壯陽?”

胤禔震驚地看著他,完了,瞞不過汗阿瑪了。

大貝勒的反應說明了一切,首輪對峙,太子大獲全勝。萬萬沒有想到,老大賣藥居然是真的,皇上漸漸沉下了臉,荒唐,荒謬,成何體統?

皇家的體麵何在?!

察覺到空氣的凝滯,胤禔暗道不好,連忙跪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解釋,“汗阿瑪,兒子沒有胡鬨。兒子不得已為之,正是為了安撫福晉……”

李德全倒吸一口涼氣,為了安撫大福晉!後麵省略了幾個字,貝勒爺這是自爆了?

太子眼睛一閉,黑鍋沒了,孤終於沉冤得雪。

皇上不可置信,老大媳婦身體不好,都這樣了,胤禔還不行??

大貝勒正欲繼續解釋,皇上擺手製止了他,歎氣說:“哄騙侄兒,強加太子等等行事,朕再找你算賬。你還年輕,身體要緊,切不可諱疾忌醫。”

蠢就蠢些,怎能患了這樣的病?眼瞧著老大醒悟過來,不再同明珠摻和有的沒的,他還沒有欣慰多久,就出了這樣的噩耗!

定是元寶說了什麼,老大才會想到製藥,想到賣藥。皇上雖不能感同身受,卻也憐憫諒解。

“來人,請當值太醫前來把脈,就算不行,也要給貝勒爺治行了。”皇上凝重道,繼而遲疑一瞬,望向胤禔,“你既喜歡研製那藥,朕便允了你。”

胤禔:???

胤禔覺得有哪裡不對。

什麼叫不行,什麼叫身體要緊,不可諱疾忌醫?

麵色漲得通紅,他急聲說:“汗阿瑪,兒臣健康得很,用不著請太醫!”

“大哥,孤都懂的。”

太子驀然出聲,沉痛地搖搖頭,“逃避狡辯,轉移視線,乃是人之常情。孤懂你的煎熬怨憤,卻萬萬不能走入歧途,萬萬不能帶壞元寶。你說什麼都好,怎能說孤不行?”

胤禔覺得自己活在夢裡。

他捂著心口,恨不能噴出一口血。這都是……什麼跟什麼……

大貝勒顫顫伸出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子,神色恍惚,像是自言自語,“你不行?”

這話,他什麼時候說過。

太子麵色猛然一變,“大哥,汗阿瑪都看著。到了這般地步,你依舊想著嘲諷孤,依舊執迷不悟嗎?回頭是岸,收手吧!”

90. 詐話 二更

六月沒有飛雪, 大貝勒覺得自己比竇娥都冤。

被太子指成十惡不赦的‘罪人’,他呆滯著臉,終於回味出了一點意思, 臉唰地一下變綠了。

好啊, 原來是胤礽告的狀,是胤礽汙蔑他!!

一下子被打成“不行”,胤禔又急又氣, 一時間想不出反駁的話,於是失去最佳辯解時期, 愣是沒有找著插嘴的機會。

太子長篇大論,勸導他棄惡從善,苦口婆心都不帶重複的。好不容易停了一停,緊跟著皇上的歎息,核心論點便是“不要諱疾忌醫”,皇家不缺醫療資源, 總有治好的一日。

再不濟還有元寶呢, 神女給出的建議, 比太醫還要靠譜些。

皇上語氣溫和, 眼神慈愛,這是胤禔許久沒有受過的待遇, 但他實在笑不出來。

誰要在這方麵, 得到汗阿瑪的憐惜??

大貝勒的臉綠得發紫的時候, 太醫拎著藥箱到了, 有太子在一旁貼心指點,太醫麵色微變,拱一拱手,愁苦地替胤禔把脈。

把了不知多久, 久到換了諸多姿勢,久到大貝勒想要抬腳踹人,太醫終於開了口。

太醫的診斷語焉不詳,你覺得他說了許多,實則什麼也沒說。太子已然習慣他們打太極的方式,於是換了種問法:“大哥可要補身體?”

“回太子爺的話,要的。貝勒爺眼下青黑……”想來是睡眠不足……

迎著大貝勒不可置信的神色,太子淡淡一笑,看向皇上。

皇上擺擺手,繼而看向胤禔,沉聲道:“幸而發現得早,不算晚。”

年紀輕輕,還沒過三十,怎就得了這樣的病?.

大貝勒黑著臉出園,黑著臉上馬,冷冷的風吹在臉上,差點沒有黑成麵癱。

一邊快馬加鞭,一邊咬牙切齒地念叨:“太子,胤礽。”

日後病了,不中用了,彆想從他那兒買壯陽藥!

想買,也行,十萬兩一顆。

臨到府邸實在氣不過,胤禔翻身下馬,將韁繩甩給貼身太監,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冷笑著道:“福晉已是弘晏的知己。你說,若爺也摻上一腳,太子會如何?”

太子爺氣炸是肯定的,隻是……

貼身太監猶豫片刻,決定忠言逆耳,“幾日前,您明確拒絕過小爺。”

“狗奴才,爺反悔也不成?”胤禔剮他一眼,惡狠狠地開口,“弘晏的知己之位,我要定了。”

貼身太監諾諾應是,不敢再撩虎須,賠笑著吹捧道:“爺必定手到擒來,馬到功成!”

……

三貝勒的府邸,與大貝勒府隔了一條街。

胤禔說這話的時候,三爺剛剛下衙,同他離得不遠。大福晉好轉的消息,三爺也有所耳聞,如今見了大哥,正想上前賀喜,忽然間腳步一停,以為自己聽錯了。

他吃驚地站在原地,眼睜睜望著大貝勒入府,半晌回過神來,向身邊人求證:“大嫂成了弘晏侄兒的知己,大哥這是……也想?”

左右對視一眼,齊齊點頭,是這樣沒錯。

三爺輕嘶一聲,大新聞啊。

很少有人知道,三爺除了醉心書畫,還有一個碎嘴的愛好。這個愛好,榮妃不知曉,三福晉也不知曉,唯一知曉的,唯有從小一起長大、年歲最為相近的四爺——

五爺養在太後跟前,六歲還隻會說蒙語,不是一個好的抒發對象。何況四爺嘴嚴得很,即便不耐煩也默默聽著,久而久之,兄弟倆有了些許默契,直到大婚過後上朝參政,這才停了一停。

也是整治國庫之後,三爺老後悔了,準備緊跟太子四弟的步伐,不再鬨明哲保身的大笑話,也不再隱忍自個的小愛好,開始頻繁尋上四爺,試圖與他重燃多年前的默契。

說實話,四爺覺得重拾愛好的三爺比烏鴉還吵鬨。

可是沒法子,一來,三哥是兄長,他不能拒之門外;二來,幼年被荼毒習慣了,如今熬過不適應,倒也還好。

就如當下,三爺興衝衝地不請自來,壓低聲音叫了句:“四弟。”

四爺給他倒了一盞茶,示意有話快說。

三爺自得一笑,絮絮叨叨念起近來之事,比如誰家添了美妾,誰家抱了大胖小子,那誰都六十的年紀,也不怕閃了腰。

四爺默默聽著,不發一言。說到最後,三爺歇了一口氣,終於說起方才的大新聞:“大哥那臉黑的,同泥鰍也差不離,還說要同大嫂一樣,做弘晏侄兒的知己。要讓二哥知道,那還得了?”

知己。

什麼時候的事?

四爺眼神一凝,轉杯的動作停了下來,道:“三哥再同我詳細說說。”

三爺愣了愣。

片刻恍然大悟,又有些懊悔,老四可在乎知己名號,他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但禿嚕出口的話覆水難收,他訕訕一笑:“行,哥哥這就說,哥哥這就說。”.

晚膳時分,結束一天養豬工作的五爺回到院裡,正和福晉用膳的時候,收到一張秘密字條。

字條乃是四爺的字跡,上有一句話:【神武門外一見】

四哥想要同他見麵?

還是如此鄭重的方式,五爺神色漸凜,心下有了諸多猜測,嘴裡的飯頓時不香了。

撂下一句“福晉先用,爺去去就來”,他霍然起身,往外狂奔而去,徒留五福晉捧著碗,望著滿桌子菜發愣。

投胎呢這是?.

遠遠望見四爺的背影,五爺止不住胡思亂想,心道四哥是想體驗一番孵蛋,還是想要同他一道泡溫泉?

四爺負手而立,聽到腳步聲漸近,緩緩轉過身,麵色很是沉肅:“五弟。”

五爺咽了咽喉嚨,手指緊張地一搓衣袖,下意識以為是什麼壞事。

隻聽四爺歎息一聲,開口道:“大嫂成了元寶的知己,大哥怕也不遠了。”

大福晉是女子,又是嫂嫂,他無法同她相爭,但大貝勒不同。

繼而將胤禔在府前的話,細細敘說了一遍,說罷搖了搖頭,雙目湛然地盯著五爺,“明明是五弟在前。近水樓台先得月,這知己之位,怎能讓大哥搶去先機?”

四爺話間的感染力極強,五爺瞬間提起了心,不由自主順著那副畫麵想象,慢慢皺起了眉。

大哥性子本直,若他不要臉麵,誰爭得過?

忽然間又想,不對,自個不必過於憂慮,地下知己,是有保障的。

“四哥莫憂。”五爺長呼一口氣,轉而笑道,“任憑大哥智計百出,弟弟已然爭得知……”

四爺似笑非笑望著他。

詐出話了。

五爺笑容漸漸凝固,逐漸轉為驚恐。

他的腿兒在打擺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四哥這是在詐他??!

沒等四爺質問,五爺深吸一口氣——

他一溜煙逃了!逃進宮中頭也不回,活似身後有鬼在追。

四爺:“……”

一旁的蘇培盛:“…………”

五爺這行徑,咋就那麼熟悉呢。

四爺氣極而笑,“老五怎的學起老九了?”隨即平靜下來,淡淡道:“逃便逃吧,明兒還要辦差去。皇莊就在玉泉山上,還能躲我一輩子不成?”.

五爺回房之後急得轉圈圈,心道大事不好,大事不妙,更沒了胃口用膳。

他這麼轉,轉得五福晉頭暈,半晌沉下了臉,“這麼久了,爺是在想投胎用什麼姿勢好?”

五爺:“……他塔喇氏,你閉嘴。”

原本想要求助福晉,被她這麼一氣,更多出於大男人的尊嚴,五爺終是放棄這個念頭,準備另覓它法。

絞儘腦汁沒想出個所以然,外頭有人傳話說,皇長孫殿下來了。傳話人的語氣暗含激動,五爺與五福晉一聽,神情同樣變得激動,異口同聲地道:“還不快請?”

五福晉叫人撤下膳桌,理了理發鬢,那模樣看得五爺牙酸。打扮得再好看,爺才是元寶的地下知己,一時間忘記被四爺抓包的憂愁,笑容滿麵迎了出去。

……

五爺有個新夢想。

在外幫助知己悉心養豬,在家抱上嫡子嫡女,好好將他們養大,同福晉過上神仙日子,想想就美滋滋。

為此,五爺不懈努力,臉皮一日日地變厚,好不容易留宿正院,對內夢想終於實現了一小半。

但要徹底實現對內夢想,還得靠緣分。弘晏此次前來,便是給五叔五嬸看一看身體,解決緣分途中的攔路虎;至於五嬸自身的意願,他絕對支持!

五爺迎了出來,他定睛一看,暗暗點了點頭。

除了【憂愁過度】,沒什麼大毛病,這個等會解決。

五福晉迎了出來,他聚精會神地望去,漸漸嚴肅了臉。不為孩子,也為自己,五嬸需要喝一個月的藥才行。

但,女子的臉麵最是重要。琢磨了一會兒,他鄭重地說:“侄兒最近在學醫術。五叔改善腎臟的同時,五嬸也得驅驅寒氣,雙管齊下,方是正道!”

話音落下,院裡一片寂靜。

五福晉睜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五爺,“……你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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