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一批古籍裡,以關漢卿所著的小說居多。
元朝由外族統治,官方文化幾乎被封鎖。
大部分的元曲,也就是話本文化,其實到了明朝才被發揚光大。
她盤算著,等到秋天的時候,她至少也能拿到好幾個月的工資。就當是她花錢找陳與舟買的好了,這樣他也能掙點兒外快。
但她又突然想起一事,“我倒是想等著你打了狼來,給我一張狼皮。”
“可你六月底不是要離開麼?”
“趕得及回來嗎?”陳俏妞神色惶恐地從屋裡逃了出來。
由於太慌亂,她的腿被門坎一絆,整個人就要從台階上滾下來了。
陳與舟適時扶住了她。
俏妞表情驚恐,指著糧缸的方向,斷斷續續地說道:“老、老鼠……”
陳與舟的眼睛赤紅赤紅的,“陳俏妞我再問你一遍,到底是誰在欺負你?”
陳俏妞不敢說。
她知道弟弟的偏執性格。
所以當弟弟說,他想從軍,要去623兵團找溫政委的時候,她高興壞了。
她覺得,隻有部隊的嚴格紀律才能管住這個愛闖禍的弟弟。
以及,進了部隊以後,弟弟就能吃飽肚子了!
所以她非常支持。
弟弟和她說明白了幾件事:
他是黑五類,是地主崽兒,根本沒有參軍的資格。
想參軍就必須先立功。
但如果一直呆在砂村,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
他不可能有立功的機會。
他決定去剿匪。
隻要能殺了那群馬匪,他就能洗脫黑五類的身份,堂堂正正參軍。
陳俏妞擔憂弟弟的安全。
可馬匪也是與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再說了,弟弟比她小一歲,在她眼裡,弟弟一直是個沒長大的孩子。
直到陳俏妞親眼見到瘦弱的弟弟一巴掌拍掉了粗如碗口大的一棵胡揚……
陳俏妞同意了。
就這樣,儘管她知道,弟弟就在隻有半小時路程之外的知青農場裡,可她也聽從弟弟的話,一直沒去過。
外人問起來,她隻說弟弟去了外婆家,彆的什麼也不知道。
現在,弟弟已經完成了培訓,馬上就要出門去辦正事兒了……
她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把自己被許雲山欺負的事兒說出來。
不要節外生枝了。
讓弟弟安安心心的去做他的事!
至於她,村裡那麼多老人看著在呢,許雲山不敢對她怎麼樣的。
這麼一想,陳俏妞斬釘截鐵地說道:“沒人欺負我!”
陳與舟神色冷峻,“那隻老鼠?”
陳俏妞深呼吸,“我、我……自己放進去的。”
陳與舟快要氣炸了,“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是誰!”
“你藏著掖著什麼也不肯說,不就是怕我去找許雲山的麻煩麼!”
“那我就如了你的願!”
“我不在家他就敢這麼欺負你!”
“我真走了他還不活活逼死你?!”
“我這就去弄死他!”
說完,他鬆開了扶住姐姐的手,轉身就走。
急得陳俏妞衝過來就抱住了他的腰,“阿狼!”
“阿狼你想乾什麼?”
“你就好好去做你的事!我的事不要你管!”
“阿狼你答應我!快答應我……”
“你說你不會再惹是生非,一會兒我做了飯給你吃,你吃完了就走!”急得陳俏妞差點兒哭起來。
陳與舟冷笑。
姐姐在他身後,自然不會知道……
他的死對頭許雲山已經來到了他家門口。
二十出頭的許雲山,算是方圓百十裡最驍勇英俊的漢子了。
偏偏和陳與舟過不去。
也沒什麼舊怨。
單純看不慣村裡人在麵對陳與舟姐弟時,那副虧欠愧疚的臉。
就連他爹媽也是。
每每家裡還剩下最後一口糧的時候,他爹媽首先想到的是:阿狼姐弟倆不知還有沒有吃的。
但凡家裡有點兒好吃的,他爹媽第一時間給阿狼姐弟送點兒去。
逢年過節的時候,明明阿狼姐弟輩份低,可總是他爹媽主動上門去給阿狼姐弟拜年,送點兒年貨……
聽她這麼一問,陳與舟狂喜!
首先,她接受了他想要送她一張狼皮的意願!
王雪照:……
這孩子到底怎麼了,怎麼這麼中二?
見女知青們已經結伴朝外走去,陳與舟也已經跑遠了,王雪照心想,算了她先幫他收著吧,回來再還他。
她將錢包塞進懷裡,追上前去,和大家一塊兒出了門。
整個縣城就一間醫院,特彆特彆小。
一排平房,四個不大房間,每間房大約二十平方左右。
——最外頭一間房是門診部。
裡頭放著四張辦公桌,每張辦公桌上都放著一個寫了字的紙牌:內科、婦科、兒科、收費處。
——中間那間房是住院部,屋裡的地上鋪著席子,七八個人正在躺在席子上輸液。
——住院部的旁邊是藥房。
——最邊上的一間房是醫護宿舍。
在王雪照老家,這種規模的醫院叫衛生所。
今天趕大集,來看病的人也很多。
以至於整個醫院裡僅三的三位醫生被病人們圍了個水泄不通!
唯二的護士既要照顧住院部正在打針的病人,又要時不時跑去藥房開藥……
根本沒人理會知青們。
薑幗英、付愛戎她們拉著姚若男,擠進了藥房,正在見縫插針地找護士說想開藥。
王雪照看見黑壓壓一片人頭,就不想湊過去了。
她索性坐在一旁等。
一個抱著孩子的年輕女人哭著從門診那兒跑了出來。
女人衣著樸素,但收拾得乾淨利落。
她懷裡抱著的小女孩約摸三四歲左右,也很漂亮。
跑到王雪照身邊時,年輕女人似乎體力不支,身體搖晃了幾下,就軟軟地倒了下來。
王雪照被嚇一跳,趕緊扶住她,“大姐,你怎麼了?”
一包二斤重的白砂糖,
一包大慶奶粉,
一包大白兔奶糖,
一包水果硬糖,
一包茶葉,
以及十二塊肥皂。
宋漫還有點兒不好意思,對王雪照說道:“對不起啊王雪照……”
“其實我有錢,我也有糧票,可以去買米的!”
“但這不是來不及麼!”
“我們連隊的規模又不比李楨他們,李楨他們那兒還有小賣部,多少能兌點兒東西,我們連隊連個小賣部都沒有,我來之前也去問我們食堂,他們也不願意兌大米給我。”
“今天我帶來的這些東西,全是我的存貨……”
“你就收下吧!”
宋漫越說就越心虛。
這是因為,頭一天她被王雪蘭給教訓過。
怎麼會這樣呢?
其實父母的意思,就是想把她的勞動關係遷回京。
也就是說,王擎天想把王雪照調到北京來。
否則,單單隻變更家庭情況登記表又有什麼意義?
王明曦說道:“昭昭,你彆有什麼心理壓力。咱家在軍區大院,不興搞地方上的那一套。什麼家裡隻留一個,其他的兄弟姐妹全都要下鄉當插隊知青什麼的,對咱家來說,這些條件全都不存在!”
“再說了,咱們兄弟姐妹已經全都已經有工作了……”
“大西北那邊兒的環境是什麼樣兒的,我們想想就知道了,所以昭昭,你調回來吧!”
王雪照沉默片刻,終於開了口,“是,大西北確實貧窮落後,所以我才要留在那兒,好好建設!”
家裡人麵麵相覷。
其實上一回,昭昭和王細花當麵對質的時候,家裡人就覺察到昭昭想要繼續留在大西北開展工作的決心了。
可家人們也有考量:
倘若昭昭身體健康,而且大西北距離北京沒那麼遠、環境也沒那麼惡劣的話……
他們也不想乾涉昭昭的工作。
可昭昭體弱,成天在農場乾重體力活也不是個事兒!
而且大西北的環境也實在是差了……
大西北還遠,距離北京足有兩千多公裡呢!
他們舍不得讓昭昭去大西北吃苦。
王雪照想了想,對家人們說道:“如果之前我沒有親口對大家說過的話——”
“那我現在告訴大家,我要留在大西北。”
“是,當初是許靈芸為了順從王細花的心意,擅自給我報名下鄉……這一點我是很不高興的。”
“但不可否認的是……到了大西北以後,我不討厭它,甚至很喜歡它。”
“真正的大西北並不是寸草不生的……”
“每一年我會抓住它稍瞬即逝的生命力,慢慢的、一點一點改變那兒。”
“給我三十年,還你一個青山綠水的大西北……我不是在開玩笑。”
風秀雅說道:“昭昭,你有事業心,我們當然很高興……可我們考慮的是你的身體。你不算強壯,不適合乾重體力活。”
王雪照淺笑,“道理我都懂。”陳俏妞跌跌撞撞地去喊了人來,又央人去請了村長和許雲山的父母。
大家趕到陳俏妞家裡時——
許雲山已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陳與舟抱臂站在一旁,麵色冷峻。
他的腳邊,赫然放著一個糧缸。
糧缸裡鋪著半缸子麵粉,裡頭還臥著個肚皮翻白的大老鼠。
村裡人全都又驚又疑。
老村長問道:“阿狼,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陳與舟冷笑,“你應該問,‘阿狼,你姐姐還沒被許雲山害死,你怎麼就回來了’……”
眾人皆儘沉默。
許母衝過去抱起許雲山,“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陳與舟又冷笑,“他浪費糧食,遭了天譴!”
說著,他指了指腳邊的糧缸。
眾人一看那糧缸,頓時怒氣衝天!
“哪個天殺的乾出這樣的缺德事!”
“我的老天爺……這樣好的麵粉,怎麼進了一隻老鼠!哎呀心疼死我了!”
“這是俏妞家的糧缸吧?天哪……俏妞的日子要怎麼過!”
“這事兒是雲山乾的吧?要不阿狼怎麼光揍他呢?”
“誰也不能浪費糧食呀!這是要出人命的!”
“這缺德事兒要真是許雲山乾的,我也想揍死他!”
許母跪坐於地,抱著兒子,疑惑地問陳與舟,“阿狼,你說……那老鼠,是雲山扔進去的?”
“你自己問問他!”陳與舟咬牙切齒地說道。
這時,許雲山幽幽醒轉。
他看了一眼母親,又看了一眼陳與舟,最後還看了一眼俏妞。
他迫切地希望她能看他一眼。
就一眼……
“我也理解家裡人對我的關心……但這也沒什麼,我在農場裡還是過得不錯的。知青們也心疼我,平時我很少乾體力活。”
“放心吧!我也會好好照顧我自己的。要不然,去年我就不會主動去中部戰區醫院看病了。”
王擎天終於皺著眉開了口,“昭昭,留在大西北就那麼好?”
王雪照笑了,“爸,你一路打仗,從抗日到解放……再到現在天下太平,你在指揮戰役的時候,是不是也曾經覺得,一切都在慢慢變好?”
姚若男衣不解帶地照顧他一整晚,喂他吃退燒藥,擰了濕帕子給他敷額頭降溫……
一直到天夜以後,文濤才退了燒,陷入昏睡。
負責值日的同學開始天天熬點兒大米粥,再在大米粥裡磕一個雞蛋打散,加點兒鹽末和豬油調味,喂文濤吃。
文濤病了,但情緒還算不錯,每次都很乖巧地將病號餐全吃下。
三四天以後,文濤終於熬了過來。
他的感冒病症已經好了,不但行動自如,還能跑能跳的,就是身體還有點兒虛,運動了一會兒就得停下來好好休息。
王雪照和姚若男齊齊鬆口氣。
那麼,現在就該考慮一下如何利用那條地下河了。
第 67 章 第 67 章
在文濤養病的這幾天裡,王雪照已經讓周士允他們慢慢開發地下城。
因為所有人都進過地下城,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也就不再害怕。
雖然說,地下城可能因為這裡或那裡的縫隙,導致總有風漏進來,在相對狹窄的空間裡造成強對流,從而發出各種各樣匪互所思的怪聲……
在這幾天裡,周士允他們在地下城裡收拾出安全區域。
王細花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
陳與舟繼續說道:“你大可以躲在你媽身後,任由你媽替你頂罪……那你知不知道,公安一旦查清案件的前因後果,你這個真凶手會被抓,你會被判刑,你媽也會因為替你頂罪而被判刑……到時候你們一家三口要在牢裡團聚了!”
王細花麵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可是王雪照她沒死呀!”
王雪照不想浪費口水,對陳與舟說道:“你彆跟她羅裡吧嗦的,反正我們已經報警了,讓公安來處理吧!”
陳與舟點頭。
王雪照準備離開。
王細花不依不饒衝到王雪照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王雪照皺眉問道:“你到底有什麼事?”
王細花期期艾艾地問道:“剛才你跟何文靖說的話,我全都聽到了。”
“王雪照,我是想問你,明明你說的那些……既不是你愛我、我愛你這樣的肉麻話,也不是什麼吹牛的話,根本就很一般啊,為什麼何文靖對你這麼好?”
王雪照覺得好笑,“我跟何文靖的關係本來就很一般啊!”
“他受傷住院,我過來看看他,說上幾句跟我身分相符和的話,哪裡不對了?”
“他也把我當成普通朋友,我來問候了他,他向我道謝……”
“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王細花咬住下唇,“那他為什麼對我態度那麼差?”
王雪照盯著王細花看了半天。
老實講,她是真不喜歡王細花這個人。
王細花大約是從小就被孫秀英關著,很少和外人接觸,再加上孫秀英也從不教她;
所以她不識字,沒有正確的三觀、不會察顏觀色也不通人情世故……
或者許靈芸嘗試著想要教會王細花一些做人的道理,可許靈芸又帶上了幾分愧疚;
再加上王細花一直覺得全世界都虧欠了她,甚至覺得所有人都應該像王釗許靈芸那樣無條件對她好……
王細花這人就特彆彆扭。
她希望彆人對她好,可世上哪有無緣無故的愛?
不過,就算王細花再可憐,王雪照也同情不起來。
畢竟王細花乾得出下毒這樣的事兒,還奔赴千裡為“捉奸”,最後還敢去清華大門口貼大字報……
王雪照沒有回答王細花的問題,而是反問她,“王細花,你最討厭的人是誰?”
“這還用嗎?我最討厭的人是孫秀英!”王細花恨恨地說道,“我恨不得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王雪照又問,“那你最想成為什麼樣的人呢?”
王細花不吭聲了。王雪照欣然應允。
於是,她再一次和文濤搭夥,準備做飯。
想著經過三個月的沉澱,團隊的小糧倉在最近的搬遷裡又清點了一遍,發現大米已經囤了近二百斤!
二百斤大米看起來不少,但平攤到人均……
根本不值一提。
不過,也足夠讓大家敞開肚皮吃上幾頓的了。
王雪照打算蒸個米飯,拌個豆芽。
葷菜麼,陳俏妞帶了些土豆過來。
土豆不多,也就七八斤左右,三十多人分著吃,真的隻能吃到土豆絲。
所以王雪照又泡發了一些木耳。
黑木耳土豆絲炒臘肉沫——這可是絕對的硬菜!
上鍋蒸米飯的時候,會產生出絕佳的副產品。
那就是米湯。
王雪照往米湯裡灑了一把洗淨後的乾枸杞,又放了兩勺白砂糖進去。
將之盛進兩隻乾淨的大木桶裡,等到米湯自然涼透……
王雪照往木桶上蓋了個蓋子,找來挑棍,和文濤一起抬著一桶米湯先去給大家送了一次;
然後再送一次。
如今雨季將至,大家正在緊鑼密鼓地檢查著新挖出來的河道。
又因為隊伍裡多了陳俏妞這個本地人,於是大家都在請教她,往年的河流走向是怎麼樣的,今年知青們挖的用來改道的河渠怎麼樣……
看著知青們三個多月的勞動成果,陳俏妞簡直瞳孔地震!
她發出了一連串的驚呼:
“老天爺啊!你們才三十多個人……怎麼就乾出了這樣大的事?”
“我們村近二百人口呢,從來也沒有這麼齊心協力地做過一件事兒!”
“你們的膽子也太大了!這工程也大!”
“天哪你們居然還想讓河流改道!”
“你們甚至還想截留一河水,讓它留下一個湖?”
“我的天哪……”
“我明明是親眼看見的,但我是真不敢相信啊!那麼長、那長寬、那麼深的河道……真是你們挖的?”
大家都不好意思的笑了。
但人人都自豪地挺起了胸膛。
薑幗英說道:“俏妞姐,不光你一個親眼見著了還不相信的!”
“就咱們隊伍裡,不知多少人在等著看我們的笑話呢!”
“他們看著我們天天刨地,可我們又不種莊稼……他們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在挖河道,可他們就是覺得我們在乾無用工。”
“我現在啊,特彆希望雨季的到來!”
“然後呢,我就想讓他們睜大了狗眼看看清楚,我們到底是怎麼拯救了周士允,還留下了一個堰塞湖的!”
陳俏妞立刻問道:“啥叫堰塞湖啊?”
薑幗英用手指指向了遠方,“雨季來臨的時候,雨水混著上遊融化的雪水,會彙成季節性的大河朝著這邊兒流下來,對吧?”
陳俏妞點頭。他親生女兒的脾氣,怎麼隻發了這麼一小會兒呢?!
“昭昭——”
王擎天隻來得及說喊了一聲女兒的名字,就被王明曦打斷了,“爸,我們先回家吧!”
王擎天愣了一下,收到了兒子的一記眼刀,立刻說道:“好!我們回家!”
然後王擎天看到了陳與舟。
陳與舟立正敬禮,“首長好!”
王雪照護住陳與舟,對王擎天說道:“他是我的朋友,他跟我一塊兒去。”
王擎天頓時覺得危機重重。
——哪裡的毛頭小子!他女兒才認回來一秒鐘,怎麼就有人覬覦上了!
不過,這少年看起來眉眼俊美,陽光健康,至少在外表和氣質上和昭昭很般配。
再加上昭昭很維護他……
王擎天點頭,“走!一塊兒回家去!”
一眾人上了車。
王明曦開車,陳與舟坐副座駕,王雪照和王擎天坐車後座。
王擎天的警衛員坐車鬥裡。
車子朝著軍區大院駛去。
王擎天倒是不著急詢問孫秀英的相關案件,反正明曦會向他彙報的。
現在他對女兒的一切都很感興趣,開始嘮嘮叨叨地問起昭昭你的工作情況怎麼樣,生活過得好不好……
王雪照從沒想過,戰神王擎天居然會是她的親生父親。
所以她沒辦法把很順利轉換思維,
她依舊把王擎天當成領導,客氣且疏離地說起自己的近況。
還隻挑好的說。
王擎天直皺眉,
王明曦連連歎氣。
王擎天身經百戰、閱人無數,當然很清楚,女兒隻把他當領導,沒把他當成父親;
王明曦呢,一小時之前還在跟魯娟聊天,他早就已經把昭昭剛去大西北時,條件多麼艱苦的經曆聽了個囫圇完整!
王雪照說得這樣輕鬆愜意,分明就是沒把他們當成自己人。
不過,好不容易才把昭昭找回來……
王擎天和王明曦也不敢說太多,就怕引起昭昭的反感。
王明曦開著車回到軍區家屬大院,停在一幢看外表起來灰樸樸的兩層半彆墅前。
王擎天說道:“今天人可齊!老二昨天回來的!今天我出門接人的時候還給秀雅打了電話,讓她去你媽也接回來……也不知道她們到了沒。”
王明曦又驚又喜,“老二回來了?”
王擎天笑道:“上個月你說昭昭有消息的時候,我就跟他說了,他特意倒了班兒把休假時間騰出來了……”
王雪照剛一下車,就聽到有人激動地喊了一聲“昭昭”……
她一轉頭,呆住。
難怪當然王明曦隻看了她一眼,就確信她是他的妹妹。
王雪照當時也一眼認定。
現在她又看到了一個哥哥!
他肯定是二哥王明曜。
因為——不再有樹,
要隔上十來分鐘或者半小時,才能看到一幢歪歪斜斜就快到倒掉的房子,說不好是因為貧窮才這破爛呢,還是那根本已經荒廢了,
地表是光禿禿的土黃色,隔老遠才有可憐巴巴的幾叢小草,
火車跑上一兩個小時也見不到一個人,或者動物。
大家漸漸沉默了。
這一路上,他們向王雪照、姚若男等人打聽的,全都是109農場內部的硬件情況與工作環境。
現在火車車窗外,展示出這麼荒涼的地方……
所以?
109農場也是個偏僻到……連鳥都不拉屎的地方吧?
米教授有個學生叫黃玲。
黃玲不安地問王雪照,“咱們109農場……通車嗎?”
“不通。”王雪照很直截了當地答道。
黃玲皺緊了眉頭,“那……平時要是缺點兒什麼呢?比如說想買衛生紙什麼的,不通車,怎麼買,又怎麼解決?”
王雪照的注意力被坐在身邊的媽媽吸引住,沒來得及回答。
魯娟回答了黃玲的話,“你說這個虧啊,我們已經吃過了!所以平時我們都會囤貨……彆擔心,如果你缺了啥,在農場裡說一聲,要是彆人囤得有,會勻給你的。你要麼就直接拿錢打人買,要麼用彆的東西和人換。下一回等你有了去趕集的機會再多囤一些吧!”
黃玲還是有些擔心,“那……天天被困在農場裡,會不會……很無聊?”
魯娟笑道:“這個你放心吧!絕對不起!”
黃玲睜大了眼睛。
文濤指了指王雪照,小小聲說道:“有雪扒皮在,你居然還擔心會有閒功夫!”
黃玲的眼神就更加迷茫了。
她看看正在和談露說話的王雪照,又看看文濤,也壓低了聲音說道:“什麼意思啊?”
文濤小小聲問黃玲,“你見過雪花嗎?”
黃玲點頭。
當然見過了!北京年年都下雪好嗎!
雪花嘛,很漂亮的,小小一個……
文濤說道:“雪花都已經那麼小了,隻要飄到了她跟前——”說著,他用手指很隱晦地指了指王雪照的方向,這才繼續說道,“那也會被她掰扯下兩條腿下來!”
黃玲卟哧一聲笑了,又問,“這是在說她很摳門的意思嗎?”
魯娟含笑點頭,“確實摳門!不但摳時間、摳物資、她還摳人……”
“摳人?”黃玲又迷糊了。
文濤說道:“就是,她把我們……一個人當成幾個人在用!要乾農活、要學習、還要做基建!”
“你不知道,我們最開心的就是就是倒班!倒班能好好睡上一覺!”
黃玲震驚了,“你們還要倒班兒?”
米教授也很震驚,“你們還有學習任務哪?”
另外一個龐教授也問,“就算是農場,也有空閒的時候吧?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忙吧?”
還有個學生也在問,“基建?什麼基建?你們不是農場嗎?還需要修房子修路?”
這下子,連姚若男、秦宇新也加入了討論。
知青們一一將109農場更深層次的情況告訴大家。
大家沉默了。
但也對109農場有了更大的興趣。
另一邊兒,王雪照被媽媽給拉到一旁,“昭昭!我沒準備衛生和月經帶!”
王雪照一怔,“媽媽你來事兒了?彆怕,我隨身帶著呢,我拿給欠……”
談露搖頭,“我是怕這玩意兒你準備少了!”
王雪照失笑,“媽媽!我在農場呆了快兩年了,我什麼都有!”
談露半信半疑,“真的?”
“真的真的!你就放心吧!”王雪照笑道。
這時,火車慢慢駛入站台。
說來也怪。
這一路上都人煙稀少,但每個站台都有幾個老百姓挑著擔子在賣吃的、賣茶水什麼的。
談露帶著暢暢跑下火車去買東西了。
王雪照站在車門那兒,看著媽媽擠在那些小攤前,買這買那。
她突然看到一個穿著軍裝、摘了肩章的青年軍人也在那兒買東西。
一看到穿軍裝的,王雪照下意識摸了摸斜挎包。
她的斜挎包裡有本語錄。
語錄的膠套裡,夾著陳與舟在這段時間裡給她的東西:幾張小紙條。
另外還有二百來塊錢,被她細心地收在手絹做成的錢包裡了。
這家夥一個月才六塊錢的津貼,也不知從哪兒搞來那麼多的錢……
他跟王明曦簡直長得一模一樣兒!
隻不過,王明曦穿的是便服,二哥穿著海軍製服……
如果一定要分辨出兩個哥哥之間的不同,
那就是,王明曦的氣質比較溫潤親切,二哥的氣質比較硬朗凶悍。
是的,穿海軍服的,確實是王明曜。
王明曜得了消息,早早站在家門口等,然後看到一個小姑娘從他爸車上下來了。
他忍不住喊了妹妹的名字,果然見她轉頭看他。
王明曜吃了一驚!
這世上怎麼可能還有長得這麼像他的……女孩兒?
她的眼眉、五官……
跟大哥一模一樣!也跟他一模一樣啊!
等等,妹妹怎麼這麼瘦小?!
要知道,他老王家可是出了名的一窩高個子!
妹妹怎麼瘦小得像個未成年一樣?!
王明曜也顧不得許多,朝著妹妹奔了過去。
王雪照也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二哥。
——這個二哥,可能是家裡最高的,他的身高、他淩厲的眼神和他狠戾的氣質……莫名讓人心生畏懼。
王雪照怯生生喊了一聲二哥,低下了頭。
王明曜笑著對父親、對大哥說道:“你們看,她認出我來了!”
“她看了我一眼,就知道我是她二哥!”
“一眼就能認出來……”
薑幗英又指住了知青們挖的河渠,“瞧,那兒是自然形成的河道。”
“那個地兒,其實是比較高的。”
“但我們偏偏要從那兒挖開一個缺口……”
“根據水往低處流的特性,這些水就會順著我們挖開的缺口流出來,再進入我們挖的河渠……”
“呐,那條河渠就是引水渠。”
“俏妞姐你看,咱們的宿舍建在高地之上。”
“將來河流會圍繞我們的高地半周,最後流進西邊的窪地裡,形成一個湖。”
“你再看看,湖的南邊兒,咱們還挖了一道渠,它叫放水渠。”
“當截留下來的河水,灌滿了我們挖出來的人工湖以後,水就會順著放水渠繼續朝著下流淌去。”
“你再看看,那條放水渠最終又連接到季節河的下遊去了……”
陳俏妞恍然大悟,點點頭。
她又問,“可是,你們又怎麼知道,那個窪地會蓄滿水?它就不會全都滲進地裡去嗎?”
薑幗英笑道:“這是無法阻止的呀!”
“不過,我們的努力,大約能讓這個堰塞湖在雨季過後再停留三個月左右——這是雪照估算的。”
“再加上雨季的三個月,以及冬天的雪封期……”
“至少我們在一年裡,大約隻有春天雪化以後才是枯水期了。”
陳俏妞連連點頭,“對對對,這樣也算不錯。”
這時,王雪照和文濤給大家送米湯來了。
大家連忙過來接應。
姚若男喊了一聲,“雪照,文濤,你們過那邊兒去看看。剛才有郵差過來送信,好像有你們的信。”
半晌,王細花才輕聲說了句,“我想……成為你這樣的人。自己有點本事,又有很多人喜歡你。”
王雪照愣住。
片刻,王雪照才說道:“你討厭孫秀英?那你知不知道,你和孫秀英越來越像了?”
“孫秀英也很偏執,她明明不需要守寡,完全可以展一段新生活的,可她不乾……你再看看你自己,何文靖對你沒有感情,你卻偏偏強求要和他鎖在一起。”
“孫秀英一直嫉妒著徐敏,徐敏有養女,孫秀英寧願殺人也要搶來一個小女嬰養著,準備隨時和徐敏打擂。你再看看你自己,你回歸親生父母家已經整整三年了!你除了一直隔空嫉妒我,什麼都要跟我攀比之外,你還做過其他事嗎?”
王細花目瞪口呆。
她很難堪。
因為王雪照說的都是事實。
王細花嘗試解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我、我在石井村……”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王雪照說道,“你無非是覺得貞潔不在了,名聲不好了,以後不好找婆家。所以你非拉著何文靖,不願意撒手。”
“王細花,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
“你選擇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不去追究石井村人的法律責任,”
“你逼何文靖和你結婚、又不許他和你離婚,所以你選擇和一個根本不喜歡你、甚至非常討厭你的男人在一起,兩個人痛苦一輩子……”
“這些都是你自己的選擇,快樂與否,你都要受著。”王雪照說道。
王細花垂下了頭,“沒有人愛我。”
王雪照,“你也沒愛過彆人。”
王細花,“他們欠了我的!”
王雪照,“最虧欠你的,是你自己!你在村裡呆了十六年,真的完全沒有逃跑的機會嗎?真的完全沒有向村裡人求助的機會嗎?”
“現在,你爸已經開始接受紀委調查,很有可能會丟掉鐵飯碗的工作。你媽的身體一向不好,還要替你去頂罪。你的丈夫為了和你離婚寧願去跳樓,現在他躺在床上不能動……”
“王細花,你想過一星期後即將會發生的事嗎?”
“你不願意跟何文靖離婚,那他的醫藥費你要怎麼付?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需要臥床靜養,那你倆怎麼過日子,你們吃什麼?住在哪兒?”
王細花慌了。
她從來也沒想過這些問題。
她一直很執拗地認為,她的悲慘生活是孫秀英造成的、是王雪照造成的、是王釗和許靈芸造成的,所以這些人要負責補償她,無條件對她好。
直到現在,王雪照明明白白地將她這破敗不堪的未來攤在她麵前……
王細花這才驚覺,原來她還需要麵對那麼多的難關!
“我、我……”王細花咬著嘴唇說道,“爸媽不會不管我的。”
王雪照搖頭不語。
她不再理會王細花,轉身離開。
午飯後,大家聚集在溫棚裡,開始學習各科知識。
晚飯後是大家痛恨的日日清考試時間,考試達標的同學可以自由活動;
考試成績不理想的同學被各科課代表拎到一旁去補課。
晚十點,王雪照會召開總結會議,說一下今天的工作情況和學習情況。達標的小組獲得口頭表揚和記分,沒達標的小組被批評還要被扣分,影響到月底的福利發放……
這麼充實的日子一天天過下去——
很快,就到了除夕!
第 68 章 第 68 章
一九六八年一月二十九日,除夕。
一大早,砂村知青農場就熱鬨了起來。
這是所有的農場職工頭一回離家在外過節。
當然要吃得好、玩得好、休息得好!
知青們被分成了幾個小組:
可惜,陳俏妞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阿狼身上。
她現在怕得要死。
害怕許雲山已經被打壞了……
害怕會因為這件事而影響阿狼的前途……
陳俏妞壓根兒沒心情看許雲山一眼。
許雲山的目光漸漸黯淡下來。
“阿媽,把我昨天買的麵粉……賠給她。”他輕聲說道。
許雲山雖然沒有明說,但約等於證實了陳與舟的話——糧缸裡的老鼠確實是他放的。
許母大怒,“許雲山!你瘋了嗎?”
“你怎麼可以做這樣的事!”
“你這是想逼死阿狼和俏妞嗎?”
“那麼多的麵粉……多可惜啊!”
許雲山低聲說道:“我就是餓死我自己……我也不會餓著她一分。”
許母愣住,疑惑地看了看兒子,又看看了陳俏妞。
“雲山,你……”
許雲山打斷了母親的話,“阿媽,找人抬我回家去!我的腿……可能已經斷了。”
許母臉色一變。
她雖然惱怒兒子做了不理智的事,但他畢竟是她的兒子啊……
她也沒辦法追究阿狼打斷她兒子腿的事兒,畢竟是她兒子犯錯在先。
這麼一想,許母麵色鐵青的喊來幾個人,抬著兒子回家去了。
很快,許母又差了小兒子過來,送了一袋二十斤的麵粉給陳俏妞。
許嵐山還學舌,“俏妞姐,我媽說,要是你和阿狼哥來不及做飯,可以去我們家吃。”
陳與舟揮揮手,把小孩兒打發走了。
村長說道:“阿狼,要不你倆上我家去,隨便對付一口。”
陳與舟搖頭。
他率先一步踏進了自家小院。
陳俏妞拎著麵粉也進來了。
陳與舟看了姐姐一眼,指著土窯屋牆體上二指來寬的裂縫,問道:“他乾的?”
陳俏妞點頭。
陳與舟又指著屋頂,“咱們家裡正在漏沙子,也是他乾的?”
陳俏妞又點點頭。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很遙遠很遙遠了。
所以王雪照覺得王釗和許靈芸看起來很陌生。
她依偎在談露身邊,歪著頭審視著王釗與許靈芸,腦子開始搜索有關於王釗許靈芸的記憶。
對於王釗和許靈芸來說——
在王擎天家裡見到了王雪照,這無異於晴天霹靂!
他倆被王擎天從廣州喊了過來,然後一直住在軍區招待所裡。
每天無所事事的日子很痛苦,而且王釗還很擔心自己離開廠子已經半個月了,再不回去,恐怕副廠長都要替代他了!
可他又不敢走,走了怕得罪王擎天。
直到今天,他厚著臉皮去找了王擎天……
出乎意料的是,王擎天居然讓他和許靈芸去家裡吃飯!
王釗高興壞了!
這意味著,王擎天願意和他談。
雖說他也不知道王擎天要跟他談什麼,但趕緊把事情解決完,他也好早點兒回廣州。
沒想到,他居然在王擎天家裡看到了王雪照?
許靈芸也吃驚地看著王雪照。
兩年不見,王雪照已經完全變了樣子。
主要是精氣神不一樣了。結果王雪照開始扒飯了!
再看看周餘平,他居然也開始扒飯了!
王雪照還抬頭看她,奇怪地問道:“你愣著乾什麼?快吃啊!不合胃口嗎?”
花兒這才回過神。
不合胃口?
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
她隻求能吃飽,哪有資格挑三揀四!
花兒飛快扒起了飯菜。
不得不說,菜裡有辣子就是好!
辣口的菜肴配上大米飯的感覺簡直太美妙了!
一不小心,花兒就吃完了。
再抬頭一看——
王雪照才吃了四分之一不到,周餘平也才吃了一半兒。
花兒悄悄地舔了舔嘴唇。
真好吃。
但是沒吃飽。
王雪照突然放下了飯碗和筷子,起身去了窗口那兒。
沒一會兒,她又端來了滿滿兩個飯盒的白米飯,米飯上堆著炒醃菜。
她把兩個飯盒分彆放在花兒和周餘平麵前,“不夠吃還有。”
周餘平問了句,“貴嗎?”
王雪照道:“不貴,五分錢一份白米飯,炒醃菜送的。”
周餘平點頭,又勸花兒,“小妹妹,快吃吧!”
花兒猶豫片刻,說了聲謝謝哥哥姐姐,又開始吃了起了白米飯拌醃菜。
三人吃飽了,花兒問王雪照,“姐姐,你想知道細花姐姐的什麼事?”
王雪照想了想,說道:“我想知道她所有的事。”
花兒點頭,“我儘可能說給你聽。”
於是,花兒說起了王細花的事:
王細花是孫秀英撿來的棄嬰,
孫秀英脾氣古怪,不太愛和村裡人來往,平時也拘著王細花,不讓她出門。
就連村裡人也很少見到這對母女。
孫秀英偶爾會帶著王細花上山挖野菜,如果要上工,她就把王細花鎖在家裡,所以大家和王細花也不怎麼熟。
三年前吧,孫秀英突然給剛滿十六歲的王細花說了一門親事。
據說因為孫秀英青年守寡,死活不願再嫁,博得了好名聲,以至於男方認為王細花從小跟著這樣忠貞的養母,也一定是個溫婉守貞的好姑娘。
於是,男方給出了一百塊錢的天價彩禮錢!
聽到這兒,周餘平震驚了,“一百塊錢彩禮?!”
天!
要知道,就算城市青年結婚,能開出二十塊的彩禮都已經很難得了。
一百塊錢……
而且還是在農村!
王雪照問花兒,“男方是什麼樣的人家啊?怎麼舍得開出這樣的價?”
周餘平也好奇地追問,“對啊!對方到底是什麼人?家住農村居然能開出一百塊錢的彩禮?”
王雪照本來想說,對方也未必是農村的……
花兒已經解釋了起來,“不知道。孫秀英隻告訴大家,男方是徽省的。但從來也沒跟任何人說過男方家在具體什麼地方,隻知道姓湯,不知是農村的還是城裡的。”
王雪照總覺得有些不太妙。
主要是,從花兒的述說中能聽出,孫秀英此舉……倒像是在賣女兒似的!
孫秀英家的那缸米,會不會就是因為手裡有了錢,才能在大家都青黃不接的時候,她才買到米?
王雪照又問花兒,“王細花出嫁後,回來過嗎?”
花兒搖頭。
想了想,花兒主動說了起來,“姐姐,有一件事,大約是你想知道的。”
“就王細花出嫁以後,沒多久我娘就去找孫秀英,把我過繼了給她。有一天,有對四五十歲的夫妻從廣州趕來找孫秀英。孫秀英讓我出去挖野菜,我去了,回來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們在吵架。”
王雪照急忙說道:“他們在吵什麼,你、你聽到了什麼嗎?”
花兒努力回想,“那對夫妻……女的好像在威脅孫秀英,說要告她。孫秀英在冷笑,說我怕個屁,就算你去告,那也是你家身敗名裂什麼的……”
“我就聽到了這麼兩句,當時那女的哭著跑了出來,後來他男人也出來了,他們就走了。”
王雪照愣了很久。
她開始串聯此事:
很有可能王細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否則孫秀英不會在王細花才十六歲的時候就把她給嫁出去了。
以前的王雪照,眼眉間總帶著一股鬱氣,眼神也總是很憂傷。
就算她在笑,笑容也總會染上幾分疲倦與憂鬱。
而兩年後的王雪照胖了些,她白淨了些,曾經滿含顧慮的眼,此時純淨無比。
她甚至還帶著幾分稚氣,依偎在談露身邊,還用好奇的目光打量著王釗和許靈芸!
許靈芸沒能忍住,含淚朝著王雪照走了兩步,喃喃地喊著她的名字,“雪照——”
王雪照冷冷地看著許靈芸,避到了談露身後。
談露笑著對許靈芸說道:“靈芸,你和王營長來得正好!最近我們家出了件大喜事兒……今天啊,咱們一塊兒好好慶祝慶祝!”
王釗陪著小心說道:“夫人,我、我早就已經不是營長了。”
談露笑笑,牽著王雪照的手,對王釗夫婦說道:“來了就是客……快,這邊兒坐!咱們好些年沒見著了,好好敘個舊。”
然後又交代風秀雅,“秀雅,你倒幾杯茶過來,果子點心也準備一點兒。”
風秀雅應了一聲。
王釗夫婦坐立不安。
是的,因為王雪照在場。
還因為……
他兩口子到現在才意識到,王雪照居然和談露長得一模一樣!
以及,王雪照和王擎天的兩個兒子也長得很像!
這一次王釗奉召來到北京,在剛見到王擎天時,隻是有些嫉妒,心想這些年來王擎天久居上位,容貌氣質是被浸養得越來越好了。
又覺得當年他是因腰椎受傷才轉的業,倘若沒受傷,或者身體素質更好一些,能養好傷的話,今天他在部隊裡也能爬上高位。
當然了,王釗心裡很清楚,他的軍功可不能跟王擎天相提並論。
後來王釗又見到了王擎天的兩個兒子,就覺得有點不對了。
憑心而評,王擎天的倆兒子跟他長得很像。
不但身高體態強,氣質氣場也像,憑誰見了不說一句王司令一家可真是將門虎子啊!
隻是,王釗在見到王明曦、王明曜兄弟時,總覺得這對青年很麵善,似乎在哪見過。
思來想去,王釗歸結於——王擎天丟閨女的那一年,他的大兒子王明曦為了找妹妹,在信豐停留了一年多。
王釗心想,他覺得王明曦兄弟眼熟,或許是因為在那段時間裡天天見到王明曦的緣故。
雖然當時的王明曦隻有七歲大。
直到這會兒,王釗見到了王擎天的妻子談露,以及站在談露身邊的王雪照……
王釗這才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他會覺得王明曦兄弟很眼熟了。
因為——
王明曦、王明曜的身材和氣質像足了王擎天;
但這對兄弟的五官卻像足了談露!
以及,他的養女王雪照居然也和談露長得一模一樣!!!
王釗意識到了什麼。
他麵色慘白。
他的妻子許靈芸顯然和他有著共同的感受。
二人不敢再說話,隻默默地低著頭,時不時偶爾心虛地抬頭看王雪照一眼。
其實王雪照也挺意外的。
因為根據王擎天的說法,是要鬆快幾天以後,再把王釗找來,說說王雪照和王細花的事兒的。
陳與舟的脾氣又上來了,“那你還向著他!”
“我沒有向著他!”陳俏妞反駁,“我是不想耽誤你出門辦正事兒!”
“要是今天你沒看見糧缸裡的那隻老鼠,這會兒我們已經吃上餅子了!”
“再過一會兒,你就會拿著我做的餅子出門去辦事兒!”
“而我,會等你走了以後,找村長來說這事兒……”
“是許雲山乾的,我又不慣著他,你何必非要打斷他的腿呢?”陳俏妞質問。
陳與舟怒不可遏,“我是在為你出頭,你還怪我打斷他的腿?”
“那我問你,告村長有用的話,他還敢在敲壞了我們牆壁以後,又敲破我們的屋頂?最後還把一隻死老鼠扔進我們糧缸?”
陳俏妞呆滯住。
陳與舟一字一句地說:“就算我打斷了他的腿……”
“也就是他在養傷的時候,你能過上一段鬆快的日子!”
“萬一我出門的時間長了些呢?萬一他腿好了我還沒回來呢?你就一直被他欺負嗎?”
陳俏妞咬住下唇。
陳與舟深呼吸。
“姐,你彆做飯了。”
“我這兒有個現成的燒餅,你先拿著吃,應付一下今天的午飯。”
“然後你拿著這二十斤麵粉,還有我剛拿來的那些米麵油、雞蛋土豆……你去知青農場找昭……找王雪照。”
“就說,我想讓你呆在知青農場裡乾活。”
“期限是……五個月。”
“收麥子之前我肯定回來。”
陳俏妞遲疑道:“還是不了吧!上回我去的時候,正好聽他們說,去知青農場乾活還得自帶糧食……”
聽姐姐這麼一說,陳與舟笑了。
“那不是王雪照的本意。”
“不過,你彆擔心……我還沒那麼快走,我會先去兵團呆上幾天。”
“到時候我托人捎些口糧過去。”
這段時間以來,陳俏妞和知青們友好相處……
她其實很喜歡現在的狀態。
因為她和阿狼在村裡的位置就很割裂——長輩們大多憐惜他們,可年輕人普遍討厭他們。
而在知青農場,知青們相互友愛,很有禮貌,同時也很有邊界感。
這樣就很好。
猶豫片刻,陳俏妞說道:“至少是會尊重人的,講道理的,有理想的……”然後想了想許雲山和阿狼的糟糕性格,又加了句,“還得是個脾氣好的!”
不遠處,許雲山呆立片刻,慢慢地走了。
第 69 章 第 69 章
許雲山走了。
知青們議論了一會兒,就去繼續各司其職了。
畢竟,天大地大,過年最大嘛!
姚若男趁陳與舟走開了,扔下手邊的事,跑到王雪照身邊說道:“哎雪照,你覺不覺得,俏妞的審美觀好像變了?”
王雪照也想起了當初陳俏妞在說起簪花馬首宗吉才讓,那羞澀、含情脈脈的模樣兒。
收獲期最短的是雞毛菜和水白菜。
在潮濕溫暖的南方,雞毛菜二十天左右就能成熟、收獲;
水白菜三十五天左右就能收獲。
王雪照重點關注的是雞毛菜。
在第一批種植的蔬菜裡,數量最多的也是雞毛菜。
雞毛菜就是長不大的青菜。
隻要營養夠,水分夠,它還發得特彆多。
在知青們的悉心照顧下,在育秧房裡呆了七天,又在地裡長了十來天的雞毛菜,成為知青農場第一批收獲的蔬菜!
王雪照讓大家采摘的時候,用柴刀輕輕劃去葉子,留下根莖……
大約二十天後還能再收獲一波!
收回來的雞毛菜上磅秤一稱,足有二百斤左右!
雞毛菜被去除掉老舊黃的菜葉子、清洗好以後,下油鍋與乾辣椒碎炒香,再灑上鹽末。
一道香炒雞毛菜就成了。他篤定,昭昭肯定不會走。
她來到北京以後,一處理完手邊的急事就直接去找他了……
所以她又怎麼會不告而彆呢?
要麼就是她隻是暫時離開,要麼就是她會用其他的辦法來告訴他。
反正,隻要他還沒有收到她的消息,那就當作她還會再回來!
這麼一想,陳與舟又哼著“解放區的天是晴朗的天”,開始忙碌了起來。
他裡裡外外地觀察了一下實驗室、資料室和辦公室。
這其實是三進式的結構,辦公室在最外頭,中間是資料室,最外頭是實驗室。
看起來,最裡頭的實驗室比較安全。
陳與舟想了又想,最後決定在中間的資料室,給昭昭搭床。
——實驗看似安全,其實後窗外就是院牆,也不怎麼安全。到了冬天,還是住在中間的資料室會比較暖和些。
於是他開始了搬運。
最裡頭的實驗室已經被搬空了,隻剩下一間約三四十平方米的空蕩蕩的屋子,一個帶水池的自來水籠頭,和幾排空蕩蕩的櫃子。
所以他需要把資料室裡的資料搬進實驗室裡去。
當然了,考慮到宋成粵他們也需要在實驗室裡工作,天天看著女孩子的床鋪也不是個事兒。
所以陳與舟又把實驗裡的空櫃子全都搬到了資料室,利用櫃子隔出了一個房間。
這樣的話,就算宋成粵他們進進出出的,也看不到昭昭的床鋪。
陳與舟還考慮到,昭昭她們會在北京過年,姚若男和魯娟可能會過來和昭昭一塊兒住。
所以他最好給她們弄一個大通鋪,可容三個女孩子睡的。
現在高校教學工作停擺,有大把多的課桌椅。
他找到了就近的教室,搬了十幾套桌椅過來,把桌子拚湊在一起,組成一張三米長、四米寬的大床規格,再把他帶來的棉被厚厚地鋪在上麵。
陳與舟坐在“床”上試了試,又躺下來試了試……
總覺得好像還是單薄了點。
大冬天的恐怕還是會冷。
想了想,陳與舟決定今天多跑一趟。
他也難得輪休一次。
索性今天一次性辦完所有的事。
要不然,過幾天昭昭回來了,他又跑來給她添棉被……被其他人看見了可不好。
畢竟他與知青們都熟識,又剛換回男裝沒多久,還是有點兒怕他們認出來。
於是陳與舟將麵粉、掛麵、大米什麼的藏好了,又翻牆出去,騎了自行車回軍營。
他叫上了許雲山,塞了五十塊錢給許雲山,讓他去軍營小賣部買棉被。
——主要是他今天一早已經去買了三床棉被,每一床都有十四五斤重。再去買,就怕人家懷疑。
陳與舟在距離小賣部五十米遠的軍區馬路旁等許雲山。
他的二八大杠自行車停在路邊,他坐在車後座上,將語錄攤開,放在車坐墊上。
看起來,這個便衣小戰士正在學習語錄。
實際上陳與舟正在看王雪照寫在扉頁上的那句話,又不住地看她的照片……
這時,一輛吉普車慢慢開了過來。
開車的是個容貌俊美、身材高大的青年軍人。
主要是他一邊開車一邊說笑。
他的聲音……
讓陳與舟覺得耳熟。
定睛一看,陳與舟愣住。
如果不是因為他知道昭昭已經暫時離開了北京城,那麼他會認為開車的人……就是剪了短發、女扮男裝的昭昭!
再仔細打量一番這位開吉普車的俊美青年,陳與舟無確定——這青年軍人就是王明曦!
在這一刻,陳與舟想也不想的直接大長腿一跨,踩著自行車就朝吉普車撞了過去。
開車的青年軍人已經覺察到不對,喊了一聲小心,停了車。
麵色驚慌失措的陳與舟在距離吉普車大約兩米遠的地方,扭了扭自行車的車頭,然後順勢倒了下來。
很好,這是一場沒有發生事故的事故。
吉普車沒有碰到自行車。
是騎自行車的人,因為驚慌失措而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陳與舟在倒地的一瞬間,飛快地將自己的語錄扔在了地上。
——這本語錄還是昭昭送他的,裡頭還夾著一張昭昭的證件照。這是今年三月,昭昭在623兵團拍的,跟她現在的樣子幾乎無二。
王明曦已經下了車,匆匆走到陳與舟身邊蹲下,問道:“小同誌,你沒事吧?”
陳與舟搖頭,“對不起首長,我、我剛學會騎自行車……”
“你沒事就好。”王明曦把陳與舟扶了起來。
旁邊有人已經幫著陳與舟把自行車扶了起來。
而那些被淘汰的老舊黃的菜葉子,被大家撕碎了和麥麩一拌,拿去喂雞吃。
連十來隻雞都被激動得要死,樸楞著翅膀你爭我奪的,吃相凶殘。
今天,知青們為了要品嘗到農場收獲的第一波蔬菜,甚至還蒸上了白米飯!
香噴噴的白米飯,配上微辣鮮美又水嫩嫩的香炒雞毛菜……
米飯上再澆一勺白菜汁,簡直太好吃了!
再加上今天的雞毛菜可以管夠……
人均一斤多!談露好奇地看著這份免費的飯菜。
她在火車上度過了三天三夜,吃的全是來時蔡阿姨給準備的食物。
第一天吃的是稀飯包子和水煮雞蛋,
第二天吃是桐葉包臘肉飯,
第三天吃的是粽子。
這會兒她興致勃勃地掰開了饅頭,咬了一口……
談露麵上的興奮與好奇頓時煙消雲散。
她吃不下去。
——老麵饅頭實忱而粗糙,咽下去的時候就像在割喉嚨!麵疙瘩湯……那麵疙瘩估計水放多了,湯也成了糊糊。一口吃下去,既沒有鹽又沒有油,還透出一股麵腥味兒。
這跟談露想像中的飯菜完全不一樣!
但王雪照倒是吃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她早早趕到知青辦蹲點,果然遇到了麵熟的623兵團的司機大兵們。
雙方熱情地寒暄一番,王雪照才知道,他們雖然是623兵團的車隊,但並不是直接回623兵團的,他們還有著運輸任務。
不過,他們可捎帶王雪照一段路,最好就是把她們送到臨近的隆縣去,到時候再去隆縣看看有沒有回623兵團的車。
王雪照同意了。
就這樣,她的大部隊爬上了這隊運輸大卡車。
之前呢,是大家頭一回坐上三天三夜火車……
現在呢,是大家頭一回坐上運輸卡車的車鬥。
在城裡的時候還好,路麵比較平坦;
車隊一出城,路麵情況變得糟糕,卡車在坑窪不停的路麵上飛馳而過,時不時淩空飛起,又時不時重重落地!
幾位教授和他們的學生們,以及談露和暢暢隨著劇烈的顛簸發出陣陣驚恐的叫聲——
但所有的驚呼全被轟鳴的汽車引擎遮蓋住。
最終,所有的人全都暈車、嘔吐……
等到運輸車隊把王雪照一眾送到隆縣623兵團中途聯絡點的時候,大家已經奄奄一息了。
不過,該趕路還得趕路。
王雪照帶著大家在聯絡點等了幾小時,終於等來了要送貨去平縣的623兵團車隊。
於是她又帶著手軟腳軟的大家爬上車鬥。
如今正是開春時分,623兵團的運輸大隊陷入極端忙碌。
大半夜也在開車。
所以王雪照一眾是在第二天清晨,發現自己已經抵達了平縣的。
王雪照看到大家人人麵有菜色……
可想著平縣距離109農場很近了,隻要再坐上幾小時的車就能到,於是她絕了絕心,直接在聯絡點這兒等了兩小時左右,又帶著大家再次爬上了會途經109農場的運輸車隊。
下午四點多,王雪照一眾終於趕到了109農場!
本來大家都已經奄奄一息,根本沒精力欣賞大漠風光什麼的……
但一聽說109農場到了,大家還是一個接一個的掀起了車鬥上的篷布,露出腦袋好奇地看著外頭。
其實,當大家聽說109農場到了的時候,就已經覺察到,卡車的行駛變得平穩了很多。
掀起篷布一看,果然地麵被修葺得很平整。
隨著車輛越來越靠近109農場,看著不遠處的景像——
大家齊齊愣住。
最先躍入眼簾的,是立在矮坡上的幾幢整齊高大的宿舍樓;
再遠一點兒,是幾個樣式統一的建築,看起來又矮又大,應該是倉庫。
再再再遠一點兒,則是一望無垠連綿不絕的人工田的痕跡!
現在剛開春,地表大多是融了一半的冰雪,以及被冰雪掩蓋了一半兒的黃土。
109農場當然也差不多。
但由於遠處一塊一塊方格子的人工田痕跡過於明顯,使得這片荒蕪的黃色土地顯露出不一般的生命力。
姚若男高興得微曲雙掌放在嘴邊,大聲喊道:“我們回來啦!109農場!我們回來了!”
王雪照哈一聲笑了,也跟著姚若男一起大喊,“我們回來啦!”
剩下的幾個知青也嘻嘻哈哈地跟著大喊。
很快,一道熟悉的聲音遠遠地響起,“雪照?若男?!真是你們!太好了你們回來了!”
大家定睛一看,看到一個人扛著鋤頭正站在不遠處的矮坡上,還拚命地朝著車隊的方向揮手?
大家激動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幗英!薑幗英!我們回來啦!”
薑幗英扛著鋤頭朝著車隊跑了過來。
車隊終於緩緩停下。
秦宇新心裡著急,第一個跳下車鬥,然後把女同誌們一個一個扶下車。
薑幗英衝過來一把抱住王雪照,大哭了起來,“雪照!你可總算回來了!你不知道啊……你不在家的時候,我們可被人給欺負死了!嗚嗚——”
聞言,王雪照愣住。
幾乎所有人都捧著飯盒慢慢的吃,飯也舍不得吃完、菜也舍不得吃完。
吃著吃著,大家都笑了起來,
“我怎麼覺得這雞毛菜這麼好吃?以前在家裡常常吃,也不覺多美味啊!”
“你懂個屁!以前在家裡吃的雞毛菜,是買回來的。現在這個雞毛菜,是我們自己種出來的……當然好吃!”
“我們什麼時候種大米啊?現在我們雞毛菜自由了!將來有一天,也會大米飯自由的吧?”
“我們這兒隻能種麥子!水稻還是不行,太吃水了。”
“雪照她們還種了水果!到時候我們是不是還有水果可以吃?”
“要是有天天吃飽吃好就好了……”
有人問王雪照,“雪照雪照!我依稀記得,咱們剛來的時候,你就說過咱們在這兒紮根發展,你有讓我們一年吃飽,三年吃好……這話還作數嗎?”
王雪照笑道:“怎麼不算數了?”
“我們來的時候還是耽誤了,老鄉的麥子都已經種了下去,我們又有建築任務,所以今年是來不及了。”
“明年我們先做好育秧準備,麥子就會長得更肥壯,到了明年的秋天,我們能收獲上好的麥子……隻是讓整個農場的人吃飽而已,我有這個信心!”
又有人問,“可咱們是南方人,更愛吃大米!為什麼不能種大米呢?”
王雪照笑道:“種植水稻需要大量的水,就現在咱們這兒的水土資源是跟不上的。”
“但這也沒什麼關係,咱們繼續努力,總會有改善水土的一樣。”
“將來,等我們這兒變為塞上江南,還怕種不了水稻嗎?”
薑幗英問出了一個大家都很感興趣的話題,“雪照!咱們種的葡萄、西瓜、香瓜……啥時候能吃上啊?”
王雪照還是笑,“今年你們就彆想了……”
“我的意思,倒不是說葡萄西瓜香瓜不會結果。”
“它們會結果,也會豐收。”
“但一年生的藤本水果,這一次還是它們背井離鄉來到這兒的,總會有些水土不良。”
“它們的味道不會太好。”
“但這沒有關係,我會想辦法改善的。”
“再給我幾年時間,以後咱們這裡的水果會越來越好吃的!”
知青們大受振奮。
大家捧著飯盒,一邊吃飯一邊興奮地討論起什麼菜好吃,什麼時候可以收獲……
王雪照也捧著飯盒慢吞吞地吃飯。
她突然發現陳俏妞一直不停地眺望著遠方?
王雪照過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看什麼呢?”
陳俏妞拿著筷子指向遠方,“海子。”
王雪照一怔。
她順著陳俏妞所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在極遠極遠的地方,有個針尖大的小亮點。
陳俏妞解釋道:“彆想著去看看……海子離我們遠著呢,我們村裡有個傻子,隻聽說過海子,並沒有親眼見過。那一年,很遠很遠的地方也確實出現了海子,他非要去看。”
王雪照一聽,來勁了,“找到了嗎?”
陳俏妞捂著嘴兒笑,“他一來一回走了一個多月,回來以後告訴我說,他到的時候海子已經乾涸了,他隻能帶回來一瓶水。大家試了試,是鹽水。”
王雪照哈哈大笑。
“我感覺也好哎!現在天氣這麼冷,做做操,身上都暖和了!”
“那等休完假就開始吧!”大家紛紛響應。
周士允很高興。
他其實是被逼無奈才做廣播體操的,也做好了出醜的心理準備,沒想到小夥伴們對他的評價那麼高?
周士允點頭,“好好好!沒問題!”
第 70 章 第 70 章
年夜宴仍在繼續。
成語接龍的遊戲玩完之後,知青開始玩擊鼓傳花的遊戲。
現在是冬天,沒有花。
“結果他一激動,手被匕首劃了道口子!這假傷就成了真傷……”
說到這兒,少年突然意識到,昭昭會不會心疼李楨?
然後又趕緊找補,“不過他傷得不重要……”
“阿蘭!”李楨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王雪照也看到了人群中的李楨,便客氣地問了一句,“李排長,你還好吧?”
李楨有些不好意思,舉起了自己被紗布包紮好的手,“受了一點小傷,沒有關係,已經處理好了。”
王雪照頷首。
她知道,陳與舟他們來找溫政委,肯定是彙報工作來的。
於是她提出告辭。
陳與舟說道:“昭昭你等我,一會兒我們一起吃午飯!”
王雪照點頭,告訴陳與舟她要去中轉倉。
——辦理蜜瓜的采購工作還得磅重,根本沒那麼快。
王雪照離開溫政委的辦公室,去了中轉倉。
然後看到姚若男和宋成粵呆呆地站在一旁,正在聽人擺龍門陣。
她走過去,本想問他倆蜜瓜手續辦好了沒……
沒曾想,她也被那幾個在聊天的中轉倉工作人員的話給吸引住。
在這個幾乎感覺不到科技的時代,有很多很多的不便。
沒有自來水、沒有電,沒有廣播、沒有電視、沒有手機……
有時候建設兵團送東西到農場來的時候,籮筐底下墊了張過期一年的報紙……
這張報紙都能成為整個農場的寵兒!
大家會洗乾淨手,爭相傳閱。絕對不存在浪費糧食的事。
宋成粵對程曉健說道:“走吧!跟我們一塊兒乾活去,文濤,你繼續看著他。”說完,他率先走了。
文濤勸程曉健,“你多少吃點吧!”
程曉健低頭看了看飯盒裡的野菜,吃了一口……發現是冷的,根本就是昨晚他不肯吃的那一盒。
氣得他站起身,“不吃了!走!我們乾活去!”
於是,文濤陪著程曉健去了地裡。
現在最缺人手的活計,就是去堰塞湖邊收土豆和紅薯。
不過,挖土豆、挖紅薯的活計隻能交給109農場的人來乾——隻有他們才有經驗,不會挖斷、挖破藏在泥土裡圓滾滾的果實。
所以程曉健要乾的,就是將裝滿了一車鬥土豆的獨輪車,推到倉庫那兒去。
文濤和程曉健每人推著一輛獨輪車,步履維艱地走著。
文濤雖然是男孩子,但生得瘦瘦小小,身高一米六,體重不足八十斤,是農場裡體質最孱弱的人。
程曉健身高一米七八,體重估計一百三四十斤左右,屬於體態均勻的人。
可文濤推著獨輪車都已經走了老遠了;
程曉健還走了沒幾米,就喘得像頭老牛,雙腿打著飄……
他朝著文濤大叫,“哎!快來幫幫我!”
文濤把車停了下來,站在原地等他,但並不幫他。
程曉健急得不行,“快過來幫我一把啊!快啊!大家都是無產階級的革命戰友,你怎麼連這點同情心都沒有?”
文濤說道:“我發現你特彆喜歡把‘無產階級’和‘革命戰友’掛在嘴邊。”
“一般說來,人缺什麼就會一直念叨什麼。”
“所以,你其實是資本家的孩子?所以你跟我們也根本不是什麼革命戰友……”
“另外,我不會幫你!”
“你看看你,你這麼大一隻!你再看看我,我這麼瘦小!”
“我又有什麼能力來幫你呢?”文濤認真說道。
程曉健驚呆了。
他算是明白了!
這個農場裡的人全踏馬都是冷血動物!
沒有一個人同情他、向他伸出援手……
他們還不給他吃的,也不讓他好好睡!
天哪!所以王雪照從來也沒想過這種隻出現在傳說中的大人物,居然會是她的父親!
此刻,王擎天的眼神先是盯住了兒子王明曦。
片刻後,他的眼神滑向了……跟在兒子身後的嬌小身影。
王擎天愣住了。
他和兒子通過電話,知道新找回來的女兒個子矮、還瘦。
但他沒想到這孩子居然這麼矮、這麼瘦!
他祖籍山東,男性人均身高一米八,他又格外高大強壯些,身材足有一米九!
妻子談露的身高也不矮,一米七四。
連著長子王明曦的身高也是一米八七,次子王明曜身高一米九二。
可這個小女兒,看起來像一米六不到的樣子!
個子矮也就算了……
她不是穿著棉衣嗎?怎麼還瘦成了這樣!
這、這這……
王擎天心裡難受得不行。
這一看就是小時候營養沒跟上啊!
再看看這孩子的眼眉……
王擎天隻看了王雪照一眼,眼圈兒就紅了。
還用看嗎?
這孩子的眼眉、五官,簡直和明曦明曜一模一樣!
這時,王明曦把王雪照領到了父親身邊,“爸,她就是昭昭。”
王雪照低下了頭。談露有過片刻的迷茫。
算了,彆想了。
秀雅會帶她回家的。
可秀雅卻帶著她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說這地方奇怪,是因為……這兒對談露說來,很陌生。
可這房子又給了談露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她莫名了解這房子的結構。
她知道這裡的一樓,是一對夫妻在住,二樓是他們的孩子們在住……
而且院子裡的人(警衛員和保姆蔡阿姨)看起來也很麵熟……
這裡真的好奇怪!
不過,談露還是惦記著她的女兒。
她飛快地衝進了彆墅一樓的客廳,看到了一個又嬌小又精致漂亮的年輕姑娘。
這年輕姑娘大約十七八歲,眼眉美麗親切,就像是按著談露的心意來長的……
也不知道為什麼,談露對這姑娘有著天然的好感。
想了想,談露覺得還是找昭昭比較重要。
她朝著年輕姑娘微微頷首,視線掃向了彆處。
昭昭到底在哪?
談露的視線一一掃過屋子裡的人。
滿屋子都是年輕人,除了剛才那年輕姑娘之外,還都是男青年。
他們一個個俊美得不得了,其中兩個看起來是那年輕姑娘的哥哥,兄妹三個長得一模一樣!隻是有些微微的差彆……
另外兩個男孩子也長得很帥氣。
這一家子可真好啊!
住這麼好的房子,還一大家子都長得這麼好。
所以——
她的昭昭呢?
談露繼續四處看,想趕緊找到女兒。
她的視線突然掃過了一個穿著軍裝但摘了領銜、英俊偉岸的中年男人。
男人正用狂熱愛戀的目光癡癡地看著她。
奇怪的是,談露並不反感這個中年男人。但他毫不掩飾愛戀的目光,還是讓她皺起了眉頭。
她心想,這男人怎麼這麼像王擎天?
哦不,像二十年後的王擎天!
王擎天要不是孤兒,她幾乎要覺得眼前這老男人是王擎天他爹了。
思考片刻,談露決定開口詢問這個老男人,“首長您好,我叫談露,請問您有看到我的女兒昭昭嗎?”
她比劃了一下,“昭昭一歲一個月大,皮膚很白,長得很漂亮。”
然後——
談露看到這個中年大帥男的眼睛紅了。
“你……你也喊我首長?”他傷痛欲絕地看著她,像個受儘了委屈的孩子。
談露莫名其妙。
心想你一看就是首長啊,難道我還喊錯了?
秀雅追了進來,牽住了談露的手,“媽……”
談露扯開了她的好,沒好聲氣地說道:“你怎麼老叫我媽?我也就隻比你大十歲而已!”
秀雅歎氣,把剛才那個嬌小漂亮的女孩子推到了談露跟前,“她就是昭昭。”
談露愣了一下,再次打量了一下這個美麗可愛的女孩子。
其實她心裡挺不高興。
她是來找她女兒昭昭的……
昭昭才一歲一個月啊!
眼前這個女孩子可能也叫昭昭,但她已經十七八歲了!
很有可能就是重名。
這個昭昭,根本不是她的女兒昭昭。
不過,談露還是衝著年輕姑娘客氣疏離地笑了笑,“你好。”
也不知為什麼,年輕姑娘的眼圈兒也紅了。
談露心想,這一家子雖然都長得漂亮,但真的好奇怪啊,怎麼動不動就哭?
正常人家哪有這樣的。
談露小心翼翼地問道:“請問——你們有看到我的女兒嗎?”
“她一歲一個月大,會走,但走得不是很穩。”
“她很會喊爸爸,但還不會喊媽媽……她的頭發有一點點發黃,皮膚很白很漂亮的。”
談露決定,趕緊問清楚女兒在不在這兒。
要不在,她還是馬上離開這兒吧!
這一家子真的怪怪的。
她這一問可不得了,
這一家子全都哭了起來。
她本就嬌小,一低頭……
王擎天就隻能看到她的發頂。
她本來留長了頭發,但在小河村扮演徐敏的鬼魂時剪去了長發,這會兒柔順細密的長發垂了下來……
王擎天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孩子的發頂。
孩子的頭發柔軟細密,連發質也和談露一樣!
王擎天深呼吸——
卻不小心帶出了一聲哽咽.
他將王雪照抱在了懷裡。
啊,這孩子太可憐了,怎麼能這麼小、這麼瘦呢?
像隻就快要餓死的貓兒似的!
王雪照被高大偉岸的人抱住,整個人完全僵硬了。
然後,她聽到了父親立刻用深呼吸偽裝的哽咽……
他在發抖。
傳說中單槍匹馬身受重傷的戰神,以一殺百還能逃出生天,在沒有麻藥的惡劣環境裡接受醫生割肉剜骨的治療,還能麵不改色大口啃生地瓜……
可此時,他再也無法淡定,
他抱著丟失多年的孩子,失控痛哭!
身後還傳來了兄長的低泣。
王雪照也哭了。
原來父親的懷抱是這樣的……
溫暖、強壯,透出肥皂和煙草的氣味。
安全感爆棚!
王雪照沒能忍住,把臉埋進父親的軍裝,哭出了聲音。
“我以為……你們都不要我了!”王雪照大哭,“王細花都找著了王釗,王釗還會因為王細花受了委屈而去找孫秀英的麻煩……你們為什麼不來找我呀?”
王擎天心如刀絞。
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串子一樣,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女兒的頭頂。
王明曦和陳與舟也哭了。
主要是,王雪照很少主動表露情緒。
現在,她主動埋怨了父親。
這證明著……
她認可了父親!
她是在給彼此一個彌補的機會。
父女倆抱頭痛哭了一場,王擎天才鬆開女兒,瞪著一雙淚目直視著她的眼睛,認真說道:“昭昭,我們沒有不要你。這麼多年了,我們一直找你,一直在找!是我太沒用了,一直找不到……”
王明曦泣道:“是我不好,當初如果讓昭昭跟著湯叔走,我跟著劉叔的話,可能就不會這樣了!這都是我不好!”
王雪照看看虎目蘊淚的父親,又看看滿麵淚痕的兄長,突然就釋然了。
她的生命軌跡已成事實。
再去計較從前,根本毫無意義。
何況已經有人為了保護她而失去生命……
她隻是很在意,她的丟失究竟是父母故意為之,還是不得已。
既然已經真相大白,她當然不會揪著過去不放。
“好吧,那我原諒你們了!”王雪照含淚笑道。
王擎天愣住。
虧他還覺得他們這裡好呢!
真是一窩沒有良心的白眼狼!還好意思當623勞動標兵農場呢!
氣得程曉健在心裡直罵娘。
可文濤虎視眈眈地盯著他,他又不敢罵出口。
最終,他曆儘千辛萬苦,才將那車土豆拉到了倉庫。
沒想到,文濤又帶著他拉著空車去了堰塞湖旁邊,繼續裝土豆?!
程曉健提醒文濤,“我已經拉過土豆了!”
文濤嗤笑,“你想得美!”
“還有嗎?”程曉健問魯娟。
他其實很害怕魯娟又罵人。
但奇怪的是,魯娟很平和地說道:“米飯還有,但是菜沒有了,你可以再添點兒米飯,我給你一點兒炒醃菜和油潑辣椒醬……要嗎?”
“要!”程曉健說道。
魯娟帶著他去添了飯,拿出了醃菜和辣椒醬給他,又端出一個湯缽,說是留給他和文濤的菜湯。
程曉健看了一眼,菜湯其實也很豐盛——西紅柿濃湯裡,有豆腐皮、青菜和香菇粒。
他兩眼放光,舀了幾大勺湯料……
魯娟又罵了起來,“人家文濤還沒吃,你就把湯料全舀完了,你讓人家吃啥?”
程曉健心虛地放下湯料,舀起菜湯澆在飯盒裡。
就是湯泡飯,配上炒醃菜和油潑辣椒醬也很好吃啊!
程曉健吃得心滿意足。
這時,文濤慢條斯理吃完飯,舀了幾勺湯倒進他的飯盒裡,才問程曉健,“你還要湯嗎?”
程曉健瘋狂點頭。
文濤把湯缽推了過去,示意程曉健喝湯,又道:“吃完飯以後,自己的飯盒自己洗,湯缽裡的湯是留給我倆的,所以湯缽和湯勺也是我倆洗。一會兒你洗湯勺、我洗湯缽。”
程曉健點點頭,將湯缽裡的湯和湯料吃了個精光。
他似站已經摸到了一點規律,感覺到——隻要他不躲懶、不推卸責任,109的人就好像不會為難他?
於是他嘗試著問文濤,“我下午還要乾活嗎?是不是一定要乾活,晚上才有飯吃?”
文濤說是。
程曉健又道:“可是我很累。”
砂村知青農場,整個雨季都在拚命乾活。
雨季結束後,來幫工的其他單位職工們離開了……
農場便變得安靜起來。轉眼就到了豐水期。
天空開始浮起棉花似的雲朵;
貧瘠的黃土漸漸覆蓋上青翠的綠意……
那條季節大河悄無聲息的出現;
堰塞湖仿佛於一夜成長;
水井裡的水位開始瘋漲……
不得不讓人佩服的是,地下城裡的那條暗河,水位卻始終控製如一。
109知青農場也再次陷入空前的忙碌。
王雪照征得祁縣知青辦和溫政委的同意,開始麵向砂村招收臨時工。
除去十歲以下的孩子,七十以上的老人……
所有的村民全都來知青農場乾活了。
當然了,十歲以上、十五以下的孩子們;以及五十五以上、七十以下的老人們乾的都是輕活。
他們負責家禽的照顧、飯菜的烹飪與日常打掃。
那知青們在忙什麼呢?
忙著種菜。
有了去年的種植經驗,今年農閒時大家又琢磨出流水化作業……
於是:
去年保存起來的優質蔬菜種籽被大家用乾淨的河水泡發;
出了芽以後,被放進提前調配好的優質營養土裡進行育秧;
在溫室裡茁壯成長的秧苗被送往鬆過土的菜田裡種植。
當然了,在種植之前,菜園裡的土壤已經被知青們提前翻曬過、灑過草木灰來漚肥、還被足夠的河水給浸泡過。
貧瘠的黃泥呈現出肥沃的紅黑色。
肥壯的秧苗一落地,就開始了瘋狂的生長!
大家最愛吃的雞毛菜半個月就能長成;
西紅柿、菠菜、圓白菜的生長時間縮短到一個月;
秋收開始了!
必須要騰出倉庫來裝小麥!
所以大家都不知道,原來外頭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今年的匪患特彆嚴重!
不知從哪兒冒出個外地馬匪,乾儘了喪儘天良的事!據說這群馬匪特彆有錢,他們還抓了個藏族姑娘……
王雪照的第一反應就是:他們說的那群馬匪,是不是陳與舟他們?剛才陳與舟就穿著藏式女裙裝!
姚若男和宋成粵看到了王雪照。
大家是一起共事了很久的夥伴。
王雪照朝他倆使了個眼色,宋姚二人離開了。
王雪照把阿蘭已經平安歸來的事兒說了。
大家都很高興。
緊趕慢趕辦完了蜜瓜供銷入庫手續後,已經是中午兩點多了!
王雪照拿到了物資條。
九百多個蜜瓜,換到一千三百斤的糧食票。
隻能說,建設兵團是一點便宜都不肯占。
王雪照笑了笑。
想著現在就是豐收季,但砂村知青農場今年沒種糧,最多也就是當時周士允他們搶種的幾畝地。
那會兒周士允並不服氣王雪照的領導,播下去的種籽沒有經過科學篩選和育秧,種出來的莊稼瘦不拉嘰的,產量估計隻有每庫畝二百多斤。
所以今年冬天,農場還得靠建設兵團的供糧才能熬過這個冬天。
早點把糧食兌了,早點兒堆進入庫房,才能讓人心安。
於是王雪照又直接拿著物資條,去辦理了提糧手續。
辦完所有的手續,王姚宋三人被餓得不行,才匆匆去了食堂。
憑著工作證領到一份免費的豆粥和糙麥饅頭,三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
建設兵團的豆粥,一如既往的難吃。
糙麥饅頭裡似乎還帶著麩皮,必須要把饅頭撕得碎碎的,浸在豆子水裡泡軟了才能咽下去。
最難受的是,這兩樣還都是淡而無味的。
真就隻能飽肚子。
王雪照隻吃了幾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她正在發愁,這些吃不完的豆粥和饅頭要怎麼辦。
實在不行就帶回農場去,二次加工以後再吃。
總之,不能浪費糧食!
沒一會兒,陳與舟匆匆趕到。
“昭昭!”
他衝過來,看到王雪照正在吃豆粥和饅頭,眉頭一皺,立刻跑去了窗口。
或許將來,她會遇到彆人,又或者他也會遇上更適合的人,也有可能在很久的以後,她和他會再次重逢。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
現在麼,不管怎麼樣,她和他都有很認真的對待這份友誼。
至少在人生的這一個節點上,是沒什麼遺憾的。
這就夠啦!
以後有沒有緣分,以後再說。
想通以後,王雪照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