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交流感情的特殊方式
刀劍們全部醒來是一件大喜事。
燭台切光忠一邊欣喜於同伴的安然無恙,一邊為陡然增多的各類需求感到了切實的手忙腳亂——靠他管理一整個本丸的衣食住行,那得長出八隻手才夠。
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拉上了壓切長穀部,還從粟田口借來了博多藤四郎。一大一小兩個選擇性忽略了長穀部眼中尚且存在的迷茫,顯然,這人還沒有從本丸化身後宮修羅場的噩夢中徹底清醒。
“長穀部,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很重。”
太刀的手拍在了打刀的肩膀上,力道之重,把壓切長穀部愣是壓矮了幾分,“你應該不想審神者感到失望吧?”
什麼理由都沒有一個“審神者會感到失望”對長穀部的刺激強。
他的眼神瞬間清明,下意識的站成了最為端正的姿勢,衣服上的褶皺似乎都被熨平,“當然不會。”
壓切長穀部的話語擲地有聲。
在這時,燭台切光忠突然就能夠理解清彥所說的,他們這群付喪神極為好騙的結論是從哪裡來的了……長穀部啊長穀部,你可長點心吧。
“既然來幫忙了,就不能中途跑路。”
博多推了下眼鏡,斷了壓切長穀部的後路,“議事廳旁邊有小型會議室,我們去那裡討論一下接下來要做的事。”
他腳跟著地,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後帶著壓切長穀部先向議事廳走去,落在後方的燭台切,正用眼神巡視場上的付喪神,試圖從其中再找出幾個能夠派上用場的。
——歌仙兼定?來一個。
——堀川國廣?嗯,他平時把和泉守照顧得很好,一定有經驗,得來一個。
——石切丸的沉穩和貼心必須要有,這人也得拉上。
個彆那看著就不願意管事的刀劍,燭台切就乾脆的略過了他們,倒是鶴丸國永發現了他的打量眼神,嘴裡呼喊著“光坊”就湊了過來。
驟然清醒的鶴丸還有些站不穩,在燭台切麵前踉蹌了一下後穩住了平衡,“你的眼睛告訴我,即將會發生有趣的事。”
想要湊熱鬨?
燭台切淡定一笑,“既然你這麼有興趣,那就把你也帶上好了。”他走到自己看中的付喪神身邊低語兩句,這幾位都是好說話的類型,一聽到人手不夠,立刻表示自己現在就可以去幫忙。
唯一讓他們感到奇怪的是,鶴丸國永怎麼也跟上來了?
“光坊光坊,隻說這些事也太無聊了吧。”
小型會議室裡,鶴丸單手支在長桌上,順便把自己那越來越沉重的腦袋給架住,“什麼買多少件衣服收多少斤菜的,我聽得都要睡著了。”
“我看其他人也都聽得犯困,不如講點有意思的事,讓大家都精神一下。”
鶴丸給燭台切出著主意,“先說說那位審神者怎麼樣,我可太好奇了,你們到底是找到了一位什麼樣的主人。”
他這話一出,還在查對清單的壓切長穀部耳朵就豎了起來,博多那把計算器摁得劈啪作響的聲音消失不見。
“那就休息一會兒好了。”
博多看看歌仙石切丸他們,發現這三人也是在強撐著精神工作,眼中的疲憊遮掩不住,“我去泡個茶拿些吃的過來,你們要些什麼。”
短刀快速的報出了一連串的零食名,隻要是萬屋有賣的,他們本丸必定存著一份,過甜過鹹還有添加劑多的被燭台切挑了出來,特意放到了櫃子裡讓付喪神自己取用。
這麼說的話,有種付喪神其實是被撿來的錯覺……
“這麼多?得花不少錢吧……”
堀川國廣稍微計算了一下零食的價格,得出了一個模糊且龐大的數字。
“是花了不少錢。”
燭台切接話,“輝夜大人他身體不好,想要找到能夠入口味道好,並且不對他身體產生太大負擔的零食不容易。”
但這些付出是值得的。
在看到清彥綻放出來的驚喜笑意後,不管是花的錢還是費的心思,都轉化成了滿足和欣喜——他們自認為是接受了審神者庇佑的無主刀劍,卻無法答謝這份恩情。
更讓付喪神感到無措的,是清彥向他們擺出了平等交易的態度。
“付出應有回報,這是你們的辛苦所得。”
清彥是這樣解釋過的,他也確實是這樣認為的。
可刀劍們始終覺得這是來自清彥的善意,天平兩端的付出與回報完全不相等,他們是占了審神者的便宜,還“恬不知恥”的假裝不知道,繼續蒙騙著對方。
因此,他們堅持著“輝夜大人”的說法,主動劃開了兩邊距離;他們不願意用彰顯著親密關係的“主上”或是其他——說到底,一方是審神者,一方是付喪神,這並不意味著他們就得有更深的聯係。
“連零食都要挑選過後才能送給對方嗎?”
鶴丸眯了眯眼,眉尾挑起,表情裡帶上了些許的微妙,“這到底是一樽何等精美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會碎裂嗎……唔,我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他了。”
“輝夜”在太刀的唇齒間跳躍了一下,宛如小石子,從高處墜落進他那平靜的心湖。
“所以你們想好要吃什麼了嗎?”
博多好脾氣的又問了一遍,“沒有的話我就隨便拿了。”他把滑到鼻梁一半的眼鏡推回原處,那我就要多拿點我喜歡吃的才行。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來泡茶。”
考慮會議室的人數,堀川國廣連忙起身,跟著博多一起去拿了東西。他在路上也好奇的詢問了對方一些和審神者有關的事,博多十分理解同伴的好奇心,也就順著堀川的問題多給他說了一些。
隻是堀川聽了後反而更加緊張,特彆是聽到博多一臉擔憂的說,審神者到現在都還不定時的吐血時,他更是直接停在了原地,聲音顫抖的問,應、應該不是肺癆吧?
“不是。”
博多搖頭否認,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堀川到底是在意些什麼——大概率是與大和守安定有關。
作為同伴,付喪神們沒有對其他人的過去刨根問底的愛好,可知道對方的忌諱,在日常生活中不去主動觸碰,是每個人都會有的溫柔。
大和守安定的主人,那位新選組的天才劍客,就是因為肺癆去世的吧。
“如果你擔心的話,可以讓清光和他多聊聊,清光和輝夜大人的關係一向很好,前幾天還提著工具箱去幫審神者畫了指甲的。”
說到這,博多歎了口氣,“果然,還是要多掌握一門獨特的技藝,做飯是比不上燭台切了,總不能其他地方也不如彆人。”
“如果沒有技藝傍身,至少也要有隻貓啊。”
二者之間有什麼聯係嗎?
堀川國廣的頭上冒出了一堆問號。
好久不見的同伴嘴裡儘是些不好理解的“黑話”,他是不是應該先記在心裡,回去和清光好好的溝通一下?
——新的本丸,還有新的審神者……希望未來能夠一切順利。
少年在心裡祈禱。
.
清彥依舊是在固定的時間來到了本丸,陪在一旁的,是沉默寡言,卻堅持走在緣廊靠外的一邊,防止清彥不小心摔下去的膝丸。
清彥:……走廊這麼寬,想要摔下去也是個技術活。
“今天怎麼這麼熱鬨?”
還沒走出控製室的小院,清彥就聽到了從院牆外傳來的談笑風生,其中有著他熟悉的聲音,還有些是從未聽過的全新版本。
這種情況幾乎沒有出現過,最初的付喪神沒有心情和力氣去製造歡笑,等到被喚醒的刀劍多了,他們又擔心起嘈雜聲吵到清彥,說話很少會用如此大的音量。
不過這樣一來,偌大的本丸總算是多了點生氣。
清彥很是滿意的點點頭,不枉他逮著機會就給自己放血,偷偷摸摸的攢了許久才將紅珠的數量存夠——這麼多人都醒來的話,後山的田地就不會被荒廢下去了。
想著燭台切給他描繪過的,漫山遍野儘是果樹,果樹枝頭掛滿成熟果子的畫麵,清彥的眼淚就要感動的從嘴角流下。
一朵小小的水花在清彥的腳邊濺開。
接著滴答不斷,很快就砸成了一小片。
——是誰在哭?
清彥還愣了一下,緊接著就迅速反應了過來,哭的人必然是唯一在場的刀劍膝丸。他抬頭一看,果不其然,向來一絲不苟、情感波動幾乎沒有的太刀,正麵無表情的流著淚。
明明化形後是成年人,明明從頭到腳就連頭發絲都貼著精英的標簽,可當膝丸安靜的哭泣時,清彥卻感到了從對方身上蔓延出的巨大委屈。
如果這時給他一個大熊……膝丸會不會直接把臉埋進去嗚嗚的哭出聲來?
腦海裡冒出了不合時宜的想法,清彥輕咳一聲,從袖子裡拿出了手帕,送到了膝丸的手邊,“不哭了噢。”
他好似在和對方商量什麼問題。
“不知道的人看了,還以為是我在欺負你呢。”
這是句玩笑話,卻沒有讓聽到笑話的人笑出來。
清彥挫敗的揉揉自己的臉,他實在不會安慰人,翻過來倒過去,也就是乖不哭了給你吃糖一類的哄小孩話語——偏偏膝丸不是個給糖就能哄好的人,他用手帕擦著臉上的淚痕,下一秒,新的眼淚就重新劃出一道。
沒有辦法的清彥隻好拉著膝丸在緣廊邊上坐了下來。
他把袖子裡麵的手帕全部拿出來,看膝丸哭得差不多了就幫對方換一張新的,一個哭一個遞,畫麵看上去還有幾分和諧。
沒過多久,發現清彥沒有出現在飯廳的愛染國俊就跑了過來,想要看看是什麼絆住了審神者的腳步,不然按照對方那對食物的渴求,早該到飯廳才是。
該不會是五虎退的老虎又偷偷跑來撒嬌了吧?
抱著這個想法的愛染,在看到哭泣膝丸的瞬間反應,是急刹車加頭也不回的離開,不給對方看清自己臉的機會。
可清彥怎麼會這麼輕易的就放過他?
“愛染。”
他的聲音宛如定身符咒,讓短刀那輕盈的姿態僵硬在了半空,“我是長得很可怕嗎?你怎麼看了我就要跑。”
愛染極不情願的從門口蹭了回來,翠綠的青草地被他磨出了一行明顯的痕跡,“輝夜大人,今天的本丸有些亂糟糟的,飯廳那邊人更多,燭台切問您要不要在這邊用餐。”
他老老實實的當起了傳聲筒。
“所有的付喪神都醒過來了?”清彥問,“三日月他們的速度還挺快,我還以為,他們會再等一段時間呢。”
“這我就不清楚了。”
愛染誠實的搖頭,小心翼翼的開口,“那您要在這裡用餐嗎?”
哭了好半天的膝丸止住了眼淚,把自己用過的手帕一張張疊起收好,鄭重的向清彥表示感謝,“我同意燭台切的想法,您應該也不想被醒來的同伴圍觀。”
“有道理。”
清彥沉思三秒,他是不介意被人看著,可他介意自己在享受美食時還得抽空應付其他人的視線,“你……你回去後用冰毛巾敷一敷眼睛,不然明天會腫的。”
“謝謝輝夜大人的關心,我會的。”
沒有嚎啕大哭的膝丸,聲線到底是沙啞了些許,清彥還能聽出他抑製不住的哽咽,一句話裡,總有幾個音是顫抖的軟。
“那我就不留你了。”
生怕膝丸又控製不住的開始哭泣,清彥主動把對方推開,“你的兄長,那振名為髭切的太刀應該同樣醒過來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膝丸一定是很喜歡他的兄長吧。
清彥發自真心的感慨,他目送著膝丸在沒有坑窪的平坦小路上差點摔倒,心神不寧到這種誇張的地步,看來兄弟兩個的關係是格外的好。
說起來,刀劍裡以兄弟相稱的,似乎都挺和諧?
左文字一家相親相愛,宗三護著小夜,差一點就把小夜捧在手心裡,揣在袖子裡天天帶著到處走;一期一振對待弟弟溫柔又有耐心,明明有那——麼——多的弟弟,可從未聽過藤四郎們抱怨過一句。
正在猶豫著要不要離開的愛染被清彥點了名。
他渾身一顫,忙把飛出去的思緒扯回來,“輝夜大人!”一緊張,說話的聲音都高了起來,連愛染自己都被嚇到。
“我記得來派的刀還有螢丸和明石的吧。”
清彥愈發的好奇了,“那他們醒過來了後,你有哭嗎?”
“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叫什麼樣子。”愛染秒答,臉倏的漲紅,“我不是在嘲笑膝丸,我隻是覺得,他們醒過來是值得開心的事,不需要為此哭泣……”
短刀彆彆扭扭的解釋,越描越黑,最後喪氣得不想說話。
“可能是膝丸的內心比較纖細……”電光火石之間,愛染想到了一個絕佳的理由,“您看三日月他們偶爾還要吟詩賦詞,泡個茶講究手法溫度和時間……這麼講究的人,內心定是纖細敏感的類型。”
簡直無懈可擊。
愛染都要被自己的機智折服了。
他的理由也說服了清彥,甚至於還添上了更合理的想象:平時總是規矩行事的膝丸,其實隻是在用嚴肅的外表來遮掩自己澎湃的內心。
“我懂了。”
清彥歪了歪頭,右手握成拳輕輕的敲在了左手的掌心上,“這就是每個人的心裡都住著個小公主的真實案例吧。”
“是吧。”
愛染望天,這結論是審神者自己得出的,和他沒有一點關係,“那您在這裡稍等一下,我們馬上就把晚餐送來。”
“好噠。”
清彥乖巧的點頭,在與食物相關的事情上,他總是更好說話。隻剩他一個人的小院有些過分安靜,特彆是四周俱是笑聲與話語聲交織在一起,變成了背景音樂時,更顯得清彥身邊清冷孤寂。
在鶴丸國永的眼中,所呈現的就是這樣一幅被寂寞填滿了全部的畫卷。
“那就是輝夜大人……”
他似是在喟歎,聲音低不可聞。
燭台切被院外的動靜吸引去了全部心神,皺了皺眉,“鶴丸,一會兒審神者用餐的時候麻煩你在旁邊照看一下,我去和其他人說一聲,控製室的附近不能高聲喧嘩。”
“嗯?我嗎?好的喲。”
搶到了來送餐的機會,為的就是近距離與審神者接觸,鶴丸國永在心裡感謝了一下同伴的助攻,心安理得的將晚餐擺在了穿著女裝的清彥的麵前,提起個小箱,跪坐在了不遠處,靜靜的等待。
他暫時還沒搞懂,自己為何對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審神者產生了興趣,可心中的巨大空洞被填補好是事實存在。
僅僅是坐在這裡看著對方,就有著說不出的滿足感……鶴丸國永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露出奇怪的表情來,以免嚇到審神者。
事實上,鶴丸多慮了。
眼中隻有食物的清彥早就把他拋在了腦後,白衣勝雪雍容華麗的太刀付喪神,比得過眼前這盅色澤清亮,鮮香誘人的蟲草雪雞湯嗎?
二者根本不在同一條起跑線上,怎麼比。
眼前的蟲草雪雞湯是燭台切為清彥精心準備的餐前湯品,乾淨的湯麵沒有一點油花,透過清澈的湯體,能看到的,隻有被撕得整齊、沉在了盅底的雞絲。
清彥吸了一口飄在空氣的香味。
煨燉了一整個下午的雞湯聞起來意外的輕盈,燉湯時用來調味去腥的作料,隻有簡單的蔥薑和白果,在出鍋還被濾去,不留一點存在痕跡。
湯盅的旁邊擺的是小巧的鹽罐和白胡椒瓶,清彥把長袖往胳膊上挽了挽,分彆向湯裡加入了適合自己口味的分量進去。
勺子攪一攪,筷子夾一夾。
每當清彥品嘗到這些靠自己怕是一百年都做不出來的美味時,他都覺得自己的淚腺長在了奇怪的地方,要控製不住的流下淚來。
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懷著虔誠的心,清彥慢悠悠的喝光了小盅裡的湯,開胃的湯品暖融融的從嘴巴滑進了胃裡,給之後落進肚中的食物做好了鋪墊。
可能是這些日子來放血次數增多,加上還要給本丸提供靈力,整整一段飯下來,清彥都沒有感到喉嚨發癢想要吐血。
能夠完完整整的享受一頓飯菜,對於清彥來說是難得的體驗。吃飽喝足的他眉眼都柔和了下去,兩隻手合在一起,軟綿綿的說了句我吃飽了。
平時有吐血乾擾,他吃到一半就會停下,怎麼會有心情說這話。
按理說,正餐吃完後,付喪神會把碗碟收下去,再將今日的飯後甜點端上來,然而清彥等了半天都沒有等到白衣的付喪神有所動靜,他偏過頭看了對方一眼,用眼神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