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你把我的貓怎麼了
這一年的夏天,似乎都要比以往更熱一些,街頭巷尾的吵鬨聲都要從圍牆的另一邊跳進來,主動的蹦躂到清彥的耳朵裡。
清彥還聽到了侍女的竊竊私語,她們這些生活在高門大院,按理說看慣了各種事物的人,也對即將到來的夏日祭充滿了熱情。
原來博多他們經營的月輝商行是這麼厲害的存在嗎?
看看手邊那新送來的嶄新書籍,清彥陷入沉思。
在這之前,很少會有關於月輝商行的事情傳入他的耳朵裡,付喪神不會主動向清彥邀功,似乎是覺得那點成績還不足以讓清彥動容。
他們做的最多的,就是把收集到的有趣東西,大箱大箱的往審神者手邊送。
清彥一直喜歡看書,本丸裡麵就多出了一個專門存放書籍的小院,刀劍們把從各個渠道收集到的古書或者其他,分門彆類的擺放好,靜等他的到來。
配套的紙墨筆硯更是存滿了一整個倉庫。
那些用純淨寶石磨成粉製成的顏料,刀劍們眼都不帶眨,在外麵能夠賣上高價的礦物說砸就砸,有的時候還會用擔憂的語氣和清彥說,這一次的純度不高,塗抹出的顏色可能比不上以往的鮮豔。
每當興致來了給自己繪製新的扇麵,清彥提起畫筆時,都有種蘸的不是顏料,是金光燦燦的小判的錯覺。
——不對,這些顏料光靠小判也許還買不到。
清彥:拿筆的手微微顫抖.jpg
用金錢堆砌出的震撼人心可見一斑。
偏偏付喪神們還能從中找出不足再自己完善,這不知道從何而起更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終結的進取精神,讓清彥不由得感慨,論工具人,刀劍是專業的。
付喪神們對他過分的好,以至於清彥敢誇下海口,就連天皇都沒有他這樣的待遇。
倒不如說,拉著平安京的人和他做對比,那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俯視,二者根本同一條水平線上。
唯一能夠追趕上清彥背影的,大概就隻有這些年裡一直被清彥指使付喪神悄悄投喂的安倍晴明了,那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幾乎不會中斷出現的木盒,潛移默化成為了陰陽師的生活習慣。
不過清彥很少會和這位在平安京享譽盛名的陰陽師有著信件之外的接觸,他們也就每年妖市開放的日子裡見個麵,大家會在狐狸老板的攤位前互相問個好,一起坐下吃一份關東煮。
然後就分道揚鑣,沒有了彆的交集。
有付喪神特意問過清彥,輝夜大人是不喜歡那位陰陽師嗎?看上去也不像。
如果喜歡的話,那又為什麼特意避開對方,您可從來沒有避開過名為空白的審神者,還會邀請那對兄妹來本丸吃飯聊天打遊戲。
清彥給了付喪神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你們不覺得,晴明大人身上的主角光環過於明亮了嗎?”他淺淺的歎了一口氣,“和這樣的人成為朋友,還要近距離去接觸,就要有被牽扯進麻煩事情裡麵的準備。”
“但不湊巧的是,我完全沒有這個興趣。”
他最多就是站在一旁看看戲,等到塵埃落定後,再給安倍晴明寫上一封信,問問這些日子裡對方在忙些什麼,能否分享一下那些精彩的細節。
安倍晴明很是能夠體會到清彥的這份心情。
看在他每天都會送達的木盒的份上,這位使著一手絕妙陰陽術的人,會送給清彥一個木盒,木盒裡紙片剪成的布景,與數量不少的紙人。
這些紙人會在落地後自發的忙碌起來,把裝著自己的盒子拚成一個小型的舞台,接著搖身一變,把晴明遇上的事演出來。
清彥簡直要對安倍晴明的操作拍案叫絕。
什麼叫時代先鋒,這就是——不拘泥於小節,真正將技術落在了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也不會覺得陰陽術用來做這些事情是浪費。
這些紙人演完後還會乖巧的排成一行給清彥鞠躬,穿著狩衣戴著烏帽的小人,會神奇的舉起一個牌子,問清彥要不要再看一遍。
字體飄逸又俊秀,出自安倍晴明本人之手。
如果清彥的回答是肯定,那小人們就會把道具推回初始位置,自己也擺好了架勢,倒數三秒後立刻入戲。
否定的話,這些小人則是認真的鞠躬,感謝清彥的觀看,再忙忙碌碌起來,把道具布景拆開放進木盒裡,最後自己也躺進去。
這樣的盒子在本丸裡麵享有單獨的存放位置,清彥不時的會過去重新看上一遍,要是空白來了,還會和他們一起分享。
也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電影了。
借著這些情景小劇,清彥也認識到了不少此前從未見過的妖怪,那或是張狂或是殘暴的殺意,那或是柔媚或是純真的笑臉,給清彥留下了極深的印象。
平安京之外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
換個表述,安倍晴明眼中的世界是如此的精彩。
不過再怎麼令人神往,清彥都能克製住自己那想要奔向外界的一顆心,他是極有自知之明的人,能夠安安穩穩的活到現在,隻是偶爾的吐吐血再沒有其他的表現,都是托付喪神那精致照顧的福。
這是很矛盾的一種心情。
清彥想要多出門走走,但在近侍的監督下,他很多時候都是被限製起來,難得能夠擁有自由;他當然可以用嚴厲的方式將付喪神訓斥一通,讓他們不要管自己太多。
奈何看到這群人的眼神,清彥就有種自己要是說出來就是舉世渣男的感覺,來自他人的好心與善意,變成了困住自己的鎖鏈……
所以,人不能太心軟。
就比如那個又想往外麵跑的貓妖枇杷,清彥抬手,示意鯰尾藤四郎把貓抓起來,塞到屋子一角的豪華貓屋裡。
“是,輝夜大人~”
鯰尾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活潑,他捏著枇杷後頸的手不輕不重,可不管這隻重逾千斤的貓妖如何掙紮,都逃不開鯰尾那隻看上去並不粗壯的手。
“彆亂動了,要知道我以前可是薙刀來著。”
原本是清秀少年模樣的脅差打開貓屋的門,快如閃電般的把枇杷塞進去,又把門上的鎖扣好,“而且你也彆想著強闖出去了。”
他笑得無比得意,“看到這張符咒了嗎,這可是輝夜大人為了你特意向陰陽師求來的。”
符咒上的桔梗印熠熠生輝,畫出了這符咒的人是誰不言而喻。
枇杷看到那個明晃晃的五芒星,頓時失去了所有活力,蔫巴巴的躺在貓屋裡麵的軟墊上,頭搭在邊緣位置,脖子軟得仿佛要斷掉。
“輝夜大人不都說了會幫你把朋友救回來的嗎?”
鯰尾單膝跪地,蹲在了貓妖的身邊好奇的問,“況且還有我們刀劍在一旁盯著,你不信任我們就算了,連輝夜大人都不相信的嗎?”
“不一樣的喵。”
枇杷叫了兩聲,發現清彥沒有把她放出去的意思後,委屈的將自己團了起來,“清彥和阿雪都是我的朋友,但是阿雪不是清彥的朋友。”
她就像是陷入了什麼思維怪圈裡,怎麼都找不到出口。
脅差的笑容略略收斂了幾分。
他倒是能夠理解枇杷這話的意思,審神者為了不讓貓妖被抓走當了祭品,幾次的叮囑她,現在更是限製了她的出入,直接把她困在了貓屋裡麵,不讓她在外麵活動。
枇杷是安全了,可那隻失蹤了數年的老鼠呢?
在枇杷安全的在這段時間裡,誰又能拍著胸脯保證,那隻鼠妖阿雪就一定不會有事呢?人的心裡都有著親疏遠近,為了讓自己親近的那方不受傷,審神者他寧願忽略掉某些可能性。
鯰尾的嘴角勾了一下——在獨斷專行和自我主義方麵,輝夜大人倒是和我們這些付喪神如出一轍。
怪不得總有人說,付喪神會變得和審神者越來越像,確實是這樣沒錯。
我們這也算是越來越和輝夜大人靠近了吧。
“放心啦枇杷,不都說了還有我們嗎?”鯰尾敲了敲貓屋外層的鐵網,笑嘻嘻的保證一番,“等到明天我和彆人換了班,就出門幫你看看怎麼樣。”
“你可不要讓輝夜大人生氣呀。”
他像是在勸著枇杷,又像是在警告對方。
“還有輝夜大人,都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睡!”鯰尾仿佛是才發現這事,站起後一個利落的轉身,束起的發尾在空中甩出一個圓潤的弧度來,“完蛋了完蛋了,要是讓一期哥知道我沒有監督您好好睡覺的話……”
付喪神的臉上帶著幾分可憐與委屈,“我就要被拎到訓練場好好的被揍一頓了。”
“你,被一期一振拎去訓練場?”
清彥的眼神有著幾分的微妙,不是他誇張,這群和自己簽訂了契約的短刀脅差們,個頭紛紛突破了一米八,其他本就是偏向成年人體型的刀劍倒是沒有太大的變化。
以一期一振來舉例,這就是個讓粟田口的大哥感到心塞的事實,因為從前那些沒有他高的短刀脅差弟弟們,如今各個都是逆天長腿,不說俯視,平視那是沒有一點問題。
對著這樣一群高大帥氣的弟弟們,太刀那作為兄長的尊嚴,莫名的受到了挑戰。
“哎呀,誇張說法嘛,輝夜大人您意會一下就好。”
走到了清彥身邊的脅差跪坐在了他的身邊,幫著他把枕頭拍打平整,一臉期待的看著清彥,“如果您是需要有人□□的話,我願意自薦枕席。”
“請允許我拒絕你的好意。”
清彥回絕起付喪神那叫一個順口,並且無視了脅差那又喪氣起來的小表情,“大夏天的為什麼要湊到一起,不嫌熱嗎?”
鯰尾鼓出了一張包子臉,本丸裡誰都能說熱,就輝夜大人不行。
您忘了自己那夏天裡還四肢冰涼的現狀了嗎?要不是您一直嚷嚷著“夏天用電熱毯的是傻子”,他們絕對要把這保暖利器變成寢殿常備。
“那冬天就可以了嗎?”
得寸進尺的鯰尾想要獲得一點特殊的優待,“我可以給您暖被窩的哦,人體的溫度最適宜啦,要比空調之類的好多了。”
“不需要,謝謝。”
敲了敲鯰尾的額頭,清彥得到了一張傻乎乎的笑臉,他無奈的收回手躺下去,任由付喪神幫自己掖好被角,退到角落後,在那裡靜靜的守著自己一整個晚上。
太可怕了。
清彥在心裡感慨,他竟然已經習慣了有人在旁邊看著自己入睡?換到十年前,他巴不得這群付喪神離自己八百米遠。
兩邊的距離大部分是在刀劍的厚臉皮下縮短,那些大著膽子的付喪神,就像是承擔了什麼重要的任務一般,一點點的試探著清彥的底線。
暖被窩是不行了,可整夜守在清彥的身邊卻被允許。
那句“永遠的陪在您身邊”的承諾,被落實在了生活的點滴之處,潤物無聲,在清彥反應過來時,驚訝的發現自己再拒絕已是不可能。
自己養的刀子精,哭著也要養下去。
隻是估量一下自己身體的情況,似乎也養不了太久了。
.
夏日祭當天,從清彥睜開眼起,就聞到了一股甜甜的香味,這不是香薰或是花朵,而是因著眾人心中的喜悅,情不自禁聚攏形成的一種氛圍。
付喪神們期待著和清彥一起去逛夏日祭,他們臉上的喜悅與期待根本遮掩不住,當然,這些刀劍也沒有遮掩的意思。
值得開心的事為什麼要藏在心裡。
況且清彥也不是見不得彆人好的心理扭曲人士,他注意到了付喪神嘴角藏不住的笑,自己也不由得笑了起來,那淺淺的笑意一直持續到了臨出門之前。
“輝夜大人,這是麵具。”
大和守安定把一個狐狸模樣的麵具遞到了清彥的手裡,那鮮豔的紅紋,溫潤且流暢的線條,與普通小攤上賣的款式拉開了一道銀河的距離。
“今天要戴這個啊……唔,有夏日祭的感覺了。”
撫摸著麵具內側那道不甚明顯的彎月浮雕,清彥先是把它斜斜的戴在了頭上,還沒出門嘛,沒有必要在屋子裡就把臉給蓋上。
“那一會兒是不是就不用戴帽子了?”
指指旁邊那繞著一圈半透明白紗的錐帽,清彥的臉上是明顯的抗拒,“隔著一層紗就像是戴了一副度數不合適的眼鏡,反正也沒有知道我的真實身份,戴個麵具也就夠了。”
安定想要勸清彥幾句。
話是沒錯,但您是不是對自己過於沒有自信?
就憑您的一個背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追上來將您娶回家中。
不過這話要是真說了,清彥絕對會生氣。大和守安定的話在轉了幾個圈後重新回到了肚子裡,他點頭,表示這樣也好。
一會兒提前和清光他們說一聲,多派幾個付喪神守在輝夜大人的附近就行。
大和守安定拿起了梳子,幫清彥梳起了那纏綿在一起的發尾。
“咦,今天就是夏日祭了喵?”
正躺在貓窩裡麵悶悶不樂的枇杷抬起了頭,耳朵一抖一抖,“我也要去喵!我可不想被一個人留在這裡喵!”
她撓著貓屋外麵的鐵網,刺耳的聲音讓清彥皺起了眉。
“帶你去沒有問題。”
清彥挑了下眉,“可你要是趁著人多亂跑,那我豈不是白白關了你這些天。”
“嗚哇我不管!我就要和你一起出門!”枇杷耍起了賴,從左邊滾到了右邊,尾巴抽得貓屋裡麵的支架發出了快要斷裂的聲音,“我用我的尾巴起誓,我今天不會亂跑!”
她眼巴巴的盯著清彥,“我也想看漂亮的煙花,還有那些吃的……我都從彆人那裡聽說了,一整條街都是月輝商行從彆的地方請來的人,好多都是在平安京沒有見過的吃的。”
舔了舔嘴巴,枇杷似乎腦補出了還沒入口的食物有多美味,口水止不住的落下來。
清彥看著她這沒出息的樣,過了半天後歎氣,“安定,你去把她放出來。”
再這麼下去,他都要以為自己是在虐待貓咪了。
被放出來的枇杷乖乖的坐在了清彥的懷裡,她還努力的吸著氣,想要把自己肉乎乎的肚皮吸進去,這樣看起來還能瘦一點。
清彥憐愛了這個小傻子三秒鐘。
彆的貓還能說自己皮毛蓬鬆是虛胖,你看看你這強壯的身軀,就算是把毛剃光了,也隻能得出你是一隻實心貓的結論來。
“吸氣沒用的,枇杷。”
揉了揉貓妖的下巴,清彥很是順手的把她塞到了安定的懷裡,“太重了,我抱不動了。”
大和守安定:……這貓確實重。
“喵?”枇杷眨巴著迷茫的雙眼,等到反應過來時立刻指責起了清彥,“明明之前我們單獨出門的時候,你都不說我重的!”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這裡有人在欺騙可愛的小貓咪!
“可能是你這些天吃得太多了吧。”
清彥格外的淡定,“也不知道是誰,偷偷的趁著我晚上睡覺,把白天放的那一碗小魚乾都吃了個乾淨。”
那乾淨得仿佛是一寸寸舔過去的貓食碗讓清彥很是無語,最後隻能發自內心的感慨,橘貓,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枇杷的絕食抗議,最多堅持一頓飯。
大和守安定牢牢的將貓抱在懷裡,還用了巧勁,不讓這貓妖靠著順滑的皮毛從他懷裡溜走,他給了趕過來的清光一個眼神,兩人交換了位置,由加州清光陪在了清彥的身邊。
“好久不見,輝夜大人。”
清光壓抑著內心的激動,“麵具您還喜歡嗎?”他的頭上戴著一個同款,不過出了門後,清彥就把斜戴的麵具正正的扣在臉上,防止被其他人看到自己的長相。
“是你找人做的?”清彥有些驚訝,他點頭,“很喜歡。”
“是。”
聽到清彥的回複,黑發打刀臉上的笑愈發的燦爛起來,他不好意思的撓著自己的臉頰,小聲的回道:“是我做的。”
這些年裡他一直在不停的練習,隻要有了空閒,就拿出麵具在上麵勾勒著花紋,也許是同樣的紋路畫得多了熟能生巧,他終於能夠有了拿得出手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