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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藥

場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清彥的身上,自然沒有人發現,那隻被蛇妖下了死亡通知的橘色胖貓咪,看上去僵硬了都快成燒火棍的尾巴輕輕的動了一下。

“你到底是誰!平安京裡不應該有你這樣厲害的妖怪!”

狐妖驚恐萬分,身上獸化的痕跡愈發明顯,她怎麼都想不到自己的同伴竟然連一擊都不下來,原本嬌俏嫵媚的臉龐扭曲猙獰,尾巴高高聳起,尖銳的十指扣在地上,隨時準備發起攻擊。

“嗯?我以為你應該知道我才對。”

把之前握在手中的折扇打開,清彥用拇指劃過嘴角位置剛溢出的淡金色血液,在扇麵的一角上隨意的抹出了一輪彎月,“現在應該知道了吧。”

他說這話的時候並沒有停止向狐妖走去的步伐。

聽到這話,狐妖腦筋一轉,瞬間明白了那彎月所代表的意思。她眼睛一亮,像是重新擁有了底氣,連忙用爪子去掏懷裡的東西,情急之下把外麵那層華美的衣衫都給劃破。

木牌從狐妖的手裡飛到了清彥的腳邊,他低頭去看,牌子上麵是個不怎麼熟悉的紋樣,底下則是寫著“草摩”的小字,顯然,這兩隻妖怪與所謂的草摩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那我們是一樣的啊!”

狐妖努力的給自己和清彥拉關係,“我是草摩家供奉的妖,而你是月輝商行供奉的,大家都是妖怪,難道不應該聯起手來,去好好的奴役那群沒臉沒皮的人類,讓他們為我們付出一切嗎?”

“你似乎搞錯了什麼。”

清彥笑了一聲,“供奉?誰告訴你我是月輝商行供奉的妖怪了,如果真要給這段關係按上具體說法的話……”

“我也是他們的主人哦。”

宛如與友人聊天一般,清彥一步步的靠近了狐妖,聲音冷漠得出口便凝成了冰,“彆把我和你這種東西混為一談。”

扇子輕揮,數道風刃衝向了狐妖,其中有一半衝著狐妖的尾巴而去,在那接連不斷的淒厲叫聲裡,清彥看著那一根根的毛絨尾巴紛紛落地。

堆疊的尾巴看上去蓬鬆柔軟,隻是沾上了血汙和塵土,顯露出了莫名的醜惡來。

疼嗎?

清彥突然想要問問她,因為他這個時候疼得不行,強行動用的力量就像是受到了不明人士的鼓勵,在他的體內肆虐——按理說疼了這麼多年,他早就該習慣了才是,偏偏此時的他,疼得幾乎要暈過去。

“藥研。”清彥突然轉過了頭,看向了從剛才起就安安靜靜沒有言語過一句的付喪神們,“你帶止痛藥了嗎?”

藥研的神色從訝然轉為擔憂,“輝夜大人。”

“算了,那個藥吃了也沒什麼用。”

皺了皺眉,清彥給了狐妖最後一擊,他沒有反派的毛病,在事成之前給對方廢話一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又有哪些意圖,用扇子點了點地上的妖怪屍體,“把他們送到草摩家去。”

“記得送到他們家主的房間裡。”

不是想要靠著獻祭妖怪來讓家族永遠的繁榮昌盛嗎——你配嗎?你們也就配得上與這種不堪一擊的小妖怪們“結伴同行”,再迎來終滅的結局。

“博多,我要讓草摩這個姓氏消失。”清彥的嘴角出現了分外柔和的笑意,“對了,我還有事要叮囑博多……”

“咪……”

枇杷艱難的朝著清彥所站的位置爬去,她已經用了僅剩的全部力氣,奈何被抽取的妖力連同生命力,讓她幾乎隻能一毫米一毫米的磨蹭。

還不能死,獻祭還缺了最重要的一步……貓咪什麼都看不清,靠著對於清彥的熟悉,朝著某個方向不斷的努力。

清彥愣了一下。

他猛地轉過頭去,捕捉到了枇杷那還在抽動的貓爪,“還沒死?!藥研!”

大概隻眨了一次的眼,藥研就出現了貓咪的身邊,他小心的托起了枇杷,將攜帶在身邊最為珍貴的藥丸送進了枇杷的嘴裡,這用了各種珍貴藥材提煉出來的精華,稍許的延長了枇杷的生命。

但是誰都看出了這隻貓妖的生命走到了儘頭,就算是把所有的藥丸全部讓枇杷吃下去,也僅僅是讓她走得不是那麼痛苦。

“清彥。”

枇杷“哇哇”的吐著血,血的顏色是不同於清彥的鮮豔,她的兩隻前爪摟著清彥的胳膊,胖乎乎的貓臉上還帶著幾分得意,“那兩個傻子被我騙過去了!”

“貓可是有九條命的,我哪裡會那麼容易就死的喵~”

“話留著回去慢慢說。”

清彥任由貓咪那臟兮兮的爪子摟著自己,用另外一隻手輕輕的給貓咪順著毛,“讓你不要亂跑,你不聽。”

“你聽我說。”

枇杷用頭去拱清彥的手,讓他去祭壇那邊,“又不給我吃又不給我穿,我才不要用生命去給他們家族的繁榮保駕護航,阿雪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喵。”

“清彥,清彥,你來成為我們的神明大人吧。”

早已看不清什麼的貓眼熠熠生輝,“那兩個傻子說了,十二生肖要永遠的陪在神明的身邊,你要是成了我們的神,那我以後就還能去你家蹭吃蹭喝了。”

都到了這個時候,枇杷還不忘用珍貴藥物換來的時間,抒發一下對於特製小魚乾的熱愛,“啊……好想再吃一次啊。”

“我知道了。”

清彥看著枇杷眼中的光消失不見,他把自己的胳膊緩慢又堅定的抽了出來。

——成為神明嗎?

——唔,是意想不到的轉職方向呢。

他知道這所謂的神明裡麵有多大的水分,哪有神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靠著一群沒有名氣的小妖來保護。

“輝夜大人,我建議您不要這樣做”

三日月宗近看上去十分不想讓清彥接受,“如果您是在擔心他們沒有辦法進入輪回的話,我想那位安倍晴明會有更好的解決方法。”

“他不在。”

清彥笑了一下,“我之前還寫信嘲笑他說,難得平安京有了大熱鬨,他竟然要被派到其他地方去,不知道他腸子會不會都要悔青了。”

“等他會來再看,枇杷他們就徹底沒救了。”

抬手製止了還想勸自己的付喪神,清彥用眼神製止了他們的靠近,“往好處想,萬一我之後就能好起來呢?”

“這可是成神啊,一般人都沒那個機會的。”

他走到了祭壇前,在枇杷所說的空白位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連帶著從指尖墜落的鮮血,為許久沒能完成的陣法劃上了最後一筆。

能夠把付喪神都騙過去的障眼法,騙兩個頭腦簡單的妖怪不成問題——每當這時,清彥都會覺得,枇杷也不是他想象中的那麼傻和笨。

她隻是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如何去尋找好吃的上麵,最大的願望就是吃飽喝足後找個地方攤成一張貓餅,曬得熱乎乎以後過來給他暖手。

“對了,我想了想,還是留草摩家一條命好了。”

清彥的眉眼彎起,“我還挺期待的,要是他們的家主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供奉了兩隻妖怪十多年,人力物力花了不少,最後卻給他人做了嫁衣……可能會氣得吐血吧。”

陣法已成,再也沒有了挽回的機會;光芒亮起,無形的鎖鏈安靜連接。

在刺眼的光亮裡,清彥失去了意識。

.

夏日祭過後,整個平安京還沉浸在歡樂的海洋裡,最受歡迎的那幾家小鋪並沒有隨著節日的結束而消失不見,它們變成了月輝商行旗下固定經營的小店,每一天都有著無數的客人在外麵排隊。

奶茶有癮,一天不喝就心慌。

不止手上有著閒錢的平民們願意去買上一杯,帶給家人品嘗或是犒勞自己,就連那些養在了深閨之中,幾乎從未走出了居住的小院的女子們,也對這新奇的飲品傾心不已。

然而外界的熱鬨完全傳不進清彥住著的小院裡,在成為了“神明”後,他就長睡不起,麵色蒼白的躺在那裡,像是隨時就能失去呼吸。

藥研成了固定的守在清彥身邊的付喪神,當天輪換的近侍,則是在把藥研趕去補眠後,緊緊盯著沉睡的清彥,期待下一秒審神者就能睜開雙眼。

可過去了半個月,清彥依舊沒有清醒的跡象。

不得已,三日月宗近登門拜訪了安倍晴明,想要從這位陰陽師的口中得到一些能夠將清彥喚醒的方法。時間拖得長了,刀劍們的一顆心完全是吊在了半空中不得安寧。

他們迫切的需要一個切實可行的方法,留住清彥的生命。

唯一能夠讓付喪神們感到安慰的,大概是他們與清彥締結的契約始終都在沒有斷開,很難想象,要是哪一天這契約也消失不見,對於刀劍來說是多麼大的打擊。

“說實話,我無法給出確定的答案。”

安倍晴明接待了三日月宗近,卻給出了讓刀劍愕然的回答,“從成為了‘神明’那刻開始,他的命運就不是我能夠看清的了。”

如果是普通的人類成為了神明,他或許還可以泄露天機。

然而藤原家的輝夜姬,並非普通人——若是普通人的話,這位來到了自己麵前的付喪神又是從何而來。

還有那聞名於天下的月輝商行,勢力之大擴散的速度之快,簡直讓安倍晴明都感到了恐懼,有了這樣的手下,竟然還願意呆在藤原家的偏僻小院裡,清彥這個人,安倍晴明始終看不透徹。

“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三日月宗近的心就像是扔進了冰窖裡,正緩緩的結冰,“就連您也沒有喚醒他的辦法嗎?”

“非常抱歉,但我也隻是一個普通的陰陽師而已。”

安倍晴明無奈,大多數人覺得他無所不能,但他自己清楚,這不過是他擅長的那部分,恰好能解決彆人所煩惱的問題罷了。

遇到清彥這類第一次遇見並且相當棘手的事,就連他也感到了束手無策。

“交給時間吧。”

最後,安倍晴明隻能用這樣無力的話語勸著付喪神,“你們不是說他像是睡著了嗎?或許哪一天,他就會醒來,像是從未出過事一般。”

三日月宗近語氣平靜的向陰陽師道謝。

他回了藤原家的小院,跪坐在清彥的身邊,握住了那隻近些天來愈發冰涼的手。付喪神們每天都在幫清彥活動著四肢,防止他醒來後感到無力。

但不論他們付出了多麼大的努力,清彥的手指依舊是慢慢的僵硬起來。

“呼吸也變弱了呢,輝夜大人。”

他微笑著,低聲和清彥說起了不久前和安倍晴明的見麵,“那位陰陽師,並不像傳言中的那麼強大,至少在喚醒您的這件事上,他什麼忙都幫不到。”

“也許是我們強求了,也許就像他說的那樣,您總有一天會醒過來……”

隻是我們不想等,也不願再等下去。

“三日月,你回來了。”

今劍倚靠在門邊,垂下的煙灰色長發似乎都少了一層光彩,“陰陽師那邊有辦法嗎。”

“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將清彥的手重新放回被子裡,三日月宗近半垂下了眼眸,裡麵翻湧著足以染黑他雙眸的情緒,“博多他們有找到資料裡說的那人嗎?”

沒想到那虛無縹緲的,更像是傳說的藥物,成了他們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沒有。”

今劍搖頭,“那份資料裡麵並沒有詳細的記述,倒像是口口相傳的話語,隻不過被人記錄了下來而已。”

他們甚至不能確認,那位研製出了活死人肉白骨藥物的醫師還活著。

“除了必須要留在審神者身邊的,其他付喪神都派出去找人,包括我。”三日月的語氣十分平靜,“輝夜大人等不了了。”

等不了的明明是我們吧。

今劍自嘲的笑了一下,他點頭,默認了三日月的說法,因為再在這小院裡無所事事的等下去,那份在他心中翻湧的黑暗情緒,就要迫不及待的長成一棵參天大樹。

“輝夜大人一定可以醒來的。”

他像是在說著什麼既定的事實,無法讓人反駁。

“那是自然。”

三日月宗近掛起了如往常沒有太大區彆的笑。兩人在清彥的身邊守了一個晚上,當清晨的陽光照亮了庭院時,他們同時站起,朝著走廊的儘頭走去。

“藥研,輝夜大人就拜托你了。”

在看到藥研後,今劍走上前,用力的拍著藥研的肩膀,力道之大幾乎能夠骨頭震碎,“你可要好好的看著他,彆讓他出事了。”

“你們……”藥研瞬間就明白了今劍的意思,“那是自然。”

“在我們回來之前,不要讓輝夜大人出事。”

今劍湊近了藥研的耳邊,低聲叮囑著他,“不管是誰都不能靠近,就連以前和輝夜大人關係好的妖怪也不行。”

他們不喜歡把錯誤歸結到彆人的頭上,可情緒總得有個宣泄口,妖怪便是付喪神們給自己找的一個用來怨懟的借口——刀劍們把清彥昏迷的原因遷怒到了妖怪的存在上,如果沒有他們,審神者根本不會成為“神明”。

沒有認識的這層關係,就算是死了多少的妖怪,那根本無所謂。

而草摩家更是付喪神們的仇恨的第一對象。

雖然清彥說了要留草摩家一條命,可他沒有說出更具體的部分來,在極端的憤怒之下,博多藤四郎乾脆讓這個家族隻保留著草摩的姓氏,接著讓整個家族都變成了他們掌控之中的玩物。

草摩家依舊是草摩家,卻不是從前的那個。

他們能夠留存下來的唯一理由,就是十二生肖還有貓咪,會在未來轉生到這個家族裡。

不然要是讓清彥知道,他好不容易救回來的小貓咪沒有了容身之地,也許會感到傷心和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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