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鬼王
留給付喪神考慮現狀的時間並不多。
而當他們看到清彥那不是簡單的做些什麼就能挽回的傷勢後,心中的慌亂更是在無形之中被擴大了不少——審神者會死,刀劍們故意回避的一個結局在他們麵前清晰的呈現。
擺在他們眼前的隻有兩個選擇:要麼是眼睜睜的看著清彥死去,要麼是賭一把,將藥丸給清彥吃下去。
好的話是審神者安然的睜開雙眼,像從前那樣對他們露出笑臉。
壞的話——不就是一起死嗎?
他們的這條命本就是被輝夜大人給救回來的,要是可以一起死去的話,不過是把既定的未來推遲了幾年到來罷了,他們硬生生搶回來的幸福時光,或許真的到了還回去的那刻。
“來投票吧。”
加州清光的聲音聽不出什麼勉強,他舉起了右手,“我同意。”
他知道大家都在等一個人開口,事關審神者,沒有一個決定是能夠輕易的做下——與其在沉默中拖延著時間,延長著清彥痛苦的時間,不如讓他來打破這凝滯的局麵。
“除了同意外,也沒有彆的選擇了吧。”
大和守安定微笑著將手舉起,“人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不管之後會發生什麼,會出現什麼無法承受的事情,隻要人還在,那希望就還在。”
兩人默契的對視一眼,笑容的弧度都變得相似起來。
在這一刻,清光與安定宛如鏡中與鏡外的雙生子,不止動作表情同調,心情更是如出一轍,這兩人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清彥從這個世界上離去的現實。
就算是留不住清彥的人,也要上窮碧落下黃泉,將輝夜大人的靈魂奪回來。
藥研藤四郎察覺到了打刀心中的堅定。
他低下頭,發現剛換上的一塊新的紗布又被清彥腕中流下的血浸濕,這已經是換下來的不知道多少塊。藥研在心裡計算著審神者的出血量,發現這儼然超過了一個正常人能夠被允許的標準範圍。
“我也同意。”
注視著清彥那截細瘦小臂上出現的斑駁裂痕,藥研停下了自己這無意義的動作,他轉過身看向了其他刀劍,嘴角輕輕的向兩邊提起,“傷口還在不斷的增多變深,我想,你們應該是不想看到輝夜大人流血致死吧。”
他這話近乎於威脅。
“那就不要再廢話了。”
今劍提高了音量,狠狠的一拳像是要朝著地麵砸去,落在實處時卻下意識的收回了力氣,“誰不同意,現在就從這間屋子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就由我們這些同意了的刀劍負責。”
“冷靜。”
三日月宗近拍了拍今劍的肩膀,他無視了這能夠將付喪神分成不同陣營的話語,“真出了事,那這時的同意與否又有什麼區彆?說到底,我們是付喪神,在輝夜大人的眼中並沒有不同。”
“但還是要再問一遍,有人不同意嗎?”
他跳過了每個人的發言時間,問起了最關鍵的問題,在心裡倒數了十聲卻沒有聽到一句否定後,三日月朝著藥研點點頭。
“把藥喂給輝夜大人吧,藥研。”
“好。”
放置了一段時間的藥丸顏色看上去更加的鮮豔瑰麗,宛如自然界裡的劇毒生物披在身上的那層豔麗外衣。
這東西真的沒毒嗎?
就連看著這藥在自己眼前被製作出來的藥研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他小心的捏著清彥的臉頰,將藥丸送了進去,接著與眾人一起,安靜的等待著最後結局的來臨。讓眾人感到了驚喜的是,藥物很快就產生了正麵作用,清彥那露在了外麵的皮膚上不斷加深的傷口,正緩緩的合起。
這一幕看上去十分詭異,卻又有著攝人心魄的美麗。
一片寂靜聲中,有著類似於“咯吱”的聲音從清彥的身上傳了出來,藥研注意到了審神者那皺起的眉間,還有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痛苦神色。
“……是我的錯覺嗎?”
太鼓鐘貞宗揉了揉眼睛,拉了下燭台切的衣袖,示意他去看清彥,“我怎麼覺得,輝夜大人和剛才相比,要長大了一點?”
怎麼想都不可能的吧?這藥不是改善體質的嗎,難道還附帶了生長激素的效果?
要是輝夜大人醒過來後發現自己長高了不少,一定會感到開心的吧。
“你沒有看錯。”
燭台切光忠在心裡對比了一下清彥手掌的大小,給出了準確的答複,“藥研,這也是藥物能夠起到的效果之一嗎?”
“可能這才是輝夜大人該有的成長速度。”
物吉貞宗搶著開了口,“你們忘了嗎,這些年裡,輝夜大人的身體一直處在被力量撐破的邊緣,他曾多次和我們抱怨過,要是身體能夠承受住力量的話,他就可以長高不少。”
他人渴望的力量成了清彥眼中拖後腿的存在,聽上去像是個冷笑話。
“如今有了一個能夠承載住力量的軀體,輝夜大人他,自然會長成原本該有的模樣。”
脅差的眼中滿是期待。
其他刀劍勉強接受了物吉的解釋,因為此時此刻,他們也找不到更好的說法,來詳細的闡述一番清彥這異常的生長速度。也就是幾句話的功夫,清彥的身高又拉長了幾厘米,臉部輪廓似乎也有了變化,不再像之前那樣的柔和圓潤。
簡單來說,那就是成長中的清彥,更像男孩了。
“一期哥,你們在這裡看著,我要去本丸那邊一趟。”
博多藤四郎在一期一振的耳邊低語了幾句後站起,朝著本丸跑去,他突然想起來,在還沒回到平安京之前,他特意給清彥買了一套男裝,是這個時代的男子在元服禮上所穿的衣物。
回到平安京後各種事情向他襲來,再加上當時的清彥又穿不了男裝,博多便把這份禮物拋在了腦後,此時想起,博多的心中有一種“命中注定”的感覺。
亂略一思索就得出了博多匆忙離開是去做些什麼。
他能說他也提前準備過這些東西嗎?成年儀式對於男子來說極為重要,象征著他們從青澀走向成熟,這麼重要的時刻,怎麼能夠輕易的錯過。
事實上,亂還特意給清彥挑了一身華麗優雅的振袖,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是沒有了用武之地了,不僅款式不對,身陷更是與長大後的清彥完全不符。
“一期哥,輝夜大人會沒事的吧?”
發現審神者又在不知不覺中長大了一些,亂忍不住將自己的身高與清彥對比,發現對方要是再長下去,怕是要超過他們這群付喪神,朝著薙刀的身高奔去。
——您到底是有多在意自己的身高呀!
——一夜之間把過去的十多年缺少的全部補回來,實在是太貪心了!
“你在說什麼傻話。”
一期一振敲了下弟弟的頭,“輝夜大人當然會沒事了。”
“誒嘿,我就是在想,輝夜大人長大了以後,是不是就不用再繼續女裝了?”亂歎了口氣,還有點小遺憾,“要知道太高的話,很多衣服就不太適合了,啊我不是在故意內涵次郎你,你穿女裝超漂亮的!”
“但如果輝夜大人還是想穿的話,我們給他做就好啦!”
像是想到了什麼東西,亂的眼神都亮起了小星星,“這麼一想,其實發揮空間還是很大的,小小隻的輝夜大人是可愛又柔美的類型,長大後的他,一定是恃美行凶,靠臉就能殺人的那種。”
聽到了亂的話,其他付喪神的額頭上掛起了黑線。
“咳。”
藥研提醒著亂不要過於興奮,“這些問題等輝夜大人醒過來後再說吧,從傷口愈合的情況看,他馬上就能夠清醒了。”
這話一出,付喪神的注意力頓時又被拉回了清彥的身上。
在不知不覺間,清彥已經從嬌小迷你的一米五,瘋漲到了至少有一米八的身高,頭發也沒有錯過這波瘋狂生長,藥研目測了一下,垂下來至少也到了腰下麵的位置。
藥研:……感覺輝夜大人又要為梳頭的事感到苦惱了。
他驚訝於自己的想法竟然變得如此輕鬆閒適起來,不久前那驚恐於審神者死去的心情仿佛是很久以前的感覺——生怕自己被對方拋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契約斷開……噩夢終將消散,他們把人從彼岸給拉了回來。
“誒——輝夜大人怎麼又長大了一圈!”
抱著盒子回來的博多震驚出聲,他發現自己買的這套適用於大部分男性身高的衣物,對於此時的清彥來說依舊不合適。
也就那件披在最外麵的,本就是寬鬆款的外套能夠派上用場。
“原來你是去拿這些東西了。”
亂哼了一聲,為兄弟的偷偷搶跑而懟了博多的肋骨,“你什麼時候買了這些,我怎麼都不知道。”
虧他還自詡為博多的秘書,買衣服這麼大的事,他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
博多擺手不願意解釋。
“算了,暫時不和你計較這些小事。”
亂把盒子裡麵的衣物取出,一件件的搭在架子上,撫平上麵的壓痕。歌仙兼定走過去給亂幫忙,他看著眼前這套黑色為底,又有著紫色漸變的衣衫,想象著穿上這套衣物的清彥的身姿,不由得為博多的眼光點讚。
實在是太適合了。
歌仙在心裡感慨,他想起清彥平時有畫扇麵的愛好,清楚的記得裡麵有一把,畫的正是綻放的紫藤,那如瀑布般垂下的花朵,與這套衣服極為相配。
——希望輝夜大人能夠早點醒來呀。
付喪神們在心中祈禱,他們知曉這是一定會到來的既定事實,隻不過他們希望更快一些,再快一些。
.
到了後麵,清彥的生長速度變得慢了起來。
就像是前麵拉長了骨骼,後麵要把那空出來的間隙補上肉一般,清彥那在燭台切的精心調養下都沒有長起來的肉,此時像是有人拿了粘土,在往他身上缺失的地方補足。
在付喪神的眼中,這是極其不可思議的一幕。
燭台切更是要感動的流下眼淚來,這麼多年了,他天天都盼望著清彥能夠健康一些,不說和那些天生體質就朝著變態發展的人一樣,隻要能健康一些,能跑能跳,不要隨便吐血就好。
期待了多年的願望一朝達成,太刀恨不得現在就衝到廚房去,以著滿漢全席的標準給清彥做上一桌的菜,好好給審神者補一下那睡了這麼多天沒有進過食的身體。
“我可以掀開輝夜大人的被子看一眼嗎?”
龜甲貞宗用著正經人的口吻詢問著其他人,他還像模像樣的舉起了手,準備起誓,“我保證隻是看一眼,不做其他多餘的事。”
“你閉嘴吧。”
太鼓鐘貞宗羞憤捂臉,“多餘的事是什麼事?把你腦子裡麵的黃色廢料倒一倒,彆以為輝夜大人還沒醒過來就可以為所欲為。”
龜甲委屈了。
“我這不是在問你們嗎?”他推了下眼鏡,指尖點在了清彥蓋著的被子邊緣,“難道你們就不想知道,輝夜大人他腿有多長,有沒有腹肌和人魚線嗎?”
“說實話,我非常想知道。”
——廢話!我們也想知道!
但是真這麼做了,就感覺自己徹底的和龜甲淪為一夥,再也洗不清身上的黃色顏料了。
“彆想了,不可能,洗洗睡吧。”
物吉給了龜甲一個拒絕三連,甚至還把龜甲的手給拍走,不讓他去碰清彥那因為長了個頭快要從被子伸出去的腳,“大家可都在這裡坐著呢,你要是想被我們揍得看不到醒過來的輝夜大人,那你隨意作死。”
“唉。”
龜甲歎氣,“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樣的機會……錯過的話,不知道下次是什麼時候了。”
不過光是靠腦補,龜甲就可以興奮好半天。旁人不知道他都腦補了些什麼,隻能看到打刀的眼角逐漸染上了淺淺的粉,與他那頭櫻色的頭發極為相配。
——不不不我們才不想知道龜甲想了什麼。
差點就被龜甲給帶偏的付喪神們扭過了頭,把注意力放在了彆處,用其他的畫麵趕走了腦中的遐想。
現在不知道也沒有關係。
刀劍們的想法莫名其妙的調到了同一個頻道,清彥有多不擅長穿那些裡三層外三層的衣服他們可是都知道,但凡是需要有個拉鏈和係帶的,都需要刀劍在一旁幫忙協助才行。
所以,想看的以後有的是大把的機會。
完全沒有必要在其他刀劍的麵前暴露出自己的小心思,特彆是像龜甲一樣,又被眾人貼了不少的變態標簽。
然而龜甲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他就是這樣的刀劍嘛,要怪的話,就怪當初鍛造出他的刀匠好了。
“唔……”
清彥覺得自己像是睡了一個長長的覺,在一片摸不清路的黑暗裡麵找到了難得的出口,他的眼皮顫動了半天才睜開,初升的太陽照在了紙門上,給室內提供了一層模糊的光線。
也讓付喪神看清了清彥那雙血紅的雙眼。
——等一下,血紅色?
刀劍們的心裡“咯噔”一下覺得不妙,要知道他們的輝夜大人可是標準的雙黑,黑發黑眸堅持了這麼多年,怎麼會突然變成了血紅的顏色。
總不會是什麼血液倒流到大腦,導致雙眼變紅吧?
這也太不可思議了。
但再想一想今夜看到的種種神奇之事,付喪神們又突然淡定了下來,覺得眼睛換了顏色是完全能夠接受的小變化。
比起輝夜大人長睡不醒,這點問題算得了什麼。
“輝夜大人,您現在感覺怎麼樣?”
藥研的聲音帶著微不可查的顫抖,他想要伸手去扶審神者起來。
“感覺嘛,還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