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以身相許
奴良滑瓢幾乎是木著臉,看到自己的部下們又是帶著滿身滿臉的傷回來。
偏偏這些人臉上的表情並非是憤怒和痛苦,而是經過了一場酣暢淋漓戰鬥後的爽快,他們有說有笑的進了這臨時租下來的院子,討論著自己哪裡出現了失誤,還朝著空中揮拳,說下次一定不會再犯。
有的妖怪還把角落裡放置的藥箱提過來,藥箱的側麵是一枚勾畫得極為完美的彎月。他呲牙咧嘴的給自己上完藥,然後去禍禍同伴們身上的傷口。
似乎隻要大家一起疼得嗷嗷叫,自己的這點痛就不算什麼。
——被月輝商行的人打了,再用同一個商行出品的傷藥治療……
——到底是你們的腦袋被打壞,還是這個世界哪裡不對。
滑頭鬼放棄思考這個問題。
他早在部下們被那群付喪神盯上的第一天就猜出了背後的意圖,想要用暴力手段將他們從這座城驅除,好為接下來的戰鬥騰出一塊足夠寬闊的地盤。
被小瞧了呢。
還記得當時的奴良滑瓢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的怒火,乾脆就讓手下這群“無架不歡”、“來都來了不打一場豈不是可惜”的部下們,堂堂正正的與那群刀劍正麵剛。
結果兩邊的關係是越大越好,到了今天,滑頭鬼甚至都在心裡嘀咕,商行的那些人,該不會趁著切磋的機會挖他奴良組的牆角吧?
否則自己部下的身上的甲胄,怎麼和出門時穿的那套完全不一樣;還有那看上去就貴了不少的兵器……你們難不成是打完了還帶著傷購了一次物?
不對,那叫做博多藤四郎的商行負責人不是說,最近情況特殊沒辦法提供新製的甲胄和兵器了嗎,那這些東西又是哪裡來的?
“啊?”
有妖怪晃了晃手裡新換的武器,用讓奴良滑瓢內心一痛的輕鬆語氣說道:“他們說可以記在總大將您的賬上……哎喲您彆說,他們的態度實在是太好了,我們原本都沒想著要換呢,結果稀裡糊塗的就拿到手裡了。”
“和月輝商行合作的工匠們手藝沒話說,您瞧瞧,再掂一掂,這手感簡直是絕了!”
滑瓢拿著煙鬥的手指在微微的顫抖。
“對了,還有藥、酒,最近的一些吃食……”
這一個字一個字組成的話落到奴良滑瓢的耳朵裡,產生了悶頭一錘的效果,他怎麼也沒想到,身為滑頭鬼的自己,竟然有背上龐大債務的一天。
你問他是怎麼知道那債務有多龐大?
嗬嗬,看那群付喪神的態度,就知道在給他挖坑這件事上,絕對不會手軟。
滑瓢深吸一口氣,煙草的香味從嘴繞過了肺,又被他緩緩地吐出來,“你們先喝著,我出去走走。”
“早點回來的總大將!”
“等您回來一起喝個痛快!”
諸如此類讓滑頭鬼痛心程度加深的話不絕於耳,他快步走出了小院,將那些還沒到晚上就開始不醉不歸的喧鬨聲拋在了身後,朝著月輝商行的位置走去。他沒有選擇從大門進去——想也知道不可能。
托之前來過一趟的福,滑瓢翻過了那對他而言並不算高的院牆,輕車熟路的找到了清彥所在的小院,沒等他進去呢,就聽到了一道女子的聲音,從這人的語氣能夠判斷出,她似乎是在懇求著清彥什麼事。
奴良滑瓢那想要想去邁去的步瞬間就停在了原地,他一個旋身上了樹,倚靠在粗壯的樹枝上,衝著發現了他的清彥比劃了個“噓”的手勢。
“清彥大人。”
櫻姬用著標準且優雅的姿勢跪坐在清彥的對麵,自小就在禮儀方麵經過了刻苦訓練的她,連衣擺散開的弧度都有著明確的規定,腰背挺直,下巴與脖頸之間繃出了緊張的線條,擺在膝上的手指略略相疊。
相比於櫻姬,清彥那斜靠著軟枕的姿勢怎麼都顯得過於隨意。
不過在場的人都對這一幕視而不見,他們更關注的,是少女接下來要說的話。
“我有一個不情之請……我想要像小愛那樣,在您的商行裡工作。”
她說得有些磕絆,但順暢的表達出了自己的想法。接著,櫻姬又用了極為鄭重的姿勢向清彥行了禮,她跪伏了下去,聽著胸腔內的心臟“砰砰”聲,等待著清彥的回應。
清彥看著少女去努力維持卻抑製不住顫抖的雙肩,無聲的歎氣。
其實櫻姬的請求在他看來屬於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在聽過了閻魔愛的故事後,但凡是有著同情心的人,都會為女孩的悲慘遭遇而落淚感慨。
可願意站在閻魔愛的那一邊,與整個世界對抗的勇氣,不是誰都能夠擁有。
“先起來吧。”
他沒有直接拒絕櫻姬,而是看了閻魔愛一眼,然後朝著櫻姬所在的位置揚了下下巴——再不過去把少女扶住,她大概會緊張得直不起來腰。
閻魔愛默默的膝行至櫻姬的身旁,扶住了對方的胳膊後,用自己那顯得弱小的身軀支撐住了少女。
“我記得你的父親,是這座城的城主吧。”
清彥打開了扇子,漫不經心的說道:“我想他應該已經給你安排好了接下來要走的路?外麵的世界你也看到了,不是想象中的那麼美好,愚昧無知與野蠻暴力時常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