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彼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而後跟隨宮中的內侍走出府邸。
他在登上馬車之前回過頭看了一眼天上的明月,輕歎一聲,他明白,今日自己前往長樂宮後,或者說從他踏進了這名利場的長安城後,他就已經在“戲”中了。
“走吧。”
上了馬車後,陳彼神色不變。
身前的內侍駕駛著馬車,帶著這位陳氏的嫡長子、下一代陳氏家主,象征著天下讀書人領袖的人物朝著長樂宮的方向而去。
當然,並不是直接前往長樂宮。
馬車搖搖晃晃的行走在這黑夜之中,黑夜中卻有不少的眼睛看見了這輛馬車,也看到了那伴隨著夜風而不斷波瀾的車簾下安靜坐著的人。
陳彼入宮了!
這個消息如同旱地驚雷一般瞬間感染了長安城中的諸多看客以及台前幕後的眾多人們。
他們都得到了消息。
張良坐在府邸之前,看著馬車從自己的麵前而過,輕輕地歎了口氣,他衝著遠處的馬車拱了拱手,而後轉身毫不留戀的進入了府宅之中。
一邊走,還一邊低聲道:“為我收拾行囊。”
張良要走。
此是非之地,絕不可留。
當陳彼做出了決定之後,往日裡還算是安靜的長安城就會徹底亂起來。
屆時,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再站在“中立”的角度去評判什麼東西,他們都必須是親自下場,無論是什麼人。
去搶、去爭。
有人能夠爭得過陳氏的人麼?沒有。
所以這位曆史上赫赫有名的留候張良、張子房已經決定退後一步,先撤為敬。
這就是陳氏的殺傷力。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張良壓根沒有想要爭奪什麼的心思。
他最初想要光複韓的故土,讓家國重新佇立在這大地之上,後來他發現這天下無論是哪個家國佇立,受苦的都是黔首們,於是他想改變大秦,讓黔首們過上更好的生活。
在四世皇帝胡亥登基之後他發現自己無法在大秦實現這個事情了,於是再次歸隱。
而等到五世皇帝子嬰登基的時候,其實張良找過子嬰,想要幫助子嬰重新鎮壓動蕩,而使秦國重整,子嬰拒絕了,並且推薦他前往當時沛郡的郡守沛公那裡。
再之後.....
再之後就是大漢一統天下了。
張良幽幽的歎了口氣道:“歲月如梭啊,是時候該功成身退了。”
...........
黑夜中,淮陰侯府佇立在這皇宮之畔。
韓信端坐在府邸中,眸子中閃過些許銳利的神色,片刻後他幽幽的歎了口氣:“陛下到底是怎麼想的呢?陳氏到底是怎麼想的呢?”
他的桌子上放著一封拜帖,這是陳彼送來的。
邀請他三日後往安居公府一敘。
韓信拿著那帖子掂量了許久,最後還是放了下來,決定三日後去安居公府瞧一瞧,瞧一瞧這位到底想要做什麼。
...........
長樂宮
陳彼方才走到大殿之前,就聽到大殿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吱呀——”
伴隨著一道開門聲響起,劉邦赤腳從大殿內走了出來,臉上還帶著興奮至極的神色,他握住了陳彼的手說道:“呀呀呀,陳先生終於到了。”
“我盼望先生來,可是盼望了不知道多長時間了。”
他拉著陳彼往大殿內走,手上的力氣讓陳彼無法掙脫也無法行禮。
等到了大殿之中,劉邦才放開了陳彼的手,又提前開口道:“陳先生,朕許你見朕不拜、或者說,陳氏一脈的家主、嫡長子等見到朕都可以不拜!”
這等同是給了陳氏一個小小的特權,畢竟見到皇帝都可以不拜,見到其他人誰敢讓他們拜?
劉邦迫不及待的彰顯陳氏的地位之特殊。
陳彼知道自己這個時候推卻也沒什麼作用,隻得拱了拱手說道:“多謝陛下。”
他平和的看向劉邦,輕聲的柔和說道:“不知陛下今夜喚臣前來,所為何事?”
聽到陳彼的話,劉邦卻是嘿嘿一笑:“陳先生雖然隻來了長安城短短的幾日時間,但應該已然感受到了這長安城中的風波吧?”
陳彼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的確是“見識”到了這長安城的波詭雲譎。
“不錯。”
“難道這與陛下喚臣前來的目的有關麼?”
劉邦整了整自己的神色,看向陳彼說道:“其實我詔先生前來的原因很簡單,朕在猶豫.....”
他的臉上有些許的茫然之色,這是劉邦一生中少有的迷茫。
“朕欲立如意為太子,但卻不知是否該如此做,畢竟嫡長子盈並無過錯。”
“若是隨意廢除,隻怕朝堂之上的言語之聲會更多。”
陳彼隻是低著頭聽著,但卻對此不發表任何的看法,等到劉邦說完了之後,才看著劉邦說道:“太子之事,事關重大,陳氏也沒有什麼
看法。”
他平靜的看著劉邦:“陛下喚臣前來,也不會是為了這剛目的吧?”
“不如直說便是了。”
“若是有彼能夠做的事情,彼定然竭儘全力。”
劉邦眼眸中神色一變,而後即刻收了回去,這才是打著哈哈說道:“被陳先生看出來了。”
他歎了口氣:“其實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想讓先生當我那幾個逆子的老師。”
劉邦說話的時候著重強調了“幾個”這倆字,表示自己在這方麵、在這個時候還沒有什麼偏心之說。
他不動聲色的說道:“希望先生能夠多多觀察他們幾個。”
“尤其是盈與如意這兩個孩子。”
陳彼沒有表示拒絕,隻是開口問道:“陛下也知,我陳氏不會輕易的收弟子。”
劉邦聽著陳彼的話也沒有說什麼,隻是等待著後麵的“但是”。
果不其然,陳彼沉吟了片刻後說道:“倒是陛下如今興建“國子監”,不如彼前往國子監為先生,日常也能夠教導幾位皇子。”
他笑著說道:“彼入長安城後,深覺長安城之宏偉,也覺著如今朝堂之上不需要彼這個人。”
“陛下詔臣而來,不如便讓彼在國子監做個閒人吧。”
劉邦微微一挑眉毛,他本就有這個心思,倒是沒有想到陳彼自己先提出來了,不過這也算是陳氏的老本行了吧?
當即笑眯眯的說道:“自然自然。”
“國子監交給先生,我十分滿意。”
“隻是先生啊.....”
他看向陳彼,意味深長的說道:“有些時候,家族的綿延與世代顯貴是在“動亂”中求取的,若是一昧的求穩、求保,可是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啊。”
“當年陳氏先祖安國公陳野,不也是在險中求勝、得到了商君的賞識,從而成為了秦國的司寇,乃至丞相麼?”
“後來的文安公、武安公等人,也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