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拓聽到這聲音回過神來,看向那正在走向自己的年輕人,臉上露出惶恐之色:“殿下?”
他輕身行禮,此時的陳拓身上並沒有官職,所以哪怕他是陳氏之子見到皇子也要行禮,更何況即便是他身上有了官職,隻要非三公三師之列,亦或者非王之身都需行禮。
劉啟卻側身躲過了陳拓的行禮,隻是笑著看向陳拓:“先生,我怎麼能夠受你這一禮呢?”
天邊的大雨還在不斷的落下,兩人卻在這裡好似遇到了故交一樣論道。
“我先前為鎮國王披孝,我父皇乃陳相之徒。”
“父皇曾言,陳相與他如師如父,若如此算來,陳相乃為我之大父。”
這話出自劉啟之口,得之劉恒之言,縱然是最尊禮的“孔家”或者“孟儒”一脈來此都無可辯駁。
“先生仔細算來,乃是與我父皇同輩,可稱兄弟之人,與我行禮,豈非是亂了這倫理之說?”
劉啟的神色中帶著恭敬之色:“若是讓父皇知道了此事,隻怕是要惱怒我之無禮了。”
陳拓無奈,隻得收起了虛禮,站立在屋簷下,任憑屋簷外的雨聲不斷的落下。
劉啟見狀笑著問道:“方才見先生站立在屋簷之下,卻未曾見到先生馬車而來,可是遇到了什麼問題?”
他提議道:“若是先生不嫌棄,便乘坐我的馬車吧,我正巧與先生同路,也可送先生一程。”
劉啟的提議沒有任何逾矩之策,陳拓看著那雨卻有些猶豫。
看著猶豫的陳拓,劉啟也不催促,隻是站在那裡靜悄悄的等待著,他知道陳拓最後的決定便是陳氏的決定,若是陳拓願意與他同行,那麼至多半個月的時間,他太子的位置便可以定下來了。
大雨嘩啦啦的落下覆在地上,一層層“新泥”的方向從天際散發而出。
這是全新生機的味道。
良久,雨越下越大,終究變成了漂泊大雨,雷聲在半空中回蕩著,閃電撕裂長空,鴉灰色的閃電覆蓋了天穹。
那以往湛藍色的天空突然變成了霧蒙蒙的顏色,其中泛著些許奇詭的黃綠色。
閃電交織布滿晴空。
在這雷電交加的時候,陳拓終於開口了,他轉過身子,看向劉啟:“既然如此,便勞煩殿下了。”
此時的陳拓好像是有了些許變化,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來他對劉啟好似沒有那麼恭敬了。
雖然依舊有君臣之禮的恭敬,但卻多了更多的一些難以言喻的感覺。
像是對待一位晚輩。
若是其他人這般姿態,隻怕劉啟早就令人將其拉出去,可陳拓如此姿態卻令劉啟興奮不已,他連忙開口道:“先生,請——”
他的態度竟然像是對待老師一樣了。
車馬中,堅實的木頭阻隔了外麵的風雨聲,陳拓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也不知道麵前這坐著的人到底是什麼身份一樣,隻是低聲詢問著劉啟近些日子的課程。
他與劉啟的歲數相差的並不算太多,此時卻顯得老持穩重。
劉啟也同樣恭敬的坐在那裡,如同對待自己的父親一樣對待陳拓,老老實實的交代著自己這段時日的所學,將其心中的困惑全數交代。
而陳拓也像是一個老師一般一一為其解答。
兩人之間不像是同齡人,不像是君臣,反而更多的像是一位老師了。
車馬的速度並不慢,在漫天大雨當中,車馬終於抵達了昔日的鎮國王府、如今的陳府,陳拓止住口舌,臉上神色不變,劉啟則是為陳拓掀開車簾,臉上帶著恭敬之色。
“今日得聽先生教誨,學生心中得悟。”
“啟往日心中困惑如今儘數得解,隻恨不得如先生一般的名師教導,定然能夠得悟陳子經典。”
陳拓笑著回道:“殿下天生聰慧,能夠教授殿下,是天下任何一個讀書人心中的渴求。”
“天下賢者眾,殿下若是想要尋一良師還不簡單麼?”
“隻要殿下開口,這天下無人會拒絕殿下的。”
話及至此,劉啟已然懂得陳拓話語中的含義了,當即笑著開口道:“多謝先生解惑,弟子定然謹記先生教導。”
一來一回之間,已然從學生變成了弟子。
而陳拓卻沒有拒絕。
這其中含義已然很明顯了。
劉啟站立在雨中,就這般看著那陳拓的身影越走越遠,臉上綻放出一個莫名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父親交給自己的事情已然完成了。
明日他便可以入宮,請求父親赦封陳拓為太子少師。
這個位置隻是虛職而已,但卻是實打實的好處,因為這是太子真正的老師。
當陳拓成為了太子少師之後,他就可以拜陳拓為師。
陳拓是太子少師,他是陳拓唯一的弟子,那麼他的身份還有誰能夠否定呢?
他便是名正言順的太子。
“走,回宮!”
一旁撐傘的內侍臉上同樣帶著興奮至極的神色,這對於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畢竟他是劉啟身邊的貼身侍從。
君不見當年侍奉在劉恒身邊的侍從,如今已然
成了中車府令麼?
日後他定然也能夠登上那個位置。
這是每一個內侍都心中向往的至高之位。
........
陳府,某處院落中。
一個男子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雷霆聲從窗外響起,他瞬間就醒了過來,看著外麵的天色心中估算著:“如今這個時間,隻怕先生已經回來了吧?”
他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臉上帶著些許偽裝出來的害怕。
“沒曾想到,今日竟然睡過頭了,忘記了接先生的事情!我要前去請罪!”
.........
枯榮院
陳拓居所外
陳四臉上帶著害怕的神色,他跪在地上:“先生恕罪,先生恕罪。”
“陳四竟然睡過頭,忘記接先生了。”
“還請先生恕罪!”
陳拓的貼身侍從“王均”臉上帶著無奈之色,他指著陳四的額頭罵道:“你平日裡做事有誤也就罷了,竟然連接先生的事情也敢忘記?”
“先生不在意,我卻不能不在意,否則豈不是壞了陳府家規?!”
他沉吟片刻後開口道:“既然如此,便罰你回官渡,先生的莊子中做一個管事吧。”
“待到三年之後,你再回來。”
王均歎了口氣,看著陳四說道:“莊子中的一應事物複雜難以處理,若是不識字難以決斷,你又是因此事而被罰,此事你失禮異常,便同時罰你入族學吧。”
陳四在地上叩頭:“奴認罰!”
他小心翼翼的說道:“隻是我年歲已大,再入族學是否有些不合適?”
王均皺眉:“你待如何?”
陳四更加小心了:“不如令我兒入族學,他學了之後再回來教我,也可不辜負您與先生的一片苦心。”
王均略加思索:“也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