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2章 六朝何事(2 / 2)

陳湛看著麵前食古不化,好像怎麼說都說不通的張安年簡直是要心梗了。

“陛下,臣知道,您對先父十分敬仰、尊敬,但您所說的事情還是太過於離奇了,這古今以來,哪裡有君主為臣子送葬、且披麻戴孝的事情?”

“更何況,您還要詔天下道士,齊聚京都,做一場持續三年的法事,修建無數道教觀宇,以此來為家父祈福?”

“在這之後,您甚至還要頒布詔書,為先父祈福之寺觀,皆可免賦稅。”

“當年太祖皇帝所做的事情,難道您都忘記了麼?”

“在太祖皇帝之前,寺廟道觀從不繳納賦稅,也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在前朝末年的時候,朝廷才會那麼動蕩,而太祖皇帝在大虞建立之初,便以莫大的毅力將這個權利收了回來。”

“如今您怎麼就要放回去呢?”

張安年隻是看著陳湛:“人無利不起,那些寺廟道觀若是沒有足夠的利益,絕對不會誠心為相父祈福的。”

“所以朕許他們重利。”

“如此一來,相父之魂,便能上九天極樂。”

陳湛看著麵前身上穿著陰陽太極千字文經服的張安年,聽著他口中的言語,一時之間甚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陛下,您這樣會讓天下人都憎惡先父的。”

他突然平靜了下來,看著張安年,一字一句的說道:“因為先父的緣故,那些寺廟、道觀再次可以霸占平民的田地、再次兼並土地,不必等到百年之後,最多二十年,天下人便會暗中咒罵先父。”

陳湛的眸子中帶著冷酷:“陛下是真的尊敬先父,還是說便是想要這樣的結果?”

張安年看著陳湛的眸子,他的聲音同樣堅定:“朕會下旨,不許民間議論相父,議論者死!”

陳湛突然笑了一聲,他長長的歎了口氣。

“陛下想要做什麼,或者說想要臣做什麼?”

“您直接說吧。”

他的身體微微靠後,神情淡然。

張安年低垂著眸子聲音也淡淡的:“朕隻是想要紀念相父罷了。”

陳湛卻毫不在意:“此處如今隻有你我二人,難道陛下還要如此裝模作樣麼?”

“你與我之間,了解之透徹,這世上無人能夠比擬。”

“你騙得了家父,卻騙不了我。”

“這也是為何我一直不喜歡你的原因。”

陳湛此時已經不再稱呼張安年為“陛下”了,而自稱也從“臣”變成了“我”。

張安年緩緩的笑了笑,他看著陳湛,忽而之間身上的氣勢就產生了變化,從最開始那股子的“平和寧靜”變成了“暴戾”。

能夠在深宮之中活下來的有什麼好人?

能夠在冷宮中活下來的、甚至能夠“碰巧”撞上“陳誌”,從而請求陳氏家主為他“賜名”的人,會是什麼好人?

能夠在一乾兄弟中活下來、最後成功登上大位的人,能是什麼好人?

他緩緩的笑著,眼眸中卻帶著死一般的寂靜。

“你是什麼時候看出來的?”

陳湛沒有絲毫在意:“一開始。”

一開始?

許是看出來了張安年的困惑,陳湛笑著說道:“你一開始就裝的不怎麼像,也隻有我父親那種老好人才會看不出來了。”

“從一開始的偶遇,到最後可憐巴巴的找我父親,想要一個名字,這一切都太巧合了。”

“這世上從來沒有什麼巧合,有的隻是“人為安排”。”

“在我父親不知道的情況下,你利用了“陳氏”的名聲許多次。”

張安年歪著頭:“那你為什麼不在意,不揭穿我?”

陳湛直接了當的說道:“因為先皇、以及先皇的眾多皇子更不是什麼好東西,如果說非要有一個人即位的話,那麼這個人是你最好了。”

他不屑的說道:“再者,你以為隻是一個名字,就能讓陳氏的門生給你大開方便之門?”

陳湛笑著:“那你也太看不起陳氏了。”

張安年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些,畢竟任誰以為自己利用了多年的人,反而變成了利用了自己多年的人,也會發生一些情緒變化的。

陳湛則是沒有在意陳安年臉上的神情變化,隻是淡淡的說道:“而且,其餘幾個皇子背後都有世家的一隻手,他們都想要改變大虞,從而使得建武帝一朝所建立的一些製度覆滅,再次回到肅宗皇帝時期的樣子。”

“這是陳氏不允許的。”

“所以,最後我選擇了你。”

他搖了搖頭:“其實父親也看出來了,隻是父親一直覺著,人之初,性本善。”

“你的性子如此,隻是因為在深宮中見多了“惡”,所以父親哪怕是到了最後,還是想要用“善”來改變你的“惡”,以此來讓大虞、讓百姓們能夠繼續平靜的生活。”

陳湛看著張安年:“我不同。”

“我或許與當年的朱樓先祖類似。”

“這天下從來就不是一家一姓的,當年劉氏的皇帝暴虐,使得天下動蕩,百姓們不能過上安寧的日子,所以你們張氏得了天下。”

“如今,張氏若是也要如此,那麼陳氏不介意幫助另外的人將這天下更名換姓。”

陳湛的話語十分坦然,甚至沒有想過在張安年麵前隱藏。

張安年卻笑了笑:“那麼,下一個皇朝與張氏又有什麼兩樣呢?”

“他們依舊會為了自己的權力而不斷的改革,人心都是會變的,哪怕是陳氏都無法左右這一點。”

陳湛神色不變:“天下何事,隻成門戶私計。”

“這是權利的最終歸宿。”

“世上沒有任何事情能夠改變這一點。”

“而陳氏如今也沒有找到合適的“前路”,走不出這個權利的怪圈,因為人本性惡,無論是多麼善良、純正的人,一旦走到權利的巔峰,開始沉迷於享受的時候,他們都會沉浸在其中,然後忘記自己最開始前進的方向。”

“這一點是永遠都無法改變的。”

陳湛的聲音鏗鏘有力。

“但陳氏永遠會走在路上,走在改變這一切的路上。”

他扭過頭:“而這一切,便不是陛下需要操心的了。”

“陛下。”

陳湛將稱呼更換為了“陛下”,他輕聲說道:“現在,還是說一說,陛下想要什麼東西吧。”

“你我之間,彎彎繞繞,已經沒有必要。”

張安年看著陳湛的眸子,最後冷靜的吐出了一句話。

陳湛眉宇一挑。

“原來是為了這個,我當是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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