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十年,趙慕予曾對江舟池說過或寫過無數個“滾”。
一開始當然是玩笑話,可在某個夜晚過後,她一點點注入真心。
到了後來,這個字包含的厭惡遠遠超過了她的真實情緒。
最嚴重的一次是她十八歲生日那年。
她破天荒地邀請了江舟池,在朋友的見證下,在蠟燭慢慢融化的蛋糕前,雙手合十,許下唯一一個生日願望:“我希望江舟池永遠滾出我的世界。”
夏秋接駁的夜晚,蟬鳴悶在月光裡。
江舟池的麵容在燭火搖曳中模糊如虛幻,唯有一雙漆黑清冷的眼真切,不言不語地看著她。
她避開了,低頭吹滅蠟燭。
也吹滅了他眼裡的光。
那時候,她以為這會是她最後一次和他說這個字。
走出器材室,趙慕予緊繃的背脊慢慢放鬆下來,再次確認,今天確實是心氣不順的一天。
好在下午沒工作。
她回到家,花了大半天治愈中午的這十分鐘不幸,並且堅信自己之後不會再遇見比“哪兒哪兒都有江舟池,甚至找個飯卡都能撞上江舟池拍攝”更不幸的事了——
晚上睡覺前,趙慕予發自內心地這樣想。
直到第二天。
早上八點半。
當她擠在像沙丁魚罐頭一樣的地鐵車廂裡,看著窗外不斷閃過的江舟池新電影宣傳廣告,聽著周圍乘客討論聲的時候,她才發現,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真是蠢到了家。
新的一天,新的不幸。
趙慕予轉移視線,戴上耳機,為自己的愚蠢買單。
誰知道這次的愚蠢有點多,等下了地鐵,到了學校,她還沒買完這筆單。
一踏上辦公區走廊,她就聽見大一英語組最年輕的丁曉曉老師在大清早開啟了深夜話題。
“寶子們,還有一周,我兒子的《蝦偵探》就要上映啦,到時候我請你們去看啊!你們說怎麼會有人連演喜劇懸疑都這麼有張力啊!光是一個預告都能讓我嗑到他的骨科!真想衝進去按頭親!”
有男老師調侃她:“丁老師,你現在好歹也是一名人民教師,怎麼能在學校白日宣淫。”
丁曉曉不服氣:“人民教師怎麼了!人民教師也吃五穀雜糧,有七情六欲,人民教師也是人!是吧,趙老師?”
一隻腳剛邁進辦公室的趙慕予:“?”
她沒想到一大早就要麵臨如此嚴峻的考驗,在眾人的注視下,腳步未停,回道:“我吃五穀磨房。”
“……”
典型的答非所問。
卻有效澆滅了爭論的火苗。
大家哈哈一笑,丁曉曉則是朝趙慕予投去讚賞的目光,誇道:“趙老師真有品味!我兒子馬上就要官宣五穀磨房的代言了!到時候我送你兩箱!”
趙慕予:“……”
和一抓一大把的路人粉不同,丁曉曉是江舟池實打實的媽粉。
媽到哪種程度呢。
不光支持他的作品,每次買他的代言也毫不手軟,而且還會送一份給同事,感染得好幾個老師直接從江舟池的路人粉變成事業粉,天天盼著江舟池哪天代言房地產,讓他們不勞而獲一套房。
這種大手筆的作風趙慕予不是第一次見。
她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名叫尤霓霓,也是江舟池的忠實粉絲,行為比這還誇張。
不過,丁曉曉畢竟不是尤霓霓。
照例婉拒了丁曉曉的好意後,趙慕予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剛坐下,去洗杯子的許可正好回來,一看見她,立馬關心道:“木魚來了啊。你昨天在器材室找到飯卡了嗎?”
趙慕予搖頭:“下學期再來補辦吧。”
“趙老師的飯卡丟啦?”丁曉曉也回到座位,但閒聊沒停下,“據說我兒子客串的那部《惡魔》昨天就在咱們學校器材室取景誒,網上還有人說碰見了劇組工作人員,也不知道真假。”
趙慕予沒出聲兒。
偶遇的事她沒告訴任何人。
好在辦公室裡不缺江舟池的粉絲。
很快就有其他老師回應丁曉曉:“應該是真的吧,我今早還在小紅書上刷到了好幾個偶遇貼呢,據說拍了一個通宵。”
許可補充細節:“而且你兒子好像還舊傷複發……”
“啊!!!!”
“!!!啊——”
“——啊!!!!”
沒等許可把話說完,樓上樓下以及對麵突然傳來一聲聲尖叫,此起彼伏,不知道的還以為整棟樓的水壺都開了。
被打斷的許可好奇地朝走廊張望。
趙慕予也抬起頭,尋找兩岸猿聲啼不住的原因,結果耳邊猛地響起丁曉曉的開水叫:“啊!!”
趙慕予:“……”
她假借撐頭的動作默默捂住耳朵。
許可也想,但手剛拿起來,就被丁曉曉拉著,和其他老師爭先恐後衝了出去。
一轉眼,偌大的辦公室隻剩下趙慕予一人。
她的耳根子清淨了,又沒完全清淨,遠遠地還能聽見許可震驚地說了一句“什麼?江舟池這會兒正在操場給人簽名合照?!”,解開了“猿啼”的謎團。
趙慕予沒去湊這份熱鬨,打開電腦,準備工作。
可等電腦屏幕亮起,她又一整個愣住。
一直以來,不管手機還是電腦,她都永遠隻用默認桌麵,但眼前這張壁紙明顯來自網上。
構圖很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