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多謝你的消息,對我非常有用。”元幼杉說,“那個,我能問一下,你的店鋪不是專門修理‘刑具’的吧?”
這個問題在她心裡盤踞挺久了,見這老板雖然語調陰陽怪氣,但性格脾氣並不古怪,還是問出了口。
此時女人已經重新戴上的外凸的目鏡,她忽然笑了一下,衝元幼杉伸出了袖擺下的一截毛茸茸的手臂,“客人眼力倒是不錯,‘刑具’當然是可以修的,隻不過我這家店,主要‘修’人呢。”
看著那一截截靈活機械釘構成的‘異形’手臂,以及她臉上的縫合骨骼,元幼杉什麼都明白了。
這的確是一家修理人的店鋪。
女人哼笑道:“看客人的樣子應該也是位處刑者吧,以後如果外出去了淪陷區,遇到什麼不測,隻要不是內臟崩壞粉碎,都可以來我這裡幫你造一個新的手臂或腿骨哦。”
元幼杉心想,這樣的修理還是免了吧。
在離開之前,她試探著問道:“你這裡什麼消息都能買嗎?”
“當然。”
“那我想買第一梯隊‘臨淵’小隊的隊長的消息。”
其實元幼杉和這位處刑者隊長的接觸並不多,但為數不多的接觸中,那個聲音永遠溫柔平和的青年,卻在某些細微之處讓她有種熟悉之感。
明明她以前從未和這樣性格的人相熟,但她莫名得就是有這種感覺。
因為‘抵抗者’記憶得缺失,其實她已經不記得上個副本世界中祁邪到底是什麼樣子了,記憶中的祁邪仍然停留在生物返祖的副本的模糊印象,這是在新副本中呆了太久的後遺症。
更何況她現在參加的並非普通副本,而是‘A級百人斬’,他們同時在一個的副本可能性微乎其微。
除非祁邪同樣以恰好的積分升到了a級玩家,同樣選擇放棄安逸平穩的上升路子,去搏一個充滿危險的晉升前路,他們才有可能再次相遇。
所以元幼杉並未抱有希望。
可也就是那細微之處的波動,讓她忽得產生一種可笑的期待和猜測。
女人視線陡然一利,半晌才道:“當然可以,隻不過這位大人的消息,可就要貴一些了。”
……
十分鐘後,摸入‘異形’館的元幼杉悄無聲息,她眉心輕蹙,心裡還在想著剛剛聽到的第三個消息——關於鬼麵人的。
因為團長跑路,這些被禁錮在‘異形’館中的半人半‘異形’,也從需要嚴加看管的商品,變成了等待處理的受害者。
藏館附近靜悄悄的,沒什麼人,就在元幼杉站在緊閉的大門外,遲疑著是直接進去還是再想想彆的辦法時,她敏銳的感官忽然察覺到了不對勁。
身後有一道極淺的索索聲,要不是她最近感官愈來愈靈敏,恐怕根本不會注意到。
有人在她的身後。
是黑市中的人,或者說是那個逃跑了的團長其實就藏在附近?
她沒有猶豫,直接摸出了腰間的匕首,回旋著就衝著身後的喉嚨抹去,手臂被那人快速一擋,隻是隔開了一擊,就在元幼杉蓄力要以匕首往上挑時,她和身後那人驚詫的眼眸四目相對。
掌心力量一鬆,她呐呐道:“陳、陳鳶姐?!”
身後踩著高跟鞋穿著的絨皮馬甲的美豔女子,不正是‘臨淵’小隊的陳鳶,她此時一隻手臂還呈現擋在身前的動作,神情還有些怔忪,顯然沒想到自己剛剛竟然會差點沒擋住一個小姑娘。
“可以啊妹妹,怎麼發現我的?力量也不錯嘛,什麼特訓能這麼有效啊?”
身後陡然爆發出陣陣爽朗的笑聲,“我說的吧,這丫頭成精了,進步飛快!”
元幼杉視線向後,看到了三張一模一樣的麵具,為首的青年麵上覆著猩紅如血栩栩如生的厲鬼麵具,他旁邊兩個一高一矮、一壯一瘦的處刑者,臉上也帶著從黑市中拿的紅色鬼麵具,隻不過略顯粗製濫造,站在正主身前顯得格外憨傻。
最旁邊穿著高領毛衣的紫眸青年神情淡漠,抱著雙拳。
“隊長大人。”元幼杉陡然挪開幾乎黏在鬼麵人的身上的目光,有些心虛。
她剛剛花費了最後的全部身家,去換取了一個這位處刑者隊長的秘密,沒想到轉臉就碰上了正主。
高壯男子掀開麵具,正是嵇長宮。
這麼一來,另一個帶著麵就的矮瘦少年人應該就是鄒淩了,‘臨淵’小隊幾人竟然就在‘異形’館的附近。
陳鳶一把攬住了元幼杉的肩膀,說:“剛剛看到你的背影,隊長就認出來了,我還不相信,結果還真是你這小丫頭。說說吧,大晚上的自己一個人跑到這兒來做什麼?你知道這是地方麼。”
元幼杉摸了摸被揉亂的頭發,陳鳶狹長的美目便瞪大,她扭頭看看身後緊閉的‘異形’館,又看看元幼杉。
“你、你不會在這裡買了個姘頭吧?”
“沒有的事!”
她下意識看了眼不遠處的青年,透過那張覆著的鬼麵,她仿佛又聽到了那天晚上溫潤和無奈的話語。
解釋一通後,陳鳶才道:“原來是這樣啊。”
元幼杉無奈道:“是啊,隊長大人和鳶姐,你們一直在‘異形’館這邊嗎?”
“那倒不是,這邊沒什麼看頭,還不是你鬼鬼祟祟正巧被我們碰到了,就跟過來看看你到底想乾什麼了。”陳鳶說。
“那我能問問,這件事結束後,這裡麵的人……”
和鬼麵人站在一起的鄒淩不知何時摘下了麵具,露出一張雌雄莫辨的麵孔,他輕哼一聲,“你還是這麼喜歡多管閒事呢。隊長早就安排好了,雖然裡麵那些小鬼身體出現了變異,但他們到底還是人類,不應該被這樣對待,凡是願意離開這個鬼地方的,可以被安排進入‘成年覺醒者學院’,仍然以覺醒者的要求和目標培養。”
提到‘異形’館中的那些人,少年微微蹙了眉,旁邊嵇長宮和陳鳶的表情也有些沉肅。
他們二人都是從‘貴族’中走出來的處刑者,和不少‘貴族’世家都有交集,裡麵那些孩子,有的他們曾經還見到過、誇讚過、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過他們,現在一個個都毀在了這個地下牢籠中。
陳鳶問道:“你那個朋友是誰,我給你叫出來吧。”
元幼杉道:“他說他沒有名字,就叫角妖。”
幾分鐘後,腳踝上扣著沉重鎖鏈和實心鐵球的‘異形’青年從藏館中走出,驟一看到外麵那麼多人,神情有些遲疑。
然而在看到元幼杉的身影後,他半透明的瞳孔陡然一亮,快步走了上來,鐵鏈和球體在地上摩擦,發出陣陣響亮的聲音,而後又停在元幼杉的身前手足無措。
“元小姐,你來了。”
陳鳶眨了眨眼,用手肘搗了一下嵇長宮,“這孩子真漂亮,眼睛像雪一樣,是哪個世家的人麼?我以前沒見過他哎。”
嵇長宮點頭,“比你都好看。”
“給老娘滾!”
“錯了錯了,說正經的,我以前也沒見過他,應該是某個小家族的子嗣或者是‘貧民’出身?”
就在這時,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鬼麵人忽然道:“他不是寄生者,應該沒有被孢子寄生過。”
鄒淩立即否決道:“隊長你開玩笑呢吧,你看看他頭頂的角畸和獸形腿骨,五官特征,分明就是‘角羊’孢種寄生失敗後發生的身體畸變,怎麼可能沒被寄生過?”
鬼麵人沒有側過臉,猩紅的麵具依然‘看’著前方敘舊的人類少女和‘異形’青年,聲音溫和如泉,“是真的,我看過他的記錄檔案,他確實沒有被孢子寄生過,但卻是一個‘偽裝者’和人類女性結合生下來的孩子。”
“什麼?!”
這回彆說是鄒淩了,就是其他幾人都麵露震驚,紛紛看了過來。
鄒淩語氣有些急迫,“真的嗎隊長?不可能啊,我在調查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案例,我以前提出過人類和‘異形者’可延續的理論,但是被老師嚴厲否決了,他說末世史上從來就沒有過這種案例,‘異形者’更不可能真的和人類共處、更何況是共同延續……”
他聲音激動,以至於語速極快。
那一頭元幼杉因為角妖見到生人膽怯,就把他拉到了一邊,和他講述了剛剛得知的新消息。
“你怎麼想的,如果你不願意去覺醒者學校的話,可能要被留在這裡……鳶姐說這個結果已經是那些‘貴族’最大的讓步了。但如果你準備去,我也在覺醒者學院,到時候也算有個照應。當然了,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選擇。”
角妖輕輕吞咽,雪白漂亮的瞳孔都因為這個可能的未來而顫抖,他仍帶遲疑,“可是,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去過地上了,人類不會接受我們的……”
那邊‘臨淵’小隊不知因為什麼,忽然激動起來,但元幼杉沒有聽清。
“難道你真的要在地底躲一輩子嗎?你沒有錯,你們都沒有錯,和其他人沒有任何區彆,並不是因為身體出現了變異就該被摒棄。”
“可……”
大廳對麵,鬼麵人兩手交叉在袖擺中,“你當然不知道,因為這個檔案早在十幾年前就被銷毀了,這是目前聯邦一百三十餘年來,唯一一例人類和‘異形者’真正共存、並且誕下愛情結晶的案例,但聯邦認為也正是這個案例的存在,是人類抵禦外族的汙點,會動搖人類誅滅異族的決心。”
“所以在當年這個孩子的父親暴露身份後,就被拔除並銷毀檔案,因為這個孩子雖然是‘異形’身體結構,但內部幾乎完全沒有孢絲,和人類相差無幾。出於人道主義,當時的聯邦將他留了下來,並沒有銷毀。”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驟然聽到這個隱秘,鄒淩失魂落魄。“師父一直在騙我。”
“可……”嵇長宮煩躁撓頭,“隊長你怎麼知道的?”
鬼麵人:……
“我看的。”
陳鳶眯了下長眸,忽然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你從哪兒看的?”
“……聯邦機密檔案廳。”
這下陳鳶覺得更奇怪了,要知道這位隊長雖然工作效率高,但工作之餘他最喜歡的就是發呆、曬太陽,無關人員的事情他一概不管。
“隊長你為什麼要去檔案廳找這個人的資料和過往,你認識他?對他感興趣?”
“這個以後再說,陳鳶我問你。”鬼麵人揣著手,掩在麵具下的唇輕抿著,半晌沒說話。
他是那種溫柔中又帶著些磁性的聲音,乍一聽會讓人在腦海中描摹出一個清俊如玉、成熟可靠的青年形象。
但這位溫柔可靠的人類最強者,此時卻慢吞吞問道:
“女孩子都喜歡容貌精致綺麗的異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