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裡,格子言頭上披著他自己帶的毛巾,淺藍色,擦得半乾的濕潤發絲晾久了又往地板上滴水。
“你那個,”匡放坐的位置與格子言隔了一個,一把長椅,一人坐一頭,他手指抓著膝蓋,“公主,你彆不是……”
格子言抬手,五指攥住毛巾往下扯,“不清楚,生理反應而已。”
匡放的心宕下去,“對彆人也這樣咯?”
“除了跟你,我還跟誰摟摟抱抱了?”從去年開始,格子言發覺匡放陰陽怪氣的次數越來越多,要麼就是夾槍帶棒,但感覺不到針對性,不知道他是為什麼。
小時候,也就是還在棉城居住時,他在當地幼兒園上學,那會兒大家都隻有四五歲,園裡就有小男孩小女孩偷偷牽手,還傳出誰誰結婚了的謠言,格子言甚至還受到過他們自製的請柬。
但那時候的格子言全部身心都掛在格星星身上,同齡人對他而言沒什麼吸引力可言。
後來跟著許萬林來到了東城。
趙想成小學就開始給學校女生批發情書,屢屢受挫,初中更是早戀重災區,格子言收到的情書比趙想成批發給彆人的情書還要多,但他都不為所動。
他們覺得是那些女生不夠優秀,對格子言不夠具有吸引力。
格子言隻是不知道。因為不僅是女生,包括男生,以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事物,對他的吸引力都少得可憐。
可不論他的想法有多特彆,生理上他依然是一個正處於雄性荷爾蒙爆發期的男高中生。
為免匡放多想,使這多年的兄弟情義因為這種事情付之一炬,格子言主動道:“放心,我對你不感興趣。”
“……”
“哦。”過了半天,格子言身旁的男生似乎是咬牙切齒著擠出了一個字的回答。
格子言用毛巾將頭發又擦了一會兒,濕毛巾被他疊起來放回到防水袋裡,他則起身到牆邊取下吹風機。
“轟隆隆——”遊泳館內的吹風機聲音特彆響。
他背對著匡放,抬手波弄著頭發使,衣擺也被抬了上去,腰身細韌白皙,發絲落下的水珠順著脖頸,最後沿著背溝滾下來,沾濕褲腰的一塊兒。
匡放雙腿劈開,雙手垂在腿間,麵無表情地看著這一幕,但眸子裡的滾燙跟表情相比是兩個極端。
過去良久,匡放慢慢將頭仰起來。他看著天花板上螺旋式的燈管,居然感到暗無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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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裝離開遊泳館時已經是下午時分,館內浸潤著夕陽的橙光。
“放哥咋垮個臉?就輸了這麼一會,受不了啦?”夏婭用力拍了幾下匡放的肩膀,“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看開點,輸給公主又不丟臉。”
匡放不冷不熱地掃了夏婭一眼,夏婭立刻噤聲,同時跟趙想成十分默契地對視:ok,是真不開心了。
走下樓梯,可能是冤家路窄,對麵的電梯裡打打鬨鬨著出現一群人,為首的人這回不是陳
有德,而是趙夯,陳有德這回站在趙夯後邊跟班的位置上。
和一看見匡放跟格子言就橫眉豎眼的陳有德不同,趙夯很和氣,他把手舉起來打了個招呼,“巧了。”
他們隻跟陳有德有過節,與趙夯沒有,但也隻跟陳有德相熟,跟趙夯甚至都沒怎麼碰過麵。
但夏婭在看見趙夯時,麵色瞬間變得不是那麼好看,她將背包的肩帶攥緊,下意識想要上前一步讓趙夯看不見格子言。
隻是她剛邁了半步出去,趙夯就朝她看過來,他揚起嘴角,很友好的笑容,但上半張臉波瀾不驚,毫無變化,瞳孔又黑又涼。夏婭邁出去地左腿無端僵在原地,她在心底罵了句老娘操/你媽。
不過趙夯已經畢業,倒也沒什麼可擔心。
格子言根本不認識趙夯,他以為那句“巧了”是對匡放說的,匡放“人脈”比較廣,去看匡放,結果匡放走到他左邊,直接隔開了他跟那群人,看也沒看趙夯,“走了。”匡放對格子言說。
“趙哥,匡放這小子……”陳有德好幾個月沒找匡放麻煩了,他明明記得這兔崽子上學期還沒這麼高,他媽的是不是天天在家抱著自個兒腦袋往上拔,不然怎麼跟打了激素似的竄這麼快?!
“他怎麼了?”趙夯疑惑。
“他狂什麼狂?你給他打招呼,他……”
“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給他招呼了?”趙夯指了指不遠處的自動販售機,身後立刻有人跑去買水,他接著說,“我是在給格子言打招呼。”
陳有德哪壺不開提哪壺,“他不也一樣沒理你!”
“那不一樣,”趙夯擺擺手,“我打招呼的對象若是匡放,他不理睬,那是挑釁。但我打招呼的人是格子言,他不理睬,是,情趣。”
陳有德愕然,心底卻對趙夯說的話止不住地狂翻白眼。
格子言剛剛彆說不理睬,格子言分明是無視。
死同性戀,呸。陳有德心裡罵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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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剩下的大半個月,除了格子言,其他人又往蘭花苑的遊泳館跑了好幾次,每次都是玩到儘興才回家屬院,格子言在後麵都沒跟著去。
格子言買了國樂大師胡百合演奏會的票,時間就在開學前一天,夏婭他們幾個平時不聽這些東西,所以格子言也就沒特意問。
演奏會是在下午五點半,格子言順便還打算去看場電影,一天的行程基本就差不多了。
他沒約其他人,但匡放吧,肯定是因為到了青春期,近來變化顯然,還是得問一問。
當天起床,格子言給匡放發了消息,打了電話,還敲了他家的門,消息沒人回,電話沒人接,敲門自然也沒人開。
這正常得不得了,匡放的手機在假期會進入靜音關閉震動模式的狀態,他的起床氣太嚴重。
上午十點,格子言熱了半杯牛奶,看著自己給匡放撥過去的第四個未接電話,他在熱牛奶的一分鐘時間裡,又給匡放撥去電話。
一分鐘過去,未接去電
從四個變成了五個。
出門時(),外邊太陽亮得晃眼⑹()⑹[(),日光把家屬院照耀得白茫茫一片,格子言撐著傘,慢悠悠走早已經被曬熱的地麵上。
他給匡放說了聲:給你打電話沒彆的事,本來想叫你一起去看電影,你在睡覺,那就算了,再約。
“小言?”拎著一袋子水果的劉亞然從門口方向過來,“這麼熱的天,你出門去啊?不怕中暑啊?”作為學霸年級中萬年老二的吳棟他媽,劉亞然對格子言這個在年級第一的位置上生了根的學神居然毫無敵意,她反而喜歡得不得了。
吳棟這些年能一直跟匡放夏婭他們混下去,完全是沾了格子言的光,用劉亞然的話來說,匡放、夏婭、趙想成以及路子陽,那就是四坨大糞,是格子言點糞成金,要不是有格子言,劉亞然一定不讓吳棟和匡放他們玩兒。
格子言把傘微微揚了揚,“我帶了藿香正氣水。”
劉亞然哎喲哎喲,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紅潤潤的蘋果,“這蘋果,好吃,我特意騎電動車跑去新東城買的,你裝書包裡,路上渴了吃。”
女人完全是硬塞,格子言拒絕都不知道怎麼拒絕,不過在他怎麼推開也好像不得其法之時,劉亞然已經拉開了他的背包拉鏈,把蘋果往裡一丟。
那蘋果沉甸甸的一隻,讓格子言輕飄飄的書包立刻就有了實感。
“…謝謝亞然阿姨。”格子言隻得說道。
“對了,你去哪兒啊?”劉亞然這才想起說,“要是去學習,把咱們吳棟也帶上,一塊兒,熱鬨。”
“去看演奏會。”
劉亞然眨了眨眼睛,什麼會?
格子言:“下次我再帶吳棟吧,這次演奏會的票已經售光了。”
劉亞然正因為自己沒聽明白而尷尬呢,格子言主動解圍,她立刻連連點頭,“好,好好,下次,下次一定。”
被劉亞然囑咐了一堆注意安全之後,格子言才走出家屬院。
他要看的電影是一部新人導演製作的小成本文藝片,他在公交車上戴著耳機,一邊聽早教兒歌一邊看網上網友對電影的討論。
格子言喜歡劇透,不管看任何類型的作品,電影電視劇或者書籍,他都要先確定清楚結局是他喜歡的happyend,他連聽歌都要先聽開頭再聽結尾,然後才會去嘗試著聽完整首歌。
[導演:是親情;演員1:我把他當哥;演員2:我把他當我兄弟;觀眾:可是你們親嘴。]
[平時吃那種甩舌頭的大魚大肉吃多了,偶爾吃吃碰到手都要半年不見麵的清粥小菜,清清腸胃。]
[難怪電影隻在電影展上邊才看得著,你這想放各大院線你也放不著啊。]
[我更喜歡母女副cp。]
[200的票價真的很值,演員的演技雖然有一點青澀,但是科班出身,整體上瑕不掩瑜,而且重點是新人演員,特年輕,那味兒特正,強推!!!]
[我還以為會be,最後受下樓丟垃圾,垃圾桶旁邊那個小
() 雪人,應該就是攻堆的吧,攻肯定回來了,最後一段拍攝得真的漂亮,導演是不是還修了美術?]
[可惜了,這麼優秀的片子不能大範圍推廣宣傳。]
[導演買了個熱搜,剛上就被撤了,白花十萬塊。]
…
電影名叫苔蘚,劇情簡介說是揭露小人物的感情與生活,角色主要是住在地下室互為鄰居的一對朋友和一個貌美的年輕女郎。
格子言本來打算去電影院,結果最近上映的除了動畫大電影就是喜劇片,他喜歡happyend,但不喜歡純笑話片,太虛浮,他不信。
如果可以,他連happyend都不信,但人既然活著,就總要有點兒happyend的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