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說削人,可能隻是開個玩笑。
但定王殿下的削人,大概是字麵意義上的削。
想想那個場景血刺呼啦的,鐘宴笙忍不住也按了按自己的胃,慫慫軟軟地仰頭問:“哥哥,我可以不削人嗎?”
馬車已經候著了,蕭弄一步跨上去,聞聲回頭,神色顯得十分善良,與滿懷期待的鐘宴笙對視幾瞬,伸手一撈,就把看出他意思意圖逃竄的鐘宴笙拎了上來:“跑什麼,不讓你動手。”
鐘宴笙跟隻鳥崽子似的,絕望地被拎進馬車裡放下,外頭的車夫便一揮馬鞭,駕著馬車出發了。
速度不慢,但四平八穩的,鐘宴笙隻得坐好了。
坐下來才發現,蕭弄的馬車裡鋪設相當豪華,腳下踩著的是綿軟的地墊,連那一方小榻上也鋪得柔軟適宜,跟專門為誰躺在上麵而鋪設的似的。
小桌子上也有鐘宴笙喜歡吃的點心,隻是鐘宴笙這會兒L被廚房裡那群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喂得太飽了,遺憾地看了一眼,撩開車窗簾子往外頭瞅:“哥哥,你要去哪兒L削人啊?”
蕭弄方才沐浴完,換了身悶騷招眼的湛藍色,見鐘宴笙裹著他的袍子,心下滿意,等了會兒L,看他還是一眼都不看自己,嘖了聲,伸手把他的腦袋扭過來:“眼睛都要掉地上了。急什麼,到了就知道了。”
鐘宴笙跟蕭弄相處這麼久,已經深深領悟了該如何與蕭弄相處,乖一點順著他的毛擼就是,聽話地扭回頭來,但是視線依舊不敢往蕭弄身上放。
畢竟早上剛醒來時,他們倆做的事太不正常了。
他以前一直擔心蕭弄找到他後會報複他,咬他脖子,現在蕭弄報複回來了,卻不是咬,而是像踏雪那樣又舔又蹭的……很不對勁。
馬車沒多久就抵達了目的地。
約摸是個繁華之地,人聲鼎沸,歡聲笑語不斷,鐘宴笙冒出顆毛茸的腦袋往外一瞅,還沒看清是什麼地方,又被蕭弄摁了回來,往他腦袋上戴了頂帷帽。
下車的時候馬車夫不知道哪兒L去了,也沒在馬車旁邊放小凳子,鐘宴笙提著下擺,小心翼翼用腳尖往下探了探,就被蕭弄抱著腰一提,放到了地上。
鐘宴笙一開始被他這麼抱來抱去的,還會勉強掙紮一下,現在已經放棄了。
他感覺自己像個什麼小物件,整日裡被定王殿下抱過來抱過去、拎過來拎過去的。
穩穩踩上了地,鐘宴笙環視了一番附近的景色,才意識到這是哪裡。
是他之前來過一趟的東市花街,隻是先前他是來赴孟棋平的約,隻在外圍看了一眼,就上了孟棋平在賊船,沒往深了來看。
麵前的似乎是這條街上最大的店,裝潢比附近其他的要豪奢不少,比起秦樓楚館,更像是個金碧輝煌的酒樓。
蕭弄帶鐘宴笙出來,坐的不是定王府帶著標誌的車駕,況且定王殿下以前久不在京城,回來了也甚少露麵,沒幾個人認識。
但他那雙眼深藍色眼睛的實在是太過
特殊,麵容又過於俊美,衣袍色澤鮮亮,一出現在就引來一大片視線,狐疑地瞅他眼睛。
……不會吧?
不少人都知道定王殿下因為母親是異族,生了雙深藍色的眼睛,但定王殿下會出現在青樓楚館裡的可能性低到堪比韃子明天就要打上京城。
——京城最新流言,據說定王殿下在外領兵打仗時傷了根。
畢竟他連鐘宴笙那樣的美人兒L都下得去毒手,可怕得很,除了傷了根外,還能有什麼可能?
蕭弄對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毫不在乎,牽著鐘宴笙大步流星跨進了大門,底下人已經安排好了,見蕭弄來了,便有人出現,引著倆人上了樓。
這家青樓楚館很是特殊,跨進內院,中間有個大台子,四周的包廂有一麵都是對著台子的,隻垂下一層輕薄的紗幔,能看清台子上的情況。
此時台子上正有一隊舞女在急促的鼓點中旋舞,大概是關外的胡女,穿著清涼大膽,舞姿野蠻熱辣,飛旋在台子上,極為勾人視線,鐘宴笙隻看了眼,還沒看清人家衣服長什麼樣,眼睛就被捂住了。
蕭弄捂著他的眼睛,帶他往樓梯上走,沉著臉教訓:“小孩兒L不準看。”
鐘宴笙:“我不是小孩。”
“那也不許看。”
鐘宴笙哽了哽,委屈:“……”
他就是好奇瞄了一眼!
定王殿下這怪異的性子,真是越來越難以捉摸了。
提前安排進來的親衛聽著後麵的對話,嘴角輕微抽了一下,恭恭敬敬將倆人請進了二樓視野最好的包廂中:“主子,都安排好了。”
蕭弄隨意點點頭。
那群舞女也正好跳完,急促的鼓點聲停下,四下傳來些不滿的聲音:“就結束了?少爺我還沒看夠呢。”
“哈哈,李二,原來你喜歡辣的。”
“嘿,老子可不像你變態,喜歡那些十幾歲還沒長成的……”
聲音都是從其他包廂裡傳來的,因為每個包廂都是對著中間台子的,距離不甚遠,這群人大概也是囂張慣了了,無所謂自己說話會不會被人聽到,反正紗幔垂下來擋著,還有幾分體麵在,扯著嗓子就在對罵。
鐘宴笙聽了幾耳朵,才聽出來是怎麼回事。
今日來這“天香樓”的,多半都是些世家貴族公子哥兒L,因為昨兒L他們收到消息,說今日來此處能有好戲看。
公子哥兒L們平日裡樂趣不多,除了隻剩鬥蛐蛐兒L鬥雞,就是縱快馬過鬨市惹得百姓怨聲載道,聽到有大戲,紛紛趕來了,但都等好一會兒L了,耐心在逐漸告罄了,也就方才台上胡女的旋舞精彩一點,結果看兩眼又結束了。
所以紛紛發起了牢騷。
鐘宴笙聽他們語氣熟稔,仔細思考了會兒L,恍然大悟。
這幾個人,雖然沒看到臉,但他記得聲音,都是孟棋平身邊的狗腿子,上次還在景華園裡,跟著孟棋平來圍堵過他。
鐘宴笙隱約察覺到了
什麼,眨眨眼望向蕭弄。
蕭弄也不解釋,拍了下身邊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
包廂也不算很大,但擺設精致,一應俱全。
鐘宴笙走過去的時候,腦子裡突然竄過那本該死的《金風玉露錄》續集。
也是在這樣的酒樓裡,隔著紗帳,外麵的人在講書,裡麵的人在……
他僵硬了一下,突然就不想走過去了,摘下帷帽,悶著臉去搬了張椅子,坐到屋裡另一角。
下一刻,腳下倏然騰空,他連人帶椅子被蕭弄一起抱起來,放到了中間的桌子旁。
蕭弄不悅地教訓:“坐那麼遠乾什麼,老實點。”
鐘宴笙:……?_[(”
周圍其他包房的公子哥兒L們還在發牢騷,因為有一麵牆是打空的,隔音極差,所以隔壁包房裡的聲音格外清晰,一個字不差地傳了過來:“怎麼還沒新的表演,耍我們呢?”
“孟爺不像從前那天日夜帶我們尋樂了,可真無聊,沒什麼新鮮事兒L。”
“蕭聞瀾也是。”不知道怎麼突然就有人拐到了蕭聞瀾身上,語氣很是不平,“從前還會跟我們喝喝酒,自從定王回京了,哼,跟隻鵪鶉似的縮著。”
“也不接我們的邀約出來了,他蕭聞瀾很了不起嗎?看不起誰呢。”
“呃,兩位,雖然知道你們很不滿蕭聞瀾,但蕭聞瀾他堂兄,畢竟是定王,他也是蕭家的人,陛下還頗為寵愛他,從前經常接他去宮中……”
“除了是定王堂弟和蕭家人,還有陛下的一點寵愛之外,他蕭聞瀾就很了不起嗎?從前叫他就出來了,給我們結賬裝大方,現在還敢不應我們的約!”
“就是!”
“……”
聽隔壁的人忿忿地說著蕭聞瀾壞話,鐘宴笙有點生氣了。
這群成日裡鬥雞走狗的紈絝子弟就很有本事嗎?
要不是靠著家中蔭庇,他們哪還能坐在這胡吃海喝?
蕭聞瀾就算沒什麼大本事,至少心腸比他們好得多了,不亂講人壞話,人還講義氣,敢來定王府撈他呢。
蕭弄的麵色淡淡的,聽著旁人討論自己堂弟,也看不出喜怒,指節有一下沒一下輕輕扣著椅子扶手。
那群人說完了蕭聞瀾,話鋒一轉:“定王……抓去的那個鐘宴笙,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聽起來像是想說蕭弄的閒話,但對蕭弄的畏懼已經刻入了大多人的心底,談及蕭弄的名字都會色變,所以話到嘴邊,還是繞了個彎。
鐘宴笙正生著氣,莫名其妙就膝蓋中箭,生氣地站起來轉了兩圈。
蕭弄本來眯了眯眼,見鐘宴笙的反應,眼底又浮過絲淡淡的笑意。
“那個鐘宴笙啊,嘖嘖,長得可真是漂亮,如今就是個小美人了,等他再長大點,也不知道會出落成什麼樣。”
“可惜被……抓去糟蹋了,那位可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
“有淮安侯府的關係在,應該不會被弄死吧?”
“哎喲,淮安侯府都有正兒L八經的真世子了,還管它一個冒牌貨的死活?這麼久了也沒見淮安侯告到陛下那兒L去。”
“反正等那位玩膩了,八成就會被丟出來了,我還等著到時候英雄救美,把他誆回去關起來呢,嘿嘿……那什麼,軟玉溫香,金屋藏嬌。”
“哈哈……加我一個。”
那種意味深長的笑聲低下來,帶著股彼此心照不宣的淫邪之意,鐘宴笙渾身不適,蕭弄的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抬起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
周遭似乎忽然就靜了下去,鐘宴笙注意到,有人被帶著,或者說,被押上了中間的台子上。
那人衣不蔽體的,身上被黑色的鎖鏈捆著,看不大清臉,隻看到嘴裡可能塞著東西,嗚嗚鳴叫著,將他推上台子的人大概是嫌手臟,飛快將他一丟,擦了擦手指。
被丟到地上的人叫聲更大了,嗚嗚哼著,臉色潮紅得可怕,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下去,奮力扭動的樣子,宛如一條臟兮兮的蠕蟲。
方才還在發牢騷催好戲的公子哥兒L們霎時靜了下來,稀奇地瞅著台子上的人:“這是做什麼?不給我們安排美人歌舞,來個什麼醜東西?”
“惡心死了,誰要看這種東西啊。”
“哦?我倒是覺得挺稀奇,但看著他在地上爬也沒甚意思啊。”
站在台子上的人蒙著臉,拱了拱手,聲音不高不低:“此人是我們捉來的最下賤肮臟的奴仆,諸位公子今日來此,可以對他提出任何要求,或是親自上手。無論是砍掉他的四肢,還是挖出他的眼睛,隻需一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