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客棧換了就行。”湛華不像他那麼矜貴,袍子上起了球都照穿不誤,蹭點灰沾點血都是家常便飯。
季懷歎了口氣,“我們回去吧。”
於是兩個人沿著人群熙攘的街往回走,沒有注意到人群中那雙滿是殺意的眼睛。
兩個人住的這家客棧是彩霞鎮上唯一一家客棧,他們之前來得不算早,客房隻剩下一間,也沒什麼好挑剔的,起碼比風餐露宿睡地上好得多。
房間很是簡陋,一張床,一張八仙桌和兩個凳子,還有個洗臉的架子,便沒什麼多餘的家具了。
季懷一進門就將外衫脫了下來放到了凳子上,問湛華,“他們這裡能送浴桶上來麼?”
湛華道:“我去問問。”
湛華出去半炷香的時間又回來,身後的小二搬進來個大浴桶,沒多久又搬進來個屏風放到了浴桶前,“二位客官稍等,熱水還在燒著,馬上就好。”
“多謝。”季懷衝他道謝,待小二出去後,對湛華道:“我還以為他們這兒不送浴桶呢。”
湛華將他的包袱遞給他,“餓嗎?”
“方才在街上吃過餅子,不餓。”季懷趕了兩天的路,又在外麵逛了一晚上,這會兒困乏得厲害,隻想洗完澡好好睡上一覺。
待半個時辰後小二將水送上來,季懷已經倚著床柱昏昏欲睡,聽見湛華叫他,艱難地睜開眼睛。
“水調好了,去洗洗。”湛華將他從床上拽起來。
季懷強撐著精神走到屏風後泡進了熱水裡,舒服的喟歎一聲。
湛華坐在凳子上背對著屏風,不時有水聲響起,讓他有些心煩意亂,約莫過了一刻鐘,他起身要出去,卻聽見屏風後“噗通”一聲。
湛華臉色一變,大步走到屏風後,眼疾手快地將人從水裡撈了起來,季懷扒拉住他的胳膊嗆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湛華往他後背使勁一拍,季懷咳出來一口水,終於喘過來那口氣,心有餘悸地扒著他的胳膊不放。
“怎麼回事?”湛華問他。
“我……不小心睡著了。”季懷赧然,這回確實是丟大了臉,尷尬得麵色通紅,脖子都覆了層薄薄的緋色。
湛華無語半晌,衣服被打濕了大半,目光從季懷還沾著水珠的肩膀上移開,抽回了自己的胳膊,“趕緊擦乾睡覺。”
言罷便有些倉促地走了出去。
季懷抹了把臉上的水,尷尬地想找條地縫鑽進去,愣了半晌才扯下屏風上的布巾,換上乾淨的褻衣從屏風後走了出去。
這麼一鬨困意去了大半,他坐在床邊見湛華正在從包袱裡拿衣服,愣了一下,“你也洗?”
“不然?”湛華聞言轉頭看他。
“小二還沒換水——”季懷指了指屏風,後麵的浴桶裡還是他的洗澡水。
“等他燒完換後就後半夜了,還睡不睡?”湛華說完,拿著衣服繞道了屏風後。
季懷呆住,直到聽見湛華入水的聲音他才猛然驚醒。
湛華……在用他的洗澡水洗澡……
季懷一張俊臉登時漲得通紅。
這假和尚也忒不講究了!
雖說武林中人十分豪放,但這也太——
季懷瞪著屏風後的剪影,並不寬敞的小房間裡燭火躍動,昏黃的光影影綽綽,窗外的喧囂聲漸歇,吹進來一陣涼風。
季懷走到窗邊將門窗關上,慢吞吞地回到床上躺下,才發現連被子也隻有一床。
雖然前夜裡他還和湛華相擁而眠,但那是無意識的巧合,跟現下的境況截然不同,他平躺在床上,分明一刻鐘前他困得要死,現在卻精神抖擻,難以入眠。
湛華從屏風後出來就見季懷背對著他側身睡在床的最裡麵,被子隻蓋了一角,呼吸還不怎麼平穩。
他吹滅了蠟燭,躺在了床上,拉起被子將人蓋住,“不是困麼?怎麼還不睡?”
季懷呼吸微頓,旋即像是泄了氣般,聲音有些悶,“這就睡。”
湛華隔得他有些遠,被子都蓋在他身上,季懷翻過身來,“你不蓋被子嗎?”
“我不冷。”湛華道。
他一年到頭體溫都很低,即便是蓋著厚被子燃著碳,和幕天席地也沒什麼區彆。
可是季懷並不知道。
他將那床被子橫過來蓋在兩人身上,中間空了一大半,兩個人腿長,小腿都露在外麵,但也比在山野裡隻蓋個披風強得多。
湛華由著他折騰,等季懷滿意地給他們兩個都蓋好被子躺下來準備入睡時,脖子上突然覆上了一隻冰涼的手,嚇得他渾身一僵。
“你——”季懷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語氣複雜地問他:“是要血嗎?”
那隻手卻從他的脖子滑到後背,落在他腰間,微微使力,將他摟進了懷裡。
季懷的鼻尖擦過他的領口,聞見了淡淡的皂莢味。
“不要血。”湛華的聲音在夜色中沁涼如水,身體也冷冰冰的,然而呼出來的氣卻是溫熱的,噴灑在他的耳廓,將他的心高高提起,又輕柔地放下。
“抱著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