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少主,不過幾年未見,您這功力可是大減呐。”女子紅紗罩衣雙腿交疊坐在樹枝上,媚眼如絲地瞧著樹下的人,嬌聲笑道:“怎麼還看破紅塵剃發為僧了呢?”
湛華神情淡漠地看著她,“柳錦兒?”
“難為您還記得我。”柳錦兒抬袖掩嘴輕笑,“少主您恐怕想不到我還活著吧?”
“你投靠了倉空門。”湛華語氣肯定。
“怎麼能說投靠呢?我本來就是倉空門的人呀。”柳錦兒深情款款地望著他,“可惜為了少主您,我都對主上撒謊了,您該怎麼報答我才好呢?”
話音未落,方才還慵懶地倚在樹上的女子目光陡然淩厲,白骨長鞭淩空擊下,湛華長袖一掃,卷起長鞭,手腕卻被那鞭子死死纏住,他一掙不開,乾脆借勢飛身向柳錦兒而去。
原本還在遊刃有餘的柳錦兒見他起招頓時臉色一變,踩著旁邊的樹乾飛身而起,被卷下的緋色薄紗在夜色中劃過柔軟的弧度。
柳錦兒額頭沁出了冷汗,她蹲在樹枝上咬牙笑道:“少主,故人難得相逢,何必下如此殺手?”
縱橫交錯的銀白色細線在幾棵樹之間泛著冷光,那緋色薄紗輕輕落下化作了片片碎紅,紛紛揚揚落下。
湛華懶得同她多說廢話,纏繞在手腕和指間的銀線一收,柳錦兒所在的那棵樹轟然倒下,她飛身去躲,眼下銀光一下,一股冷意直竄心底,暗道不好,然而再躲已然來不及。
銀白的線變成了淡紅,血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柳錦兒愕然地睜大著眼睛,身首驟然分離,漂亮的頭顱滾了幾圈,撞到了湛華腳下的樹樁上。
湛華看都未看,腳下輕點,飛身朝著客棧的方向而去,耳邊隻剩呼嘯而過的風。
風有些大,趙越示意柳昶芳去關窗戶。
“四十三年前,武林中曾出現了一張圖,有人說那是一張藏寶圖,找到了便能富可敵國,也有人說那是一卷武功秘籍,練成之後便可稱霸武林天下第一。”趙越笑道:“無論傳言真假,搶的人多了,大家便都信以為真,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季懷扯了扯嘴角,“趙兄,你是在講話本麼?”
這等俗套的故事,他套著大學中庸的書皮不知看過凡幾,若放在現實中,季懷隻覺得這是在胡扯。
“自然不是。”趙越無奈道:“我說的都是切實發生過的事情——”
“那張圖最後落在了時任武林盟盟主的公孫止公孫前輩手中,可他卻突然離奇失蹤,這些年武林中人都在尋找他的下落,為的就是他手裡的那張圖。”趙越看向季懷,“相比賢弟也知道了,尊祖父季老太爺便是當年的公孫前輩。”
“這些年他隱藏得極深,武林中人根本找不到他,可就在幾月前,突然有消息傳出,說當年的公孫止就在晚來城,一時間許多勢力都湧入晚來,”說到此處趙越有些疑惑,“賢弟當時難道沒察覺嗎?”
季懷愣了一下。
當時自己在乾什麼呢?
季懷回想了許久,才記起來。
季家老太爺去世後,家中確實來了許多吊唁的親戚和陌生人,可那時他正被自己表字惡心到不行,見天往風華樓買醉。
當時他忙著同狐朋狗友們鬥蛐蛐遛鳥逛風華樓,忙著和他母親賭氣,忙著和兩個雙胞胎哥哥吵架……忙著沉淪於花天酒地,怨天尤人。
他渾渾噩噩許久,此刻終於有了一點清明,在趙越的點撥下想起了當時不對勁的地方——
不對勁的事和人都太多了,可他當時竟然一件都未曾察覺。
“那張圖……”季懷怔道。
“那張圖就在賢弟身上。”趙越突然起身,向季懷一揖到底,誠懇道:“賢弟,此圖事關重大,不止牽涉武林,還望賢弟能以大局為重!”
季懷趕忙伸手扶他,“趙兄何出此言?”
“此圖乃是今——”趙越神色鄭重,然而話說到一半突然被人打斷。
“什麼人!?”柳昶芳突然麵色一凝,從腰間抽出軟劍,劍疾如風擋在趙越麵前,金屬相碰撞的叮當聲在安靜的夜色中格外清晰,有人破窗而入。
白衣僧人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季懷身上。
“季懷,過來。”
聲音肅殺緩慢,掩蓋了主人一閃而過的焦躁。
趙越聞言一把握住季懷的手,語氣誠懇道:“賢弟萬萬不可!”
季懷神色複雜地看向湛華,未來得及多言,便聽趙越喝道:“柳昶芳,攔住他!”
而後他一拍手,門從外麵打開,十幾名著黑色長袍臉覆麵具的人將二人圍住帶走。
季懷被人七手八腳地架住裹挾著往前走,倉促中轉身回望,對上了湛華含著殺意的目光。
“賢弟!”趙越抓住他的手,“此人絕非善類!”
季懷轉過頭來,被人架上了馬車。
馬車在官道上飛速行進,季懷被顛簸得想吐,白著一張臉扶住了門框。
趙越比他也好不到哪裡去,扒住窗戶哇得一聲吐出來,衝駕車的人怒道:“混賬東西!不會駕車就換個人來!”
那駕車的黑袍人訥訥告罪一聲,不知是真的換了個人還是放慢了速度,車內穩當了許多。
趙越拿著帕子擦嘴,“讓賢弟受苦了。”
季懷顯然適應得比他要好,他道:“方才你說這圖與什麼有關?”
“今上。”趙越朝著京城的方向一拱手,又壓低了聲音朝天指了指,“國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