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你脖子沒事?吧?”搖曳的?燭火中,南玉被泥巴糊住的?眼睛看不怎麼清楚,隻看見?湛華脖子下紅了一?大片。
宋楠循聲?看了過去。
湛華伸手要碰,季懷眼疾手快將他有些散亂的?衣襟拉了起來,遮得嚴嚴實實,繼而一?臉嚴肅地盯著南玉,“你看錯了。”
南玉篤定道:“不啊,我?明明看見?——”
“你看錯了。”湛華打斷了她。
南玉:“……哦。”
宋楠離得他們有些遠,抻長了脖子看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隻覺得這?和尚和公子哥之間的?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讓他覺得有些奇怪。
“走吧,先去找出口。”湛華清咳了一?聲?,拉著季懷往前走。
季懷湊近他低聲?道:“你耳朵梢紅了。”
湛華下頜緊繃,掩在袖中的?手使勁捏了他的?手腕一?下,“……閉嘴。”
季懷手腕一?翻同?他十指相?扣,“沒事?,他們又?沒看見?。”
湛華轉頭瞪了他一?眼。
季懷衝他挑了挑眉。
那身被掩藏許久的?紈絝氣息又?開始冒了出來,帶著些頗為不羈的?混意。
湛華這?才想?起來,在季懷這?副溫潤如玉的?皮囊之下,原本也是個瘋的?。
47.南牆
季懷在季家生?活了?二十?一年, 雖然錦衣玉食,但不論是母親兄長還?是季家各房都不是什麼好相與的。
沒遇到湛華之前,“季銘”去?世滿府白幡, 這位主可是大搖大擺在風華樓住了?半個月, 真混起來能攪得整個季府都不得安寧。
他本也不是什麼謙遜守禮的公子少爺。
且性子極犟, 彆人不讓他做的事情他偏要去?做,不撞南牆不回頭。
所有人都勸他離湛華遠一點,可他偏偏就是不要命地湊上去?。
季懷走在狹長的墓道中,借著燭火的光打量旁邊的湛華。
明明所有人都說他壞, 可不管他怎麼看,這個人從?裡到外都是好的, 甚至連耳垂上的痣都長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搶走了?湛華的一切,讓他艱難地活了?二十?多年, 口口聲聲說要殺了?他,可迄今為止都沒有動過他一根手指頭。
若是湛華真要殺他,他除了?引頸受戮也沒有其他辦法。
“湛華。”他抓著對方冰涼的手,湊在他耳邊用低聲道:“你身?上的血和毒也都是我的。”
湛華不解的看向他。
季懷勾唇笑了?起來, “那你這個人,也該是我的。”
“我欠你許多,在把這條命還?給你之前,我先把我這個人還?給你。”
湛華抓著他的手倏然扣緊。
南玉看著前麵快黏到一起的兩個狗男男,一臉不忍直視地移開目光。
看這愈演愈烈的架勢, 主子怕是要完。
說好的折磨得對方生?不如死以消心頭之恨呢!主子求求你清醒一點!
然而她主子大概真是被美色迷昏了?頭, 雖然麵上還?是不動聲色的高冷模樣,可整個人都快黏到那藥引子身?上了?。
南玉伸手捂臉。
宋楠本來是想跟前麵那兩個人搭話,但是看著就很難融入進去?,隻好退而求其次看向南玉, “這位……姑娘,咱們這是往哪邊走?”
“不知道。”南玉心情極差,沒好氣道:“我跟著主子走。”
宋楠被噎了?一下,又好脾氣地問道:“敢問姑娘,你家主子是?”
南玉思量片刻,篤定道:“季公子的姘頭。”
“哦——啊!?”宋楠猛地拔高聲音:“姘頭!?”
南玉要捂他的嘴已?然來不及,前麵兩人一起轉過頭來盯著她,看樣子是要個解釋。
南玉飛速甩鍋,指著宋楠道:“他自己說的,跟我沒有關係。”
宋楠指了?指季懷,又指向湛華,“你你你你們,對得起我妹妹嗎!?”
季懷和湛華:“???”
一番解釋過後,季懷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趙越隻是我朋友,他沒資格替我定這門親事。”
宋楠也知道自己方才是過於激動了?,但在見到季懷真人之後,還?是忍不住想要替自己妹妹爭取一下,“季公子,我妹妹溫柔賢惠美麗大方,你真的不要考慮一下嗎?”
季懷拒絕地十?分乾脆,“小將軍,你也看到了?,我家這位不同?意。”
南玉默默捂嘴,心中哀嚎自家主子就這麼成了?彆人家的了?。
湛華冷冷盯著宋楠,眼底浮現出一絲殺意。
宋楠:“……既然季公子無意,我倒也不好強求。”
但出家人這麼光明正?大的破戒真的好嗎!?
宋楠不理?解,但是盯著那和尚看死人一樣的目光,不敢說話。
——
明夜醒來的時候後頸隱隱作痛。
一柄雪亮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側頸上。
明夜定睛一看,便見趙越正?冷笑著看著他。
“你這人真是好不講道理?。”明夜道:“我好心送你進石源城,方才咱們掉下來的時候我還?拉了?你一把,你怎麼專門恩將仇報?”
“嗬,你送我回石源城不假,可見財起意要殺我的也是你。”趙越看著他,“心思不正?,一身?邪氣。”
明夜默默翻了?個白眼,“我當時隻是想打昏你,根本就沒想殺你,殺了?你對我也沒什麼好處。”
“花言巧語。”趙越冷嗤一聲,匕首往前移送。
“南玉!”明夜看向他身?後大喊了?一聲。
趙越手上的動作一頓,下意識要回頭,結果手腕一麻,手中的匕首就被人奪了?過去?。
趙越不會武功,明夜輕輕鬆鬆地便將人給製住,凶相畢露,“當時就該直接殺了?你,省得引出後麵這些麻煩,還?要我跟主子解釋。”
趙越暗道對方狡詐,當下卻還?是活命要緊,趁他不備,抓住對方的領口猛地親了?上去?。
明夜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然而不等他反應過來,一顆苦澀的藥丸就被抵進了?喉嚨,苦澀的味道他猛地回過神來,一把將人推開,想將那枚藥丸給吐出來。
趙越勾唇笑道:“沒用的,這毒丸入口即化,瞬息便可侵入血肉骨髓,若是三天?內不服下解藥,整個人就會潰爛而死。”
明夜惡狠狠的盯著他,“你少誆我!”
“嗬,不信你試試還?能不能催動內力。”趙越篤定道。
明夜試著催動內力,果然沒有半點反應,臉色一變。
趙越重?新掌握了?主動權,拿出帕子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你若是聽我的話,待出了?這墓室,我便給你解藥。”
明夜思量片刻,將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你若食言,我就算武功全失也能夠殺了?你。”
趙越捏住那匕首將其挪開,“我說到做到。”
明夜用袖子狠狠擦了?擦嘴,“也不嫌惡心!”
趙越輕飄飄道:“挺軟,不惡心。”
明夜大受震撼,愣愣待在原地,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這些讀書人……怎麼都這般不知廉恥!?
他可憐的主子就被個季懷那個小白臉勾了?魂!
“你叫什麼名字?”趙越問他。
明夜冷哼一聲。
“解藥隻有我知道在什麼地方。”趙越輕飄飄道。
“明夜。”明夜忍辱負重?道。
趙越道:“雖然名字有些奇怪,但彆有意味。”
明夜想把地上的泥巴糊他臉上。
——
地麵。
衡瀧看著混戰在一處的人群,拽過桓子昂道:“你不是說這些追兵是季懷和地獄海的人自導自演的嗎!為何他們還?是追到了?此處!?”
桓子昂氣急敗壞道:“我也隻是猜測而已?!”
對方人數雖然不多,但是路數各個都詭譎多變,根本不像是武林中人的路數,招招致命,壓根就沒打算留活口。
一片混亂中,那守門人趁亂進入了?後院的湖邊,悄悄打開了?機關。
被逼至走投無路的衡瀧等人很快就發現了?此處機關,守門人趕忙道:“這底下是個墓室,裡麵四?通八達,八個方位都有出口,各位俠士快去?逃命吧!”
衡瀧思量片刻,桓子昂倒是沒有考慮這麼多,隻是一把揪住了?那守門人的領子,“你下去?在前麵帶路!”
不等他求饒,就被人徑直扔了?進去?。
武林盟的人進入了?地下,北鎮撫司的人看向他們的頭,“咱們要進去?追嗎?”
“追!隻有武林盟的人知道季懷現在在何處!”
帶頭的人沉聲道:“若是不將季懷的腦袋提回去?,林大人誰都不會放過,都聽明白了?嗎!”
——
京城。
皇宮。
紫宸殿。
趙岐看著暗部探子傳回來的消息,緊緊皺起了?眉。
台階上坐著個穿太監服的男子,正?抱著盤糕點有一搭沒一搭地吃,一邊吃還?要一邊評價,“你們禦膳房做的這點心太甜太膩,跟梁國?比差得遠了?。”
“那你倒是彆吃。”趙岐將那信摔在桌子上,衝外麵的人喊:“給朕把林淵叫來。”
門外的大太監小心翼翼道:“陛下,林大人抱病在家,聽說都下不了?床了?。”
“你親自去?,傳朕口諭,要是他不來,朕讓他這輩子都下不了?床!”趙岐怒道。
大太監趕忙帶人匆匆去?了?。
吃點心的人起身?從?旁邊撈了?壺茶來喝,“你跟林淵置什麼氣啊,他也是為你好。”
趙岐皮笑肉不笑得看著他,“那我現在就把你送回梁國?,那也是為你好。”
那人被點心噎了?一下,使勁捶了?錘,才勉強咽下去?,坐在台階上抻長了?腿,“得了?吧,我還?想多活幾年。”
趙岐看著他,“我覺得趙國?已?經夠不靠譜的了?,怎麼你們梁國?比趙國?還?不靠譜?”
“嗯,我也覺得梁國?遲早要完。”對方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所以你做了?什麼,讓梁國?皇帝一路追殺你追到趙國??”趙岐很是不解,端起茶杯來抿了?一口。
“我把他給睡了?。”對方幽幽道。
“噗!”趙岐一口將茶水噴了?出來。
“當然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對方撚起一塊點心來扔進嘴裡,使勁嚼了?嚼,“主要是我們兩個政見不合,國?無共主,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我倒不如趁早離開,大家好聚好散。”
“冒昧一問,你倆不是雙胞胎兄弟嗎?”趙岐大受震撼,試探地問道:“你把你哥給睡了??”
“我倆沒有血緣關係。”對方優哉遊哉道:“我姓王他姓梁,往上算充其量有同?一個猴祖宗,隻是碰巧長得一模一樣。”
這人說的話裡七句話有六句半趙岐聽不懂,但是不妨礙他覺得對方有才華,“既如此,要不你來我們趙國?,我起碼能給你個尚書位。”
那人一挑眉,“你家林尚書不會扒了?我的皮?”
“他敢!”趙岐一拍桌子,後知後覺道:“誰說他是我家的了?!”
“嘖。”那人搖了?搖頭。
“不過說起來,我這邊還?有件棘手的事情需要你來幫忙。”過了?半晌,趙岐又開口。
“關於你那小皇叔的事情?”對方拍了?拍手上的點心渣子。
“對。”趙岐道:“我知道林淵為何要執意滅他的口,這麼樣也最?為穩妥,隻是趙氏一族現今子嗣凋敝,現存的血脈隻剩一位公主,如果可以,我還?是希望能將他接回來。”
“他們都說你仁厚我起初還?不信。”對方詫異道:“萬一對方有反心呢?”
“所以我想讓你幫我去?看看。”趙岐道:“若是對方無意,我便不會讓林淵動手。”
“若是對方要反呢?”
“那便隻能殺之。”
48.古詩
“通常來說, 墓室石門前都會設置機關?,用來防止盜墓賊進入盜取財物。”宋楠像模像樣地跟南玉解釋道:“機關?多用箭,箭頭淬毒, 觸碰到一星半點即刻喪命, 所以碰上石門切忌不?可輕易上前。”
南玉麵無表情地繼續往前走, 站在被湛華一巴掌推開的石門前,轉過頭問他:“你走不?走?”
宋楠:“……這就來。”
但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季懷借著?微弱的燭火打量著?四?周,“這地方剛才我們是不?是來過?”
“嗯。”湛華指了指了牆上那處留下的記號,“你看。”
“這記號怎麼有些不?太對??”季懷皺了皺眉。
之前臨走時?湛華用匕首在牆上刻下了一道上小下大的記號, 可現在他們重新走到這裡?,這記號卻?變成了上大下小。
“這記號反了。”湛華伸手摸了摸那處記號, 仰起頭看向墓道的上方。
“我倒是聽說過一種墓,在主室外設置八條通道, 四?正?四?隅,而且這八條通道之間互相連通,其間有生路有死路,機關?無數, 卻?並沒有設置殺人的機關?,八條通道可以上下翻轉變化,生路可能會變死路,死路也有可能變活,將你困死在其中, 能不?能出去全憑運氣。”宋楠說著?牙齒泛酸。
“隻是這種墓室修建起來不?知道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 而且對?地勢和土壤的質地要求都非常高,尋常人家根本不?會將墓室修建地這般複雜。”
“費這麼多功夫,這墓主人是有多少寶物藏在裡?麵啊?”南玉聽完忍不?住吐槽。
誰知聽她?這麼一說,季懷和湛華俱是臉色一變。
這還真說不?準。
“季銘”, 也就是趙儉死前多次叮囑季懷一定要來石源城找到季瑜的屍骨送回晚來,很明顯不?是什麼愛子心切,恐怕他要季懷找的那圖就藏在這墓裡?。
隻是季懷有一處想不?明白,如?果那守門人真的是季瑜,這墓穴之中也確實有乾坤圖,那他為何要將他們引入這墓穴之中?
難道是覺得他們找不?到乾坤圖,企圖將他們困死其中?
季懷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小心有詐。”湛華隻對?他說了這麼一句話。
季懷點點頭。
四?個人繼續往前走,突然從頭頂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隱約還能聽見?刀劍相撞的聲音,幾塊碎石落下,湛華臉色一變,“快躲開!”
幾人趕忙靠牆站好,從上麵掉下來了三個人,有兩個人那衣服的製式有些眼熟,還是南玉先認了出來,“是那天追殺武林盟的官兵!他們是京城來的!”
那兩人一聽身份被識破,便要動手,然而湛華和南玉的速度比他們還要快,不?到半刻鐘,三個人就成了三具被斷魂絲釘在牆上的屍體。
南玉一點也不?拘小節地搜屍,宋楠見?她?一個小姑娘這活兒,有些看不?下去,便出手幫忙。
按理說他也是為皇帝賣命的,這幾個人對?他而言勉強算是半個自己人,隻是宋楠對?皇帝實在沒什麼好印象,果斷幫忙搜身。
“嘶……”宋楠看著?搜出來的令牌覺得要完,“這是北鎮撫司的人。”
“北鎮撫司?”南玉雖然對?朝廷的官製並不?怎麼了解,卻?也聽說過北鎮撫司的名?頭。
北鎮撫司直屬皇帝,裡?麵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而且手底下的詔獄更?是惡名?滿滿。
朝廷的惡名?和武林中人的惡名?比起來,還是前者更?具有威懾力。
隻是武林和朝廷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武林不?管是正?道還是所謂的魔教,都不?怎麼喜歡跟朝廷扯上關?係。
湛華看向季懷,“京城人的追上來了。”
他之前一直喬裝打扮跟混在倉空門裡?,自然也知道趙越是趙儉留給?季懷的人,隻是這趙越在湛華看來著?實沒什麼太大的用處,隻會天天跟季懷套近乎。
“除了那兩個北鎮撫司的,還有一個是長虹穀的。”南玉摸出對?方的令牌,忍不?住皺眉,“怎麼武林盟的人也下來了?”
季懷看向宋楠,“你和趙越又是怎麼回事?”
“趙越收到消息,聽說你被人設計進了義莊底下的墓,便火急火燎地帶著?我去炸了一處山洞,然後就……這樣了。”宋楠很顯然也沒有搞清楚狀況,“我在這裡?活了二十多年,都不?知道義莊的湖水底下還有規模這麼大的一處墓穴。”
語氣是夾雜著?一絲遺憾。
武林盟、北鎮撫司、趙越和倉空門,權寧,還有一個莫名?其妙被卷進來的將軍之子宋楠,再?加上湛華和季懷,幾方勢力糾纏在一處,都被困在了這不?停變化的詭譎墓室裡?。
但無外乎都是衝著?乾坤圖來的。
哪怕是北鎮撫司一心一意要殺了季懷,也是為了不?讓他拿到乾坤圖。
“所以咱們現在是要想辦法出去嗎?”宋楠問道。
“不?。”季懷給?了他一個否定的答案,他看向不?知道何時?又多出來的那道石門,“我們要趕在那些人之前,先找到主墓室的位置。”
宋楠傻了眼。
“如?果宋小將軍要出去,可自去尋生路。”季懷又道。
“不?了,我還是跟著?你們吧。”宋楠搖搖頭,“這種墓穴進易出難,進到主墓室找出生路的可能性還大點兒。”
於是四?個人就著?一根燒了半截的蠟燭繼續往前走,影子影影綽綽倒映在石壁上,頗有些詭異。
這次他們走得格外小心,並沒有觸發任何機關?,但是大約過了一刻鐘之後,整個墓道陡然翻轉,一陣混亂過後,原本在他們左側的牆變成了他們腳下的地。
“翻了一個牆麵。”宋楠看向之前那石門的方向,“我怎麼覺得墓道的方向也翻了個個兒?”
而且墓道黑暗,又沒有羅盤指引,他們根本無法辨彆東南西北,隻能硬著?頭皮往前,可這墓道前後隨時?都會翻轉,而且是隨牆麵變化一起。
也就是說原本他們一直在往前走,機關?一動,一側的牆麵就到了腳下,即使他們站著?不?動,原本的“前麵”也會變成後麵。
而且天旋地轉怎麼可能保持不?動,機關?一換,便能教人徹底暈頭轉向,再?這樣反複來上幾次,心理素質再?好的人也要崩潰。
“約莫是一刻鐘。”南玉突然道:“一刻鐘的時?間,這墓道的方位就會變一次。”
“而且這八條墓道應當隻有一個出口和一個入口。”宋楠補充道:“我和趙越生生炸出來的那個應當本就是個出口,可惜已經?找不?到了。”
季懷那著?匕首,借著?微弱的燭火,在地上劃了幾道線,“如?果真的像宋小將軍所說,這墓穴底下有八條墓道,而且這墓道都兩兩相連,且在不?停地變換,可不?管這墓道怎麼變換,總會有一條通向出口,有一條通向入口。”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找到有入口的那一條。”季懷用匕首點了點那交織在一處的八條線。
“可是這暈頭轉向地怎麼找?”南玉苦著?一張臉道。
“城闕輔三秦,風煙望五津。”季懷道。
“季公子這都什麼時?候你還有心情背詩?”宋楠十分不?解。
湛華卻?看向季懷,“石源城在西北。”
季懷眼睛一亮,“那三秦……長安就在石源城的東北方向。”
“五津——蜀川在石源城的東南方。”湛華接著?道。
“詩句的上半句是準備離開的地方。”季懷在地上的一條線上標了個圈,“那東北方向那條墓道便是出口!”
“下半句要去的地方就是入口。”湛華點了點同他相隔一處的那條線,“東南方的墓道。”
南玉和宋楠兩個人聽得一頭霧水,宋楠不?解道:“怎麼還突然從詩句裡?開始推出口和入口了?”
南玉倒是沒有他想的這麼多,反而是興致勃勃的問道:“可我們怎麼知道哪兩條墓道在東北和東南?”
“三和五。”湛華伸手摸了摸牆壁,對?季懷道:“墓道之中是很難辨明方向的,也許在我們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什麼標記。”
季懷點點頭,“也隻能一條墓道一條墓道的找了。”
“意思就是咱們找到第五條墓道,就能進去主墓室?”宋楠雖然聽得暈暈乎乎,但是抓重點的能力很強,整個人瞬間又有了求生的希望。
“按理說是這樣。”季懷道:“隻是這墓道裡?漆黑一片,而且機關?密布,很可能不?等我們找到標記便會落入另一條墓道之中。”
“那咱們也做上標記不?就好了?”南玉道。
“說起來雖然簡單,可是未必能找到之前做的標記。”宋楠覺得這樣有些麻煩。
“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南玉抱住胳膊居高臨下地看向他。
宋楠:“……沒有。”
“不?管了,咱們先在墓道裡?找一找!”南玉這姑娘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來了精神,開始四?處摸索。
“南玉,彆四?處——”季懷告誡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南玉哎喲了一聲,原本安靜的墓道突然翻轉,四?個人瞬間就被衝散開來。
嘭!
機關?合上,季懷重重摔在了地上,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結果剛一抬起頭來,便和北鎮撫司的一群人對?上了目光。
燭火搖曳中,雙方大眼瞪小眼,顯然都是被撞進了同一條墓道。
季懷和湛華幾人被衝散,這會兒孤身一人,對?麵又是要他命的,這會兒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從地上爬起來就跑。
“站住!”有人怒喝一聲,緊接著?淩亂的腳步聲響起。
“都小心些!不?要踩到機關?!”有人提醒道。
“啊!”他剛說完,便有人不?小心中招,墜入了另一條墓道之中,整個墓道又翻轉了一次,有人崩潰地罵出了聲:“他娘的!這到底是什麼鬼地方!”
季懷此?時?無比感謝這墓道裡?麵設計了如?此?的開關?,一邊跑一邊儘可能的踩地磚,可偏偏要什麼不?來什麼,跑了一大段竟然愣是一個開關?都沒有踩中。
背後傳來利刃破空聲,季懷猛地往旁邊一躲,正?好撞在了牆上,隻聽哢嚓一聲,身邊突然一空,在混亂中滾到了另一條墓道之中。
這條墓道裡?漆黑一片沒有光源,現下季懷又是孤身一人,他身上也沒有帶火折子,隻能硬著?頭皮小心地往前摸索,最後能觸碰到機關?,去個有光的墓道拿幾根蠟燭備用。
他正?小心摸索著?,呼吸突然一頓。
安靜的墓道之中,好像還有另一個人的呼吸聲,幽幽地從他的背後傳來。
季懷使勁咽了咽唾沫,手心緊張到冒出了一片細密的冷汗。
49.記號
墓道之中格外幽靜, 季懷停下動?作之後,那呼吸聲就變得格外明顯起?來。
而且離得他越來越近。
季懷握緊了袖中的匕首,那呼吸聲猛然?靠近, 他猛地矮身就地一?滾, 便聽見刀劍砍在石頭上的聲音。
“跑什麼?”聲音聽起?來有?些熟悉。
季懷一?怔, “守門人!?”
然?而他這一?出聲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那人拖拖遝遝朝著他走了過來,而且速度極快,“我聽他們?說你叫季懷?”
季懷咬牙屏息, 利落地爬起?來往前跑。
那腳步聲不快不慢,卻始終緊緊跟隨在他身後, “季懷,你跑什麼?”
季懷心道這不是廢話麼, 我若不跑等著被你砍死?嗎?
守門人??像是拖了把?長?刀,刀尖劃在石磚上,發出刺耳的聲響,不過他??像毫不在意, 怪異地笑?著:“我都沒來得及????看看你長?什麼樣子。”
“我離家時都沒來得及給你取名字,你娘希望你是個小姑娘,??讓你上麵三個哥哥護著你……”守門人,或者說真正的季瑜,不急不慢地說道:“不過季懷這個名字可?真??聽。”
季懷聽得頭皮發麻, 強忍住想回話的衝動?, 緊緊貼著牆壁前行。
“是不是季銘派你來的?”季瑜笑?著問:“他派你來拿什麼?”
“不過你長?得跟我和你娘一?點兒不像。”季瑜緩緩道:“真奇怪,跟在你身邊的和尚倒是跟你外祖父有?些相像,不過我不怎麼喜歡他。”
季懷聽著皺起?了眉。
季瑜??像不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季懷,更不知道湛華才是真正的季七。
如?果他認為自己就是他的親生兒子, 為何還要將他引入這墓道之中?
聽他這話裡話外的意思,倒是像認定了他和季銘是一?夥的。
季懷正思索著,腦後突然?傳來破空聲,他脊背一?涼,前麵突然?有?人猛地拽了他一?把?,那刀刃貼著他的肩膀劈過,頓時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
“嗯?”季瑜發出一?聲疑惑的詢問。
季懷被人一?把?捂住了嘴。
長?刀拖在地上漸行漸遠,待聲音聽不見之後,捂著他嘴的那人才鬆開了手?。
“你受傷了?”權寧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沒事。”季懷輕咳了一?聲:“你怎麼在這條墓道裡?”
“什麼叫這條?”權寧疑惑道:“我一?直在這裡就沒出去過。”
季懷:“……這裡有?八條互相連通的墓道,墓道中處處都是機關。”
“哦,那可?能是我武功太高,避開了所有?的機關。”權寧幽幽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季懷抽了抽嘴角。
偏偏這廝??死?不死?還要加上一?句:“絕對沒有?看到?你跟那禿驢亂搞。”
季懷的臉猛然?漲紅,幸??這裡漆黑一?片看不見,否則他真要找個機關一?頭撞進去。
是以季七公子雖然?麵色通紅,語氣卻異常鎮定道:“我心悅他,情難自禁,有?什麼問題嗎?”
權寧氣不打一?處來,“合著我之前同你說了這麼多,你權當耳旁風了是吧!?”
“你所說我都記得。”季懷道:“倘若他真如?你所說這般心機深沉……我也認準了他。”
“你不怕他殺了你?”權寧不理解。
“我怕。”大概是周圍一?片黑暗,季懷也不再拘泥,聲音沉沉道:“我要贏了他,找到?給他解毒的法子,若他都是逢場作戲,我便將他關起?來,讓他給我演一?輩子。”
權寧過了半晌才幽幽道:“你不去魔教真是浪費了這顆??苗子。”
“承蒙誇獎。”季懷扯了扯嘴角。
權寧見他鐵了心,一?時之間也不??再硬勸,隻能徐徐圖之,問:“我給你的狼牙你帶在身上嗎?”
“湛華見了不高興,我便——”季懷歎了口氣。
權寧怒道:“你又將它丟了!?”
“我便將它藏進了靴子一?側。”季懷道:“我覺得它多少會有?點用處,怎麼會丟了?”
上一?次也是湛華偷偷給他丟的,季懷很冤枉。
但是當著權寧的麵,他不??說這話,隻能默默地替湛華背了這個罪名。
權寧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憋屈,隻是道:“你記得收??,千萬彆丟了。”
季懷點點頭,又意識到?黑暗中他看不見,正要開口說話,周圍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這次他倒是學聰明了,趁機在身下的石壁上重重劃上了一?道,隨即便落入了開合的機關之中。
——
南玉噗通一?聲砸在了地上,而後和明夜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太??了!”南玉在經曆孤身一?人闖了兩條墓道之後終於遇見了同伴,險些喜極而泣。
就是她?的同伴現在看上去有?些欲哭無淚。
南玉看了看空蕩蕩的墓道,也沒有?發現什麼危險,奇怪道:“明夜你怎麼了?”
“此事……說來話長?。”明夜憂愁地歎了口氣。
“那就長?話短說。”南玉道:“你受傷了?”
“差不多,武功全失。”明夜皺了皺眉。
“嘶。”南玉幸災樂禍地倒吸一?口涼氣,“怎麼個武功全失法?”
“你還記得之前追殺我的趙越嗎?”明夜問。
“自然?記得。”南玉嚴肅的點點頭,這可?是他們?家主子‘自以為’的情敵。
“他給我喂了個毒藥丸。”明夜臉上氣憤。
“你就老老實實讓他喂?”南玉不解地看著他,“他??像沒有?武功吧?”
“他親了我一?口。”明夜悲憤道。
“哦,他親了你——嗯!?”南玉語調一?變,看向?明夜的目光有?些微妙。
“不是你想的那樣。”明夜咬牙,“我遲早要殺了他。”
“唔,主子他半年前也是這麼說的。”南玉微微一?笑?,“現在跟那藥引子快??成?一?個人了。”
明夜:“…………”
突然?感覺到?一?絲不妙。
“那趙越人呢?”開玩笑?歸開玩笑?,南玉還是站在自己同伴這一?邊的。
“這墓道翻轉了兩次,我和他走散了。”明夜道。
“主子和季公子要找第五條墓道。”南玉仰頭看了看頭頂上的地磚,“越快越??。”
“怎麼找?”明夜問。
“不知道,主子他們?猜測應該是有?標記或者暗號。”南玉掌握的信息比他要多得多,“這裡麵一?共八條墓道,互相連通,三出五入,記住了嗎?”
害怕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走散,南玉儘量簡短地將最有?用的消息告訴他。
“明白。”明夜點點頭。
兩個人在墓道之中小心翼翼地前行,明夜忽然?道:“這邊有?個記號。”
南玉湊上去看,發現這記號有?些眼熟,“是主子之前留下的,我們?之前就是在這個墓道裡。”
她?穿過了兩條墓道,又回到?了原來的那一?條,南玉皺起?眉,“難道這墓道對著的兩條間是連通的?”
明夜聽不懂,“什麼意思?”
“算了,隻是我的猜測,我們?繼續找記號。”南玉搖搖頭,覺得這個猜測屬實有?些匪夷所思。
——
季懷拿著根蠟燭,看著頭頂上方排列有?些奇怪的地磚,一?段有?些久遠的回憶浮現在腦海之中。
‘七郎,我教你下棋如?何?’
‘??呀。’
那時候他還很小,隻能磕磕絆絆背下幾首詩來,一?聽說要下棋頓時就來了精神。
當時具體的情形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楚了,但是——
季懷看著頭頂上連在一?起?明顯比其他地磚要舊一?些的五塊地磚,內心頗有?些無語。
竟然?這麼簡單。
就是五塊地磚連在一?起?表示的五。
可?現在這墓道有?兩個方向?,季懷隻??又抬頭仔細去看那五塊地磚,這地磚看著四四方方,可?是若仔細看,就會發現一?頭小一?頭大,季懷頓時心頭一?震。
不管大小,隻要有?區分,那麼多試一?次便能找到?真正的入口了!
季懷選了一?邊繼續往前走,在墓道翻轉的時候果斷停下來貼在牆上,隻聽一?陣雜亂聲過後,離他幾丈遠的地方嘩啦啦湧進來了十幾個人。
正是形容狼狽的衡瀧和桓子昂等人。
季懷:“!!”
武林盟的人在墓道之中走散了不少,衡瀧和桓子昂一?見他,衡瀧便道:“師弟!”
“季懷!”桓子昂看了看周圍,發現沒有?湛華的身影,送了一?口氣,“你最??給我們?一?個解釋!”
季懷微微蹙眉,“解釋?”
衡瀧一?邊往他這裡走一?邊沉聲道:“師弟,你為何會與地獄海的人混在一?起??那日在石源城外偷襲我們?的人是不是你和地獄海串通??的?”
季懷聞言頗有?些無奈道:“若我真有?這麼大本事,一?開始就被就不會被你們?擄來擄去了。”
“師弟,話不能這麼說。”衡瀧尷尬地咳嗽了一?聲:“我們?也都是為了你??。”
季懷:“……我雖然?不怎麼聰明,可?也不是傻子。”
見季懷不配合,衡瀧也隻能耐著性子慢慢勸,“那這其中定然?是有?什麼誤會,不如?咱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衡盟主,沒什麼??談的。”季懷道:“你們?想要的乾坤圖就在這墓中,能不能拿到?各憑本事就行。”
一?聽乾坤圖的下落,衡瀧桓子昂還有?他們?身後的人頓時都來了精神。
桓子昂趕忙問道:“那你可?知乾坤圖具體在何處?”
季懷笑?道:“我若知道那圖在什麼地方就不用在這裡瞎逛了。”
“這小子精明的很!”有?人大聲道:“盟主千萬不要被他給騙了!咱們?把?他抓起?來再說!”
“對,先將他抓起?來!”有?人附和。
“且慢!”衡瀧心裡暗道不??,匆忙出聲製止,但是這群被這詭異的墓道快要折磨瘋的武夫哪裡會聽,氣勢洶洶地衝著季懷而來。
季懷摸索到?了背後的機關,猛地在上麵一?拍,石門翻轉,將那群人隔在了牆後。
然?而即便這樣季懷也不敢放鬆下來,畢竟誰也不知道進來的這條墓道裡還有?什麼人。
季懷精神緊繃,手?裡的蠟燭險些熄滅,他趕忙抬袖去護,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脖頸。
季懷頭皮一?炸,蠟燭險些燎了袖子。
另一?隻手?扶住了他的手?腕,將蠟燭穩穩地接了過來,“是我。”
湛華的聲音。
季懷兀得送了一?口氣,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整個人都靠在了他身上,“下次你記得先說話。”
再來上這麼幾次,他怕是要被嚇瘋。
“??。”湛華扶住他,垂眸看到?他肩膀處的傷,“受傷了?”
“我碰見季瑜——”季懷頓了頓,“我碰見你父親了。”
湛華帶著他坐下給他包紮傷口,“我義父將我養大,我隻叫過他父親。”
季懷一?愣。
“季府對我來說,同路邊的齊府王府並沒有?什麼不同。”湛華給他的傷口撒上藥粉,“我會去到?季府,也單純隻是想要用你來做藥引子,從未想過其他。”
“嘶……”季懷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疼?”湛華手?上的動?作放輕了一?些。
季懷道:“可?是你母親和三個哥哥……他們?應當是很期盼著你能回去。”
“我同他們?二十餘年未見,與陌生人無異。”湛華用布條在他肩膀上打了個結,將季懷轉過來,盯著他道:“若真仔細說起?來,整個季府我也隻認識一?個季懷。”
“你這人……”季懷挑眉,“就認準了你的藥引子?”
“嗯。”湛華垂下眸子,用帕子給他擦掉手?上的汙泥,悶聲道:“我的。”
明明是沒什麼情緒波瀾的回答,卻讓季懷從舌根裡泛起?一?絲甜意,他湊上去親了一?下湛華的鼻尖,笑?道:“你的。”
湛華麵無表情地撇過頭,起?身衝他伸手?,將人從地上拽了起?來,“走吧。”
之前季懷自己一?個人在墓道裡亂竄,受了傷也能活蹦亂跳竄的比兔子還快,這會兒和湛華在一?起?,頓時覺得腿疼手?疼傷口疼,連根蠟燭都端不動?了。
湛華也由著他,一?隻手?緊緊扣住他的手?,攥得季懷骨頭疼。
“我倒也沒這麼虛。”季懷另一?隻手?不太??意思地摸了摸鼻子。
“墓道裡隨時會觸發機關,”湛華將人拽得近了一?些,一?本正經道:“不抓住容易丟。”
明明這條墓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季懷卻還是覺得耳朵有?些發燙,他清了清嗓子,嚴肅道:“那你可?得抓緊了。”
50.動靜
晃晃悠悠的馬車裡, 趙岐披著大氅,摩挲著茶杯的邊緣幽幽道:“王滇,朕讓你幫忙解決此事, 沒說要跟你一起。”
王滇抱著手爐看外麵的雪景, 置若罔聞, “在大梁少見下雪天,這麼一看倒彆有意?境。”
“朕這便?給梁帝修書一封。”趙岐幽幽道。
王滇“啪”地一下將馬車上的簾子放下,一臉嚴肅地望著趙岐,“大可不必。”
趙岐微微一笑。
王滇納悶道:“分明?是你自己想要出來透氣?。”
“你逼我出來的。”趙岐將茶杯放下, 慢悠悠道:“林淵若是問起來,我就這麼說。”
王滇想起那?位油鹽不進刻板到令人發指的林尚書, 頓時覺得這買賣虧大了,奈何皇帝已經在馬車裡, 他挑釁道:“你堂堂一國之主竟然懼內,像什麼樣子。”
趙岐八風不動,“起碼我沒懼怕到跑到彆的國家。”
王滇:“…………”
大意?了。
於是他果?斷轉移話題,“之前我去大理寺翻看了平陽王涉事的案卷, 事有蹊蹺。”
“何種蹊蹺?”趙岐問。
“你先答應不能砍我腦袋。”王滇老神在在,“不然咱們直接跳過這個話題。”
“放心。”趙岐行事風格頗為不羈,“我和那?死了的皇帝爹見了統共不到十麵,他能乾出什麼孬種事我都不驚訝。”
“咳,你好歹是個皇帝, 注意?一點。”王滇低聲道。
“你這語氣?跟林淵一模一樣。”趙岐挑眉。
“……平陽王府當年據說是被人惡意?染上瘟疫, 整個王府無一幸免,當時的武宣帝——也就是你祖父,正值病重,封太子的詔書已經下來, 但是卻隔了一天才到了內閣手裡。”王滇道:
“當時朝中分成兩派,一派說真正的詔書被人調換,封的是平陽王趙儉,另一派說是封的東雲王趙仁,可隔得這一天裡,平陽王就病重薨逝,國不可一日無主,文德帝繼位,而?後?才傳位於你。”
趙岐眯起眼睛,“聽你這意?思是朕這皇位來路不正?”
“我可沒說,就事論事而?已。”王滇抬手,“你們趙國的事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有,你若——”
“沒事,繼續說。”趙岐道:“當年確有此事,近來朝中便?有傳言,當年是先帝調換了聖旨。”
“所以當年隔得這一天,就非常重要。”王滇看向?他,“若封平陽王為太子這莫須有的聖旨確實存在,又被你那?小皇叔拿到了手裡,對?你,對?整個趙國來說都大為不利。”
“他未必會有反心。”趙岐道:“朕派人查過他,幾個月前他還日日流連花樓醉生夢死,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有沒有反心不重要,平陽王隱姓埋名四十餘年,死了卻鬨出這麼大動靜來,他那?些舊部殘勢定然聞風而?動,外加有心人推波助瀾,硬是將季懷推上去也不是不行。”王滇唏噓道:
“屆時你那?小皇叔被黃袍加身,落在你眼裡,恐怕也不得不反。”
“你說的這些朕自然知道。”趙岐皺了皺眉,“林淵就是這麼想的,所以才會派人去殺了季懷。”
“林淵做得很對?。”王滇道。
“我知道他沒錯。”趙岐癱著一張臉,“但我請你解決幫忙解決此事,就是想保下季懷。”
“自然還是有辦法的。”王滇不解地望著他,“隻是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執意?保下季懷,殺了他遠比保他容易得多。”
趙岐張了張嘴。
“彆說你們趙家子嗣凋零那?些借口。”王滇說:“你們老趙家旁支多著呢,就算沒有後?宮子嗣,從宗族裡過繼一個來便?是。”
趙岐歎了口氣?,“季懷救過我的命。”
王滇倒是沒過還有這麼一遭。
“我十八歲前一直流落民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趙岐的語氣?有些沉重。
王滇感慨,“這麼慘?”
“倒也不至於,勉強能吃飽飯。”趙岐輕咳了一聲:“但是日子過得確實艱難——”
趙岐還記得那?大概是在初春。
他躺在郊外的河邊曬太陽,那?太陽暖融融的,曬得他昏昏欲睡。
河對?岸傳來一陣嬉笑聲,馬蹄聲響,他在樹下睜開眼睛,便?見幾位著華服錦衣的少年郎騎馬過橋。
打頭的那?個穿著一身月白錦袍,眉眼溫潤,生得一副好皮相,開口卻是活潑非常,“趙越!你這靴子上都沾了水,回去也不怕夫子教?訓你!”
那?喚趙越的少年人嬉笑道:“那?我便?等靴子乾了再回去,反正缺一節課也是缺,兩節課也是缺。”
“好你個趙越!忒得厚臉皮!”有人摟住他的脖子笑鬨起來,“季七你彆慣著他,他定然又要拉你下水。”
季七聞言大笑起來,“無妨,我也不想去,不如等下回城咱們去紅袖樓如何?”
“七郎大氣?!”趙越使?勁拍了拍他的肩膀。
在河邊聽著的趙岐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又是些有錢沒處花的紈絝子弟,而?且看他們都穿著國子監的衣服,估計又是哪家大官的孩子。
偌大的京城扔出一塊磚頭,砸中十個人有九個人是官,還有一個是皇親國戚,趙越見怪不怪,翻了個身準備繼續睡覺。
突然馬聲嘶鳴,那?群少年郎驚慌失措地喊了起來。
“馬受驚了!”
“那?邊的人!快躲開!”
趙岐猛地睜開眼睛,便?見兩匹馬直直地衝著他跑了過來,頓時嚇得渾身僵硬。
“七郎你乾什麼!”
“季七你瘋了!不要命了嗎!”
其?中一匹馬上有一人,趴伏在馬背上要去夠另一匹馬的韁繩,可是始終差那?麼一點。
眼看那?瘋馬就要踩在趙岐身上,另一匹馬上的季七一躍而?下,抱住趙岐在地上滾了一圈,被馬蹄踩到了胳膊。
趙岐清晰地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驚愕地瞪大了眼睛。
那?名叫季七的少年郎臉色慘白,卻還抬起頭來衝他笑了笑,“你沒事吧?”
趙岐僵硬著搖了搖頭。
後?麵有人七手八腳將季七扶起來,趙越怒道:“季懷你是不是瘋了!?”
“是啊這太危險了!”有人附和道。
“嘶!慢點慢點,疼。”季懷疼得皺起眉,無奈道:“這兒還有個人呢。”
“那?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有人瞥了趙岐一眼,見他身上穿得破爛,頭發糟亂,臉上閃過厭惡,“不過是個乞丐而?已,踩死便?踩死了。”
趙岐垂下頭,眼裡閃過憤怒,卻聽那?名叫季懷的少年道:“李兄你這是說得什麼話,人家在此處小憩,咱們的馬受驚險些傷了他性命,出手相救是應該的!”
“哎哎行了行了,知道你季七心地善良,快走吧。”有人勸。
誰知季懷是真的生氣?了,“不行,李兄,你快同這位小兄弟道歉。”
眾人又是七嘴八舌的勸,怎麼說他們都是京官之子,斷沒有隨意?向?個乞丐道歉的道理,一夥人吵吵嚷嚷,不歡而?散。
末了,季懷滿是歉意?地衝趙岐行禮,道:“我代他向?小兄弟賠禮道歉,是我朋友口出無狀,還望小兄弟勿怪。”
趙岐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不倫不類地衝他抱拳,“不、不怪。”
季懷衝他溫和一笑,然後?從懷裡掏出來一個錢袋塞進他手中,“區區錢財,聊表歉意?。”
“不用了,不用。”趙岐趕忙推拒,他雖然窮,但是窮得有誌氣?。
“給你你就拿著唄,他又不缺這點銀子。”旁邊那?名叫趙越的少年看不過去,插嘴道。
季懷用沒受傷的那?隻胳膊搗了他一下,將錢袋塞進了趙岐懷裡,“今日讓小兄弟受驚,又言語多有冒犯,收下吧。”
而?後?趙越扶著季懷漸漸走遠。
“季七你是不是傻?犯得著因為一個陌生人得罪李朗他們嗎?”
“本就是他們做錯了,還不許人說了?”
“可那?隻是個乞丐……”
“那?也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誰不是娘生爹養的……就是今日太子在這裡我也要說……”
“你就是犟!早晚要因為你這性子吃大虧!”
“…………”
趙岐拿著沉甸甸的錢袋站在河邊,盯著季懷的背影看了許久。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被人尊重是什麼樣的感覺。
“……再後?來我生了惡疾,也是靠他留給我的那?袋銀子才有錢抓藥,好歹是撿了一條命回來。”趙岐苦笑道:“你們這些貴公子不知道沒錢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季懷於我有救命之恩。”
“我雖不是個好人,但也知道什麼叫做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趙岐道:“我當竭儘所能保下他。”
王滇沉默良久,開口道:“趙岐,你這個朋友我沒交錯。”
趙岐木著張臉,“所以你想出來的辦法呢?”
“要等見到季懷。”王滇抱著暖爐,忍不住好奇道:“你小皇叔第?一次見你就救了你一命,那?你家林尚書呢?”
單看林淵這盛寵隆重的程度,豈不是當初要把命都給他。
“我當年跪下求他。”趙岐幽幽道:“他一句話把我送進了大理寺的地牢。”
王滇:“?”
趙岐冷笑,“被關了整整三?年。”
王滇:“!?”
——
石源城。
季懷看著地麵連在一起的六塊灰色的石磚,“這是第?六條墓道。”
“你方才在第?五道中碰見了武林盟的人?”湛華問他。
“嗯,說我和你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季懷歪頭看向?他,“就差罵咱倆奸夫淫夫了。”
湛華:“……咳。”
“沒事,你給過我玉佩了。”季懷一本正經道:“等咱們出去,我就給那?玉佩打上絡子,也勉強算是定個親。”
湛華愣了一下,“定親?”
季懷疑惑道:“要交換生辰八字嗎?不過我這二?十多年用的都是你的生辰八字,應該挺合的。”
“那?你的生辰八字呢?”湛華果?然被他帶偏。
“我爹信上寫了,但是我沒記住。”季懷摸了摸鼻子,“信給燒了,要不咱倆湊合湊合,用一個吧,你介意?嗎?”
湛華道:“不介意?。”
季懷勾了勾嘴角,“那?便?這麼說好了。”
湛華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但是下一瞬墓道翻轉,兩個人一起墜落,湛華帶著他穩穩落在了地麵上。
摔得多了的季懷竟然還覺得缺了點什麼。
兩個人剛落地,便?看見宋楠急衝衝地往這邊跑,見到他們如獲大赦,“我終於找到你們了!”
下一句話幾乎是用吼出來的:“快跑!”
湛華看清他身後?,瞳孔驟然一縮,拽起季懷便?往前跑。
身後?的湖水洶湧而?至,季懷大聲問道:“你乾了什麼?”
“不是我!是我帶進來的那?幾個士兵!他們手裡有炸藥!”宋楠崩潰道:“他娘的!腦子不好使?就算了,一怒之下竟然把墓道給炸了!”
這墓穴在湖底,而?且八處墓穴道道相連,淹了一處其?他各處被淹也是遲早的事情。
宋楠欲哭無淚,“他們不想活老子還想活呢!”
大約是湛華在他身邊格外又安全感,季懷竟然還有空去看周圍的地磚,在看到是八的時候送了口氣?,對?湛華喊道:“這個不是出入口,咱們去彆處!”
“好。”湛華點點頭,猛地往旁邊一撞,石門猛地打開。
“等等我!”宋楠趕忙跟上,洶湧而?入的湖水被擋在了後?麵,但是也順著石磚的縫隙開始往裡麵滲。
時間緊迫,季懷看向?周圍的地磚,“這個是六!走!”
湛華正要帶著他離開,卻聽季懷聲音一頓,“等一下!”
“哎,這不是趙兄嗎?”宋楠跑過去,一把將趴在地上的人扶了起來,卻摸到了一手黏膩的血,嚇了一跳,“趙兄!趙兄你沒事吧?”
季懷要過去看,卻被湛華一把拽住了手腕。
他轉頭看向?湛華,“趙越是我朋友。”
湛華眉頭微皺,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放鬆。
“湛華。”季懷眼底有些焦急。
湛華神色緊繃,手中驟然一空,麵無表情的垂下了眼睛。
幾乎隻是一個呼吸間,一隻溫熱的手又重新抓住了他的手,季懷皺眉道:“不行,這樣容易走散,你跟我一起過去。”
於是湛華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季懷拽到了趙越跟前。
趙越悠悠轉醒,宋楠問道:“趙兄,是何人將你傷成這樣?”
趙越虛弱道:“我不小心進了一個黑暗的墓道中,有人拖著刀追我,我不小心被他發現,背上挨了一刀……不過幸好觸動的開關,這才僥幸逃過一命。”
季懷道:“定然是那?守門人。”
趙越見他沒事,很是送了一口氣?,“七郎,你可真是……叫我好找。”
攥著季懷的那?隻手力氣?稍大。
他看向?手的主人,主人麵無表情。
“趙兄,此地不宜久留,你還能站起來嗎?”季懷問道。
“沒事,我來扶。”宋楠自幼習武,力氣?頗大,輕輕鬆鬆便?將趙越扶了起來,“咱們趕緊離開這裡。”
走了幾步之後?,趙越的目光落在湛華身上,“季懷,你這位朋友——”
湛華手上的斷魂絲蠢蠢欲動。
季懷一把攥住湛華的手,轉頭鄭重其?事地對?趙越道:“趙兄,此事說來話長,容我出去以後?再同你細細解釋。”
“七郎可長話短說。”趙越認出湛華,目光戒備又警惕。
季懷:“……我與他已互許終身。”
雖然這終身可能就剩幾個月。
趙越震驚道:“互許……終身?”
“對?。”季懷斬釘截鐵道:“他雖是地獄海的少主,但願意?為了我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棄暗投明?,重回正道。”
完全沒有這個打算的湛華:“??”
趙越狐疑道:“真的?”
季懷捏了捏湛華的掌心以示安撫,開口便?語出驚人,“是的,他深愛我,無法自拔。”
雖然不久前還口口聲聲說早晚要殺了他。
但是不妨礙季懷信口胡扯。
宋楠恍然大悟,他就說這倆人之間不簡單!
趙越隻覺得一口老血卡在了嗓子眼裡,看季懷的目光仿佛在看自家不成器的傻兒子,“七郎,此事、此事……”
湛華手腕稍一用力,將人帶進了自己懷裡,冷眼看著趙越,“他說的沒錯。”
趙越伸手指著他,“你——”
“閉嘴。”湛華語氣?中帶上了一絲威脅。
你再敢說話就殺了你的這種威脅。
季懷擔心趙越被氣?昏,忙拽著湛華匆匆往前走。
趙越篤定好友兼要效忠的主上是被這邪魔外道給騙了,但是現在勢單力薄不好發作,隻能忍氣?吞聲再作打算。
連闖兩條墓道過後?,他們遇見了明?夜和南玉,兩個人不知道進了什麼地方,頭發上還有幾根水草。
“主子!”南玉開心地跑過來。
“主子,季公子。”明?夜倒還記得行禮,就是看見被宋楠扶著的趙越時,臉色頓時變得非常難看。
“主子,有兩條墓道已經被湖水湮沒了。”南玉擰了擰自己的衣袖道:“湖水全灌進來是遲早的事情,也不知道是哪個瘋子將墓道炸了。”
宋楠默默的低下頭不說話。
“大家注意?跟上,千萬不要再走散了。”季懷道:“咱們必須抓緊時間。”
“等等,你們聽。”宋楠臉色突然一變,“什麼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