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朝陽
“說?。”
“啊?”季懷愣了一下。
“細說?一下我怎麼親的你。”湛華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季懷本來就隻是想逗逗他, 但看他好像真要惱,反而舍不得?再逗了,笑得?無辜又和?善, “生氣了?”
湛華依舊盯著他, 季懷後背有些發涼, 趕忙安撫道:“其實我是逗——”
話沒說?完,唇間忽然傳來一陣溫熱。
這個過分短暫的親吻讓季懷僵在了原地。
“這樣?”湛華目光認真,好像真的在等他的答案一樣。
季懷抬手碰了碰嘴唇,一本正經道:“倒也沒這麼短。”
“…………”湛華眯起了眼睛。
有那麼一個刹那, 季懷感受到了稍縱即逝的殺意。
按理說?,他該好好把人哄一哄, 季懷把人按在牆上親的時候抽空想,然後果斷將這個想法拋之腦後。
這是個小?心謹慎又溫柔克製的吻。
但凡湛華表現出?一點抗拒和?厭惡, 季懷就會?立刻停下。
然而沒有。
湛華甚至閉上了眼睛。
季懷的胳膊箍著他的腰,將他整個人都霸道地圈進自己懷裡,兩個人鼻尖相抵,呼吸都有些不穩。
湛華睜開?眼睛, 不太自然地抿了抿嘴唇。
“這樣。”季懷喉結微動,“想起來了嗎?”
湛華緩緩地搖了搖頭?,但卻抬手按住了他的後腦勺,主動親了上去。
這回?兩個人都沒之前那麼客氣,季懷的忍耐和?克製終於崩潰, 凶狠糾纏不休, 直到唇齒間溢出?了血腥味,湛華推了他一下。
季懷猛地清醒過來,最後還是沒忍住狠狠親了他的嘴角一下,才不怎麼情願地將人放開?。
湛華垂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季懷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不說?話, 頓時有些忐忑,緊接著開?始懊惱後悔,“是不是嚇到你了?”
現在湛華還沒有完全想起來,他這樣和?趁人之危沒什麼兩樣。
“沒有。”湛華伸手抹掉嘴角的血,低聲道:“……應該是冬天。”
“嗯?”季懷疑惑。
“冬天的柳樹林裡,”湛華回?憶道:“天很冷,好像剛下了場大雪,我在親你。”
季懷一怔。
“你笑得?很開?心,還說?我拉你來野林子裡廝混。”湛華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繼續道:“你說?你若心甘情願去死?,定是因為情深不能?自已,而非欠我。”
季懷終於想起來那個寒冬的午後,他似真似假同湛華說?的話。
他其實不太記得?,或者說?他刻意逼迫自己忘了許多?事情,好讓這麼多?漫漫長夜不那麼難熬。
但湛華一提,他甚至還能?記起當時林子裡泥濘的小?路和?靴子上的雪水。
“我當時……”湛華頓了頓,“你看起來有些難過。”
季懷問?:“你也難過?”
湛華緩緩地點了點頭?。
他不想讓季懷死?,更不想讓他付諸深情,牽絆無解。
季懷釋然之餘又免不了有些遺憾,那時他日日夜夜心驚膽戰,一方麵苦惱糾結結如何活下去,另一麵又膽大妄為放縱得?很,壓根也沒真把自己的命當一回?事,不惜拽著湛華一同沒入泥潭。
於他而言,兩個人一起死?也不算虧。
然而千算萬算,他棋差一招,活了下來,這十一年過得?渾渾噩噩,日思夜想的都是湛華。
算計人心,他遠遠不及湛華。
季懷歎了口?氣,“你該如何賠我?”
“賠什麼?”湛華被他拽到了床上。
“這十一年的日思夜想,生不如死?。”季懷伸手掐滅了蠟燭,將人壓在了身下。
湛華有些消瘦,然而力氣還是在的,季懷的胳膊被他掐得?有些疼,卻沒有放過他的意思,被他壓製住的人向來克製冷靜,卻還是在情|欲裡紅了眼睛。
季懷偏過頭?來去吻他那清瘦的腕子,淡淡的青筋在冷月光下格外漂亮,修長的手指抓著枕頭?微微曲起,骨節處有時因為用力而泛起了白。
“我沒舍得?碰你,你倒是演上癮了。”季懷壓抑著喘息,伸手扣進了他微曲的手指。
湛華那張清俊的臉上泛著隱忍的緋色,側臉在月光下格外惑人,“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說?呢。”季懷低頭?咬住了他的唇,恨不得?將他整個人都吞進去。
湛華被他親得?喘不過氣起來,卻沒有要反抗的意思,任由他胡作非為,連聲悶哼都要被淹進層疊褶皺的被褥中。
“就該由著你哭……”湛華抿緊了唇,眼尾的紅又深了一層。
“看我對著你哭很開?心?”季懷惡狠狠地盯著他,動作也愈發不客氣起來,“那你倒是彆心疼。”
湛華笑了笑,“忍不住。”
忍不住想給季懷擦眼淚,更忍不住親他,所以才露了餡。
季懷又氣又惱,卻抵不過傾瀉而出?無法阻擋的沉重思念,好像隻有逼著湛華親口?認了,這個人才算是徹底找回?來了。
季懷將人折騰了半宿,最後見人實在是撐不住了,才戀戀不舍地將人放了,收拾乾淨後又將人牢牢抱進懷裡,一刻都不想撒手。
湛華做噩夢夢見自己被義莊的石頭?壓得?險些憋死?,睜開?眼才發現季懷半個身子都壓在他身上,霸道得?很。
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季懷緩緩睜開?了眼睛,眼裡還帶著沒睡醒的恍惚和?茫然。
外麵天還沒亮,依稀能?聽見雞鳴狗吠。
湛華伸手揉了一把他的臉,緊接著手就被人捉住。
季懷將頭?埋進了他的頸窩,悶聲道:“我昨晚真的氣瘋了。”
“不怪你。”湛華捏了捏他的後脖頸,“我本來是想把手裡的事情處理完再來見你,沒想到你眼睛這麼尖,街上這麼多?人都能?抓住我。”
“裝得?真像。”季懷咬牙切齒。
“地獄海的人在盯著我,我不想再把你卷進來。”湛華將手插進他的頭?發裡使?勁揉了揉,苦笑道:“但你一拽住我,我就邁不動腿了。”
“嘴上說?的好聽。”季懷惡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卻沒舍得?用力,咬著咬著就變了味道。
“我也很想你,季懷。”湛華動作溫柔地吻著他,啞聲道:“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
季懷盯著他,“你覺得?你丟下我跑了我就會?念你的好嗎?你就隻會?欺我蠢笨,你再不出?現,我就恨你恨到骨子裡去,就算做鬼也要拖著你往油鍋裡滾一遭。”
“我錯了。”湛華解開?他的衣裳,一邊認著錯,一邊動作卻沒停下。
季懷有點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不累麼?”
昨晚他半點沒留手,將湛華折騰得?不輕,湛華現在身子確實有些弱,季懷想想都覺得?自己過分。
“不累。”湛華神色認真,“我們習武之人身體一向強壯。”
季懷扶著他的腰剛要反駁,就猝不及防倒喘了一聲,被自己的聲音驚得?赧然,猛地閉緊了嘴。
湛華戲謔地笑了一聲:“你怕那些暗衛聽見?”
季懷瞪著他不說?話,卻喘得?更厲害。
他沒有湛華那般好的忍耐,被這與昨晚截然不同的歡愉和?痛苦攻得?毫無招架之力。
湛華捏住他的下巴將他的聲音淹沒進一個溫柔又纏綿的吻裡。
季懷朦朧中感覺到窗外天光大亮,卻連手指都懶得?再動一動,這十多?年他還是第?一次覺得?累得?這麼真實。
酣暢淋漓又暢快愉悅,讓他積攢在胸腔的鬱結消散了大半。
“季瑜還是地獄海救了你?”他盯著湛華脖子上的紅痕問?。
“季瑜。”湛華沉聲道:“他在墓道底下還設置了另一層密道,宋楠留下的那點炸藥根本不夠。”
“季瑜又把那層密道炸了?”季懷皺了皺眉。
“嗯,他本來打算帶著所有人同歸於儘,但我炸了上麵那層,湖水倒灌,把他埋的炸藥都淹了。”湛華說?:“我當時毒發,季瑜帶走了圖,把我扔到了地獄海。”
季懷扣著他的手一緊。
湛華笑了笑,“說?不凶險你也不信,我當時確實快死?了,你被皇帝看得?嚴實,拿你做解藥地獄海也辦不到,我義父葉朝歌隻能?想辦法吊著我一口?氣,花了十年才把藥配齊,又舍了大半功力,好歹把我救了回?來。”
“那為何地獄海還在盯著你?”季懷不解,“你義父好不容易將你救活。”
“地獄海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湛華道:“它本身效忠的就不是義父或者任何一個人,和?朝中林家也隻是合作關係,你和?皇帝籌謀了十年不是照樣沒伸進手去?”
季懷心下一沉,“你義父怎麼了?”
“他給我舍了大半功力,已是時日無多?,熬了小?半年還是沒等到我醒過來,我醒來的前一天便死?了。”
雖然湛華說?的輕描淡寫,但季懷仍舊看到了他眼底的情緒,用力地抓了抓他的手。
“雖然毒勉強解了,但我也難像尋常人活那般久。”湛華道:“運氣好也許數十餘載好活,運氣不好也可能?隻剩短短幾載,季懷,我總要對不住你。”
季懷神色平靜道:“隻這見你的短短數日,之前那十年就很值得?了,沒什麼對不對得?住,若真要算,你這毒原本也是我身上的,你活多?久我便陪多?久,有一天算一天,我都覺得?是上天眷顧。”
湛華將人摟緊,“我昏睡中常夢見你,然而醒來卻又不敢見你。”
季懷笑道:“怕我變心?”
湛華沉默半晌,“怕你不變心。”
“那現在呢?”
“還好沒變。”
朝陽自天邊升起,帶出?絢爛霞光。
62.夏風
季懷要陪趙岐遊晚來城, 他不放心將湛華自己放在院子裡,湛華也不放心季懷跟著趙岐,最後?一行三人外加個隨行侍衛上?了街。
接近六月, 天氣愈發熱起?來, 太陽直直地照下來, 沒多久就?會出一身汗。
“晚來城南大街最是熱鬨。”季懷對趙岐說,“許多手藝人在坊間,會做些精巧玩意兒,可以帶些回去給林大——給侄媳和?侄兒。”
季懷和?林淵從?一開始就?不怎麼對付, 畢竟林淵想?要他的命,他也很難跟對方?和?顏悅色, 不過這些年有趙岐從?中調和?,倆人之間緩和?不少, 但該占便宜的時候季懷絲毫不會放過。
趙岐背著手笑道:“管他們?作甚,都?是沒良心的大爺,我聽說??邊的風華樓很有名,不如咱們?去看?看??”
季懷嗆了一口, 乾笑道:“那裡也沒什麼好玩的。”
“可我卻聽聞小?叔叔年輕時最喜歡流連此處?”趙岐不懷好意地看?向他身後?的季懷,揶揄道:“就?算如今有了心上?人,也不能忘了舊相識啊。”
季懷轉頭去看?湛華,發現湛華神色茫然,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樣, 雖然知道是裝的, 但季懷還是很認真地解釋道:“年少不知事,也沒發生什麼,談不上?舊人。”
湛華似有若無地瞥了他一眼。
季懷被這一眼看?得不明不白,心頓時提了起?來, 扇子往手裡一拍,“行,那我今日便帶你們?去玩玩,那裡可真是清白的地兒。”
但是季懷忘了件事情——他已經十?多年沒正經進過這煙花之地,十?年前都?是些清倌人的地界,十?年後?卻未必了。
趙岐看?著周圍的鶯鶯燕燕快要黏到?身上?,也不趕人,笑眯眯地端著美人斟的酒。
湛華沒什麼表情地低頭吃著盤子裡的炒瓜子。
“我也已經許久沒來過了,倒是換了不少人。”季懷瞪了趙岐一眼,抓了把瓜子慢慢剝。
趙岐揮了揮手示意那些女子都?出去,整個房間裡就?隻剩下他們?三人,但季懷不用猜也知道四處藏了數不清的暗衛。
“小?叔叔,你家這位真失憶了?”趙岐笑著問。
“嗯。”季懷頭都?沒抬,將小?碟裡剝好的瓜子仁擱到?湛華麵前,“剛醒過來不久,隻記得名字,不過這幾天也想?起?來一些事情。”
湛華撚起?瓜子仁來慢吞吞地吃了。
“我的人隻查到?地獄海。”趙岐瞧著那小?碟瓜子仁格外好吃,伸手去拿,被季懷一巴掌拍開。
“圖在季瑜手裡。”季懷坦誠相告,“我對圖沒興趣,我就?想?要這個人。”
“你用什麼身份呢?”趙岐歎了口氣,“是季懷,還是端康王。”
“自然是季懷。”季懷笑著將手裡的瓜子仁放進了湛華掌心,“我同你說句推心置腹的話,若沒這個人,我與行屍走肉也無甚分彆,是季懷還是端康王都?沒什麼緊要的。”
“一家老小?儘是癡情種。”趙岐頓了頓,看?向湛華,感慨道:“我這位小?叔叔心軟又固執,他救過我的命,這麼些年來又幫了我不少忙,平生就?隻這麼一個願望,我不該也不能置之不理,還望湛華先生日後?多加照料,莫要再讓他費心勞神。”
湛華抬眼看?他。
這位廣受民?間好評的仁君眼中露著寒芒與野心,然而看?向季懷時卻又沉靜平和?,好似真的隻是在單純的憂慮。
“好好歇一歇吧,小?叔叔。”趙岐笑道:“你們?分開日久,合該好好敘舊,我這個做晚輩的,自然不會讓旁人打攪到?你們?。”
“那便多謝了。”季懷起?身一揖。
趙岐沒躲開,隻有些感慨,可惜人各有誌,他便是皇帝也無法強求。
趙岐沒有帶人在此逗留,從?季懷這裡得了確切的話,他便回了京城,好似這一遭真的隻是來送盤葡萄。
“他若不來,來的便是林淵。”季懷害熱,躺在榻上?扇著風,“林淵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喜歡斬草除根,來了未必肯留你性命——”
“我知道你武功厲害,但我在這兒絆著你,總會讓他抓住機會。”季懷抬手摸湛華的下巴,“地獄海的人還在盯著你,我們?總不能一直受製於人。”
“所以你讓趙岐來了。”湛華抓住他的手揉了揉。
“不是我讓他來,是他自己要來。”季懷笑道:“他有恩必報,而且這個‘恩’裡糾纏的東??太多了,不止一命這麼簡單,我如今姓季,往後?也隻能跟著你姓季了,季懷這個名字是沒法還你了。”
當然的聖旨是卡在趙岐心裡的一根刺,他就?是拿著那根刺的人,林淵一直想?連人帶刺燒個乾淨,雖然免不了沾身血,但這樣能徹底放心,趙岐則更溫和?,他要把刺燒毀,想?讓放下刺的人徹底離開,但終歸有後?患。
如果有的選,季懷自然不想?如此受製於人,但主動將命門暴露出去,並不意味著他沒有後?招,即便麵上?他和?趙岐親近,但伴君如伴虎,趙岐是君,他是臣,須得他先讓步。
“我玩不了那些彎彎繞繞,隻能橫衝直撞。”季懷枕著他的腿,側身將人的腰摟住,語氣中透著疲憊,“在京城的每一天都?心驚膽戰。”
在刀尖上?不好走,所有他才想?拚命逃離,寧可瘋瘋癲癲。
湛華將人撈起?來,“今後?什麼都?不必想?,交給我。”
“那豈不是很不公?平。”季懷伏在他肩膀上?咬他的耳朵,“把爛攤子交給你。”
“沒辦法,人聰明。”湛華伸手摸他的頭,“許是你幼時中的毒厲害,損傷了腦子。”
季懷抬起?頭來瞪著他,“那這毒在你身上?多年,豈不是傷得更重?”
“損了這麼些年,留下的夠用。”湛華像模像樣的歎了口氣,“可見你從?開始便不怎麼聰明。”
季懷哭笑不得,“對對,我笨。”
湛華貼著他的耳朵問:“真舍得不做王爺了?”
“自然舍得。”季懷將人撲倒在榻上?,“我自小?便胸無大誌,隻想?做晚來城一等一的紈絝,敗光季家的產業,奈何中途被你打斷,從?今往後?我隻想?沉溺美色,荒唐度日。”
這話說得屬實不要臉且露骨,帶著股子放蕩輕佻的滋味,但從?季懷口中說出來,卻多了幾分繾綣深情。
“美色?”湛華勾了勾他的衣領,往他鎖骨上?摸了一把,上?麵還留著幾處紅痕,瞧著格外漂亮。
“美色。”季懷點?住他的額頭,“還俗的假和?尚。”
湛華輕笑一聲,頭也未回一伸手,便落了身後?半敞開的窗,擋住了外麵夏日盎然,也掩住了室內旖旎春光。
湛華因為毒發昏迷了十?一年,季懷就?瘋了一樣找了他十?一年。
湛華醒來還是十?一年前的假和?尚,但季懷早就?不是當年的小?公?子,橫亙在他們?之間的遠不止數十?年的光陰,有些東??不是僅僅用思念兩個字就?能輕鬆掩蓋的。
季懷在小?心翼翼地扮演這著一年前的人,但原本的季懷早就?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他也隻能艱難地撿起?來,漏洞百出不倫不類地演下去。
他唯恐讓湛華感覺到?一點?不適和?難過,卻忘了湛華本就?比他聰明得多。
所以湛華十?分配合他往下演時,反而讓季懷覺得難過起?來。
人就?是這樣,永遠學不會滿足。
唯有情|動時的片刻,埋在心裡的瘋狂和?陰鷙才能儘數泄出,而後?又被季懷若無其事地掩蓋。
荒唐幾日後?,季懷都?有些記不清楚日子了,他怔怔地看?著午後?的雲,還總覺得是早上?。
“腰疼。”季懷躺在搖椅上?懶洋洋地說。
湛華按住扶手,“我給你揉揉。”
季懷拍開他的手,狐疑地望著他,“你腰……沒事?”
湛華沉默半晌,一本正經道:“我們?習武之人——”
“好了閉嘴。”季懷憤憤地打斷了他。
“傍晚應該會落雨。”湛華把著他的脈道:“你本就?有虛症,這些年還到?處奔波,腰上?也留了傷,該好好調理一下。”
季懷想?起?當年在府中他拐彎抹角說自己腎虛的事,冷哼道:“即便如此也能在床上?同你打個平手,可見我的調理還是很有效果的。”
親自體驗過的湛華沒反駁,畢竟確實不相上?下,但季懷這腰傷應當是年歲不少了,所以陰雨天會疼得格外厲害。
“怎麼傷的?”湛華用了點?內力?給他慢慢揉著。
“有一年去??北大漠的時候,碰上?了群賊匪。”內力?帶著熱勁,讓季懷很舒服,“我和?帶著的人被衝散了,被拖著往前,從?裂縫裡掉下去摔到?了。”
“不過那地方?不高,而且侍衛很快就?找到?我了,醫治及時,就?是陰雨天難捱。”季懷見湛華神色不對,趕忙補充,笑道:“都?是小?傷,不打緊。”
他有點?後?悔跟湛華提起?腰疼的事情來了。
季懷沉默地給他揉著腰,半晌後?又將他從?躺椅上?撈起?來抱住。
季懷被他抱著看?不清他的神情,隻好安撫地拍拍他的後?背,小?聲道:“真的不打緊,這些年一直都?有人在保護我,我還得活下來找你呢。”
可見季七公?子是真的不太會說話,話音剛落,湛華便將他抱得更緊了。
多說多錯,季懷果斷閉上?了嘴,良久之後?,又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嘶,這姿勢抱著真挺疼的,我腰快斷了。”
湛華將人鬆開,一邊給他揉著腰一邊道:“嬌氣。”
季懷舒服地趴在他身上?,半睡半醒間嘟囔:
“那你以後?可要好好養著我。”
“好。”
有人在風裡答。
63.棋局
明夜接到南玉消息的時候, 正在幫趙越找昨晚被他丟了的賬本。
“你找到沒有?”趙越臭著張臉問。
明夜不著痕跡地將傳遞消息的條子藏進袖子裡,抓起旁邊的賬本遞給他。
趙越一邊翻著賬本一邊往書桌旁邊走,“下次你要是再?敢丟賬本就不用乾了, 回趙國去找你的——站住。”
明夜麵不改色的轉過?頭?來?, “什麼?”
趙越眯起眼睛, “你心虛什麼?”
“我沒有心虛。”明夜後?背緊繃,麵上卻雲淡風輕。
“明夜啊。”趙越將手裡的筆一扔,走到他跟前,明夜比他高大半個頭?, 但趙越氣勢上將人壓著,“你跟著我有十年了吧?”
明夜心下一沉, “十年半。”
趙越微微一笑,“我幫你從地獄海脫身, 帶著你來?梁國,這些年雖不說是掏心掏肺,但也自認待你不薄,你若心裡還記掛著那個葉湛華, 大可同我說一聲,我放你走。”
明夜低頭?看著他,“我和南玉自小?跟著湛華一起長大,他如今被地獄海盯上,我不能坐視不理。”
“你既如此情深意切, 那當年在石源城義莊底下為何又見死不救, 偏又轉過?頭?來?救我這無關緊要之人?”趙越咄咄逼人。
“我——當時墓道?已經塌了,我離你近——”明夜底氣並不那麼足。
趙越冷笑一聲:“也罷,到底你們主仆情深,我何苦做這惡人, 你去吧,去了就不用再?回來?了。”
“趙越。”明夜抓住他的手,卻被對方猛地甩開。
“彆碰我!我費勁千辛萬苦把你從地獄海裡撈出來?,好不容易過?幾?天安生日子,你現在又去上趕著找死!”趙越冷眼看著他,“養不熟的白眼狼,滾吧。”
明夜握緊了拳頭?,“你何必將話說得這麼難聽,你明知我對你……”
“你對我怎麼樣?”趙越步步緊逼,皮笑肉不笑道?:“不過?是床上滾幾?遭,各取所需而已,彆把自己太當回事。”
門被人嘭得一聲關上。
趙越強撐的怒意和肩膀倏然塌下來?,煩躁地揉了揉眉心。
南玉等到人後?有點驚訝,“怎麼愁眉苦臉的?”
“趙越不想我去。”明夜皺了皺眉。
南玉抱著胳膊坐在樹枝上笑,“哎呀,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回來?你多哄哄他。”
“不好哄。”明夜摸了摸鼻子,“我當他麵摔門了,他肯定要氣死。”
“…………”南玉一言難儘地望著他,“你好歹曾經是地獄海排名前十的殺手,被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管成這樣,丟不丟人。”
“你不懂。”明夜將手裡的韁繩扔給她。
“是是是,我不懂。”南玉朝天翻了個白眼。
臭男人的感?情問題她一點兒都不想懂。
“葉朝歌把主子在地獄海藏了十年都沒被人發現,若不是主子剛醒出了事,地獄海也不會有人注意。”南玉皺眉道?:“新門主手段詭譎,不是個好對付的。”
“出什麼事情了?”明夜問。
“神誌不清了一段時間,見人便殺。”南玉道?:“我當時不好出麵,隻能暗中相助,主子如今在晚來?城,已經找到了季七公子,不過?地獄海的人也盯上了,而且皇家的人也插手進來?,事情恐怕不能善了。”
“皇家的人?”明夜皺眉。
畢竟趙岐和倉空門的人如今還在趙國的通緝令上掛著,雖然現在遠在梁國,但趙國是回不去的。
“皇帝可能是想動地獄海。”南玉沉聲道?:“如今朝堂世家獨大,地獄海同世家關聯密切,趙岐不可能放任不管,正巧借著季七公子和湛華這件事做借口?,倒也省得再?找其?他理由。”
明夜愣了一下,“你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
“唔,我之前見宋楠時聽他提了兩句。”南玉道?。
“你去找宋楠了?”明夜詫異。
“宋楠和他爹宋凡將軍如今被趙岐死死按在石源城動彈不得,”南玉驅馬前進,“我做任務時正巧碰見他。”
這個巧字就很有可以琢磨的地方了。
地獄海和朝堂世家有聯係,南玉接的是地獄海的任務見的宋楠,趙越又如此抗拒他去晚來?城找湛華……
電光火石之間,明夜心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猜想。
與此同時,晚來?城。
季懷嚼得冰塊咯吱作?響,還想伸手去撈一塊,被湛華眼疾手快全都拿走了。
“不能再?吃了。”湛華將冰塊全都倒進了旁邊的冰桶裡,“冷熱相衝,對身體?不好。”
季懷趴在桌子上歎了口?氣,“可是真的好熱。”
湛華給他在邊上扇扇子,將他汗濕的頭?發往後?攏了攏,季懷抱著他往他身上貼,“你身上就很涼快,半點汗都不見。”
雖然遲了十多年,但季懷想夏日裡抱著湛華解暑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許是我練的功法屬寒的緣故。”湛華將他將衣服脫得亂七八糟,伸手給他扯了扯,“實在熱我便再?提桶冰上來?。”
“不用,抱著你正好。”季懷抱著人懶洋洋道?。
小?半個時辰後?,他嫌棄地將焐熱的人推開,跑到一旁抱著冰桶散熱。
湛華隻好拎著人泡進浴桶裡溫水散熱,“你吃的調理身體?的藥效作?用,會讓你覺得格外熱,過?了今夏,來?年就不會到處疼了。”
季懷這些年的身體?被他自己糟蹋得不太像樣,暗傷不少,湛華便給他調理,隻是過?程難捱。
他趴在浴桶上歎氣,“這才剛開始熱,要是能去北邊避避暑就好了。”
晚來?城在南邊格外熱,相較之下北邊就要涼快不少,但話雖這麼說,實際上倆人現在都不好離開晚來?城。
“得等到……年後?。”季懷在心裡盤算一遭,“若是京城動作?再?快些,年前也能走。”
他們現在在晚來?就是兩道?靶子,趙岐需要他們來?引出地獄海和後?邊的人,不過?屆時那些陰謀詭計便與他倆無關了。
“耐心等等,明夜和南玉也快到了。”湛華從水裡撈起他的頭?發來?。
“說起明夜來?。”季懷在水中睜開眼睛,“聽說趙越帶著他和一部分倉空門的人逃到了北梁,這些年也沒動靜,你喊他們回來?作?甚?”
“明夜和南玉的生死牒還在地獄海裡。”湛華道?:“南玉至今沒脫離地獄海,明夜那邊雖有趙越壓著,但地獄海早晚會處理他,正好趁著這次機會,讓他倆銷了生死牒,日後?來?去自由,不必再?受諸多限製。”
“我還以為……”季懷揉了揉鼻子。
“我對地獄海不感?興趣。”湛華道?:“雖然當年義父有意讓我接管,但地獄海和朝廷牽扯甚多,我不喜歡受製於人,對打打殺殺也已厭倦,我隻想過?段安穩日子。”
季懷趴在浴桶邊緣上衝他笑,“看來?咱們真是誌同道?合。”
湛華將他從水裡拽出來?,“泡久了也不好。”
大約又過?了半月,季懷正在同湛華下棋,院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南玉和明夜一路上風塵仆仆,見到湛華就要跪,卻被湛華抬手製止。
“你我主仆身份早在十一年前便已作?罷。”湛華語氣裡沒有什麼多餘的情緒,“此次喊你們回來?是葉朝歌生前的安排。”
葉朝歌是地獄海的前任門主,也是湛華的義父,當年便是葉朝歌帶著南玉和明夜進了地獄海,又將他們兩個指給了湛華做下屬,所以從名義上來?講,他倆的頂頭?上司其?實是葉朝歌。
“不知門主有何安排?”明夜問。
“葉朝歌生前囑托我銷了你們在地獄海的生死牒,從今往後?你們便是自由身。”湛華扔給他們兩塊玉牒,沉聲道?:“從今日起,你們與地獄海再?無任何瓜葛。”
明夜和南玉齊齊愣住。
地獄海是什麼地方,沒有人比他們更明白,海中血腥詭譎,入海者終生不得出,生死牒是束縛,門人叫的更多的名字是生不如死牒。
不是沒有人想出去,但下場無一例外都極慘,久而久之出不去便成了眾人默認的事情。
如今生死牒就在他們手裡,反而教兩個人都不知所措起來?。
季懷默不作?聲的在旁邊摸著棋子,完全沒有要插嘴的意思,就算他知道?早在湛華醒來?之前葉朝歌就已經死了,又哪裡來?的什麼生前的囑托。
不過?是某個心軟的人硬撐出來?的麵子。
“主——公子。”南玉拿了生死牒,有些擔憂道?:“那您怎麼辦?新門主不會放過?您的。”
湛華和他們這種普通殺手不同,他曾是少門主,更是葉朝歌指定的下任門主,若不是陰差陽錯,現在執掌地獄海的該是湛華。
“以後?就沒有地獄海了。”湛華緩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