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宋江,更無法理解趙佶用意,隻認為皇帝已為梁山出氣,還怕以後沒有富貴?
朝廷後續的安排雖沒下來,宋江覺得能拿扳倒童貫安撫住兄弟,當即吩咐宋清、朱富把筵席提前,請宿元景的同時再挽留公孫勝。
趁準備筵席間隙,宿元景把宋江叫到一旁,單獨傳達趙佶的口諭,要他移軍至陳橋屯駐。
近十萬大軍陳兵城外,說成賊軍攻城也不為過。
宋江得了徽宗諭令,當即跪地叩拜接下旨意,稱明日即移師陳橋驛。
他在宴上與公孫勝把盞,希望能借宿元景將人留下。
可惜公孫勝去意已決,與相熟頭領挨個敬酒作彆,使歡快的氣氛變得傷感。
七月初六,清晨。
宋江與眾頭領送走公孫勝,也拔營向幾十裡外陳橋驛進發。
燕青入城沒有消息,估計道君皇帝近日沒出宮‘打野’,這種機遇可以而不可求。
宋江考慮到燕青不好傳訊,遂在出發前把樂和也派去作伴,順便及時獲取朝廷動態,大軍下午就行至陳橋驛。
正準備安營紮寨,天空突然風雲巨變。
霎時,烏雲蔽日,遮蓋大地。
白色閃電如裂紋,在黑色雲層中若隱若現。
一場暴雨,倏然降下。
梁山大軍頂著風雨紮營,住進帳篷都淋成落湯雞,每個人臉色都沾滿狼狽。
他們仿佛是被嫌棄的小醜,賣力表演結束非但沒得到打賞,反被主人家嫌棄待在身邊礙眼,於是被攆到了更遠地方。
宋江也全身被淋透,但卻語氣豁達對眾人打趣,自嘲之前綽號及時雨。
此時盛夏暑熱,行軍一天熱出數身汗,這場雨下的正及時,連老天都在幫他們,以後定有好日子等著大家。
宋江口才過人,
上梁山前與山梁山後,憑語言藝術籠絡草莽英雄。
但此時在人前發表演講,口才的作用已經很有限,除了聽命朝廷受製於人以外,還有下山後的實際感受。
不對比,就沒有傷害。
招安前能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招安後頻繁派到各地廝殺,切實體會不如梁山上自在。
反觀隻做不誇口許諾楊長,一步一個腳印穩步提升。
孰強孰弱,高下立判。
宋江不知大家心態變化,依舊滔滔不絕在人前畫餅,但內心也慌得夜裡睡不著。
移師陳橋驛兩天後,燕青與樂和雙雙歸來。
兩人見到宋江、盧俊義,相互辭讓後由燕青先發言。
他蹙眉抱拳稟道“兩位哥哥,小弟入城數日,昨夜才等到官家來會李行首,可能由於皇城出現刺客的緣故,官家增加了身邊護衛,小弟無緣親自麵君,但李行首隱晦提了咱們,官家也留下話來...”
“什麼話?”
宋江心裡急卻沒發聲,反而是盧俊義先開口。
“官家說國家賊患尚在,若誰能替他剿滅江南方臘,就授誰節度使之職。”
“要我們打方臘?”
“沒說讓咱們去...”
燕青回應完盧俊義,便看向不開腔的宋江。
宋江雖外表平靜,內心卻已掀起狂濤。
皇帝親口給出的承諾,自然比宿元景的承諾管用,他已在幻想自己穿紫袍的樣子。
“兄長,您看...”
“咳咳。”
接下盧俊義問話,宋江輕咳了兩聲,一本正經說道“陛下既有此意,咱們自當為他分憂。”
吳用急忙提醒“我們剛征淮西歸來,大軍需要時間休整,受傷兄弟也要治療,倉促間發兵不妥,建議先弄清楚,畢竟在娼家說的話,未必出於官家真心。”
“軍師所言即是,但北伐大軍空了出來,倘若我們不表現積極些,功勞可就拱手讓人了。”
宋江言畢話鋒急轉,望著樂和追問對了,宿太尉可有新指示?”
“太尉有話,陛下昨日任命譚稹為河東、河北宣撫使,頂替童貫全麵負責北部防務,他讓我轉達給哥哥。”
“恩相這是什麼意思?”
樂和話音剛落,宋江看向吳用詢問緣由。
吳用撚須想了想,之後答曰“先是蔡攸執掌樞密院,又讓譚稹總領北部軍務,看來官家是徹底放棄了童貫,也就是之前北伐的各路兵馬,現在是受譚稹節製指揮,所以不會抽兵南下打方臘?”
“原來如此,好消息啊。”
宋江頷首露出喜色,旋即又補了一句“既然譚稹宣撫河東河北,也就是沁州也受他節製?楊長向來行事特立獨行,不知會不會和他產生衝突...”
“兄長,彆太在意楊長,咱們做好自己。”
“軍師說得對,各人自掃門前雪,我得馬上派人去見恩相,所謂謀定而後動。”
前幾天做夢都是,宋江哪能做到不在意?
兄弟們一起受窮沒關係,有人提前發財等於背叛。
宋江當即遣戴宗入京,見到宿元景請纓說明情況。
宿元景讓宋江抓緊休整,可以出征再向天子奏請出兵,否則要到旨意又遲不發兵,必然引來朝中大臣非議。
宋江將宿元景的話奉為圭臬,立刻派出安道全、皇甫端入京采購藥材。
既為現有傷員加大劑量早日康複,又為接下來的戰爭作預備。
除此之外,又讓各營早晚恢複訓練,打算休整至九月暑退請旨。
軍令下達各營,頭領們心裡五味雜陳。
幾天前還說會重新封賞,現在又變
成繼續打方臘?
自從招安以來四處作戰,連家裡親人都沒時間去看,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七月初十,陳橋驛。
夜裡,阮家兄弟聚在一起,商議趁大軍休整間隙,想回石碣村看望親人。
“以我的意思,就小七回去一趟,我們招安一年多來,不知家人過得如何...”
“酷熱難耐,咱的水軍沒什麼練的,乾脆一起回去算了。”
“宋江怎肯放人?再說我們管領著不少水軍,若都走了交給誰來帶?”
“回家都不行,待在這裡真不自在,宋江想做那節度使,卻要我們為他拚命,真不如留在沁州。”
阮小七話音剛落,阮小二急忙示意他小聲點,同時沉聲提醒“你發牢騷有什麼用?當時不留在沁州,不是怕給楊兄添麻煩麼?”
“定是吳用唬咱們,說什麼留太多人在沁州,會有人參他圖謀不軌,然而最後呢?蔡京算計被楊兄反吃大虧,楊兄還因之升任觀察使,我覺得此時離開是個時機,一清先生都走了,咱憑啥要給宋江賣命?”
有阮小五在門口放風,阮小七說得滿不在乎。
阮小二凝眉想了想,反問“那是楊兄問心無愧,若咱們把那幾千水軍帶去...”
“咱不帶不行嗎?二哥你真是...”
“行,我懂你意思了,明日一起去找宋江,爭取讓你們都回去。”
“宋江會答應嗎?”
一直沒發言的阮小五,這時也回過頭質疑。
阮小二肅然點頭,說道“有我留在此為質,料想宋江不會反對,但你們彆都回石碣村,其中一個到沁州探探情況,若是楊兄不願收留,咱們就回村打漁。”
“二哥想太多,楊兄五叔還在石碣村,咱們這交情能不收留?五哥,我去沁州。”
“好。”
兄弟三人商議停當,於次日清晨找到宋江,申請趁休整間隙回村探親。
親情人倫,人之常情。
宋江見阮小二要留下,於是讓小五、小七早去早回,務必在九月前返回陳橋驛。
兩兄弟拿了包袱,帶著幾個小卒離營同行,隨後駕一條船駛入廣濟河,河儘頭就是八百裡梁山泊。
行船至東明縣碼頭,阮小七即上岸雇了驢車,然後繞行長垣、胙城等地,再向北渡黃河入衛州、過澤州...
阮小七不會騎馬,沿途雇驢車、馬車而行,他就像買聯程票一樣,兜兜轉轉行了十餘日,於七月下旬抵達銅鞮。
故地重遊,路上的風景、戍守的士兵,都給阮小七不一樣的感覺,特彆是原來鬆懈的銅鞮門卒,現在卻對過往客商盤查嚴格。
是方紳造反的原因?
阮小七探出車窗四處張望,被武鬆麾下守門的隊將發現,當即免了他入城審查帶去總管府。(隊將,管五十人的士官)
楊長升任沁州觀察使,軍政都在州府衙門處理,原來兵馬總管那臨時府邸,則被改造成他私人住處。
趙福金之前住雕梁畫棟的皇家宮殿,到了沁州‘裝修水平’不能保證,但活動空間的大小要保證足夠。
畢竟公主身份尊貴,扈三娘、仇瓊英對她本有芥蒂,趙福金卻給兩人帶去了大驚喜,帶去能跑能跳快兩歲的楊煌,兩女遂心甘情願以她為尊。
楊長對扈三娘有承諾,也與趙福金有言在先。
三人不分尊卑皆為平妻,但要按年齡大小排出扈大、趙二、仇三,有事依舊是扈三娘做主。
楊長安頓完家裡事,扈三娘就引楊德一家來見。
楊德乾了一輩子活,到了沁州也不願閒吃等死,就等楊長回來分田種地,扈三娘、武鬆都勸不住。
所以楊長剛到沁州
,就馬不停蹄處理各種家務事,武鬆、林衝都不及彙報練兵。
阮小七到州府衙門當日,其實楊長剛回來兩天。
武鬆、林衝正好召回魯智深、朱仝、曹正、葉清等人,在楊長府邸前院大堂,為他升任沁州觀察使慶賀。
觀察使一職軍政一把抓,正好可為自立暗暗蓄力。
當楊長坐在酒桌上,眾人皆心照不宣不點破,但還沒來得及舉起酒杯,侍衛就通報阮小七到了。
阮小七跟在侍衛身後趕來,老遠就聽到他爽朗笑聲。
“楊觀察,有酒也不等老朋友,我可賴著不走哦。”
“嗬嗬,小七哥說笑了。”
“不想走,那就彆走了。”
“對對,不走了。”
武鬆、林衝一唱一和,聽得旁邊的楊長一臉詫異。
眾人都離席相迎,阮小七聽到回應心暖,揮手朝他倆打趣。
“武都頭、林教頭,你們彆亂回答,我可要當真呐...是你?怎麼在此?”
看到楊儉出現人前,阮小七當即怔在原地。
我沒有做夢吧?確定不是來了石碣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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