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鬆沒直接答話,而是走近左側石獅,拿手按住上勁晃搖。
隻見墩腳露出縫隙,武鬆暗自測出這石獅重量,沒有一千也得八百斤,比在孟州扔起一丈的石墩,恐怕還要重一倍有餘。
想重現孟州畫麵,他覺得有些托大逞強,但隻簡單挪動個位子,武鬆卻有信心做到。
而楊長素有怪力,既然他主動提出要求,想來也把握十足。
須臾之交,武鬆已完成心理建設。
他把佩刀遞給馬報國,笑嗬嗬回應楊長。
“三郎選一個?”
“哈哈,那我抱右邊這個。”
楊長挽起袖子,就往右邊石獅走去,武鬆交付好武器,也決絕往左轉身。
那一刻,旁邊的人,全都懵了。
馬報國看到手裡捧的武器,旋即猛晃了晃自己腦袋,心說我這不是做夢吧?
“不是,你們...”
“我看到了什麼?”
“這真是石獅?”
向來表現穩重的馬擴,以及後麵跟來的統製任元,無不駭然看著這一幕。
武鬆抱前還搖晃鬆動,楊長則直接如抱女人一般,蹲下輕鬆將石獅往上舉起,然後兩兄弟逆時針行走,如太極圓轉完成對調移位。
原本兩個頭對門的石獅,此時就像吵架情侶歪向兩側。
楊長在完成移位後,就像擺弄玩具再次微調,等到旁邊看客把嘴合上,才捏著下巴與武鬆討論。
“這下終於放對了...”
“是啊。”
武鬆配合著點頭,兩兄弟憑借強悍神力,完成了一次指鹿為馬。
任元最先清醒過來,武鬆的名聲在江湖上很響亮,他並不懷疑武鬆力量大,但楊長這體格和力量顯然不匹配。
而且剛才在搬石獅途中,任元看見楊長全程保持笑臉,感覺比武鬆力量還要誇張。
這真麼可能?
石獅莫非是假的?
這倆在演戲法?
任元好奇走上前,學著武鬆去晃石獅。
“咦?”
“多用些勁兒。”
“呃...”
得到楊長‘善意提醒’,任元指著對麵尷尬一笑,“我就胡亂看看,果然用的好石料,再試試另一個...”
任元嘗試完另一尊,連忙抱拳對兩人行禮,表情無比崇敬。
“楊觀察、武統製,你們真是神力也,我活了三十四年,今日始知單人能抱石獅,這估計有千斤重量?”
“這不算什麼,我們還有個好兄弟,能生拔垂楊柳。”
“我聽說過這故事,花和尚魯智深是吧?任某窺一斑而知全豹,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嗬嗬。”
楊長笑嗬嗬應下,立刻捂著肚子轉移話題“剛才活動一下,突然感到腹內空空,任統製今日若無他事,與我們去吃杯水酒?下次相見不知何時...”
“觀察相邀,是任某榮幸。”
看到任元願意同去,楊長又向馬擴提出邀請。
“現在已過正午,馬廉訪如有閒暇,不如與我們同去?”(馬擴此時官職為保州廣信、安肅、順安軍廉訪使,正三品)
“你們自去,我還有公務。”
“告辭。”
楊長當即在府前辭彆,與任元往酒肆套話不表。
馬擴在階上站立很久,直到四人背影消失在街口,才走到石獅前試著推了推。
單手發力,紋絲不動。
鉚足勁,腳蹬地,雙手再推。
石獅勉強有細微晃動,而馬擴已經漲紅了臉,心中已無法用言語形容。
你們真是人?
馬擴官職雖為廉訪使,多年來也是作為外交使者,但卻是正經的武舉出仕,除了韜略還有不俗武藝,還曾被阿骨打誇為‘也立麻力’(善射之人)。
他在金國見識的悍勇之輩,都沒表現出如此震撼的力量。
再回想楊長之前作答,他或許還真沒有自吹自擂,完顏闍母若真對上此人,大概率是打不過的。
此時此刻,心中感慨。
大宋不缺武略猛將,可惜被重文輕武祖製牽絆,不少勇士都屈沉在民間。
若朝廷不拘一格降人才,此時又何必懼怕金人?
時間,還不晚。
馬擴懷揣一腔激動,返回前廳把剛才門前的目睹,繪聲繪色告訴童貫與辛興宗。
童貫聽完立時愕在原地,他思緒再次回到幾年前,回到梁山泊逃亡路上。
辛興宗則不以為然,用懷疑口吻喃喃說道“那石獅子又不是西瓜,少說也有上千斤重,能被個人抱起移位?”
“石獅就在府門,辛將軍若是不信,可自己前去看看。”
“是麼?那我真得見識一番。”
辛興宗帶兵多年,他見過的猛將不計其數,自是不肯相信馬擴之言,言罷即辭了童貫出門。
馬擴待其走後,急忙拱手對童貫道“楊長、武鬆皆出自梁山,陛下把這支隊伍交給樞相,對穩定兩國關係非常有幫助,隻要我們積極在邊境設防,就不怕金人悍然入侵...”
“不要篤信匹夫之勇,梁山軍如無往而不克,為何不能一鼓作氣滅掉方臘?天時地利人和都會影響戰爭,不過有宋江駐守在真定,起碼能牽製住常勝軍,郭藥師之前是何等倨傲?卻在張覺死後說了不少喪氣話,就怕變生肘腋...”
“郭藥師雖桀驁難馴,但燕京防區離開常勝軍,彆說防禦金人背盟入侵,就是蕭乾的殘遼也抵擋不住,但常勝軍既已不可靠,一旦造反將無人能反製,確有必要做出防範。”
“你武舉出身腹有韜略,又出任三軍廉訪使已久,對河北形勢應有一定掌握,可能良策助我以絕後患?”
“常勝軍正軍隻有五萬,現在唯一辦法即以軍製軍,真定四萬梁山軍、兩萬義勝軍若不夠,可再從西北、河東、河北挑選十萬人,用兩個驍勇善戰的將領統帥新增兩軍,然後駐紮在燕京周邊州府,有戰事可四軍協同配合,平時則以三倍軍力去防郭藥師。”
童貫聽後捋須頷首,他內心認可馬擴的辦法,但朝廷收複燕京花銷太大,譚稹又剛剛招募義勝軍,倉促再招十萬人很困難。
財力、物力、人力,眼下都已吃不消。
“此事容後再議,先解決雁門之外的威脅,相比平州的斡魯不(完顏宗望),雲中的粘罕(完顏宗翰)才是心腹大患。”
“可完顏闍母一事,咱們已經無法回應,樞相打算如何處理?”
“我已向陛下要來文書,先去探探粘罕意圖再說,他若仍以金國太子搪塞,咱們就用楊長的話去試探,說不定還能起到震懾作用。”
“樞相要我前往?”
“非君莫屬。”
馬擴領會了童貫用意。
上次與金人接洽全身口頭爭執,現在取來吳乞買交割四州回文,粘罕不奉命就有造反之嫌,若用金國太子繼續糾纏,就主動爆出楊長殺胡人事件。
無論完顏闍母是否被殺,金人理虧沒辦法直接承認,但如果金國太子真的死了,那必將震撼女真人。
馬擴打算渲染楊長武藝,用金人慣用伎倆對付金人。
楊長離開第二天,即十一月三十。
童貫遣馬擴、辛興宗為使,出雁門往雲中麵見粘罕。
辛興宗表麵是為馬擴作伴,暗地裡卻是受了童貫的密令,負責觀察
雲中的防務情況,已供遼帝從夾山出兵奪取西京。
童貫遣人到京城求文書,已經說服皇帝結盟耶律延禧,於是趙佶寫了一封親筆信,由東京的西域僧人帶給遼帝。
馬擴路過忻州留了兩天,他通過詢問州內官員、百姓,打聽到胡人首級埋葬處,掘開發現果有骷髏頭。
裝入木匣帶著上路,於十二月上旬抵達雲中。
好巧不巧,粘罕不在。
他的親信兀室(完顏希尹),代理粘罕為金國西南、西北兩路都統,主持日常軍政事務。
馬擴、辛興宗經過通傳,跟隨護衛進入兀室營帳,雲中文武端坐於兩側,皆神情肅穆看著兩人。
“大宋宣撫司帳下,使者馬擴、辛興宗,見過兀室元帥...”
“爾等即稱元帥?為何不行三拜九叩之禮?”
兀室話音剛落,馬擴、辛興宗儘皆愕然,心說麵君才三拜九叩,這廝到底想乾什麼?
辛興宗對這場景不熟,一時沒從震驚中緩過來,而馬擴在前年四月見過。
他那時隨北伐軍接收燕京城,金使撒盧母手持金國皇帝聖旨,要求童貫、蔡攸跪接聖旨。
屈辱時刻,也是馬擴挺身而出打圓場,才讓童貫、蔡攸免了羞辱。
兀室見樣學樣?
撒盧母手持金國皇帝聖旨?
你有什麼?有個毛啊!
你有毛嗎?
馬擴內心瘋狂吐槽,表情卻鎮定如宣撫司外的石獅,正色說道“禮儀講究對等,三拜九叩是麵君之禮,我們若對兀室元帥行大禮,是對你們金國皇帝不尊重,也對元帥沒有任何好處。”
“可是本元帥,沒感受到你們尊重!”
兀室為了壓製宋使氣勢,故意語氣不善且刁難,然馬擴依舊不卑不亢回答。
“漢人隻對君王長輩行大禮,元帥是大金的臣子,我們是大宋的臣子,彼此應該是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