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挫骨揚灰(6k)(2 / 2)

一手遮天 謅州舟 14058 字 6個月前

“巧言令色。”

兀室不耐煩聽下去,直接打斷馬擴拂袖而去。

辛興宗沒有出使經曆,被兀室的舉動看得呆住,旋即回頭望向馬擴咽口水,好像在說咱們回得去嗎?

馬擴則很有經驗,旋即對左側一人行禮,笑嗬嗬說道“兀室元帥性子真烈,我奉童宣撫之命來此,是為國事...”

“兩位坐下說話。”

回應馬擴的官員,乃遼國降臣高慶裔,他通曉漢語、女真語,被粘罕收作麾下通事,且頗受器重。

馬擴在燕京談判時,就與高慶裔有過接觸,所以剛才兀室動怒而去,他心裡一點都沒慌。

“我們此次來雲中,是為接收山後諸州事宜,金國皇帝同意將蔚、應、朔、武四州交割大宋,這是大金皇帝的親筆回信...”

“上次派人去雁門接洽,童宣撫已經提過此事,元帥為此已趕回上京確認,所以你們才無緣一見。”

“粘罕元帥不在,還有兀室元帥坐鎮,你們可核實信件真假...”

“馬廉訪。”高慶裔止住馬擴敘述,笑嗬嗬說道“兀室元帥隻是代管,重大國事得粘罕元帥做主,你們來得確實不巧。”

“元帥何時返回?”

“尚未可知也,你是金國老朋友,可以留在雲中等候,不過我想提醒兩句。”

“請講。”

馬擴一臉好奇湊上前,就聽高慶裔蹙眉捋須,喃喃說道“元帥攻克山後諸州,原因之前已經講了,要是叛逃百姓不能追回,交割問題必定會擱置,他回上京就為說明原由,你們最好想辦法配合...”

“金國王子一事,我們已查到眉目!”

“當真?”

辛興宗不懂外交節奏,他突然插話打斷了馬

擴思路,但讓高慶裔又驚又喜。

高慶裔追問之時,辛興宗才知道自己失態,遂把主動權交給馬擴。

馬擴無奈接過話腔,滿臉凝重說道“隻能是有些眉目,但由於時間跨度較大,也許並不是金國王子,事情要從兩年前說起...”

完顏闍母就在那時消失,甚至沒趕回聽完顏阿骨打遺言,所以高慶裔聽到兩年前,身體就像觸電一樣,瞬間來了精神正襟危坐。

當聽到闍母被當賊寇斬殺,而且還是一人殺數十人,旋即露出不相信的表情。

“一個人?殺死五六十個異族?”

“您可彆不信,我大宋人才輩出,此人曾有以一敵千壯舉,對付五六十人不在話下。”

“還以一敵千?馬廉訪真會打趣,即便那人武藝高強,五六十草原兒郎跨馬引弓,放冷箭也該擋不住。”

“馬某從不打趣,楊觀察當時以一敵千,怎會沒人放冷箭?但都被他神奇化解掉,這人死在兩年之前,你們金國王子今年丟失,應該不會是同一人?”

高慶裔自知不能應,遂笑嗬嗬說道“你剛才也說了,時間跨度太大,當然不是同一人,不過你口中的楊觀察,真有這麼厲害?”

“這能有假?”

馬擴側身看了辛興宗一眼,搖頭回應曰“馬某幾天前親眼所見,楊觀察與他麾下統製,抱起千斤重的石獅行走,就如同抱西瓜一樣輕聲。”

“千斤石獅?越說越玄乎了...”

“不信你問辛將軍?或者有空到太原宣撫司去一趟,府那對石獅就是證據。”

“真是奇談也。”

高慶裔隻是軍師通事,他信不信馬擴不重要,隻需將消息傳給兀室。

辛興宗送出盛頭骨的木匣,請高慶裔拿回去再作辨認。

而高慶裔也借等候粘罕,留兩人在雲中多等幾天。

馬擴想了解金人虛實,辛興宗也要打探雲中布防,隨接受高慶裔提議住了下來,直到月末粘罕不見歸期,兩人才辭彆兀室返回太原。

兀室在接待來使時的囂張,與聽完馬擴故事後判若兩人。

他與闍母交情匪淺,也知闍母當初隨使團入關,後麵突然在代州沒了消息,遂遣了不少細作到代州打探,可惜沒探到任何消息。

闍母武藝卓絕,又有超越常人目力,粘罕一直安慰金國同袍,說闍母應是深入大宋腹地,為掌握那邊山川地貌,為兩國衝突時做貢獻。

原來已經死了兩年?還是被名不見經傳者所殺?

兀室將闍母頭骨,置於自己私帳中。

每日祭奠,從不間歇。

粘罕並沒回上京見吳乞買,而是五月襲取蔚、應、朔三州不久,雲中西北方向出了大事。

天祚帝耶律延禧,趁金國內部權力交接,也和北宋一樣沒閒著。

他調兵遣將出夾山,陸續攻取天德、東勝、寧邊、雲內等州,大有東山再起奪回西京之意,粘罕遂率兵趕去阻擋。

遼軍於寧邊、武州(朔州西鄰)交界,遭遇兀室(完顏希尹)所部伏兵,耶律延禧大敗後撤回夾山,所剩從者僅剩四千餘戶,步騎兵總共一萬餘人。

激戰之後,粘罕乘勝收複諸州,下令副帥兀室回鎮雲中,提防宋人趁虛奪蔚州。

兀室對馬擴囂張無禮,是出於迷惑童貫的手段。

除了著重加強飛狐、靈丘防務,還在使者停留雲中期間,故意大肆訓練周圍的部隊,製造出緊張的氛圍。

宣和六年,十二月末。

馬擴、辛興宗離開幾天之後,粘罕收複失陷的西北諸州,並在夾山周邊布下羅網,才秘密回到雲中。

粘罕先見到高慶裔,備細了解完馬擴出使情況,遂麵帶慍色往兀室

軍帳而去。

當時正值傍晚,兀室通常會在晚飯前,對著案上頭骨簡單祭奠。

突然帳簾被掀開,雪花卷著蒼勁朔風湧入軍帳,狂風把香爐下積的灰吹起,弄得兀室臉上身上沾滿。

“入娘撮鳥!”

兀室氣得攥拳欲打,可轉身卻發現是粘罕,狂躁的氣焰瞬間被按下,並詫異追問“您回來了?”

“你剛在拜誰?”

“哦。”

粘罕語氣冷峻,兀室急忙指著案上木匣解釋“闍母已經有下落,他竟被人殺死在代州,這是馬擴送來的頭骨...”

“你說這是闍母?”

粘罕幾步上前取來木匣,托在手心玩味發出質問。

“時間和細節都能對上,偏偏我們詐稱今年在蔚州走失,還沒辦法找宋人問罪...你乾什麼!”

兀室話還沒說完,就看粘罕把手一揚,木匣墜落摔得稀碎,好在頭骨質地比較硬,隻磕落幾顆牙齒。

他怒氣衝衝蹲下拾撿,卻突然被粘罕厲聲喝住。

“住手!你上當了!”

“嗯?什麼意思?”

“闍母的確已死,而且確實死在代州,但不是被楊長所殺,這個頭骨是假的!”

粘罕冷冷作完解釋,抬腳把闍母頭骨踢開,眼中冷漠堪比帳外雪。

他這一覺,就好像踢在兀室頭上,腦瓜子一時嗡嗡的。

“我需要一個理由,如果還沒查清楚,就不該...”

“這個,認識吧。”

粘罕在兀室質問時,從懷裡掏出一條鑲金狼牙手鏈。

那正是闍母隨身攜帶的信物,後來被田豹等人順手牽羊拿走遺物,兀室此時捧在手心愣住。

“闍母前年在代州打獵,遇上了被楊長追趕的賊寇田豹,這廝當時恐有數千之眾,他們看著了我們的馬匹,於是恃眾圍住展開激戰,最後寡不敵眾才為賊所害,闍母在金國武藝出類拔萃,能有漢人一人打他幾十個?哄小兒的話能信?”

“我也不肯信,但馬擴說得言之鑿鑿...”

“馬擴就算漢人中的勇士了,他一人能擋住我們多少人?三五個都算多的。”

“言之有理,不過元帥怎麼知道?您不是在西北...”

兀室話沒說完,粘罕撣去衣上雪花,坐在一旁哈著白霧。

“上個月在東勝,西夏得知金軍大敗遼軍,害怕我們借機攻打西夏,於是獻上了這個情報,過幾個月還會把田豹等解來。”

“原來如此,他娘的!”

兀室氣得箭步上前,一腳踢在頭蓋骨上,卻因著力點不太對,痛得他單腳直跳,隨即大聲呼喊“來人,來人,把這頭骨砸碎!化為齏粉!”

可憐那完顏闍母,身為金國宗室大將,卻因為幾個賊編瞎話,被自己人挫骨揚灰。

“善戰者不怒,你要學會控製情緒,我們還有很多大事要做。”

“嗯,我就是不明白,宋人為何如此?”

“哼哼。”粘罕輕蔑冷笑“馬擴吹捧楊長武藝,不就是想嚇唬我們?拾人牙慧的伎倆,焉能瞞過本元帥?”

“可恨!”

兀室一拳砸在桌上,惡狠狠說道“先拿假首級騙斡離不(完顏宗望),又拿個假頭骨來雲中騙我,宋人真是奸詐狡猾。”

“你再忍一忍,等我捉了耶律延禧,就會著手收拾他們!”

“耶律延禧躲在夾山,如果遁入西夏或者北逃,咱們可就鞭長莫及...”

“這得賭一賭,西夏國小應該不敢接收,倒是盟友大宋不好說,至於北邊苦寒之地,耶律延禧不信任阻卜人(遼北部遊牧部落統稱),也從未調動阻卜人作戰,所以他未必肯去。”

粘罕言罷又站了起來,雙手握住兀室肩膀,一臉嚴肅說道“遼人強弩之末,我又在夾山周邊布下羅網,雲中軍政由你繼續代理,我真要回趟上京見陛下。”

“為何?”

“宋金必有一戰,先下手者為強,現在遼人幾無威脅,是時候準備伐宋了,我要說服陛下出兵,需要後方提供兵源、物資。”

“好,我早看不慣他們!”

兀室肅然點頭附和,粘罕輕輕拍打他肩膀,語重心長提醒“彆忘了我們的戰術,先示弱於人再趁其不備,童貫不是遣使來雲中?咱們也遣使去一趟太原,以後我們率兵伐宋,必定走太原這一線,哪怕借口看看那對石獅,摸清沿途關隘與軍事部署。”

“好!”

“再見見那個楊長。”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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