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混蛋!”她咒罵著,不再裝柔弱來博取對方的憐惜。她以為自己已經陷入了無比可怕的深淵,卻沒想到深淵之下,仍不可見底。
她不由地哭了起來:“世道動蕩,才容你這樣的豺狼橫行。”
眾生皆苦,無人不冤,若不是蕭家皇帝胡作非為,他們鮮卑人原也該有一個平靜幸福的生活,不至於一個個男子早早上了戰場,在苦寒之地想要拚殺個活路。
他要的是早日結束這亂世,平定天下,安撫百姓,而不是陪著一個嬌養的女郎,演這出矯情的戲碼。
“這世道如此,不是你們漢家皇帝作孽過多嗎?我一個蠻夷,尚知體恤百姓,可他們卻隻知內鬥,不管蒼生死活。”慕容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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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俯身,用唇輕觸她的臉頰,意料之中的溫軟觸感。
她的身上有三月桃花的味道,蠱惑著他的心跳。
靈徽受了這樣的唐突,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儘,連唇都泛出了誇張的蒼白。
哪怕聽說阿父戰死,她失了依祜,哪怕聽了趙纓的噩耗,她心如死灰,她也從未動過了斷的念頭。
她以為隻要活著,就還有希望。可是現在,她知道自己在劫難逃,注定在這場亂局中粉身碎骨。
慕容楨見她一言不發,安靜地近乎詭異,微微詫異。室內光線昏昏,他看不到她眼裡荒蕪的顏色。
“你真的……不肯放過我?”她的語調哀婉地不成樣子,就算是再冷酷無情的人,也難免生了幾分惻隱。
“靈徽,你踏踏實實待在這裡吧。跟了我,我定會竭儘全力護著你,寵著你,不讓你再受委屈。”慕容楨俯身將靈徽緊緊攬在了自己的懷中。
她消瘦的厲害,落在他懷中的分量,輕的像是一抹隨時消散的雲。
她嗚咽了幾聲,慢慢歸於平靜,用纖弱的手輕輕攥住了慕容楨的衣襟,悲哀又絕望的語調自耳邊傳來:“你不要後悔……”
他絕不後悔,沙場悍將,戰無不勝,從來不是因為妥協,而是因為無所畏懼。
此刻,心愛的女子就在自己身下,二十多年枯井般的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悄然生長。隨著他輕柔的吻落下,隨著她的衣衫落下,隨著他們的呼吸聲慢慢糾纏,隨著燭火慌亂不安的躍動……
他的心田芳草萋萋,繁花似錦。
真是奇怪呢,原來有人陪伴的感覺是這樣的美好。香氣繚繞中,他仿佛跌入了雲端,隨著起起伏伏的心跳,肋生雙翼,九天翱翔。
……
不知何時,更漏已斷,香氣漸冷,燭火寂滅,月華滿天。屋內的人才漸漸沒有了聲響,相擁著安眠。仆婢們早被帶了下去,沒有靠近打擾。
萬籟俱靜之時,唯有一人睜著雙眼,眼裡藏著灰敗和死寂。
月華悄然流轉,轉過朱閣,漏過綺戶,鋪陳在內室的地上。人若是如月一般該有多好,哪怕殘缺的不成樣子,也終有圓滿的一天。
可她卻要撐不下去了,夢裡期盼過的團圓,竟是遙遙無期,就算再相見,也不過是七零八落後的委曲求全。
或許她當初就不該逃,在洛陽城破的那一天,就該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若是那樣做了,至少還有尊嚴,不像現在,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