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 朝中局勢(二合一)(2 / 2)

謝不為心下更是混亂,“

叔父,我不明白......”

謝翊歎了一口氣,“六郎,有時,眼見不一定為真,若想撥開眼前迷霧一探究竟,還需用心去分析。”

他望向了窗外秋景,初見蕭條,“有琅琊王氏、譙國桓氏在前,陛下早就對世家心懷警惕,不過是力不能及,才借母族庾氏與後族袁氏之力以治國邦,但這絕非是陛下想要看到的。

或許世人都以為,太子是因出身卑賤,才為陛下厭棄,可陛下當真是出於真心嗎?”

謝不為隱隱有所察覺,但他卻不敢開口。

謝翊收回了目光,看向了案邊光潔規整的棋盤,“在如今數十位皇子之中,唯有太子非世家女所出,這是太子所短,卻也是所長。”

說到此,他便不欲再多說,隻淡淡笑了笑,“不過,陛下也非完人,他忌憚世家,卻還要用世家,包括流露出欲以尚書改朝局之心,雖能助陛下心意完成,但弊病甚多,這是我與一眾良臣皆不願看到的。”

他將棋盤移到案中,啟開了棋盒,撚出一子,卻做舉棋不定之勢,“可陛下也不可謂不慎重。”

“啪嗒”一聲,謝翊將棋子落在了正中心的棋格上,這已是違背了棋局占角以占先機之規,“六郎,即使這尚書絕不會為孟相一直掌控,但隻要孟相在尚書一日,朝中便能穩固一日,這‘遲早’,卻也足夠,你可明白?”

謝不為隻覺心下破了一個大洞,卻覺不出痛楚,隻有渾身的冷意、麻木,但他還是試圖為他與孟聿秋爭取一些。

“可,這一切,就該懷君來承擔嗎?他也是人,他也會厭倦,他就不能為自己而活一次嗎?”

謝翊撚棋一頓,像是並不意外謝不為的想法,他無比耐心地向謝不為解釋,“六郎,即使你先前十多年可稱坎坷,但你也是一直住在會稽莊子中,不曾見過這個世道真正的模樣。

所以,對你來說,你覺得,就算孟相不在尚書,事情也不會糟到無可挽回的地步,你們大可以心無掛礙地為自己而活。”

他的眼神陡然凝重了起來,“可我要告訴,如今,若是尚書無孟相,蒼生便要更苦。”

但他的言語卻依舊緩和,是長輩對不懂事的小輩理應有的諄諄教導,“我也知道,我不一定可以說服你,孟相也會寬慰你,而你先前所見,也不足夠,所以,我想讓你自己去看一看。”

謝翊撫了撫謝不為的頭,“此事尚有轉圜餘地,我與其他公卿暫時按下了庾氏咄咄之勢,並請陛下派遣你與孟相一同去會稽郡鄮縣平叛。”

他緩緩道,“鄮縣近來不太平,上任官員多為刺客所殺,且其隔海之島舟山亦有海盜頻頻上岸劫掠。”

他再一歎,“如果,回來之後,你還是覺得你與孟相該為自己而活,我便不會再有任何意見。”

謝不為隻覺謝翊這一句聽上去雖是輕飄飄的,卻在頃刻間,化成了一座大山,將他死死地壓在了下麵。

他似乎預見了什麼,卻又無力反抗。

謝翊在最後讓奴仆送謝不

為回院的時候,再交代了一句,“我等下便遣人告知孟相,讓他明日不要來謝府,我會帶你去見一個人。”

“六郎,好好休息吧。”

謝不為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房的,阿北和慕清連意還在東郊,如今他院中隻有兩個臨時派遣來的奴仆候在房外,自然也不會提醒他冷暖。

等他從一陣涼意中回過神來時,窗外的天色已經全黑了。

他不知道現在的時辰,也無心想去探究時辰,隻僵硬地望著那黑漆漆的天,竟有疑惑,這天,當真還會再亮起來嗎?

突然,他身後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並有淡淡暖光燃起。

他沒有回頭,卻也知道是誰,因那人身上的淡香,確實與眾不同。

腳步聲停在了他身側,繼而他雙肩一重,身子一暖,是有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但他卻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直到那人也同樣坐到了榻邊,他才下意識側身避了避,語中夾雜著今日所有不滿的怨氣,“謝席玉,你來做什麼?看我笑話嗎?”

謝席玉沒有應聲,隻靜靜地看著謝不為的側臉,什麼也沒有說。

暖光透過了他們中間的縫隙,投射在了牆上,像一道隔閡,將他們分開,卻也像一道模糊的色塊,虛化了他們之間的邊界。

謝不為突然想到了在鳴雁園的那個夢,渾身陡然一顫,他捏緊了拳,猛然看向了謝席玉,“前幾日,你有沒有去南郊,有沒有......去鳴雁園。”

雖有暖光照在他們周圍,但謝席玉的一雙琉璃目中卻沒有任何的光亮。

謝席玉仍舊是靜靜地看著謝不為,直到謝不為再也無法忍受,想要起身之時,才聽到謝席玉才開了口——是謝不為印象中的如玉磬之聲。

“你夢見了什麼?”

謝不為心中一駭,他猛然抓住了謝席玉的衣袖,“你怎麼知道我做了夢。”

謝席玉低頭掃過謝不為的手,聲音依舊無喜無怒,“我去了。”

謝不為雙眉一皺,“什麼?”

謝席玉淡淡續道:“那日,我也在南郊,也去了鳴雁園,看見了你在水榭中小憩,便沒有打擾你。”

謝不為攥著謝席玉的衣袖更緊,“那為何竹修說,沒有人來過鳴雁園。”

謝席玉抬眸,目光落在謝不為的眉間,“我,並不想讓你知道我去過......”

這話顯然隻說了半句,但謝席玉卻沒有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謝不為本下意識想要問謝席玉夢中之事,可話到嘴邊又意識到,不過是夢罷了,即使夢裡確實是與謝席玉有關,但現實中的謝席玉也不會明白。

他倏地放開了手,再一次側過身看向了窗外,“我不想見你,你走吧。”

謝席玉卻一動不動,須臾,才道:“為何不聽話?”

謝不為隻覺莫名其妙,正想駁斥回去,卻聽得謝席玉繼續道:

“我不是早跟你說了嗎,離孟懷君遠一點,你為何,還是不聽話。

謝不為一怔,旋即笑了出來,隻是笑著笑著,眼角便有淚滑落,“謝席玉,我為何要聽你的話?”

謝席玉抬手想要觸碰謝不為,卻在挨到了謝不為的鬢邊時被謝不為一手揮開,厲聲嗬斥,“彆碰我!”

謝席玉的手滯在了半空,他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

燭火的暖光入了他的眼,卻隻顯出其中的晦暗,“你不聽話,就會受傷。”

謝不為更是仿佛聽到了一個笑話,“謝席玉,就算我受了傷,與你也沒有半分關係吧,這不是你想看到的嗎?”

他像是找到了可以宣泄的途徑,越說聲音越揚,也越加咄咄逼人,“你不是盼著我身敗名裂嗎?不是盼著我不能留在臨陽嗎?不是——”

“盼著我死嗎?”

謝席玉的雙眼陡然一眯,他猛然不顧謝不為掙紮,緊緊抓住了謝不為的手腕,語調略有急促,“你到底夢見了什麼?”

謝不為隻覺手腕一痛,卻更加清醒,便也不想掙紮,隻揚起下頜狠狠地看著謝席玉,“我夢見了什麼?你應當猜得到吧。”

他一字一頓,聲音有些淒厲,像是夜鶯啼血之聲,“夢見你,殺了我啊。”

謝席玉渾身一顫,手也不自覺地落下。

謝不為察覺出了謝席玉的不對勁,但此時的他並未多想,隻樂於見到謝席玉這副有些失魂落魄的模樣,說話愈加冷嘲,“怎麼?被我說中了,你就是想殺了我對不對。”

“我其實也不明白,明明是你像一個小偷,偷走了我的身份,我本也沒有計較,可你卻反過頭來想儘各種辦法陷害我,甚至,還想殺了我。”

“謝席玉,你當真是無恥到令我大開眼界。”

他以為這樣會激怒謝席玉,可也不知為何,謝席玉竟在他這一聲一聲中逐漸重新平靜了下來。

就在他發泄完所有的怨氣想要驅趕謝席玉時,卻聽得謝席玉終於又開了口,是一聲長長的歎息。

“不為,我知道叔父想要帶你去見誰,想要安排你去做什麼,可我並不讚同你去做。”

謝不為聽到了謝席玉說的那句“不為”,身上莫名一寒,怨氣又起,“我憑什麼要聽你的?整個謝家隻有叔父是為我好,我不聽叔父的話,難道還要聽你的不知所謂嗎?”

謝席玉依舊平靜,一雙琉璃目像是世上最為澄澈的事物,能看清一切的根本,“不為,無論你信與不信,我不會害你。”

謝不為冷笑道:“那從前呢,是什麼?你敢說你從前沒有陷害我的意思嗎?”

謝席玉卻坦蕩地迎上了謝不為的目光,“沒有,我從來沒有陷害過你。”

謝不為一怔,他似乎隱隱察覺到了什麼,但這種感覺卻轉瞬即逝,他竟下意識沒有再反駁謝席玉。

謝席玉慢慢站起身來,他的影子在燈火下拉長,顯得無比的單薄。

“除了我,不要相信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