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寧宮。
朱厚熜坐在禦座上,靠著深黃墊子,神色清冷地瞥了一眼自己麵前的三位閣臣。
“朕說過多少次,本朝沒有山中宰相,現在不許有,將來也不準有!”
“結果卻都把一個私人宅邸當真正的內閣了!”
朱厚熜說著就嗬嗬一笑,然後歎道:“現在真是沒幾個人靠得住了!”
朱厚熜這麼說後,梁儲、蔣冕、毛紀皆心裡一顫,不由得忙匍匐在地。
“要不然也不會隻有一個羅欽順、張璁,還有朕取的那個新科狀元才為朕安定二十餘萬軍民的事上賀表,為此相信朕能開中興之世。”
朱厚熜則繼續說著。
“就連你!”
“朕的元輔!”
“有事也寧肯期望他楊太傅能解決,也不是來期望朕!”
這麼說後,朱厚熜還突然指著下麵的梁儲,切齒不已。
“臣萬死!”
“臣去見太傅,實因總憲陳公代各邊要餉五百萬兩,因數額太大,幾乎掏空國庫還不能足應,為不至於動用內帑,故不得不去見太傅,請太傅出麵說合,讓外邊諸臣體諒一下朝廷。”
“畢竟陳公與總製彭公等皆太傅門人,由太傅出麵,自比陛下出麵合適,因為素來哪有君父求於臣子的道理。”
梁儲這時忙叩首回答起來。
朱厚熜聽梁儲如實說了緣由,才語氣和緩了許多,問:“那他答應了嗎?”
“沒有!”
“臣無能,未能說服太傅。”
梁儲回道。
朱厚熜猛地回頭,看向梁儲,使得一頭烏發揚起:“那他怎麼說的?”
“太傅要臣答應!”
“即便臣說既如此,不當減江南漕糧,他也不肯,說一切以定大禮為重。”
“至於因此造成資民治之財匱乏的問題,他說,則當請陛下撥內帑助之。”
梁儲回稟到這裡時,在這裡值守的司禮監穀大用一時睜大了眼,看向了梁儲,且也瞥了一眼朱厚熜。
梁儲這裡則繼續回答說:“太傅說,陛下乃聖君仁主,豈會坐視小民受難?故此舉,隻不過會令宮中近幸生怨,言臣若不敢得罪宮中近幸,大可留中,待他病愈,重回內閣後,自會為天下之民爭之!”
梁儲這麼說後,蔣冕和毛紀皆愕然不已地瞅了梁儲一眼。
穀大用則捏緊了拳頭,咬緊了牙。
朱厚熜聽後笑了起來,感歎道:“好個定策國老啊!”
“都起來吧。”
沒多久。
朱厚熜就語氣柔和地說了一句。
“謝陛下!”
朱厚熜這裡則待梁儲坐好,蔣冕和毛紀站好後,說:“給元輔換成椅子,上了年紀的人,該靠一下就該靠一下,以後皆如此例,朕不是刻薄之君,該體諒的時候還是會體諒的。”
穀大用這裡拱手稱是,並立即吩咐人去給梁儲搬把椅子來。
梁儲這裡忙謝了恩。
而蔣冕和毛紀則抿嘴看著穀大用一臉微笑地帶著人把一張宮椅抬到了梁儲身後,還親自扶梁儲坐了下去。
這一下子,他倆更像個陪在兩邊的下屬一樣。
朱厚熜這裡則在梁儲坐下後說:“陳金代各邊要餉那道本,朕也看了。”
“皇兄在位時,欠餉竟到了如此地步嗎?”
然後,朱厚熜就問著梁儲等:“你們打算怎麼辦?”
“臣謹以肺腑之誠,叩請陛下撥內帑以濟蒼生、穩軍心!”
“雖然大行皇帝在世時,並未讓九邊欠餉如此嚴重,總憲他們這樣做是有勒索朝廷之嫌,但到底是請皇恩,陛下不能不答應而收軍心。”
梁儲再次起身匍匐在了地上,而咬牙說道。
“陛下,元輔所言極是,朝中現在實在是沒有這麼多銀子。”
“臣等近聞淮、揚、邳、徐諸府,軍民房屋田土渰沒殆儘,百裡之內,斷絕炊煙,賣兒鬻女,轍以斤計,至於相視痛哭,投水而死。又傳聞鳳陽、泗州、洪澤,饑民嘯聚成群,白晝劫掠商船過客,不知何日剿平。”
“更有湖廣大湖決堤,水災波及十五府,流民逃荒無數,陛下進京時,想必也有所目見。”
“故臣等隻能請君父略慈愛之心,撥內帑以助天下之難!”
蔣冕也跟著跪下來痛聲說道。
毛紀也跟著跪下來說道:“臣等無能,實在難以靠稅財維持天下之安,如今唯請陛下以蒼生為念,先濟百姓,助國難,再懲辦臣等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