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趙世禛回到府內,卻見飛雪跟西窗都不見人影,推開廳門,才發現西窗居然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心中一驚,難道是有人敢在王府動手?疾步上前才要俯身查看,突然間覺著異樣。
趙世禛盯著地上的西窗,漸漸地變了眼神。
他回身往椅子上坐下,目光掠過桌上放著的那一個茶杯盞,認得是方才他跟闌珊討要禮物,她給自己放在掌心的。
嘴角不由多了一抹笑意,趙世禛淡淡道:“雖然開了春,地上還是挺涼的,你打算躺多久?”
話音剛落,地上的西窗動了動,鬼鬼祟祟地睜開雙眼。
趙世禛喝道:“你還不給我滾起來!”
西窗一個激靈,神奇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主子!”他訕訕地垂著雙手站在旁邊。
趙世禛道:“人呢?”
西窗嘀嘀咕咕地說道:“小舒子、咳,是舒丞已經走了……”大概是知道這句無法交代,他忙又補充道:“他說家裡有急事!”
趙世禛舉著那個茶杯看來看去:“所以你攔不住人,就在這裡裝死?”
西窗縮著肩頭小聲說道:“我、我怕主子生我的氣……”
趙世禛舉起那茶杯作勢欲摔,西窗嚇得抱住頭跪在地上:“主子饒命!”
“你還知道求饒!連個人都看不住!”趙世禛盯著他,卻並沒有真的把茶杯丟了過去。
畢竟以他的手勁,這一下子就算不著意用力,也夠西窗去半條命的了。
西窗抱著頭,偷偷從胳膊肘的縫隙裡看趙世禛,大概是琢磨出主子並不會真的弄死他,西窗才哭唧唧地說道:“我本是要他留下來吃飯的,他哭哭啼啼的說什麼他娘子擔心,什麼小孩子也巴望著之類,還說改天會再來給主子正經請安,我聽了這個才放他去了的。”
趙世禛聽著“娘子、孩子”之類,眉頭蹙起,聽到“正經請安”,才哼地笑了聲:“是嗎,說了什麼時候來嗎?”
西窗到底還有點機靈,福至心靈地叫道:“休沐!他說是等休沐的時候就來!”
本朝官員們的休沐期是五天一休,時候倒也不算很長。
趙世禛哼道:“那你給我看好了,到時候人要不來,就唯你是問。出去吧,吃力扒外的東西,看了你就氣!”
西窗抱著頭,連滾帶爬地從內堂跑了出來,一直跑到院外才歎了口氣:“又是我來背這口黑鍋,小舒子真是個惹禍精!算了,少不得我抽個空去告訴他,叫他好歹在休沐的時候過來一趟,免得主子又拿我開刀。”
他打定了主意,抓了抓頭,忽地又想起來:“之前主子把小舒子留在房內是乾什麼呢……”
耳畔又響起那聲令人心顫的低吟,西窗咕咚咽了口唾沫,不敢再往下想。
闌珊是央求飛雪領著自己把王府的側門跑了的。
幸而趙世禛離開的時候沒有命飛雪強留她,飛雪見她急得跟無頭蒼蠅似的,隻好舍命陪她了。
兩人出了王府,飛雪說道:“咱們這一走,撇下西窗,不知道王爺怎麼收拾他呢。”
她說了這句,見闌珊呆呆怔怔的似有擔憂之意,才又笑道:“不過不要緊,幸而那小子皮厚,又油滑,王爺也未必真下手懲治他。”
闌珊才又鬆了口氣:“飛雪……小葉,多謝你啦。”
飛雪無奈地看著她:“謝我做什麼?我倒是寧肯不要你這些謝,你要真想謝我,怎麼不多聽聽我說的那些話呢。”
闌珊低下頭。
今日她沒有戴帽子,也不戴夫子巾,隻束著時下男子們流行的網巾,不知道方才在王府內到底是怎麼磋磨的,原本梳的整整齊齊的頭發有些毛躁地探伸出來,額前的網巾也略顯得歪了一些。
因為耷拉著腦袋,後頸便露了一大片出來,頸窩處再往下,很明顯的兩三點紅色痕跡在上頭,有一枚甚至隱隱能看出那嘬起的形狀。
闌珊的臉雖然給曬得微黑,脖頸上卻仍是白皙如雪,白雪紅梅,刺眼而又煽情。
就算飛雪的床笫經驗為零,但看著這般情形,也能想象出這其中的些許。
飛雪咳了聲,臉上略熱,本想提醒闌珊,可有不大好出口。
又見她似垂頭喪氣的樣子,飛雪反而笑了:“你啊,真是的……”
闌珊連頭也抬不起來了,帶一點祈盼地望著飛雪:“小葉,你能不能去雇一輛車?我有點累呢。”
飛雪白了她一眼,很想問問她到底做了什麼,竟是這樣手軟腳軟的樣子,可看著闌珊黑白分明的懵懂眸子,眼神帶著些許無助跟茫然,因為哭過,眼皮還是微微紅腫的。
西窗之所以肯冒著給趙世禛責罰的風險放他們離開,大概……也是因為看出她是真的哭過吧。
飛雪心中歎了聲,竟知道她受不了那些話,竟舍不得再擠兌她。
於是說道:“你在這裡站著彆動。我去去就來。”
闌珊答應了,果然便立在原地等候,眼見飛雪往前去找車了。
站了頃刻,雙腿似乎還有點酥麻。
闌珊下意識伸手捏了把,突然想到在王府內廳給趙世禛抱著欺哄的情形,她臉上一熱,急忙把手蜷握起來不敢再去碰。
正等候中,突然前方一陣喧嘩。
路人們紛紛退避,闌珊不知怎麼了,也急忙跟著退後。
耳畔聽到嘩啦啦的響聲,闌珊個子矮,仰頭看去,依稀看到前方有數輛大車經過,正中的一輛車看著很是眼熟,鎏金的車頂,在日光下閃閃發光,車邊垂著精致的禦品宮燈。
闌珊呆看了會兒,突然想起來這是華珍公主的車駕!
此刻,身邊路人也向著車駕說道:“看到了嗎,那是公主殿下的鑾駕。”
“好威風啊,公主殿下這是去了哪裡?”
“你還不知道呢?先前咱們皇後娘娘的身子不大好,年後稍微有了起色,突然間六皇子又病倒了,皇後娘娘仁慈,因而發了願心,要在京城內派發九百九十九套的孩童衣裳,希望菩薩保佑讓六皇子早點病愈。”
“啊原來如此,怪不得我昨兒似乎聽說了學堂裡的小學生們得了新衣裳呢,竟還有這種利民的好事。”
“當然,公主殿下就是代替皇後娘娘去督理此事的。”
兩個人說到這裡,突然又道:“說起來公主嫁給溫駙馬已經四五年了吧,怎麼還沒有一子半女的呢。”
“這個誰清楚,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皇家應該也不例外吧。”
“我倒是聽說,那位溫駙馬是工部的大官兒,經常要出差往外地去的,聚少離多的……興許是因為這個才沒有子女。”
闌珊聽他們竟說起了華珍跟溫益卿的家事,便轉身走開了幾步。
正在這時侯飛雪找了車回來,便拉著她上車回家去了。
而在路人議論紛紛的時候,華珍公主的車駕有條不紊地從大路上緩緩駛過。
有一些隻言片語,不免落在了華珍的耳中,卻多數都是在讚頌皇後娘娘仁顧天下,公主殿下竟也親力親為,真是難得一見的盛世盛景,皇室恩德。
華珍公主在車駕裡頭,隱隱聽到路邊的人讚揚不絕,她心中自然得意。
采蘋見華珍臉上流露自得之色,便也湊趣道:“殿下聽外頭那些人說的話,都在稱頌殿下呢……算他們還知道好歹,也不枉費殿下忙累了這幾天了。”
華珍說道:“不忙累又能怎麼樣,畢竟是母後的願心,自得是我幫著料理的。”
采蘋笑道:“殿下將此事做的如此妥當,皇後娘娘自然也會更加喜歡重用殿下。”
華珍矜持地一笑。
隻突然間又聽見什麼“駙馬,子女”的,華珍皺眉,轉頭看向車外。
采蘋也變了臉色,才要找個話題岔開,華珍卻突然神情大變,她驀地傾身往前,死死地盯著車窗外某處。
“殿下怎麼了?”采蘋不知如何,順著往外看去,卻見外頭一片青衫藍衣的,都是些尋常百姓,並沒什麼不妥。
“那個!”華珍公主雙眼瞪得極大,卻沒有說出“那個”到底是什麼。
這會兒車駕繼續不停地往前,在華珍的眼中,那個身穿著冷霜色麻布衣裳,頭戴網巾的男子正也轉過身去,她瞧見“男子”微黑的臉頰以及臉上的紅色疙瘩,才總算慢慢地舒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