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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能摸頭摸臉。”

書卷鬼:嘶!擼貓擼狗還能摸肚子摸屁……股呢,在綠油油網站裡簡直人不如狗。

“那親吻如何?”書卷鬼繼續提問。

“淺嘗輒止。”

“那……”

“彆那了,剩下的都不行!統統不能寫!”徐靈鹿及時把書卷鬼在被鎖邊緣反複橫跳的腿打斷了。

“這也不能寫,那也不能寫。”書卷鬼嘶啞吐槽,“嘖嘖,還是現代人,竟然如此陳舊保守。”

徐靈鹿:當時就應該果斷讓他去花市。

第二次的申簽結果也下來了,依舊被殺,有了第一次的打擊,這次有沒過似乎沒在書卷鬼心中掀起什麼波瀾,他依舊按照正常的節奏碼字更新,每天在作話裡和讀者小天使們貼貼。

唯一遺憾的是不簽約不能發紅包,可惡!真的好想用彆人的錢給每個留言的小天使一份溫暖的愛。

邢長安和邢長樂也漸漸長大,從孩童成了少年。

小長安跟著書院參加了一次鄉試,順利的考取了童生,再往上考一考就能成為秀才。

書院的老夫子說,若是他能成為秀才,就聘他回書院接自己的班,繼續教書。

可邢長安心裡藏著更大的抱負,他想和李兄一起進京趕考,將來能憑著自己的才華,治國平天下為百姓蒼生出一份力。

而此時的邢長樂已經比親哥哥高出一個頭了,雖然還是少年,但身上的肌肉線條明晰又流暢,不管是狩獵還是捕魚都是一把好手,有時邢獵戶射不中的獵物,他都能得手。

大概是因為身形的差距,邢長樂沒了小孩子的吃醋心性,反倒將自己放在了兄長的位置,整日照顧哥哥。

並且他也有了自己的秘密,某日早晨他渾身燥熱的醒來,發現自己□□裡黏糊糊的濕了一片。

早起準備去書院的邢長安正好瞧見平日裡這個時候都在晨練的弟弟正蹲在井口洗褲衩,便擔憂的上前詢問,結果臉皮比牆厚的弟弟,居然麵紅耳赤的跑了。

長安百思不得其解,這一整天的課都沒上好。

李兄看見他神思不屬的樣子,就湊上去問,長安便將早上看見那一幕告知了學長。

學長聽完以後,神色古怪的看著他問,“你還沒有過?”

長安懵懂的搖搖頭。

李兄玩味的笑笑,嘴唇湊到長安耳朵邊,神秘兮兮的小聲說,“改天給你些好看的書,你就懂了。”

晚上邢長安把邢長樂堵在房間裡,一定要問個明白,邢長樂實在躲不過去,憋著個大紅臉,羞惱的說:“就是那回事,站起來了,然後出來了,爹說以後我就是純爺們了。”

“什麼站起來了?出來了?”邢長安還是不懂,這一個兩個神秘兮兮的,都說啥呢。

“哎呀!等你做個夢,你就知道了!”這事怎麼能讓弟弟教哥哥呢。

“那你夢見啥了?”邢長安追根問底。

邢長樂聽見他這個問題,臉更紅了,可還是聲如蚊呐的回了哥哥話,“夢見村西楊木匠的二閨女了,那日我踩爛了她的花,她追著我罵,跑的臉蛋紅撲撲的,直喘粗氣……可好看了。”

這個答案讓長安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家弟弟為啥被認追著罵,還覺得人家好看,也不知道什麼站起來,又出來了。

結果晚上他也做了一個夢,夢見李兄一直湊在他耳朵邊跟他說話,呼出的熱氣不斷噴在他的後脖頸上,弄得他又熱又麻又刺癢。

在這種感覺中醒來,摸了摸涼涼的褲……襠,邢長安什麼都懂了。

但他做的這個夢,是不是不太對。

第36章

邢長樂到底是皮猴性子,隻臊了那麼一天,就開始大大方方攔著他哥討論了。

鄉下初秋的夜晚不燥不涼,還有些固執的蟬依舊在樹枝上喧囂,邢長樂把邢長安攔在院裡,一起曬月亮。

“哥,你咋還沒做夢呢?”邢長樂擠眉弄眼的問哥哥,對於自己先哥哥一步成了純爺們這件事,顯然非常自豪。

邢長安:……做了,但我沒法說。

“哎……這小風吹的真舒服。”邢長樂把手墊在腦袋後麵,斜斜的躺在涼椅上,邊搖邊看月亮,“我今又繞到村西楊木匠門口了,她換了身粉色的衣裙,我覺得比穿翠綠的好看……”

邢長安也學著他搖著涼椅看月亮,嘴上沒有搭話,心裡卻想著,他覺得李兄看煙青色的長衫比月白色的好看,靛藍的也不錯,總之李兄穿什麼都很好看的。

過了幾天,邢長樂在晚飯後神秘兮兮摸出了兩個煮雞蛋給邢長安,“我今日送了楊二丫一籃子花,小姑娘家家就是愛這些,她給了我幾個自己做的醃雞蛋,哥你也嘗嘗。”

邢長安雖然有點饞那醃雞蛋的味道,但還是擺手拒絕了,他想起了自己幫李兄抄了半本典籍,李兄為了謝自己特地送了兩支狼毫給他,現在手上的毛筆都寫禿了,他也沒舍得取出來用。

推己及人,醃雞蛋還是讓邢長樂獨自吃掉比較好。

又過了幾天,邢長樂一臉傻笑對著邢長安說,“今日我看見楊二丫在做女紅,我想明日一早就上山,打幾隻白兔子,哥,你說我用兔子皮跟她換個香囊,她能願意嗎?”

邢長安看著他亮閃閃的眼睛,點了點頭,白兔子皮不管做圍領還是帽子都很好看,女孩子一定會喜歡的。

唉,若是自己想和李兄換些東西,該拿什麼去換呢?李兄的家世,學識樣樣高過自己,自己確實什麼都拿不出手呀。

長安發愁的看著邢長樂開心的準備明天套兔子用的陷阱,人的悲喜果然是並不相通的。

就比如此刻,徐靈鹿在開心的看著兄弟倆的互動,而書卷鬼則發愁的癱在辭典上一動不動。

“到底怎麼了呀?”徐靈鹿扔了一枚地雷,發出了今天不知道第幾遍的疑問。

“唉……”書卷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又換了方向繼續癱。

這一下午,他歎氣歎了起碼有五,六十次了,問他也不說,到底是什麼事如此讓鬼發愁。

就在徐靈鹿打算放棄問他,出空間去床上鹹魚的時候,書卷鬼居然趴在辭典上,默默的哭了起來。

雖然沒有哭出聲音,但鬼氣洶湧,又是能把眼珠子哭掉的程度。

徐靈鹿嚇了一跳,趕緊又戳開文章的頁麵,評論區很和諧呀,大家都在鼓勵,按爪,撒花花,難不成是把自己給寫共情了嗎?

果然寫書的,不管是人還是鬼,都如此纖細敏感呢。

“彆哭了。”小天師走過去,用手指戳了戳冰凍發團,試探著問,“要不給你來一發深水魚雷,可有排麵了!”

結果鬼魂哭的更傷心了。

“簽約不了,取不出來又有什麼用嘛,嗝。”

原來症結在這呀。

“又被殺了?”徐靈鹿小心翼翼的問。

“嗚嗚嗚嗚……我是不是真的不行……人家都說事不過三,這都第三次了還沒簽上,我是不是永遠都簽不上了……”

“你說你怎麼還迷信呢?”徐靈鹿嗤之以鼻,“要相信努力就會有奇跡。”

書卷鬼純黑的瞳孔裡寫滿了疑惑。

我一個鬼魂,你一個天師,在充滿了玄學氛圍的空間裡討論文學網站的簽約問題,這個世界觀難道不應該迷信嗎?

“而且你看。”徐靈鹿指著手機屏,“已經有200多個收藏和評論裡這麼多讀者了,你要是不行,會有這麼多人看嗎?”

“可是……離一萬人還差好遠呀。”書卷鬼抽抽噠噠。

“那你能一死就變鬼王嗎?”徐靈鹿采用陰間舉例法。

“鬼王都是數百上千年才能出一個,還要有特殊的機運,哪裡是我這種小鬼能想的。”書卷鬼順利被他帶偏,坐直身體,把眼眶裡流出來的鬼氣擦乾淨,“我隻想早日破了執念,好去投胎。”

“就是嘛!都是要時間積累的。”徐靈鹿胡攪蠻纏,“你也說了,可能還需要一點點運氣,下次估計就能過了,我就不信過網站簽約比成為鬼王還難?”

書卷鬼重新飄起來,打算去開電腦,雖然小天師剛才的類比毫無邏輯東拉西扯,但很意外的被安慰到了。

見他又開始用二指禪戳戳戳,徐靈鹿滿意的扔下手機,出去睡覺,明天進來再繼續追更。

邢長樂跟自己哥哥討論了好幾次,每次說到喜歡的姑娘時,哥哥都跟個鋸嘴葫蘆一樣,雖然他平時話也少,但不至於一聲不吭,有時還會露出愁苦之色,神遊天外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日子久了,邢長樂心裡越來越毛,他哥說起姑娘毫無反應,該不會是有什麼隱疾吧。

“哥,你真的沒有喜歡的姑娘嗎?”心裡擱不住事的邢長樂,乾脆來了一記直球,“那你要什麼時候才能做夢,變成純爺們?”

“要不,你看看王屠戶家的女兒,她跟二丫關係可好,二丫說她覺得王姑娘是個好姑娘。”

“你覺得合適嗎?”邢長安幽幽。

“壯實是壯實了點,但哥你手無縛雞之力的,這不是剛好。”邢長樂撓撓頭,他哥連兩桶水都挑不起來,王姑娘一次卻能抗半扇豬,這不就是二丫說的,“對,互補。”

邢長安懶得理他,轉身麵對牆,默默自閉,邢長樂更著急了,看看又是這個反應。

不願獨自發愁的邢長樂,在打獵的時候,將這事也告訴了邢獵戶,就變成了父子倆一起發愁。

兩個純爺們唉聲歎氣,為什麼邢家的另一個男人還沒變成純爺們,而且似乎對變成純爺們沒有什麼興趣。

自己這個大兒子從小聽話乖巧,現在還是家裡最有文化的是個童生,不像小兒子,看不爽能直接揍一頓,邢獵戶也有些束手無策,隻能每天拐彎抹角的旁敲側擊。

但邢長安過於聰明,早就看透了他爹和他弟弟的小伎倆,彆問,問就是心裡隻有讀書。

讀者們紛紛在評論區留言,這不是一本種田文嗎?咋還有卷王呢?

徐靈鹿看了一眼正在劈裡啪啦的書卷鬼,心想,那是你們不懂,有其父必有其子,什麼樣的作者就能寫出什麼樣的角色。

轉眼就到了書卷鬼第四次申簽的日子,徐靈鹿這次長了記性,特地記錄了一下時間,早上進空間看了一眼,果然書卷鬼又在焦躁不安了。

看似飄在那裡認真碼字,手一刻都沒停,但是細一看碼一行刪兩行,顯然沒有認真在寫。

徐靈鹿出空間吃了個午飯,莫名的就不敢進去了,他甚至為書卷鬼這次能不能順利簽約,卜了一卦,卦象上顯示一片迷霧,什麼都看清不。

小天師也不知道是因為這事不歸這個天道管呢,還是結果就是一片迷茫。

眼見天都要黑了,徐靈鹿深吸一口氣,該來的躲不掉,懷著忐忑的心情還是進了芥子空間。

進去以後他暗暗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癱在辭典上emo,是不是過了。

再一仰頭,書卷鬼平平的貼在天花板上,居高臨下的幽幽看著他。

要不是自己是個天師,徐靈鹿真想高聲尖叫,“鬼啊!”

“你……你你……又怎麼了?”即便是個天師,徐靈鹿也略略被嚇到。

一進家門,天花板上貼著一個青麵凸眼的鬼魂,一錯不錯的盯著你,雖然是個熟鬼,可視覺效果還是過於慘烈了些。

書卷鬼一動沒動,黑色的鬼氣一條條垂下來,像是在天花板上掛了好幾多條海帶。

“徐天師,你會抓鬼嗎?”鬼魂的聲音森冷森冷的。

“會……會呀……”徐靈鹿結巴,“不是,你要抓誰?”

“抓我。”

“怎……怎麼抓?”徐靈鹿懵……逼撓頭,這不都把他搞進空間來消除執念了嗎?又沒有出去害人,還要怎麼抓他。

“就是那種一張符紙下去,能直接讓我魂飛魄散,灰飛煙滅的抓。”書卷鬼生無可戀,“要是我魂飛魄散了是不是就不用受這個苦了。”

他翻了個麵,把臉貼在天花板上,本來以為做人就夠苦的了,沒想到做鬼也這麼苦。

……

小天師還是第一次聽見鬼魂提出要讓自己魂飛魄散這個需求,看來今天又沒簽上,這是心態徹底崩了。

“大可不必吧。”徐靈鹿勸他,“主要是你太強了,我打不過。”

按書卷鬼這個怨念的程度,想讓他直接魂飛魄散恐怕得來一張天雷符才行,這符咒法力強大,徐靈鹿都還沒用過,很有可能一張天雷符就要在床上躺半個月,臣妾做不到呀。

“不就是拒簽嗎?快點下來!”徐靈鹿掏出手機,“快看,又有小天使催更了。”

“沒用……”這次哄不好了,書卷鬼繼續把臉貼在天花板上,“不會有人喜歡我了。”

“那也行吧。”徐靈鹿坐到電腦跟前,把鼠標放在了鎖文鍵上,“那就鎖了吧,筆名自殺,反正你也不寫了,還能省點電費和網費,我再練練一定能做到一張符讓你魂飛魄散的。”

威脅要刪文,簡直像威脅要殺了書卷鬼的親兒子,鬼魂‘咻’的竄到電腦前,他就是擺爛一下嘛,又沒說真的不寫了,刪文簡直比讓他魂飛魄散還過分,畢竟他現在都有將近400個小天使了,不能放棄呀。

成功的把書卷鬼忽悠了下來,徐靈鹿也不嫌棄他涼,雙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在電競椅上,然後語重心長的說:“相信自己!文好可破!”

第37章

古人都說福禍總相依,邢長安考取秀才那年,邢獵戶想在村中給出息的大兒子辦一場宴會,這本是件好事,可他在山中獵野豬時,不慎被野豬撞下了山崖,摔在了一棵樹上。

雖然當下保住了性命,卻傷到了根本,身體一日一日的衰敗下來,大多數時候都在臥床,狀態好時也隻能在院中小小的轉悠一圈,完全沒了之前健朗的樣子。

所幸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了,他和亡妻感情甚篤,這麼些年來一直都思著念著,此時倒是覺得去了也好,就是兩個兒子都沒成家,在奈何橋上見了麵無法跟愛妻交代。

按道理說,一家之中有兩個兒子的,都是長子先娶親,次子才能娶親。

但邢長安一心要上京趕考,不願耽誤彆人家姑娘,於是兩兄弟決定讓邢長樂先成婚,他與楊木匠的二女孩兩情相悅,腰間早就掛上了人家繡的香囊,兩家人也都知根知底,對彼此非常滿意。

邢長樂成親後,邢獵戶帶著笑意撒手西去,臨走前還特地將二兒子一家叫到了床前,叮囑邢長樂,你哥哥心大,想要做出一番事業,還望之後你們二人多多關照些。

好在楊家姑娘也是個善良懂事的人,兩人一口應下來,以後一定會幫襯邢長安。

將邢獵戶和妻子都葬在青山中後,兩兄弟就恢複了平常的生活。

家中大間的房子都給了新婚的小兩口,楊木匠也給送了一套新家具當陪嫁,邢長安依舊住在自己的小房子裡,也開始琢磨著不能讓弟弟妹妹供養自己,要去找些營生。

邢長安問教書的老夫子要了幫書院整理,抄寫一些教學的典籍的活計,能換一些銀兩,雖不算多,但養他自己也綽綽有餘了。

家裡的收入大頭主要還是來自邢長樂,他似乎天生就對狩獵這件事很有天賦,一個月進一次深山,每次都收獲不菲。

很快邢長樂手中攢下的銀子,就足夠給他的小家翻新成紅磚房了,但他和楊二丫都沒動這筆銀子。

從江南到雲京山高路遠,他們想留著給邢長安當盤纏。

終於到了要會試的日子,邢長安幾番推拒不過,還是帶著家人們的愛,踏上了去雲京的路。

這一段劇情雖然比較傷感,但是評論區卻情緒高漲。

第五次,青麵書生大大終於掛上了小黃V,成了一名正式的簽約作者。

‘恭喜大大掛上小黃V,所以今天加更嗎?’

‘啊啊啊啊,大大終於簽約成功了,太好了,要和長安一起走向新的旅程了。’

‘接下來,是不是就要金榜題名時,外加跟李兄的洞房花燭夜了,嘿嘿嘿。’

‘竹馬竹馬YYDS,大大搞快點。’

書卷鬼的狀態也格外的好,每天從早上拚字到半夜,恨不得一天能加更三次。

徐靈鹿還沒見過這種比賽一樣的碼文方式,無比好奇,打算在空間裡觀摩卷王鬼的一天。

早上書卷鬼進了一個房間,隨著屏幕上倒計時的5,4,3,2,1,他渾身的鬼氣開始暴漲,接著就響起了勻稱,快速的劈裡啪啦聲。

徐靈鹿癱在沙發上玩遊戲,他在劈裡啪啦。

徐靈鹿在沙發上癱累了,湊過去騷擾,書卷鬼頭也不回,依舊在劈裡啪啦。

徐靈鹿無聊睡了一覺,睡前他在劈裡啪啦,睡醒他還在劈裡啪啦。

太強了吧!

這要是人類,頸椎病,腰椎間盤突出,腱鞘炎統統都得給安排上。

碼字群裡書卷鬼的小夥伴們也是這麼覺得的。

大家剛剛結束了一天身心俱疲的拚字,青麵書生以8小時3萬2千字的好成績獲得房間第一名,蟬聯了三天的碼字冠軍。

群裡的小夥伴們紛紛刷屏。

‘書生大大也太強了吧,3萬多字?!我臉滾鍵盤都寫不了這麼多!’

‘+1,我和我家兩隻貓,三張臉加在一起滾,都寫不了這麼多!’

‘我好好奇,大大難道不需要吃飯,喝水,上廁所嗎?’

‘抓住樓上,我甚至覺得他都不用呼吸,就是一個無情的碼字機器。’

‘啊啊啊啊啊,我也好想擁有這項能力。’

‘樓上太貪心了,我打個5折也行。’

徐靈鹿看在屏幕上快速刷過的聊天,有些心疼。

他無奈的攤開手,聳了聳肩,對著顯示器說了一句,“你們呀,以後還是不要隨意和陌生人拚字了,因為你永遠不知道,網線另一邊是人是鬼,是個什麼鬼。”

書卷鬼的成績越來越好,徐靈鹿本來打算小小的慶祝一下,給他燒些香蠟紙錢,卻恍然發現,並不知道書卷鬼生前是誰,是怎麼死的,現在又葬在何處,就隻能作罷了,也算是個小小的遺憾。

難得有個晴好的午後,雖然冷,但徐靈鹿也不打算再悶在室內,正想著去院中的亭子裡曬曬太陽,仆役們過來通告說,魏少卿上門了。

自從寒食節的宴會後,徐靈鹿和魏鏡澄就一直沒見過麵,他以為魏鏡澄一直在忙著處理雪災的後續工作,所以沒空。

魏鏡澄確實在處理雪災的後續,但大多具體的工作都是交給下屬,若是他想見徐靈鹿,時間擠一擠還是有的,但他卻不敢來了。

寒食節過去幾天後,鏡二從靈台山飲翠峰回來了,他帶回來的消息另魏鏡澄很糾結。

靈台山一帶風水極好,其中以飲翠峰為最,在這裡修行的修者眾多。

有些山峰甚至五步一廟十步一觀,住滿了修行者,但飲翠峰這個最有靈氣的地方,卻隻有一座道觀,在山峰的最頂端,四麵都是懸崖。

原因其實很簡單,飲翠峰絕險,像一柄長劍般直刺雲霄,又陡又窄,常人很難攀爬。

修道者們也是人,要吃飯要生活,像飲翠峰那樣的山峰,要運物資上去實在是太難了,所以大家隻能舍棄掉充沛的靈氣,住在周圍一些比較低矮平緩的山峰上。

而飲翠峰上那座道觀自然是屬於修行界的最強者。

即便鏡二輕功了得,攀爬飲翠峰也很費了一番功夫。

雖然是建在山頂上,不算宏偉,但這座道觀卻彆有一種說不出的氣質,令人不由的心聲敬畏,鏡二敲了小半個時辰的門,都沒有人應。

像是這觀裡根本沒住人,在道觀門口等了一天一夜,確定觀中確實沒人之後,鏡二就下了飲翠峰,開始走訪。

大多數人都不怎麼了解飲翠峰的情況,他們隻知道在峰頂有座道觀,裡麵有位大能,不過很久不出世了。

問了許久,才找到了一位采藥人,他為了采到比較珍惜的藥材,時不時會來飲翠峰,雖然去不了峰頂,但每次走到半山,就能尋到好多其它地方找不到的藥材。

大約二十年前,他見到了山頂道觀中的仙人下了山,就再也沒有回來。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他之前看到那仙人的一眼太過驚豔,便也升起了修道的心思,這些年跟著了魔一般,幾乎日日來飲翠峰,卻再也沒見過那仙人。

鏡二聽了後,便多帶了些食物,再次上了峰頂,道觀依然大門緊閉,無論如何叩門都無人回應,鏡二便想著用輕功翻牆進去看看到底有沒有人,但他翻了好幾次,每次覺得要翻進院中時,下一刻卻又出現在原地。

實在無法的鏡二隻能用最笨的辦法,他在道觀外整整住了七日,這七日中,觀中無人出入,也沒有一絲炊煙升起。

即便裡麵的人不用出門,也不能不吃一口熱飯吧,鏡二終於確定了這座道觀中是無人的。

若是那老采藥人說的是實話,那麼這飲翠峰上道觀已經二十來年沒人居住了,卻一點也沒有破敗殘損,而且就以徐靈鹿那連馬都上不去的身手,幾乎沒有可能登上飲翠峰的峰頂。

飲翠峰又沒有第二座房子。

所以徐靈鹿是從哪裡來的呢?

這個問題鏡二沒說出口,但當日在場的人心中都有了這個疑問。

下屬們本以為以魏鏡澄曆來的原則和態度,會將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卻沒想到,他在聽完鏡二的彙報後,沉默了一會,便將這事壓了下來,責令所有知情的人不能傳出去後,沒有再提追查的事。

剛聽完鏡二彙報的情況時,魏鏡澄有想過直接當麵詢問徐靈鹿,你到底是從哪裡來的?要來做什麼?借靈霧山之事接近我又有什麼目的?

但當他想到在靈霧山將他擋在結界外麵,獨自麵對狂亂山神的徐靈鹿和在寒食節上不懼危險,逆著眾人走過來將他牽出噩夢的徐靈鹿,這些問題似乎又沒那麼重要了。

雪災的後續處理,魏鏡澄刻意讓自己非常忙碌,緩解了一些他的猶豫和糾結,但現在災情處理完了,猛然閒下來的魏大人甚至失眠了。

躺在床榻上,一看見床帳內掛著的增加到兩個的玲瓏香囊,就糾結的睡不著覺,他想無論如何他應該跟徐靈鹿見一麵,再決定這些要不要問,他太想見徐靈鹿了。

於是今天找了個由頭,以想請徐天師給雪災中遇難的受害者超度的理由上了徐府的門。

最近黎玄辭總來查典籍,也不好次次空手,給徐靈鹿帶了好些他外出遊曆時買的新奇吃食。

聽說魏鏡澄要來,小天師安排小廚房弄了好幾樣,上次宿醉了頭疼,所以這次就淺燙了一壺猴兒酒,絕對不會醉。

魏大人一進東院就嗅到一陣食物的香氣,亭中的小石桌上擺了滿滿一桌子。

抬頭一看,徐靈鹿抱著阿潤站在亭子下的石階上笑盈盈的迎他。

魏鏡澄硬下心來想問的那些問題,忽然一下一個都不想問了。

那些糟心的問題和他硬起來的心一起融化在了冬日的暖陽和徐靈鹿帶著蜜意的笑容裡。

第38章

魏鏡澄感覺自己似乎被陽光曬得有些眩暈,暈乎乎的就落了座,想說的想問的瞬間忘了個乾淨,隻能在石桌的遮擋下用手掌搓搓膝蓋,然後默默用乾飯緩解內心的激動和緊張。

徐靈鹿見他來了不說話反倒吃起東西來了,有點納悶,難道大理寺被朝廷裁撤了,魏大人都沒飯吃了嗎?

他狐疑的向魏鏡澄身後的鏡一看了一眼。

鏡一算是跟他接觸比較多的,也是跟在魏鏡澄身邊最久的暗衛,瞬間領悟了徐靈鹿的意思,打圓場道:“今日雪災之事收尾,大人忙到現在還沒用飯,還是徐天師想的周到。”

真忙碌呀,鹹魚天師略略感到羞愧,就端起了小碗打算給魏大人多盛點菜補一補。

“雪災情況如何呀?”他一邊盛菜一邊向鏡一詢問情況。

“這次來找您也是為了這事,大人想請徐天師幫雪災中遇難的人做場法事,超度一下。”

“可以呀。”徐靈鹿將盛的冒尖的小碗擺在魏鏡澄麵前,“有多少人呢?我好準備東西。”

“到沒有多少人,常住在雲京城裡的人基本都是知道一到冬日,必有大雪,房屋比較破舊的早就搬的搬,躲的躲,屋子雖然壓塌了一些,但人卻沒事,隻有一個南方來趕考的書生,因為在舊屋中趕書稿,沒來得及逃離。”

南方來趕考的寫書的書生嗎?

徐靈鹿的笑容瞬間定在了臉上,一個很不詳的預感冒了出來。

“這書生叫什麼名字?你們可知道嗎?”他聲音有點發顫,追問鏡一。

鏡一以為也是為做法事準備才會問及姓名,便沒有多想,思索了一刻,才回答:“屬下記得名字很普通,倒是姓氏有些特彆。”

“好像是叫……”

“邢長安。”

這三個字一出,徐靈鹿的笑容徹底落了下來,他垂首盯著桌上的菜肴不再說話,麵上是顯而易見的難過和低落。

魏鏡澄和鏡一都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一時之間兩人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魏大人看看自己的暗衛,眼神犀利,你說什麼了?

鏡一惶恐,我不就說了雪災的情況嘛,多餘的一句也沒說呀。

徐靈鹿不出聲,他們兩個便也都不敢做聲,魏鏡澄有心想安慰兩句,卻發現不知從哪裡說起,在心裡暗罵自己沒用,怎麼連句寬慰人的話都不會說。

盯著桌上的飯菜發了會呆,徐靈鹿終於動了,他端起了自己麵前的酒杯一飲而儘,然後長歎了一口氣,看向鏡一,“他走的還好嗎?可有苦痛?”

鏡一遲疑的看向魏鏡澄。

“照實說。”事已至此,又何必再隱瞞呢。

“不太好……”鏡一的聲音依然有些猶豫,“那書生住的房子又小又破舊,四麵漏風,非常陰冷,所以塌得很徹底。”

“屋裡沒有炭,也沒有其它取暖的東西,甚至連個油燈都沒有,隻有幾支白蠟燭,找到屍首時,就穿了一件灰色的破舊夾襖,都凍硬了,屋中所有能保暖的被褥都被他披在了身上,但那被褥也薄的很,雪水一凍就像是一疊紙。”

“他咽氣前似乎還在寫東西,手中握著一根毛筆,毛筆埋在雪中時間久了都凍脆了,稍稍一碰就化成了齏粉。”

“仵作驗了他的屍首,說是胃中無甚東西,應當在死前有很長一段日子都沒能吃飽飯了,又冷又餓,所以沒力氣推開塌下的房頂,最終因大雪封閉,再無可用的氣息而死。”

徐靈鹿始終垂眸聽著,對麵的兩個人看不清他的表情,說完之後鏡一就被魏鏡澄揮退了。

想起書卷鬼拚字時張牙舞爪興奮的樣子,簽不上約讓自己將他打個魂飛魄散時沮喪的樣子,還有他因為一條評論在房間中開心的轉圈的樣子,和累了之後縮小體型趴在辭典上充電的樣子。

再想到,那個吃不飽穿不暖,獨自一人忍受著饑餓和寒冷,悄無聲息的死在雪夜中的書生。

他就像那場雪一樣,安安靜靜的來又安安靜靜的走,沒人能聽見他的呼救。

徐靈鹿拿起魏鏡澄麵前那杯酒,再次仰頭,一飲而儘。

陽光刺眼,酒液辣燙,他竟有些想要流淚了。

“少喝些。”魏鏡澄按住他想要再次倒酒的手腕,“你認識那書生?”

聽見他問話,徐靈鹿仰了一會頭才終於把視線落了下來。

此刻小天師的瞳孔上蒙著一層水光,像是有一滴欲落未落的淚,暈散在了眼眶裡。

他掛上一抹淺淡的笑容,看著魏鏡澄,“認識一個同名同姓的書生,所以有些驚訝。”

“不過我認識的那位長安,他此刻正準備上京趕考呢,這還是他第一次乘船渡江,有些不太適應,還好有同窗陪著他,兩人一起衝著江岸的遠山大聲詠誦詩文,倒也沒那麼難受了。”

“若是他不來京城,那該有多好。”

魏鏡澄幫他倒了一杯熱茶,塞進他手中,徐靈鹿垂下頭,杯中的茶麵上濺起一圈漣漪,然後歸於平靜。

看的魏鏡澄心口一酸,然後細細密密的開始疼,他伸手輕輕撫了下那個垂著的腦袋,歎息了一聲,又幫徐靈鹿倒了一杯酒,“許你再喝一杯,喝完了,就彆難過了。”

徐靈鹿端起酒杯,這次倒是沒有急著喝,隻是端在手中,來回的轉著,“你說做天師又有什麼用呢?該來京城的船,還是會來,該落下的雪,也一樣會落,根本什麼都無法改變。”

他聲音很小,似乎根本不是說給魏鏡澄聽,而是說給自己聽。

但魏鏡澄卻聽懂了他話中的意思,他沒去細究這件事,隻是用手攥住了徐靈鹿那隻沒拿酒杯的手。

小天師的手猛然被握住,詫異的抬頭看他。

“暖嗎?”魏鏡澄笑著問他。

他笑得單純又溫暖,是和之前完全不同的魏鏡澄。

徐靈鹿看著他的笑顏,愣愣點頭。

“若不是你那日這樣將我從院中拉了出來,現在就沒有這份暖了。”魏鏡澄示意他抬頭看天邊,夕陽正緩緩落下,天際線處有一抹絢爛的彩霞,“它現在落下去,但明日還會升上來,也許今日有它照不到的地方,但隻要日複一日不斷的升起,總有一日可以光耀天下。”

這是他的抱負也是他的安慰,他想說給徐靈鹿聽。

沒想到少言寡語總是冷著一張臉的魏大人,竟也有這麼溫柔的時候。

徐靈鹿輕輕將手抽出來,端起杯中酒,再次一飲而儘,酒杯落下時,沮喪和低落一掃而空,露出了他慣常的笑容,“我可沒有魏大人這麼遠大的抱負,能照一個算一個吧,他們已經是成熟的鬼魂了,應該學會自己找光。”

“對了,我能去看看邢長安嗎?”

“這自然是可以的,本來就是想請你去幫他做法事,我們還沒找到他的家裡人,現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安葬,還停在官府的義莊,你若想看他,便用紙鶴提前告知我就好。”他準備了好些香囊,但徐靈鹿再也沒給他傳過紙鶴了,現在連第二個都沒住滿。

“誒,說到這裡,為什麼我派去給你送信的紙鶴都沒回來?”之前徐靈鹿沒在意這事,現在說起來倒是忽然覺得有些奇怪。

魏鏡澄:……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魏大人算是知道了。

為什麼要多嘴說到紙鶴兩個字,難道要把香囊中的紙鶴還回去嗎?

信寄出了自然是歸收信人的,萬萬沒有還給寄信人的道理,魏大人成功的給自己找好了理由,不還。

徐靈鹿等了半天也沒見魏鏡澄回話,正打算追問,在膝蓋上搓了一會兒手掌的魏大人就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我就先告辭了。”

逃避雖然可恥,但十分有用,見他要走,小天師順利的忘記了紙鶴沒有飛回的事情,將他送出了院門。

送走了魏鏡澄之後,徐靈鹿擼著懷裡的阿潤,獨自在臥房中呆坐了很久。

要不是阿潤害怕自己的背毛禿掉,奮起反抗,衝著他使勁‘喵嗚’,他依然回不過神來。

徐靈鹿看著阿潤從自己腿上跳走,躲在床角肥胖且生氣的背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唉,阿潤,你說,這件事要不要告訴他呢?”

發愁,到底要不要跟一個鬼說,哥們,今天好像找到了你的屍體呀。

說吧,似乎有些殘忍。

但不說,徐靈鹿想起那日想給書卷鬼燒紙錢,他那一問三不知,迷茫又脆弱的樣子。

到底是該讓他做個明白鬼呢,還是做個糊塗鬼呢?

阿潤雖然有靈智,但顯然聽不懂如此深奧的問題,它隻能給這個愁眉苦臉的人類,回複一句,“喵嗷!”

“算了,算了,問你也沒用。”徐靈鹿從百寶囊裡摸出一枚硬幣,“菊花就告訴他,1就閉嘴裝糊塗,就這麼辦。”

硬幣被高高拋棄,落在床麵上,徐靈鹿看著那朵開的雍容的菊花,繼續歎氣,“唉,你說我該怎麼告訴他呀!”

要直麵這麼殘忍的事情,萬一直接給傷心的魂飛魄散了,以後找誰追文去?

第39章

雖然已經決定將這件事告訴書卷鬼,但徐靈鹿還是陷入了焦慮。

晚上他沒有再進空間,第二天也是在房間磨磨蹭蹭東摸摸西摸摸就是不想進去。

小天師甚至拿來的紙和筆打算寫個2000字的小作文,為等下要說的話打個草稿,這樣見到書卷鬼照著念的話,是不是就能避免不知道如何開口這件事了。

麵對著一疊紙一個字的小作文都寫不出來的徐靈鹿,最終還是決定進空間,也許見到書卷鬼本鬼,就能自然的說出口了。

書卷鬼依舊飄在電競椅上碼字,今天似乎寫的很不順利,鬼氣們沒有一擁而上劈裡啪啦,而是用二指禪一個字一個字的戳著。

徐靈鹿湊過看著他的拚字界麵,卷王也有墊底的一天。

“怎麼?不順利嗎?”本來打算一進空間就開門見山直說的徐靈鹿很懂得審時度勢,默默把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先從關心開始。

“嗯,卡文了。”書卷鬼乾脆停下了敲字的手,“這本書已經寫了一大半,忽然不知道接下去的情節該怎麼發展了。”

“誒?你之前沒有想好整個故事嗎?”徐靈鹿驚訝,看他寫的那麼順,還以為整個故事早就成型了呢。

“沒有。”書卷鬼沮喪的搖搖頭,“我隻記得有個人叫邢長安,記得他的故鄉,他的親人,他的同窗,記得他是如何長大成人的,這段記憶一直催促著我,將這個人寫下來,不然可能世間就不會再有人記得邢長安了。”

“但後麵的事,在我的腦中卻很模糊了,我最近拚命的在想,可怎麼也想不起來,邢長安最終是個怎樣的結局。”

“那你想要他是個怎樣的結局呢?”聽了書卷鬼的話,徐靈鹿本來要說的話,更加說不出口了。

“不知道。”書卷鬼再次茫然的搖頭,“但我總感覺他的結局已經注定了,隻是我想不起來,那結局是真實存在的,就是籠在一層霧中,看不清楚。”

“唉。”徐靈鹿深歎一聲,“那你想看清楚它嗎?”

“想!”書卷鬼聽他這麼問,回答的非常急切,“隻有知道了他的結局這本書才能繼續寫下去,我不想放棄。”

“即使他的結局並不儘如人意?”徐靈鹿再次向他確定。

“這世間又有幾件事是能儘如人意的呢?”書卷鬼僵硬的臉上居然掛上了一抹自嘲的笑容,“若是事事都能儘如人意,我也不會困在執念裡,做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的鬼了。”

“昨日,有官府的人來尋我了。”徐靈鹿垂下頭,一時竟不敢去看書卷鬼那純黑的瞳孔。

“他們說雲京的大雪壓塌了很多房子,有個書生因為忙著趕書稿來不及逃離,被壓在了大雪中,想請我去做法事,超度一下……”他聲音有些低,敘述的也很緩慢。

“彆說了!”書卷鬼猛地打斷他,鬼氣不受控製的向外溢散,他佝僂在電競椅上,儘力的控製著自己暴動的鬼氣。

徐靈鹿的手已經摸進了百寶囊,要是書卷鬼控製不住自己要失控傷人,他就得第一時間自救。

看著書卷鬼身上的鬼氣不斷痛苦的翻湧,徐靈鹿猜想,他也許又經曆了一遍死亡,再次重複一遍死亡的過程太過殘忍,小天師拿出符紙,心想不然乾脆讓他徹底忘記這段痛苦的回憶算了。

但他符紙還沒出手,書卷鬼那些暴漲的鬼氣,居然漸漸的平靜了下來。

“長安啊……”書卷鬼嘶啞的聲音中,壓抑著痛苦,“嗬,真是對不起這個名字,居然死的這麼早。”

說完後,他就又開始用二指禪戳起了鍵盤, 寫一個字,刪兩個字,明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徐靈鹿看著他的背影無聲的歎了口氣,也隻能坐在沙發上默默的陪著他。

“他的家人知道了嗎?”書卷鬼邊戳鍵盤邊小聲的問。

徐靈鹿聽他的語氣平靜了許多,暗暗的鬆了一口氣,“官府還沒找到。”

“西河縣青山鎮明溪村……”書卷鬼頓了一下,“報喪的時候,語氣委婉點,彆看邢長樂那小子壯實的像頭牛,其實小時候特彆愛哭,他要是嚎起來怎麼勸都勸不住的。”

“破屋的西北角,埋著一個木盒子,要是可以的話,請天師幫忙挖出來帶給邢長樂,長安沒什麼大出息,就將一些看過的好書抄錄了下來,保存在了盒子裡,想著以後萬一長樂有了孩子,便拿去給他開蒙,裡麵還有些舍不得花的散碎銀兩一並交給邢長樂就好。”

“哦,對了,驛站也麻煩天師去查一下,邢長樂若是還不知道此事,一定會傻傻的每月寄銀本過來。”

“還有,要是邢長樂問起死因,就說是突發了疾病,沒什麼痛苦,人是笑著走的,隻是可惜沒能再見上他一麵。”

“屍骨也不用返鄉了,勞煩天師找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地埋了吧。”

書卷鬼說了半天全是關於彆人的事,徐靈鹿聽得莫名心疼,忍不住問他,“那長安自己還有什麼未儘的心願嗎?”

“他呀……”書卷鬼停下手中的動作,仰頭看著天花板,思索了一會,“他之前想金榜題名,在朝堂之上施展自己的才華和抱負,後來才發現,其實自己根本不適合朝堂,反倒是寫書更適合他。”

“他寫了一本風物誌,想將江南的山水物產,美景美人統統寫進書中,若不是固執的流連於此處,他還想回鄉教書……”

他語氣中雖有遺憾,卻沒說一句可惜,還透著一絲事過境遷的釋然。

徐靈鹿覺得自己到此時才看清了這個內向文弱的書生,其實有著堅韌又強大的靈魂。

“書中的長安有結局了嗎?”徐靈鹿一邊詢問,一邊將書卷鬼所說的事情一一記錄下來,打算這幾天就幫他處理好。

“有了,天師如此大恩,長安他無以為報,就一切都在書中見吧。”

上京趕考路途遙遠,屆屆都有舉子在路途上被截殺的事情。

因為李兄是縣令的兒子,托他的福,縣上格外重視這次會試。

一個小小的縣城能出兩名舉子實屬不易,縣令便特地托了一支要運送絲緞進京的商隊,將兩人捎帶過去。

邢長安雖是出生在水鄉,但還是第一次坐大船渡江。

江上的風浪和他家門前的湖泊小河又怎麼可能是一回事,於是長安就成功的暈船了,在船艙裡怎麼待都不舒服,麵色蒼白,嘴唇發紫,頭暈到看不清人影。

見他如此難受,平日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李公子,居然親自幫他端茶倒水。

行船當中,自然都是一邊走一邊打些魚蝦來吃,邢長安一聞到腥味就作嘔,李兄還特地去吩咐船上的廚子,煮些沒有味道的白粥。

本來隻是隱隱覺得自己有些不對勁的長安,徹底臣服在了學長的溫柔照料中,認清了自己的感情。

但這感情又不能宣之於口,隻能深深的埋在心底。

長安暗下決心,如果他與李兄都能高中便將此事告知李兄,無論結果如何都求個明白。

商船載貨沉重,行船較慢,從江南到雲京要個把月。

邢長安坐了幾日也適應了,反應不再那麼嚴重,隻是還稍稍有些頭暈,就是不能看書,看上幾行便又暈的不行,想要乾嘔。

可對於馬上要參加會試的舉子來說,月餘的時間白白浪費過去真是心痛又焦躁,沒幾日邢長安就又愁的吃不下飯了。

眼見他日日消瘦,李學長無法,隻好拉他到甲板上,兩人一起對著江岸的山川,大聲詠誦書中的內容,互相查漏補缺。

船上燈燭較少,晚上回到艙中,兩人便倚在一起,聽李兄讀書。

長安甚至在心中暗想,若是這船能一直開下去多好。

商隊順利靠岸,又走了幾天陸路,一行人終於到了雲京城。

初到繁華京城的興奮和喜悅很快就被現實衝淡了。

雲京的物價,哪裡是小地方可比的,邢家舉全家之力給邢長安準備的那些銀兩,甚至不夠在雲京城的大酒樓中吃上一頓宴席。

這裡吃穿用住,交際往來,樣樣都需要花錢。

到此刻邢長安才真正的意識到了自己和李兄的差距。

學長家中雖說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但隻要是官身往往背後的關係都是盤根錯節的,往上數在京中也有做官的親戚,自然可以照拂一二。

聽聞李兄是這屆的舉子後,就將他接到了府中居住,還為他找了人脈,可以參加京中知名的學子會,和一些雲京的舉子們一起拜訪名師,談論時下呼聲最大的議題。

而長安卻隻能和其餘窮學生一起擠在城中角落最爛的客棧中睡大通鋪,看書都要幾人圍著一支蠟燭。

李兄也曾念著同窗的情誼,帶他去過一次學子會,可長安寒酸的衣著和沉默寡言不討巧的性子,卻讓李兄在貴人麵前丟了顏麵。

打那次之後,邢長安便很少能見到學長了。

有時偶遇遠遠的看上一眼,那個在鎮學中總是被一群人團團圍攏在中間的學長,現在都是走在隊伍的末尾。

那個一身傲氣總是高談闊論的學長,現在怯懦寡言滿臉都是討好的笑容。

原來從江船靠岸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有些東西必然是會改變的。

第40章

鄉下來的學子,一鳴驚人高中狀元這種事,往往是話本中最愛寫的內容,但現實哪能像話本裡寫的那樣發展。

邢長安落榜了。

真正的會試非常難考,全國最頂尖的學子都集中在一起考試,各大書院一些鴻儒大學的弟子都不一定能夠考中,更不要說小地方的學子了,他們的起點就不一樣。

那些在考前毫無名氣,最後能一鳴驚人的高中的,往往都是驚才絕豔的人物,可這樣的人物古往今來又能有幾個呢。

大批小地方來的舉子都是以落榜為結局的。

李兄的運氣較好,他考前頻繁的交際確實起到了一定作用,多少押中了今年科舉的幾個要點,堪堪進了榜,雖然不是高中,但通過家裡的關係上下打點,也能進翰林院裡去做個見習學士。

辦慶功宴那日,他又變成了那個被眾人圍攏在中間,意氣風發,高談闊論的李學長。

邢長安被一群陌生的學子擠在最外麵,最後才去祝酒。

李兄一把攬住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吹著酒氣說,“真可惜,長安你才學不在我之下,若是留在京裡,好好複學,再考一屆定然能中的。”

“長安你留下,我現下已經進了翰林院,以後一定能給你不少助力,等你下屆中了,你我二人攜手施展抱負,豈不痛快。”

本來已經打算離京回鄉的邢長安,因為這杯酒這句話,又開始動搖了。

他想起自己埋在心底沒有說出口的話,也許再試一次,就一次,便有機會說的出口了。

長安給家鄉去了信,告知家人和老師自己想要再考一屆的想法,雲京離江南很遠,路途上容易出危險,且在京城中更有利於知曉科舉試題要點的變動,邢長安打算留在雲京城。

收到信後,邢長樂一家很支持,回信過來讓他在雲京城好好複學,家中會一直彙銀本過去,讓他不要擔心。

還告訴他,他添了一個小侄兒,長安驚喜之餘,又給弟弟去信說,銀本就不要再寄了,家裡多了一口人,應當留著給小侄兒和弟妹花銷。

誰知邢長樂根本不聽他的,每月的銀本還是按時彙過來。

倒是書院的老夫子一直寫信勸說他回鄉,其實打小老師就覺得邢長安的性子是不適合為官的,比起在朝堂上虛與委蛇,他沉靜內向的個性更適合教書做學問。

長安內心又如何不知道老夫子說的都對,隻是他年輕氣盛不服罷了。

會試三年一屆,落榜的學子們在科舉結束後大多都返鄉了,拚租在一起,客棧的費用長安尚能承受,要獨自負擔就變的無比艱難,加之學子們離開後,客棧內南來北往的商客夜半還在吵鬨,根本無法靜下心來休息,學習,他不得不另尋住處。

在李兄的幫助下,尋到城角舊巷的一處破宅子。

這宅子破到似乎風大一些都能吹塌,隻有一張床板一個瘸了腿的木桌和一張破板凳,但長安還是住了下來,起碼是有個棲身之所了。

雖然屋子四麵漏風,屋外下大雨屋內下小雨,每晚還有老鼠在房頂上賽跑,但這些長安都不以為意,能睡能看書就行。

隻是人倒是好對付,就怕書和用具被老鼠啃壞了,那可要心疼死了,最終長安還是花錢置辦了一口木箱,存放書籍和紙筆。

貴重一點的東西便放進木盒中,埋在地下。

即便如此節省,日常總還是有些必備的開銷,尤其是紙筆硯台,都算不上便宜,長安的銀兩很快就捉襟見肘了,家中今年新添了人口,再問弟弟要是萬萬不能的。

也不是沒有想過找李兄接濟一些,但一來長安實在開不了那個口,二來也很難再見到學長。

慶功宴過去之後,李學長就變的十分忙碌,他要忙著跟上峰師長學習,還要忙著跟同僚們交際,更要忙著參與各種學習會,文會,花宴。

那日慶功宴上在長安耳邊說過的話,似乎不過是他的醉話罷了,但邢長安都能理解。

是他自己才學不足,走不進那個世界,又如何怪的了其他人,一切隻能自己想辦法。

長安學著彆人在市場擺了個攤子,一麵讀書一麵代人寫些書信,對聯,到能有些貼補,日常的生活也堪堪過得去。

冬日將近,一直在江南溫潤天氣中成長的邢長安,還沒感受過北方凜冽的冬天,要不是一起支攤的另一位書生提醒他要置備厚些的衣裳和被褥,他恐怕連第一個冬天都撐不過去。

置備東西總是需要銀兩的,一日三餐已經減到一日兩餐的邢長安,哪裡還有餘錢去買這些。

好在這書生又給他介紹了一條門路,引他去書局寫話本,若是能被掌櫃通過上架售賣那自然是好的,通不過也能得些免費的筆墨紙硯。

長安很是心動,便於那書生一起去了。

領到了免費紙筆之後,長安在保證每日複學時間的情況下,又額外抽出一到兩個時辰去寫書。

真正寫起來,倒也不覺得辛苦,反而寫出了些樂趣,他將之前在鄉下聽到的誌怪傳說和江南當地的風物結合在一起,編成了好多小故事,有時寫的甚至停不下筆,再回神時,窗外的天都蒙蒙發亮了。

一本書寫完,長安不僅不覺得疲憊,反而更加精神。

一向沉靜內向的他抱著晾乾的書卷去找書商時,麵上竟然帶著興衝衝的笑意。

可收到他書卷的掌櫃,越看眉頭就皺的越緊,沒翻幾頁就直言這垃圾玩意賣不了錢,還浪費了一套紙筆,真是晦氣。

邢長安被說的又羞又氣,站在原地頭都抬不起來,但想起日後的生計,還是央求書局的掌櫃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那掌櫃的看他深秋還穿著單衣,也是可憐他,便讓他再領一套紙筆回去寫,還扔給他幾本已經翻卷了邊的舊書,說若是自己不會就照著這個寫。

長安收好紙筆和舊書,晚上回到小屋細細的翻看,結果無比震驚,這幾本舊書竟是那種話本。

書商居然讓他仿寫豔……情話本,這簡直是把讀書人的臉麵放在腳底下踩。

邢長安雖然外表柔弱,卻並不愛哭,邢長樂小時候磕了碰了都嚎的很大聲,但打記事起,他就沒見他哥哥掉過眼淚。

那晚長安將自己埋在被子中狠狠的哭了一場,第二日一早腫著眼睛又開始了一天的溫書,學完之後照例去集市一邊擺攤一邊看書,晚上回到屋中後,給自己起了個‘漁豔笑笑生’的彆號,木著一張臉研究起了那幾本豔……情話本,嘗試著開始仿寫。

但他到底從心裡抗拒,寫的很不順暢,又由於自身沒有經驗,情節文筆都毫無章法,整部書透著不倫不類的違和感,邢長安越寫越疲憊,無數次想要放棄,但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

終於在落雪之前,‘漁豔笑笑生’的第一部話本寫完了,這次再拿去給書商,那掌櫃翻了翻說,有些怪異,但彆有一番滋味,後麵又指出幾處讓他修改,改完之後居然可以印製售賣了。

邢長安也收到了他的第一筆酬勞,去添置了一身夾棉襖和一床厚被褥,買了些蠟燭紙筆,把一天兩頓換成一天三頓,還能攢下一點點銅板。

日子似乎更好過了一些。

邢長安開始一本接著一本的幫書商仿寫和改寫豔……情話本,漸漸的甚至能將邢長樂寄來的銀本全部攢下來,他打算等下一屆考完,無論中於不中都帶回去給弟弟,弟妹和小侄子翻修一下新房,生活一下便有了奔頭。

直到在書局碰到了李兄。

那書局的掌櫃似乎和李兄的上峰有些關係,學長陪著上峰去談事情,恰好碰到了去交書稿的邢長安。

上峰順手拿過邢長安的書稿,翻了幾頁臉上滿是鄙夷的神色。

那日的偶遇,李兄沒有與邢長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正眼瞧上他一眼,隻在跟著上峰離去的時候,低沉的說了一句‘有辱斯文!’,便離去了。

打那之後,李兄便徹底跟邢長安斷了聯係。

他沒有問過邢長安寫那話本的原因,也沒有問過邢長安是不是有什麼難處,就這樣簡單的定了邢長安的罪。

邢長安知道,自己藏在心中的話怕是再也說不出口了。

寫到這裡,評論區哀嚎一片。

“嗚嗚嗚嗚,我人沒了呀!為什麼要刀我!”

“書生大大你沒有心!真是發的一手好刀!”

“不敢相信,我的竹馬竹馬CP就這麼BE了嗎?”

“哇哇大哭,抓馬一個李兄追妻火葬場呢?”

“二人血書!我也求一個火葬場!”

徐靈鹿也看得心裡發堵,彆說李兄追妻火葬場了,你們的主角要是擱現代,確實已經在火葬場裡了。

他白日裡剛剛看過邢長安的屍身,跟他身量差不多的邢長安居然要比他瘦弱許多,仿佛是在骨頭架子外麵直接包了一層皮,中間似乎完全沒有任何填充物。

屍身在義莊解凍之後,身上全是又紫又黑的淤血和斑痕,甚至都沒有此刻還在打字的書卷鬼好看。

徐靈鹿照著他的身量,幫他定了一副上好的棺槨,又托魏鏡澄的關係尋了一片不錯的墓地,隻等棺槨做好就能下葬了。

他回來之後告訴書卷鬼,鬼魂無措的跟他道謝,還反複問他棺槨能不能退,其實自己隨便埋埋就可以了。

聽了這話,再看這一章的內容,小天師心裡難受極了,忍不住想要得到劇透,現實中不能圓滿的人和事在書中能圓滿也有稍許安慰呀。

“書中的長安還是原先的結局嗎?”

書卷鬼聽了他的問題也不答,就背身呆飄著。

“哎呀!你就讓他好好的嘛!在綠油油BE可是要掉收的!”徐靈鹿連哄帶騙,“你看,現在已經有8000+收藏了,離勝利隻有一步了,現在掉收多不劃算!”

“東邊不亮西邊亮嘛,這束光也許照不亮他,但沒準拐個彎,下一束光就能把他照亮。”也不知怎麼的小天師就想起了那日一起看夕陽時魏鏡澄說的話。

書卷鬼跟著他低聲念了一邊,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回身衝徐靈鹿笑了一下,“多謝天師!我想我已經知道長安的結局了。”

也許你就是他的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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