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天師走出一截的背影,魏鏡澄把那個即將出口的請求又咽了回去,他本來想問徐靈鹿,以後你能喚我的名字嗎?
可是思來想去,自己又沒有那個立場,他憑什麼對徐靈鹿做出這個請求呢?
魏鏡澄向後退了小半步,將自己徹底藏在巷尾的陰影裡,看著前麵的人逐漸走入光中,自嘲的笑笑。
也許今日自己的表現有些過分,以後還是退回到魏大人和徐天師的距離吧。
就在魏鏡澄苦澀的打算再次將徐天師這三個字叫出口的時候。
光裡的人轉過身來,納悶的看著他,朗聲問到,“怎麼還不過來?”
“鏡澄。”
第46章
兩人心照不宣的並肩走出舊巷,夕陽的餘暉將地上的影子照在一處,看上去曖昧又纏綿。
從驛站取到了邢長安沒有去領取的那小半年的銀本後,魏鏡澄特地吩咐屬下,去邢家一趟,按照刑長安的要求,先去給邢長樂報個喪。
事情至此便算是有了一個了結。
鏡一和鏡二發現,從舊巷回來後,魏鏡澄就會時不時的將鎏金香囊中的紙鶴拿出來把玩。
紙鶴身上還殘存著一絲靈氣,不堪其擾,有好幾次都試圖飛走逃離魔爪,又被魏大人撚住尾巴尖拽了回來。
真是非常淒慘。
聽聞徐靈鹿想去一趟江南之後,魏鏡澄就動了同往的心思,他打小就開始給他皇兄賣命,彆人應卯時他也應卯,彆人放衙了,他還住在大理寺,就連皇兄自己都說,若有時間他應該休養休養。
以前魏大人覺得自己年紀輕,正是大展宏圖的時候,休養不存在的,現在卻覺得,休養也不是不可以,他也想去看看春日的江南,用之前的努力向皇兄要個長假,不過分吧。
下定決定要暫時拋掉公事,請個長假去旅行的魏鏡澄,又陷入了另一個煩惱。
江南離雲京甚遠,走水路倒是快些,但水路風險大,沉船之事時有發生,不妥。
但是走陸路,行程就會變長,即便能時不時的停下歇腳,以徐靈鹿之前怕顛簸的樣子來看,可能江南還沒到,已經沒了半條命。
騎馬過去更是不現實,短時間他可以載徐靈鹿,但長時間騎馬,莫說腰背怕是小天師嬌嫩的皮膚都受不了磨。
魏鏡澄首次打算利用自己的身份,搞點特權,他預備去太仆寺定製一輛馬車。
看似伏案認真批閱卷宗的魏大人,其實正執筆設計馬車的圖樣。
首先車輪要大要寬,還要夠避震,以防止顛簸。
其次車裡要能坐,還要能躺,萬一在途中一時找不到歇腳的地方,要保證小天師在車上過夜也不受委屈。
最後考慮到行程漫長,徐靈鹿坐在馬車上可能會感到煩悶,還要有食櫃,能存放點心酒水,最好還能保溫保鮮。
話本也要備上一些,得整個小書櫃,畢竟小天師連鬼寫的話本都那麼珍惜,應該是很愛看的。
對了,萬一徐靈鹿要帶著狸奴一起去,還得給馬車中備下一片狸奴專用的區域,省得小天師時時將它抱在懷中,看得人眼酸。
寫寫畫畫弄了一整個上午,等鏡一和鏡二看到那疊東西後瞠目結舌,本以為魏大人要讓他們去查什麼公務,沒想到居然是讓他們去太仆寺定馬車,而且還是給大人自己定的,大人要馬車乾什麼?他從七歲開始就無論去多遠都是騎馬了。
鏡一和鏡二看的一頭霧水,又沒人敢去問魏鏡澄,正巧嚴忠剛剛出完任務回來,這燙手山芋就丟到了嚴校尉手上。
嚴忠捧著馬車定製的詳解,更是懵,“怎麼?咱們以後不在大理寺乾了,大人要調去禮部了?”
“嘖嘖嘖,這馬車的豪華程度,怕不是給陛下……嗚……”
話沒說完的嚴校尉就被鏡一一把捂住了嘴,“休要亂說!這是大人給自己定的,你不想要腦袋了,彆連累大人。”
嚴忠眼睛瞪得老大,又翻了翻手裡一疊紙,這食櫃,這軟枕,還有小書櫃,“那大人這是給誰弄得,他自己坐馬車?”
鏡一和鏡二都挑眉看著他,滿臉寫著,你好奇,你去問,快去快去。
嚴校尉盯著他倆不懷好意的樣子,也學精明了,把一肚子好奇都咽了回去。
他去問?笑話,要是惹惱了大人,可沒人替他挨板子。
將定製圖紙仔細的揣在懷裡,“那我就去太仆寺跑一趟吧。”剛好可以逃掉下午的操練,順便還能買隻太仆寺附近的燒雞當午飯。
馬車的事情暫且搞定了,可離真的一起去江南這種美事差的還很遠。
想得到假期,起碼要將手頭的案件處理完。
贓濫之案正查到要緊處,魏鏡澄看看自己條案上的奏本,麵色越來越沉重。
案件初期他便將整理好的卷宗交給了中書省,已經許多時日過去了,看他皇兄的反應,到現在似乎還不知道有此事。
他上報的文書,應該是被中書省扣住了,似乎是有人想要故意隱瞞或拖延此事。
明日便是十日一次的朝會,若中書省還不上報此事,他打算親自在朝會上彙報。
如今事情已經查到了吏部侍郎卜忠堯頭上,正四品的大員涉案,品階比他還要高,若再不即時上報,恐怕背後的那隻手,就能將這件事抹平了。
魏鏡澄將第二日朝會上要上報的事實,各種條例和證據都準備齊全,躺在床上,取出一隻紙鶴撚在手中玩了一會,就閉眼歇息了。
以往在睡前閉眼這段時間裡,他都在思考當下處理的案件發展,今晚卻例外的在想,那馬車上還有沒有漏掉什麼裝置。
若明日在朝堂上進展順利,新馬車可是很快就要派上用場了。
第二日的朝會一片和諧,眾官員都是一副天下太平百姓安好的樣子,中書令徐正清果然依舊沒有上報魏鏡澄查出來的東西。
即將下朝時,魏鏡澄站了出來,將自己查到的東西一一上報,皇帝震怒,要當場羈押吏部侍郎入獄待查,結果侍衛們還未近身,吏部侍郎卜忠堯就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請了三位太醫過來紮針,熏香都沒將他喚醒,若不是還有氣息,眾人都以為他畏罪自戕了。
皇帝隻得將此事交給大理寺和禦史台共同查辦,人就暫時交給大理寺收監。
將昏迷不醒的卜忠堯抬到大理寺後,魏鏡澄又找了些民間知名的郎中,可依然是毫無辦法,沒人能將他喚醒。
他帶了人去抄了卜忠堯的家,在書房的密室中,找到了一些涉案的賬本和書信,仿佛所有的證據都指向卜忠堯,但有一個非常大的疑點,臟款不見了。
按理說卜侍郎貪墨了那麼多銀兩,總是要花的,可他近幾年的日常花銷都沒有什麼異常,若是買了地或者其餘貴重之物,又或者錢沒花掉還攢在手中,那應該與這些賬本藏在一起才對。
畢竟這些賬本事關身家性命,肯定是放在最安全的地方,所以贓物也應該放在同一處才保險,可魏鏡澄帶人挖地三尺也沒找到被他貪墨的那些銀兩,雖然卜侍郎貪汙的幾項補貼對於民生來說都是小補貼,但若為一人所得,卻是一筆巨款。
如此看來,這賬本似乎是有人故意讓他們找到的。
大理寺也挨個詢問了卜忠堯的家人,下仆,有些甚至用了刑,但什麼都沒問出來。
卜家人和卜府的下人都說老爺一直都很簡樸清廉,甚至入不敷出,卜夫人常常還要用自己的嫁妝去貼補一些府上的日常開銷,賬目都記得明明白白,魏鏡澄派人一一核對過,也確實如此。
所以的疑點竟都彙在卜忠堯一人身上,可他又遲遲醒不過來。
魏鏡澄又輕請了黎玄辭過來,黎監證過來瞅了一眼,這事他可辦不了,估計徐靈鹿能辦。
恰巧上次他和徐靈鹿將盒中的白色線蟲斬成了很多段,每段都長成了新的線蟲,他便嘗試用這些線蟲,還原供養怨病的線香,已經做出來三四種了,也打算去找徐靈鹿,魏鏡澄便派人直接將徐靈鹿也接到了大理寺。
小天師還是第一次進到大理寺裡,充滿好奇,左右看看都是熟人。
這些年大理寺卿位空懸,隻有魏鏡澄一位少卿,雖不是大理寺卿,但整個大理寺卻都由他掌管,為了便於應卯,他就住在了大理寺後麵的宅子裡,徐靈鹿還蠻想去後院參觀一圈的,但卜忠堯被安置在前院,還是先乾正事要緊。
“好臭!”一進安置卜忠堯的屋子,徐靈鹿就皺起了眉。
魏鏡澄和黎玄辭都詫異的看向他,雖然這屋子是有些不通風,但也就是有些正常的人味,倒也不至於說臭吧。
可徐靈鹿快要被熏到吐出來的表情又過於真實,仿佛床上躺著的不是個人,而是一堆穢物。
麵對昏迷中的卜忠堯,小天師根本不想靠近,他默默給自己施了一個清新咒,暫時屏蔽那源源不斷的臭味,然後撐起結界圈住整個屋子,從百寶囊的竹筒裡倒出了垢嘗一家。
幾個黑團子一倒出來,就像小炮彈一樣紛紛往躺著卜忠堯的床上彈過去,幾個小的顯然更加著急,彈得過程中還會出現一個利用另一個腦門借力的情況,剛才還是正經懸疑氣氛的堂屋,忽然一下變得輕鬆活潑起來。
“這是什麼?”黎玄辭狹長的鳳眼都睜圓了,還試圖摸一下,“看起來還……怪可愛的。”
一旁的魏鏡澄也有些蠢蠢欲動。
雖然黑不溜秋還是個獨眼,但圓滾滾的,彈起來彆有一種萌感。
“垢嘗,專吃穢物的一種妖怪。”徐靈鹿看著垢嘗們爭先恐後的圍著卜忠堯舔的陶醉,幾隻小的甚至舔的眼睛通紅,眉頭微微皺起。
聽到他說專吃穢物,黎玄辭和魏鏡澄迅速的縮回了蠢蠢欲動的手,幸好沒摸上。
垢嘗一家舔吸了一會,兩隻大的依偎在一起,默默消化。
大兒子現在對自己的控製能力更強了,吃飽之後也沒有強塞,獨眼羨慕中帶著酸意的看了一眼堆在一起的爹媽,獨自彈到床腳消化去了。
它的弟弟妹妹們,則出現了跟它之前一樣的反應,幾隻最小的垢嘗在舔吸完了之後,身體紛紛漲的老大,眼看著就要把卜忠堯徹底壓倒斷氣,本來還在休息的垢嘗父母立刻過去幫它們消化。
一回生二回熟,有了上次幫大兒子解決的經驗,很快幾隻小的就在爹媽的幫助下,恢複了體型,接著頭上‘噗噗噗噗’的紛紛冒出小角,黏液沒控製住,噴了卜忠堯一臉。
魏鏡澄和黎玄辭迅速皺眉後退,但黎監證的目光還粘在幾隻小垢嘗身上,好奇怪,想養。
這副畫麵過於眼熟,徐靈鹿一邊等著垢嘗爹媽收拾黏液一邊向卜忠堯走了過去,嘴裡還小聲念叨著:“不會又是那玩意吧。”
第47章
徐靈鹿用竹筒收了垢嘗們,從百寶囊中摸出一副手套。
手套是輕薄的白紗,又透又韌,剛戴在手上就緊緊的包裹住小天師修長纖細的手指,仿若第二層肌膚般,既起到了防護作用又絲毫不影響行動。
“鮫紗!”黎玄辭很識貨,一眼就認出了手套的材質,然後發出了檸檬的聲音,“哇,我發現你的寶貝是真不少!”
同是玄門中人,人家一個百寶囊掏什麼有什麼,而自己隻有一個召喚不出來的召喚獸,黎玄辭酸極了。
徐靈鹿得意的衝他挑了挑眉,那得瑟的小模樣,逗得魏鏡澄發出一聲輕笑。
兩人同時向他看了過來,為了掩飾笑意魏大人用拳掩唇,輕咳了兩聲,“我來幫你。”
徐靈鹿衝他搖搖手,示意自己一個人就可以。
手套戴好之後,不用直接用手接觸,眼前這個發臭的人也就沒有那麼難以觸碰了,徐靈鹿將卜忠堯的胳膊抬起來,袖子擼上去,仔細查看。
被垢嘗一家人吸過之後,他的身體發生了變化,胳膊內側原本正常的皮膚變得又薄又透,透出下麵一片細細密密的紅色細線,裡麵還隱隱有東西在流動著,仿佛無數毛細血管都順著同個方向生長了。
看過手臂之後,徐靈鹿又查看了一下他的脖頸,在頸項兩側,也有著許多紅色細線,排成緊密整齊的一束。
“可以脫掉他的衣服嗎?”徐靈鹿詢問魏鏡澄。
魏大人的臉色明顯黑了一個度,他實在不想讓徐靈鹿親自去脫彆的男人的衣服,哪怕這個男人昏迷不醒,甚至是不是個活人都說不好,他也不願意。
瞪了一眼癱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卜忠堯,魏鏡澄找了個借口,“你獨自一人怕是弄不動他,靈鹿你將結界撤了,我喊鏡一他們進來弄。”
他話音剛剛一落,黎玄辭就一臉要笑不笑的看過去,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長的說,“哦,靈鹿……”
魏鏡澄沒有理他,自顧自的走出房間去喊鏡一,黎玄辭繼續盯徐靈鹿,小天師耳朵尖都紅了,看來幾日未見,魏大人的進展不錯呀。
“嘖嘖,靈鹿哦。”黎玄辭輕輕挑眉看著徐靈鹿,差點把小天師給看炸毛。
“怎麼?黎監證孤寡多年,無人喚過你的名字嗎?要不要我叫幾聲玄辭給您聽聽。”徐靈鹿發出反擊的聲音。
沒想到黎玄辭左手的無名指尖發出一聲獸吼,這聲吼叫,隻有徐靈鹿和黎玄辭能聽見,但此刻雲京許多人都聽見了晴天白日裡的一聲響雷,還有些人嘀咕著,今年的第一道春雷來的如此早。
“聽見沒,黎監證也是有人疼的哦。”黎玄辭獎勵般的將指尖放在唇上輕輕摩挲著,被摩挲的龍形胎記越發的紅豔發燙,“我可不敢讓你喊我玄辭,萬一魏大人回來聽見了,一個不開心劈了我可怎麼辦?”
“我聽見什麼?”他剛說完,魏鏡澄恰巧進門。
徐靈鹿瞄了魏鏡澄一眼,連臉頰都有些微微泛紅了,連忙轉過身,看著卜忠堯身上那些紅線假裝思考。
而黎玄辭就掛著飽含深意的笑容,坐在椅子上看熱鬨。
兩個人表現都挺怪異,魏鏡澄也就沒有多問,跟在後麵的鏡一更是眼觀鼻鼻觀心,隻等著自家大人吩咐,根本不敢亂看。
“去將卜忠堯的衣裳解開。”
“是。”
鏡一三兩步走到床前,直接上手利落的撥開了卜忠堯的上衣和裡衣,手抽掉腰帶,看向魏鏡澄,“大人,褲子和褻褲脫嗎?”
鐵直硬漢鏡一,除了完成任務根本沒有彆的心思。
但他家大人聽到這個問題,臉色變得黢黑,狠狠瞪了鏡一一眼。
怎麼你還想讓他看褻褲下麵的東西?!
黎玄辭實在沒忍住“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魏大人的下屬看著機靈,為什麼如此憨憨。
“這就不用了吧……”回答鏡一的是徐靈鹿,褲子裡麵的東西他也並不是很想看,辣眼。
卜忠堯的右胸和腰腹部的皮膚都是正常的,唯有左胸的皮膚也變得薄透,和脖頸,手臂上的血紅細線連成一片,就仿佛那些細線真的是他的血管,在源源不斷的為心臟提供養料。
“應該是怨病。”徐靈鹿看著那些細線不由自主的抖了抖,“黎監證不是將做出的幾種線香都帶來了嗎,不妨試一試,我們也好確定一下。”
“行。”黎玄辭取出盛放線香的長條木盒,讓鏡一去找來香爐,火石,挨個點燃。
徐靈鹿給大家一個一個清心咒,可以不受線香的影響。
所有人都盯著昏迷中的卜忠堯,前三支香燃儘,床上的人沒有任何變化。
就在第四支香燃到三分之一處時,卜忠堯身上那些細密的紅線忽然開始凸起,裡麵的液體加速流動,看上去極為駭人。
變故來的很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本來昏迷在床的人竟猛然直挺挺的從床板上坐了起來。
仿若詐屍般,效果十分驚悚。
饒是鏡一見多識廣,都被嚇的猛退幾步,後退的步子過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魏鏡澄佩刀出竅‘錚’的一聲舉著刀,護在徐靈鹿身前。
黎玄辭看了眼一起站在床側的兩個人,有點惱怒的將胎記放在犬齒處咬了一口,輕聲嘀咕,“光會叫有什麼用,真正用到你的時候又不能出來。”
小龍被他用齒尖紮了好幾下,委屈的鑽進了小黑屋,徹底不出來了。
床上的卜忠堯像個機關人一樣,脖子僵硬的轉向線香的方向,可那線香燃在他的背後,卜忠堯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脖頸扭到極限,依然大力的向後扭動著,像是要生生將脖頸扭斷也毫不在乎。
眾人似乎都聽見了他骨結發出的‘咯吱’聲。
鏡一一見場景如此詭異,從地上撐起來,就奔出去喊人了。
徐靈鹿皺著眉用結界將卜忠堯罩在了裡麵,嫌棄的說,“反應這麼大,看來是怨病沒錯了。”
“還能寄生在人身上嗎?”黎玄辭眉頭也皺的死緊,“好惡心。”
“看來這根線香黎監證是做對了,他在尋找養料。”
徐靈鹿話音剛落,床上的人直直的從床板上滾了下來,他的關節似乎被鎖死了,隻有幾個主要的關節可以活動,行動僵硬又詭異,仿佛一個牽絲木偶,大臂和大腿將身體撐起來,在地板上向著線香的方向跪行。
鏡一搖了一些兄弟過來,正看見這難以形容的一幕,一時間都定在門口,沒敢進來。
徐靈鹿和黎玄辭一起嘀咕了一會,都對這個被寄生的人沒什麼辦法,現在看起來,那玩意似乎是寄生在心臟處,若是用兵器將怨病殺死,那這個人也就活不了了。
所以隻能先用結界困住,看看後續的變化。
卜忠堯四肢和脖頸扭曲的在地上爬行了一會,手臂發出了‘哢嚓’一聲,應該是有哪根骨頭被他生生扭斷了,可他似乎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將斷掉的那條手臂改為以肘撐地,拖著斷臂繼續往前爬行著。
離線香又近了一點,卜忠堯那木然的臉上,居然有了表情變化,他的嘴角越咧越開,舌頭伸出最大的長度,口涎滴滴答答的從口中流下來,眼裡全是殘忍的渴求,像一隻餓到極致的野獸,終於看見了食物。
那表情實在太過駭人,連魏鏡澄都不自覺的一個激靈。
徐靈鹿以為他又在害怕,輕輕的握住他的手腕順了兩下,湊過去說道:“彆怕,他出不來。”
黎玄辭實在不甘咽下這碗狗糧,在徐靈鹿旁邊也抖了抖。
小天師鬆開安撫魏大人的手,投來了莫名其妙的目光。
黎玄辭將手微微的伸向他的方向,用力的又抖了一下,害怕,也想求個一視同仁的安慰。
徐靈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誠懇說道:“黎監證若是內急,可以不必堅持待在此處,我與魏大人堅守即可。”
黎玄辭自討沒趣,狠狠的掐了下自己的指尖,小龍的居住環境瞬間變差,在小黑屋裡‘嗚’了兩聲,將自己縮的更小了一些。
若不是現下場合不對,魏鏡澄險些要笑出來。
看徐靈鹿如此反應,他的心情倒是真的放鬆了不少。
拖著四肢在地上爬,速度本來就很慢,加上卜忠堯又傷了一條手臂,用手肘拖著徹底斷裂的小臂,蹭在地上向前,雖然他對疼痛無知覺,但行動更慢了。
還沒爬到香爐跟前,那線香就燃儘了,在地上爬動的人忽然喪失了指引,茫然的停了下來,脖頸來回的轉動著,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響。
隨後,胸口開始劇烈的起伏,呼吸越來越短促,甚至發出了‘吭哧’聲,眼球中的毛細血管紛紛炸裂,整個眼珠血紅一片,似是下一秒就要有血從眼角流出。
心口處漸漸凸顯出一個拳頭跳動的形狀,像是有人一拳一拳從胸腔深處向外擊打。
“不會是他的心吧……”黎玄辭震驚。
以這個跳動的力度,怕是肺葉和肋骨都要被震碎了。
“不好。”徐靈鹿撤下結界,迅速摸出幾根銀針,抬手之間,銀針飛出,又準又穩的插入腦戶穴,後頂穴和啞門穴。
剛才還撐在地上的人發出一聲慘叫,徹底癱倒,再次昏迷了過去。
看了看卜忠堯的慘狀,徐靈鹿歎息一聲,“怕是活不成了。”
第48章
人雖然救不回來了,但徐靈鹿的銀針多少可以讓卜忠堯減少些痛苦。
等他徹底安靜下來後,鏡一幾個又把卜忠堯抬回了床上,俯身趴著,這樣便不會觸動銀針。
徐靈鹿摸出些透明細線,一端綁在銀針的尾巴上,另一端纏在自己手指上,他要用通魂術。
這種術法與搜魂不同,搜魂針對意識清醒但不願開口的人,而通魂則針對意識已經不清醒無法開口的人,對於受術者的傷害也要比搜魂術小許多,幾乎沒有什麼影響。
絲線牽好,徐靈鹿順著魂絲的牽引進入卜忠堯的識海內,裡麵一片空虛,魂魄都已經快要被蠶食殆儘了,隻剩下一些殘破的碎片。
這種寄生物居然如此厲害,不僅將人類的身體當做宿主,還蠶食魂魄當做自己的養料。
魂絲一個一個觸動那些殘破的魂魄碎片,都是混沌一片,什麼信息也沒留下。
通魂的過程中徐靈鹿全程眉頭緊皺,旁邊的人注視著他的表情也跟著緊張,忽然見他輕輕挑了下眉毛,嘴唇也抿了起來,似乎是發現了些什麼。
魂絲找到了一片被卜忠堯藏在識海最深處的碎片,這枚魂魄的碎片上留下了他最想說的話。
通過魂絲讀完,徐靈鹿輕歎一聲,收回了絲線,“他應該已經被寄生相當久了。”
“魂魄殘破不全,找遍了整個識海,隻有一片殘魂還留有意識。”
“他自知罪孽深重,懇求速死,隻是希望能儘量保全他的家人,背後操縱之人竟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誰,至於是如何被寄生的,他也不清楚,但曾在模糊中聽見了幾個地名,他直覺覺得十分重要,便記了下來。”
魏鏡澄眉頭擰了擰,一旁的鏡一很有眼色的鋪開了一張地圖。
徐靈鹿見他鋪好了地圖接口道:“澄澤,昌餘,鳳湘,漢圳,象洲,石崗,雲京。”
魏鏡澄根據他念出的順序一一擺好旗標,黎玄辭打眼一看就驚呼出聲:“北鬥!”
幾人都湊到桌前,果然旗標的位置若是按順序連在一起,便是北鬥七星的形狀,雲京就是尾巴上的瑤光。
“北鬥星陣嗎?”徐靈鹿輕聲的呢喃。
“北鬥星陣是什麼?”即便聲音很小,貼著他站立的魏鏡澄還是聽到了,出聲詢問。
“現在還不確定。”若真的是北鬥星陣,那事情就複雜了,徐靈鹿也不敢妄下斷言,“我建議,先查一下這些地方,等準備充足,我們親自去一趟,才能知道背後這隻手,到底要搞什麼幺蛾子。”
事關重大,也隻能從長計議,魏鏡澄讓鏡一去安排,動用自己的親衛去這幾個地方逐一排查,是否有什麼異常,尤其要注意有沒有不明官銀的流入。、
安排完這件事,幾人看著還躺在床上喘氣的卜忠堯開始發愁,用那片殘魂傳遞完信息之後,卜忠堯的所有魂魄已經徹底散了,如今就是一個活死人,一絲意識都沒有了。
但怨病寄生在他體內,將他當做傀儡養料,就還操控著他的身體,維持著基本的生命所需。
大夥一時也下不了決斷,是該繼續讓他躺在這裡,直到自然死亡,還是該應了他的心願,給他一個痛快。
最終魏鏡澄讓人將卜忠堯抬去大理寺的仵作房,找了一名司職暗殺的親衛,利落的取了卜忠堯的性命,結束了他漫長的痛苦,又請大理寺資曆最老的仵作,將卜忠堯的屍身剖開。
在打開胸腔那一刻,即便老仵作見多識廣,各種死因,多麼可怕的屍體都見過,還是被駭的後退了幾大步。
已經斷氣多時的卜忠堯,心臟依舊有力的跳動著,仿佛他人雖死了,但心卻依舊活著。
徐靈鹿幾人也是看的皺眉。
“繼續。”魏鏡澄冷聲命令。
穩了穩心神,老仵作按住那顆還在跳動的詭異心臟。
它比一般人的心要大上一些,老仵作本身手大,一掌甚至按不住那顆心,由於之前心臟的劇烈跳動,撞到了卜忠堯的肺葉,肺部一片血肉模糊,看起來爛兮兮的,撥開爛掉的肺葉,將心臟輕輕的剖開,原本該有的左右心房和心室已經沒了,在心臟正中間,生著一個鮮紅色蝦仁狀的東西,正勃勃的跳動著。
老仵作嚇得刀都握不穩了,慘白著一張臉看向魏鏡澄,不是他膽子小,任天下哪個仵作來,這活都沒法繼續乾下去了。
徐靈鹿怕把老爺子嚇出什麼好歹了,畢竟年歲大了,連忙從百寶囊出摸出一粒安神丸,給仵作老爺子吃下去,然後讓他先在旁邊緩一緩歇息一下,自己則拿著素銀簪子走到了卜忠堯的屍身前麵,反正他帶著鮫紗手套,淨化能力一級棒,不怕屍體有問題。
那個鮮活的怨病,碰到素銀簪的時候,抖了抖,似乎有意去躲,向著旁邊移了一小截,它怕銀子,而且有意識,小天師不顧怨病的躲閃,用簪子將它挑了起來,底下果然連著細細密密的紅絲,這些絲線幾乎已經連通了卜忠堯整個上半身。
他讓已經平靜下來的老仵作,繼續剖開屍身上連通著絲線的地方,又有了新的發現,這些部位,居然有兩層皮膚。
外麵那層於一般人無異,而剖開外皮之後,裡麵那層慘白的皮膚上則整齊而密集的排列著各種血紅色的詭異字符,也不知道是如何弄上去的。
“是咒文。”徐靈鹿湊近仔細的看了看裡層皮膚上的符號,“但我看不懂這是什麼咒。”
天下的術術何其多,顯然這種咒不在徐靈鹿的學習體係中。
老仵作一臉敬佩加詫異的盯著這個小公子,看上去白白嫩嫩,嬌氣的不行,感覺說話聲響大點都能嚇到他,沒想到居然敢湊這詭異的屍體如此近,還仔細的端詳了半天。
徐靈鹿將皮膚上咒文的形狀都記下來,打算回去翻典籍找找看,然後暴力的用素銀簪子直直戳了怨病,扯起來,裝進之前那個桃木盒子裡。
之前在李賦府上找到的那個怨病已經變成了純白色,體積也縮小了很多,跟這個新鮮的放在一起,對比明顯。
一臉厭惡的將盒子關上,小天師請老仵作將卜忠堯的屍身恢複成原狀,找個時間入土為安吧。
“我大概知道,這玩意如何寄生了。”回到廂房,徐靈鹿摘了鮫紗手套,來來回回洗了好幾遍手,又喝了兩盞茶順了氣,才開口,“應該是化為魚蝦,被人食用後,在人體內重組,靠著人的養分生長。”
“之前那座青樓的人也有被怨病纏上,卻隻是被吸食儘了養分,然後吐出新的怨病,而卜忠堯則被這玩意操控了,區彆應該在於咒文。”
“沒有咒文的加持,人類隻會成為怨病的養料,而如果有咒文,人類則會成為它的棋子,供施咒之人驅使。”
“我甚至懷疑……”大概是接下來要說的內容太過匪夷所思,徐靈鹿稍稍停頓的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才接著說,“之前在李賦家找到的那座邪神雕像,是由活人變成的。”
“若我們一直查不到卜忠堯頭上,他也許會和那座雕像是同一個下場。”
這番話說的魏鏡澄和黎玄辭都麵色凝重,目前他們掌握的信息並不足夠拚湊出完整的線索,之前是有一茬沒一茬的順帶在查,現在看起來,這事怕是要專門去查了。
魏鏡澄將徐靈鹿送回徐府後,甚至沒等到第二日,就連夜進了宮去跟皇帝彙報。
皇帝聽聞此事雖然震驚,卻也沒亂了陣腳,隻是吩咐魏鏡澄不要將此事透露一星半點出去,卜忠堯就說因為貪墨數額重大,在獄中自戕了。
後續的事情,等去地方查證的人回來,再做安排。
魏鏡澄聽完,看著他親哥的臉深深的歎了口氣,看來長假是泡湯了,同遊江南什麼的,感覺非常渺茫。
皇帝以為他在為國事憂心,還懇切的安慰了一番,讓他放鬆心情,根本不知道自家從小看大的弟弟,現在已經變了,不再時時心懷國事,而是想著如何能搞到長假,和心上人同遊江南。
魏大人有魏大人的煩惱,而小天師也有小天師的煩惱。
邢長安的話本第一批已經完成印製上架售賣了,而且成績不俗,魏英華喜滋滋的送來了手稿和幾套印製版,還按比例給了徐靈鹿一些銀兩。
小天師帶著印好的書冊上了山,在長安的墳前燃了香燭,“現在滿雲京的人,都在看青麵書生寫的風物誌,就連你的李兄也誇青麵書生文采斐然,他也多有不及……”
“還有,他與上峰的庶女定了親,今年入秋便要大婚了。”說著徐靈鹿揚了一把紙錢,“長安,忘了你的李兄,來世繼續做個寫書的大大吧,還有那麼讀者等著你呢。”
香燭的煙氣扶搖直上,徐靈鹿緩緩從山上走下,打算儘快將邢長安的遺物送歸故裡。
他想走水路去江南,畢竟快些,但連馬車都暈的小天師對於自己是否暈船這件事並沒有什麼信心,九成九的概率都會暈船,所以最近他從曦梧那裡搞了一大堆草藥,打算嘗試著煉製一批緩解暈車暈船的藥丸,等藥丸煉好就江南走起。
煉丹對於得阿悟真傳的小天師來說,真是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了,他相信自己肯定能在三天之內搞定。
於是徐靈鹿開啟了在東院煉丹擼貓的鹹魚生活,藥丸倒是煉的挺好,進展很順利,但他發現,自己的貓多少是有點不對勁了。
第49章
作為一隻從小就開了靈智的布偶貓,阿潤不僅擁有一張天使般的貓臉蛋,還有著天使般的性格。
相對於成熟懶惰的老貓來說,小貓性格更為活潑,也就更調皮,二歲以下的小貓咪破壞力非常強大。
爬高上低,深夜跑酷,抓撓家具,清空桌子上放置的所有物品,甚至亂拉亂尿在家裡占地盤都是小貓咪必備,但阿潤就不會,它從小就乖巧安靜,有需求會奶聲奶氣的‘咪嗚~’喊人,沒需求的時候,就和主人貼貼或者獨自一貓發呆看飛鳥。
阿潤是阿悟師父給徐靈鹿抱回來的,小小的一隻,奶呼呼的剛睜眼,叫聲也是細聲細氣的,徐靈鹿一見就心軟的不行。
後麵給阿潤衝羊奶,做貓飯都是他自己動手,不會弄就一點一點學。
不過阿潤聰明,身體也強壯,即便徐靈鹿是個新手貓奴,剛開始不是很熟練,也沒出過什麼問題。
小貓咪更是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用貓砂盆。
至於什麼啃紙箱呀,抓家具呀,亂撒尿之類的事情,從來沒有出現過。
即便將玻璃水杯放在桌子的最邊緣,第二天早上依舊能完好無損的待在原處。
等阿潤再長大一些,甚至學會了自己使用抽水馬桶,就更加省心了,身為鏟屎官的徐靈鹿連屎都不用鏟了。
除了生理上不可抗的掉毛有點麻煩之外,在養阿潤的過程中,小天師幾乎從未感受到其他鏟屎官經常體驗到的那種‘甜蜜的煩惱’,可以說是喂養體驗極好了。
可最近阿潤變得有些怪怪的。
徐靈鹿在東院單獨辟出一間小屋子做藥房,晾草藥,磨藥粉,煉製丹藥都在這間房子裡。
房子設置了結界,除了他自己和阿潤彆的生物都進不來,最近他就天天貓在房間裡磨藥粉,而阿潤慣常跟在他身邊陪著他。
按小貓咪的習慣,一般會找個一睜眼就能看到徐靈鹿的角落打盹,或者就窩在小天師的腳邊,用後背貼貼。
但這次它的行為明顯有些不同,先是焦躁的在房間裡轉著圈圈,每件家具,每個角落都要去蹭蹭挨挨,這種明顯獸化用氣味圈地盤的行為,之前在開了靈智的阿潤身上還從未出現過。
圈完地盤後,小貓咪又跳上了主人擺放藥粉罐子的長條桌,蹲在一排秘色瓷罐子前瞪著藍色的大眼睛專注的盯著最邊上那個罐子。
徐靈鹿以為阿潤在研究罐子上的花紋,便沒有在意,出門的時候還開玩笑道:“阿潤可要好好幫我看東西哦。”
他前腳才踏出藥房的門,後腳便聽見屋裡‘啪’的一聲,似乎是瓷器碎裂的聲響,徐靈鹿連忙返身回去,桌子最邊緣的那個小瓷罐已經摔在了地上,剛磨好的藥粉和瓷器的碎片混在一起,散落一地,而阿潤蹲在桌角,盯著自己抬起的右前爪,貓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徐靈鹿還以為是阿潤不小心碰掉了罐子,趕忙走過去,一邊走一邊溫聲囑咐,“千萬彆下來啊,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小心紮到你的小肉墊。”
聽到主人溫柔的語氣,阿潤委屈的‘嗚’了一聲,在桌子正中間把自己縮成了一個毛球。
打掃完碎片和藥粉,徐靈鹿上去擼了兩把貓頭,“怎麼還難過上了,又沒怪你,你沒紮到就好。”
阿潤‘咪哩,喵嗷’的一通輸出。
主人你不懂!不是不小心,是我故意把它撥下去的,我控製不了自己的爪子了,是不是要退化了呀,嗚嗚嗚嗚。
“沒事,就是一罐藥粉嘛,明天重新磨過就好了,剛好可以鍛煉一下。”徐靈鹿人同貓講,然後展開雙臂問小貓咪,“要不要抱抱?”
“嗚~~喵!”
要!
雖然剛才那一長串喵語沒聽懂,但這句肯定是要抱的意思,小天師一把撈起還在桌上鬱悶的小貓咪,顛了兩下才抱穩,邊走邊在心裡嘀咕,阿潤好像又胖了呀,感覺可以燉了。
本以為這件事隻是一個意外的小插曲,徐靈鹿便沒有放在心上,可誰知阿潤逐漸貓化,之前沒體驗到的甜蜜的小煩惱全來了一遍。
以往剛到亥時就要‘喵喵’催著徐靈鹿上床,做一隻早睡早起健康作息的小貓咪,如今大半夜一雙藍眼睛還瞪得跟銅鈴似得。
徐靈鹿睡著睡著,就被臥房裡一陣‘咚咚咚咚’的聲音吵醒,掙紮著將眼睛撐開一條縫,發現有一團黑影正在臥房裡上躥下跳,肥胖但是敏捷。
再摸一下身側,自己的貓型恒溫暖水袋已經消失了。
“阿潤?”徐靈鹿語氣中滿是疑惑的衝著屋裡那坨黑影發問。
黑影身型一僵,顫抖了幾下,然後‘咪嗚咪嗚’的從打開的窗戶中,跳出了臥房。
嗚嗚嗚嗚嗚,主人,我也不想深夜跑酷的,但是精力實在過剩,我控製不住我自己,而且再不出去,我就要抓花你好不容易搞來的紅木架子床了!
徐靈鹿驚訝的看著它跳窗出去,慌張的披了外衣穿了鞋子也跟著出了門。
就見阿潤正抱著院中最粗的樹乾子,瘋狂抓撓,見主人出門看它,仿佛忽然醒了一般,‘咻咻咻’幾下竄到了樹上,羞的用一大片樹葉把自己遮了起來,隻露出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死氣沉沉的垂著。
“怎麼了,阿潤?”剛剛睡醒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徐靈鹿嗓音有些微啞。
小尾巴尖尖有氣無力的小幅度甩了兩下,算是給主人一個回應。
“健康作息的小貓咪,今天怎麼大半夜不睡覺呢?”徐靈鹿好笑的看著樹葉裡伸出的大尾巴打趣。
那條尾巴用力的左右‘啪啪啪啪’的大力甩了幾下,旁邊的枯葉都被它甩落了幾片,看起來是對主人的調侃很不滿了。
徐靈鹿見它一時半會不願意下來,回屋取了件披風裹上,也出來坐在台階上,陪著阿潤。
北方初春的夜晚還透著濃重的涼意,月光冷冷清清的,照的整個小院浸在一片冷色調中。
阿潤皮毛厚實,加上最近都比較燥,還不覺得,徐靈鹿坐了一小會就支撐不住了,兩隻手互相搓著取暖,時不時還要給有點僵的指尖哈上兩口熱氣。
傲嬌小貓咪雖然對自己的行為又羞又惱,一時間無法麵對主人,但也不忍心一向怕冷的主人在寒夜裡受凍,又甩了兩下尾巴後,就試探著從樹乾上溜了下來,一頭紮進了徐靈鹿懷裡,貓臉埋在胸口,不出來了。
徐靈鹿把小貓咪抱了個滿懷,熟悉的溫暖又回來了。
他一邊擼著阿潤手感極好的背毛,一邊柔聲問“怎麼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喵~嗚嗷~”小貓咪的聲音悶悶的,黏黏糊糊。
阿潤好熱,好難受,但是又控製不了。
“我摸著也沒什麼問題呀,剛才差點以為你中邪了。”小天師依舊沒心沒肺。
“嗚!喵~~”
沒有中邪!壞主人!
“算了,再觀察看看吧。”徐靈鹿抱著阿潤站起身,因為懷裡這二十多斤,差點腿一軟跪在地上。
“阿潤,你是不是又胖了?”小天師小聲嗶嗶。
“哈!”小貓咪憤怒。
我這是健壯!
最終在太陽快要露頭的時候,徐靈鹿抱著自己的貓型恒溫暖水袋補了一個回籠覺。
除了第二天黑眼圈重了點,哈欠多了點,影響不大。
但下午時,他看見阿潤盯著一麵白牆端詳了一會,湊上去嗅了嗅,聞完了似乎覺得不太滿意,又用腦門頂上去蹭了蹭,再嗅聞,還是覺得不滿意。
於是小貓咪對著那堵白牆,側身抬起了後腿,打算把尿液噴在上麵,徹底留下自己的氣味,好昭告所有的小母貓,這裡有一隻健壯,強大且好看的小公貓,還沒有老婆。
這泡尿最終是沒撒出來。
已經將後腳支在牆上的阿潤,忽然一個激靈,把腿放下,回頭正看見徐靈鹿目瞪狗呆的看著它。
臉皮很薄的小貓咪被抓了個現行,‘嗚~~~’的哀嚎一聲,麵對牆角,把自己縮成一坨,徹底自閉了,任徐靈鹿怎麼喊它,都一動不動,好似一張奶咖毛絨毯。
徐靈鹿坐在旁邊連哄帶騙,勸說了老半天,小貓咪都不肯將頭轉過來。
在心愛的小主人麵前,控製不住自己差點呲尿什麼的,實在是太超過了,傲嬌小貓咪承受不了這種打擊。
直到徐靈鹿說的喉嚨冒火,開始咳嗦,阿潤在聽到小主人的咳嗦聲時,耳朵尖抖了抖,然後悄咪咪的把貼著徐靈鹿那一側的耳朵轉向了小主人的方向。
小主人身體不好,阿潤擔心。
徐靈鹿見這招終於有點作用,毫無愧疚感的開始利用小貓咪關心的情緒,怕自己演技不好被識破,就把頭偏轉過去,用手掩唇,凶猛假咳。
等轉過身時,阿潤已經解除了自閉,乖巧的蹲坐在他身前,一雙藍色的眸子飽含擔憂的望著他,徐靈鹿的心頓時融化,撈起小貓咪抱回了空間。
將阿潤放在桌上,一人一貓再次嚴肅對坐。
阿潤表情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不敢對視的眼神和焦躁的刷來刷去的尾巴,還是出賣了它的情緒。
徐靈鹿看著眼前努力裝沒事的小貓咪,摸了摸下巴,他意識到,作為一隻身體強壯,物件齊全的二歲半成年男性貓咪,即使阿潤開了靈智,也抵擋不住春季裡各種小母貓釋放出的荷爾蒙。
徐靈鹿伸出食指,點了點貓咪的小腦門。
“阿潤,你應該是……發情了。”
第50章
發……情?
這個詞小貓咪不明白,阿潤腦袋歪歪,懵懂的看著主人。
“你以後會更加控製不住自己,想要亂尿尿,說不定哪天還會跟個順眼的小母貓跑了,留下老父親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徐靈鹿頭上仿佛長出兩個惡魔的尖角,“要不……還是割兩個吧,反正你有四個,多兩個少兩個無所謂的。”
“嘶!哈!”剛才還懵懂的小貓咪,呲出尖牙。
這個割蛋警告,它可是從小聽到大,休想套路它。
“嘖 ,真凶。”徐靈鹿戳戳阿潤的腦門。
“嗚哇!”要是割你,你也凶。
同是雄性,怎麼就不能相互理解呢?小貓咪簡直納悶。
“那怎麼辦?”徐靈鹿眼睛眯起來,“不然給你找個小女朋友?”
“這裡有中華田園貓,狸花貓和獅子貓,阿潤你喜歡什麼品種?我去幫你綁架一隻來。”
“咪嗚~”阿潤並不是很感興趣,蔫蔫的把頭枕在前爪上。
作為一隻已經脫離了低級趣味的小貓咪,阿潤實在沒辦法隨便抓隻小母貓來□□,它也想找到自己的夢中情貓,不想湊合。
看著它蔫頭耷腦的樣子,徐靈鹿大概接收了小貓咪信號,“都看不上呀,算了,我去問問曦梧和鋒九,這附近有沒有貓妖小女生,我們阿潤眼光可高呢,這麼挑剔小心一輩子都是單身狗。”
“喵嗚!”咱倆都是母胎SOLO,好像誰不是單身狗一樣。
徐靈鹿雖然可以和妖精溝通,可也有限製,如果是天地氣韻中生出的妖怪,比如垢嘗那種的,隻要能正常表達,小天師就能理解。
若是動物或者植物化成的妖,則要修出人形,才能溝通。
阿潤雖然開了靈智,但還沒修出人形,大部分喵喵的內容,徐靈鹿都隻能靠猜,結合著一些行為動作和表情,一般大概能理解六,七成,但這句嘲諷居然被小天師準確接受了。
他輕輕彈了一下貓咪腦門,臉上的表情是和阿潤如出一轍的傲嬌,“那可不一定,要是順利的話,我馬上就要脫單了,你呀……誰知道何年何月才能找到一個貓妖小女生。”
脫單!
這兩個字刺痛了阿潤的小耳朵。
主人要脫單!和誰脫單?阿潤怎麼不知道?明明周圍並沒有出現什麼可疑的小姐姐?難道是曦梧?不可能不可能,那會是誰呢?
小貓咪懵了一下,然後就瞪大眼睛開始瘋狂的進行‘喵喵喵喵’輸出。
徐靈鹿神秘的抿唇笑笑,起身打算走出空間。
阿潤就跟在他腳邊,不斷的喵喵叫,顯然是對主人口中即將脫單這個事實非常擔心,逗得徐靈鹿實在忍不住,轉身抱起來在腦袋上狠狠親了兩口,“小管事精。”
貓貓享受的眯起眼睛,最喜歡小主人親親,但享受了一會,又瞬間瞪大眼睛,要是主人脫單的話,以後是不是就不會隻親它一個了。
這個問題很嚴重,小貓咪必須重視起來,要看住小主人,防備陌生人。
這天之後,徐靈鹿發現阿潤明顯更加粘人了。
以前他出去辦事,阿潤都是乖乖待在徐府等著,或者自己躲進空間玩,但現在隻要徐靈鹿有點風吹草動,阿潤的小耳朵立刻就豎起來了。
然後快速又無聲的出現在主人腿邊,先用腦袋撞上去蹭蹭,再用整個身軀貼貼,順便在主人褲腳上留下一撮貓毛。
如果此時徐靈鹿還不識相的把它抱起來,就發出‘咪嗚~~咪嗚~~’的夾子聲波攻擊。
這誰能頂得住,徐靈鹿自然是節節敗退,上哪都帶著它。
因為最近抱阿潤抱得比較多,他感覺自己大臂的肌肉都緊實了一些呢。
甚至連入宮辦事徐靈鹿都特地申請帶上了阿潤。
前兩日,魏鏡澄派人來尋他,說宮裡出了點怪事,常規手段解決不了,想讓他進宮看看。
據說好多宮人見到了從未見過的小宮女或者小太監,這到沒什麼奇怪的,皇宮這麼大,總有些沒見過的人,怪就怪在,和這些人說過話之後,頭總是會眩暈上一陣,個彆體質差的甚至還會發熱,嘔吐,夜裡頻發噩夢。
一開始中招的人不多,大家也就沒在意,以為是天氣寒涼,著了風寒,所幸症狀也不算嚴重,即便是出現了發熱或嘔吐,基本一晚上也就痊愈了,便都沒放在心上。
可近來中招的人越來越多,眾人私下交流的時候難免會說起自己的遭遇,一來二去竟然發現大家都有同樣的情況,事情一下子便嚴重了起來。
尚宮局和內侍省派人調查,那些曾與小宮女或小太監碰過麵的宮人們,居然無一人能想起他們的樣貌。
形容來形容去也隻有貌美呀,清俊呀這些說辭,沒有絲毫價值。
宮中混入了不明身份的人,還是好幾個,要是讓上麵的人知道,那尚宮局和內侍省的管理者通通都得掉腦袋,所以他們立刻將宮中的宮人們排查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也沒有找到眾人口中那些美貌的宮女或者俊俏的小太監。
就在他們即將斷定,這可能是由於天氣變化,身體不適造成的幻覺時,尚宮局派去調查此事的女官,竟然也遇到了這個傳說中的俊俏太監。
小太監長得格外俊美,身形不高,皮膚雪白,主要是那一雙眼睛簡直好看的讓人過目難忘,這樣的人大家怎麼會想不起他的長相呢?
女官心裡正在嘀咕,便感到頭腦一陣眩暈,等這陣眩暈的過去,剛才還跟她笑意盈盈說著話的小太監不見了。
並且她剛剛確認自己終生都不會忘記的那張臉,在記憶中漸漸模糊了起來,再細想也就隻有一些好看,俊秀這類的詞可以形容了。
女官對這位小太監的樣貌雖然描述不出,但卻言明若是再讓她看見此人一定能認出來,那雙眼睛她隻需看一眼就能確定。
內侍省的公公帶著她將大大小小的太監全都認了一遍,除了貴人身邊那幾位沒見到,其餘全都見了,也沒能找到那雙眼睛,之前那個俊美的小太監像是一個幻影般就這麼憑空消失了,若不是那女官一向冷靜乾練,打入宮起就沒出過岔子,眾人甚至也要以為是她白日裡發了癔症。
事已至此,兩家都覺得這事自己解決不了了,就把事情上報給了大理寺,宮裡的事非同小可,魏鏡澄親自帶人去查,結果同樣無功而返,事情又推到了黎監證身上。
誰知黎玄辭雙手一攤,爽快擺爛,“我隻是個看星星的,根本不會捉鬼降妖,找我也沒用呀。”
最終還是魏大人走了關係,請徐靈鹿過來解決,小天師便包袱款款的帶著小粘人精阿潤進了皇宮。
皇宮麵積大,人口又多,查起來沒那麼容易,魏鏡澄特地申請了一處偏殿想讓徐靈鹿住下,安心慢慢查,此舉也許還有點不能宣之於口的私心。
這處偏殿就在他幼時的住所旁邊,魏大人成年後便搬出了皇宮自己居住,但皇帝隻有這麼一個同胞的弟弟,就沒將這處宮殿賜予他人,還派宮人按時過來灑掃,房間還保留著魏鏡澄當初搬離時的樣子,仿佛他不是走了數年,而隻是去國子監上了一天的課。
得知旁邊那處偏殿也沒有住人時,他當機立斷,從大理寺搬回了宮裡,並向自己的皇帝老哥申請了偏殿的使用權,不能一起同遊江南,能暫時當幾日鄰居也是挺好的,魏鏡澄就是如此沒有出息。
徐靈鹿被專人直接拉到了宮門口,他要去的是後殿,所以走側門,下了馬車就看見魏鏡澄已經在門口迎他了。
“怎麼把它也帶來了?”魏大人指了指小天師懷裡那毛茸茸的一大坨。
阿潤聽見他的聲音,機敏的抬起頭,藍色的大眼睛警惕的看過去。
哦,是個公的,那沒事了,應該不是主人要脫單的對象。
魏鏡澄也平靜的回視了一眼這個過分好看的大毛球。
這隻狸奴他見過好幾次,每次見到它都像是自己沒長骨頭一般膩在小天師懷裡,有點礙眼,但又不能明著說。
現在就找下人去弄些珍貴的小魚,曬成魚乾,也不知道能不能將這隻肥狸奴從徐靈鹿懷裡騙出來。
魏大人覺得自己更為健壯,這份沉重應該由他幫徐靈鹿承擔。
想到這裡他衝身邊的鏡二囑咐道:“鏡二去禦膳房看看,要是有什麼珍稀的小魚,問他們討一些來,曬成魚乾。”
鏡二???
主子發布的任務怎麼越來越奇怪了?
他性子不如鏡一沉穩,忍不住問了出來:“大人要魚乾做什麼?”
“喂貓。”
喂貓???
鏡二一頭霧水的領命去了。
阿潤在聽到‘小魚乾’‘喂’這幾個關鍵詞以後,眼中的警惕瞬間化為了欣賞,還很賞臉的對著魏鏡澄‘咪~’了一聲,算是打招呼。
嗯,這個大個子兩腳獸應該是個好人,單純的小貓咪絲毫沒有察覺到這是詭計多端的人類使用的糖衣炮彈。
魏鏡澄聽到了這聲甜膩膩的‘咪~’,也衝著大毛球勾了勾唇角算是回應。
這聲甜膩的貓叫和魏鏡澄莫名的笑容都被徐靈鹿捕捉到了,他低頭看看懷裡的大貓,又抬頭看看高大的男人。
嗯?你們倆背著我完成了什麼PY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