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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眾人都聽到了這位賓客的驚呼聲,順著看過去,在一灘金色的高湯中,一個粉嫩的蝦仁似乎真的跳了一下。

還以為是眼花,有幾人擦拭了一下眼睛再去看。

誒,不動了,果然是眼花。

就在大家以為隻是一場虛驚的時候,又一位賓客驚呼了起來,他佛跳牆中的蝦仁直接從瓷盅中跳了出來,落在了桌上居然還蹦躂了幾下,這下周圍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

賓客們本能的看向自己麵前的佛跳牆,果然又有幾人發現瓷盅內的蝦仁在動,一時間場麵無比混亂,雖然一個煮熟的蝦仁在高湯裡跳動並不能傷人,但也夠可怕的,要不是在場的賓客大多都是朝廷官員或者家屬,見過些大場麵,恐怕會直接嚇暈過去。

幾乎所有人都在迅速遠離案桌,吵吵囔囔的討論著掐頭去尾開了背的蝦仁是為何還會動的。

隻有徐靈鹿一桌依舊坐在原地。

魏鏡澄麵色平靜的盯著瓷盅中還在跳動的蝦仁,神色沒有一絲變化。

要說他淡定倒也好說,在大理寺待得久了,什麼驚奇的案情沒有見到過。

可徐靈鹿也沒有露出一絲懼色,甚至將臉湊到瓷盅跟前瞅了一眼,然後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

簡直笑的徐俊華毛骨悚然,自家弟弟這是怎麼了,不僅沒有撲進自己懷裡求安慰,怎麼還笑了起來。

其實打這玩意端進院子徐靈鹿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臭味,即使在佛跳牆其餘食材香氣的掩飾下依舊無比明顯,所以現在的場麵他一點都不驚訝,饒有興致的看向魏鏡澄,“高湯煮怨病,有點意思呀。”

“這正愁沒線索呢,就來了這麼一出,真是剛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你說是不是魏大人?”

魏鏡澄趁著混亂,徐俊華出去維持秩序,終於挪到了徐靈鹿旁邊,將手輕輕搭在他後腰上,“你說是就是。”

場中一片嘈雜,即便徐府調用了全部人手也安撫不下來,這時院子門口忽然傳來一陣鈴音。

鈴音不大,穿透力卻很強,吵囔的人群在鈴音中神奇的安靜了下來,一同向院門口望去。

清心玲呀,徐靈鹿摸摸下巴,看來今晚還有新節目。

院門口站著一位老道,須發皆白,穿著一身古樸的道袍,右手拿著一把桃木劍,左手上正搖著不斷發出聲響的鐘型銅鈴,看上去道骨仙風,十分靠譜。

要是平日裡,這個這個級彆的修道者想要進入徐府那是得經過一番嚴格盤問的,怕是連大門都進不來,但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裡,可就非常應景且及時了。

“諸位貴人稍安勿躁,且聽老夫一言。”老道士運起內力,在院門口說了一句,聲音雖不算大,但場中每個人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既然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自然要弄個明白,省的現在回府,晚上睡著了都會夢見餐桌上的各種菜肴一一複活,這誰受得了。

眾人真的就聽從道士的話,又坐回了自己的座位,會場再次安靜下來。

本來想編個理由,讓這件事快點揭過去的徐正清不得不開口詢問,“這位道長,不知來此所謂何事?”

“吾乃溪章山鎮正觀第三代傳人。”老道一邊走,一邊報上名號,“來雲京城本是為了曆練,但路過飛花巷時,見此處隱隱透著一股不詳之氣,恐有邪祟作亂,所以特地進來除魔。”

雖然這個什麼山,什麼觀大家都沒聽過,但修道之人大多都在深山老林,他們沒聽過也屬正常,就單說這道人此刻能出現在此,還有剛才那鈴音和喊話,就應該是有些法力的正經道長,非常可信。

在場大部分人都信了道士所言,包括徐正清,他趕忙放低態度,“道長若能幫我解決此事,徐某定有重謝。”

老道順了兩下自己的胡須,嚴肅道,“除魔衛道本就是我修道之人的本分,並不為這些黃白俗物,這位貴人不必言謝,今日我定將此邪祟除掉!”

眾人聽了此話,皆是大讚道長正氣。

徐靈鹿訝異的瞪大眼睛,就這?連名號都不敢報,八成是個騙子,他們居然全信了。

道士做完這一番說詞,舉起手中的桃木劍,嘴中念念有詞的說著什麼,腳下走起了罡步,視線也在在場的賓客之間逡巡著。

就這麼大約繞了兩圈,他將視線定在了徐靈鹿身上。

“這位小公子,是否之前不居住雲京城?”

走了兩圈都一聲沒吭,卻忽然向這位徐大人要認回的嫡次子提問,在場的個個都是官場上的人精,此時要是還不知道老道嘴裡說的邪祟是誰,那就說不過去了。

一瞬間所有的人的視線都集中在徐靈鹿身上。

呦嗬,新鮮呀,原來這道士居然是衝著他來的,徐靈鹿看著老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可還不等他答話,身邊的徐俊華就直接拔出隨身的佩劍,架在了道士脖子上。

“神棍!這可是我親弟弟,我勸你說話小心點。”

老道被劍架在脖子上也毫無懼色,反倒是麵色平靜的回了一句,“難道因為是貴人的弟弟便問不得查不得嗎?更何況,貴人如何就能確定,此刻坐在此處的一定是您親弟弟呢?”

“之前你們分離十九年,誰能得知他的樣貌如何,性情於脾性又如何,單憑半塊玉佩便能確認此子就是當年從你們徐府抱出去的孩子?”

“難道諸位不曾發覺,自打他出現在雲京城,這城中的怪事越來越多,如此還不算邪祟便是我老道瞎了眼!”

這番話非常有聳動性,當日將靈鹿送出徐府,本就是件秘事,除了徐正清,徐母和徐俊華就再無人知曉,更何況這道士還說出了十九年這個準確的年數和玉佩之事。

一時間竟然連徐俊華也愣住了。

在場的賓客中有一些曾在魏英華府上見過徐靈鹿,還有一些曾經參與過靈霧山或者宮中的事件,此刻聽了老道的話也開始嘀咕起來,確實呀,這位小天師沒來雲京的時候,也沒見有這些事。

徐靈鹿站起身,將自家哥哥的劍從老道士脖子上扒拉下來,這老道法術怎麼樣不知道,詭辯倒是挺有一套的,話語中全是邏輯盲區,要是放到現代,找個馬路牙子擺攤一天估計能賺不少。

“這位道長,當年我離開徐府確實沒有幾個人知道,但是帶著半塊玉佩回到雲京時,知道的人可不少……”說著徐靈鹿把目光從道士身上移開,看向上首位,“當日徐大人,陳氏和徐俊崇都在,所以您能知道這事,也算不得什麼新鮮事。”

“若說雲京城是因為我來了才怪事不斷,也是無稽之談。”

“大理寺少卿現在就坐在此處,您向他打聽打聽,每年大理寺有多少無頭公案,最終隻能不了了之,要說還是你們這群修道之人無能,活了這麼大把年紀,什麼都查不出來,整日就知道坑蒙拐騙。”

“豎子!”老道士被他氣的吹胡子瞪眼,“竟敢口出狂言,我今日以溪章山鎮正觀三代掌門的身份要求與你鬥法,生死不論,你敢不敢應?”

鬥法呀,徐靈鹿期待的搓手手,以前總聽鹿師父講起前輩們鬥法的故事,什麼飛砂走石遮天蔽日啦,喚出的神獸鳳凰將半邊天都燒了起來啦,可惜現在是末法時代,自己最多也就召幾道雷吧,為了壯聲勢,還能搞幾道閃電助助興,也不知道這個老道能搞出些什麼。

“飲翠峰牧雲觀二代掌門徐靈鹿應戰!”

見他毫無懼色,甚至報出了名號,老道士心裡有點嘀咕,當時收錢的時候,那貴人之說要對付一個毛頭小子,且局已經布好了,自己隻要及時出現,戳破那小子的邪祟身份,再略使一些小手段,讓那小子吃吃苦頭,栽個大跟頭這事便算是成了。

事後自己不僅能得豐富的報酬,還能在雲京城的權貴圈子中打響名號,因著這一點他才應下這樁事情的,那買主可沒說,他要對付的毛頭小子居然會鬥法!

但轉念一想,這小子這麼年輕,且什麼飲翠峰牧雲觀他聽都沒聽說過,能有什麼厲害,若是今日他鬥法勝了,那日後名號不是更響,想到這裡老道取出一疊符紙直直丟向徐靈鹿,“邪祟!伏法!”

說完念起了咒文。

他法力一般,符紙並不能像徐靈鹿那般,丟出去就宛如金屬暗器一樣,帶著罡風直直飛抵目的地,然後牢牢釘住,而是要靠著咒文不斷催發。

符紙上下飄忽慢慢悠悠的往徐靈鹿處飛,還有幾次險些掉在地上。

徐靈鹿:我在期待什麼?

什麼飛砂走石,徒手招鳳凰,這老道怕是連阿潤都打不過。

而且自己是尊老愛幼的呀,既然符紙走的這麼艱難,為什麼不把自己叫過去,直接貼呢?

這符的路線軌跡連魏鏡澄都看愣了,原來並不是所有道士甩符紙都和自家小天師一樣瀟灑帥氣,還有這種半死不活型的。

道家的符咒,都是以自身功德或者修為為代價,向天地自然或者其它事物借力為法,要借東西自然要報上真名,剛才這老道隱去名諱大概是怕被人抓住把柄,可現在道號就這麼明明白白的寫在符紙上,徐靈鹿眯起眼睛慢慢的讀了出來,“撥清道人。”

“撥亂世,清正道,妄你活了這麼大歲數,真是辱了師門的期待。”

第82章

這些年撥清道人確實不再刻苦修道了,尤其是遊曆到了雲京之後,更是被雲京城的繁華光景迷了眼,若不是無路可走,誰願意在大山之中清苦一生呢。

當年他是師父在山中撿的孤兒,原本感激道觀的養育之恩,現在卻怨恨起來,怨恨師父師尊怎麼不早些下山,若能早日來到雲京,他鎮正觀說不得早已成為了祁雲香火最旺的道觀之一。

抱著這樣的想法,撥清道人留在雲京城,使勁一些手段向著權貴圈子靠攏,卻丟了道心,法力也越來越低微。

今日本來有心隱藏法號,即便跟人鬥法,也隻會是對方吃虧,道士們畫符各家有各家的秘法,一般相互都不認得,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子竟一眼看出了自己的法號。

心下一驚,撥清道人再控不住符紙,幾張符還沒挨著徐靈鹿就掉在地上。

小天師從案桌後麵繞出來,將地上的符紙撿起,“縛魂符,沒想到你這老頭看著慈愛,反倒如此歹毒。”

“不過想要縛住我的神魂,異想天開!”說著徐靈鹿將著幾張符紙直直甩出,“去!”

魏鏡澄熟悉的甩符畫麵又回來了,符紙帶著罡風一瞬便飛到了老道的麵門,那老道根本來不及躲閃,便被一張貼中眉心,一張貼中肚腹,手臂和小腿也各自貼上兩張。

再等徐靈鹿起唇,“縛!”

明明沒有繩索,被貼中符紙的道人卻像是全身被繩索牢牢捆住一般,絲毫動彈不得,直挺挺的摔在了地上。

縛魂符以老道的法力,也就單純能將人的□□綁住,但對於普通人來說,用幾張符紙就能將人的□□綁住,也夠震撼的,糊弄不懂道法的賓客們完全夠用了。

但在徐靈鹿手裡,這符紙的威力幾乎全數發揮了出來,仿佛有無數條繩索勒進老道士的魂魄裡,比綁住□□要難受百倍,很快躺在院中的老道就疼出了一身冷汗。

“撥清道人,我且問你,你今日所言是否屬實?”徐靈鹿明明沒有開口,隻是帶著一臉甜笑看向院中地上的道士,但在場所有人都直接在腦中聽到了這句清冷的問話。

言法,地上的道人閉上了眼睛,看來今日自己必是要吃些苦頭了。

顧名思義,言法就是給說出口話灌注法則,因果之力,徐靈鹿報上了道人的法號,再給問話灌注言法,那麼回答者若是說謊便會收到法則的處罰。

即便已經疼的腦門上全是冷汗,可撥清道人依舊梗著脖子說了慌,因為若是他實話實說,那麼明日就會被逐出雲京城,以後還有什麼名號可言,他就不信這小崽子能請來多厲害的言法。

“老夫所說句句屬實!即便你請來言法又能奈我何?”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就宛如剛才在高湯中跳動的蝦仁般,在地上彈了起來,發出淒厲的慘叫。

看著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在地上不斷翻滾慘叫,在場的賓客有些麵露不忍,都看向徐靈鹿,那目光中飽含責備,似在怪他手段殘忍。

徐靈鹿麵色淡漠的看著地上掙紮之人,心下沒有一絲憐憫,“我請的言法不過是因果而已,今日你遇上了我,尚且還口出妄言,說我是邪祟,那之前呢,那些為了一己私利被你說成是邪祟,妖物,不祥之人的普通人,你可知道他們都是何種下場?”

“你欠下了什麼因,今日便還什麼果吧。”

“成燕莊有位家丁,看見家主誤殺姨娘,將此事告知官府,被你說成是邪祟附體,口出妄言,這個家丁最後慘遭割舌之刑,你可知曉?”

“不……”老道一句話還沒說完,便‘唔’的一聲,一道鮮血從他唇角流出。

徐靈鹿看見那道血痕冷笑一聲,“看來你知曉。”

“青蓮縣那位少女,明明是被叔父強占欺辱,你卻說她是狐媚上身,蓄意勾引,後來少女被動用私刑活活燒死在後院,化為怨鬼,你還將她的魂魄打散,讓她永世無法再入輪回,你可知曉?”

“嗚嗚嗚嗚……”老道說不出話來,但身上的皮膚,時不時泛過焦紅之色,麵上的表情目眥欲裂像是在承受火焚之刑。

“十風村那戶村民,被地主強占田地,一家人生活無以為繼,舉家抗議,全被那地主殘忍的活活吊死在家中橫梁上,你卻說是因為他們拜黃大仙,被黃皮子換了性命,那家最小的孩童才三歲……”說到這裡,徐靈鹿不忍的閉上雙眼,恨不得直接要了這狗道士的命。

見他如此難過,知道小天師最為心軟的魏鏡澄,幾步走上去,將他拉了回來,半倚在自己懷裡,手不住的順著徐靈鹿的後背,怕把他氣出個好歹來。

徐俊華一時間都不知道這兩件事哪件更令自己震驚。

是該驚訝自己弟弟手段竟然如此厲害,還是該驚訝自己兄弟居然把自己弟弟摟在懷中安慰。

地上的老道受過火刑之後,又像是脖頸被人掐住一般,眼看舌頭都要吐出來了,終於是忍耐不住的,一開口噴出滿嘴血沫子,“似唔做的,都似唔做的,天絲大人饒命。”

“饒命?嗬?”徐靈鹿冷笑著看著他,“你身上背了這麼多人命,且到輪回中去還吧。”

事已至此,是非曲直都以清楚了,魏鏡澄讓暗衛傳了大理寺的捕快來,將徐府圍了個嚴實。

老道士‘嗬嗬’的喘了一陣粗氣,實在是怕了,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事情的經過。

當日來找他的,是一位老者,年歲大約耳順,但身體硬朗,中氣十足,拄著一根福祿壽的紅木拐杖,跟他說,後日飛花巷一號,徐正清大人府上有大宴,介時會有一段時間,府內的家丁全部被調離,讓他趁著此時進入徐府之中,指認一位腰中掛著百寶囊,麵容清秀,左邊眼角下有顆紅色淚痣的少年為邪祟,最好再施展一些法術,讓這少年吃些苦頭,如此便算是圓滿了。

臨走時那人給了他大筆銀兩做定金,他都換成了銀票,現下還揣在道袍裡,那人還說,今日宴會上的賓客非富即貴,若是這單做的漂亮,就能入了這些貴客的眼,在雲京的權貴圈子穩穩立足。

說完,撥清道人便又癱在地上喘氣。

至於那個拄著福祿壽紅木拐杖的老者,今日倒是不在會場,不過此刻正被捕快們從後院架到了院中。

陳老爺子確實如描述中的中氣十足,大聲叫嚷著,“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什麼抓我!我女婿可是中書令!”

院中的人都聽見了他的說辭,徐正清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他就說陳家一家子都是蠢貨,簡直無可救藥。

捕快將陳老爺壓在院中,讓撥清道人指認,那老道抬頭看了兩眼,“就是此人。”

“什麼就是此人!我根本不識得你!”陳老爺子根本沒打算承認。

本來他打算等這道士做完了這事,就將其滅口的,沒想到這老道看著一副法力高深的樣子,竟然連個毛頭小子都鬥不過。

“就是,你這老道口中沒有一句實話,剛才大家都見到了,現在又想血口噴人!”陳氏也跟著幫腔。

“我現在有言法在身,隻要有一句妄言就會受到刑罰,又如何再敢說假話。”老道虛弱的看了這父女兩一眼,徹底癱在地上不再動作。

“要不,我也給二位請上一道言法?”徐靈鹿嘴角又掛著了甜笑,歪著腦袋看向陳家人。

陳老爺剛才沒看見院中的場景,自然是不怕,此刻依舊叫囂著,“你請什麼法我也不怕,祁雲的律例老夫一條也不曾犯過!”

但陳氏剛才見識到了那言法的厲害,渾身抖如篩糠,險些坐不穩當,從椅子上溜下去。

見她這般表現,還有什麼可說,背後定然動了什麼手腳,還有所隱瞞。

徐俊華也是見慣了各種詭異伎倆的人,當即開口對陳老爺子,“請您老來,也沒什麼事,就是請您來吃一盅佛跳牆,這玩意在雲京可不多見,您老不嘗一嘗可惜了。”

說完便有兩名暗衛將佛跳牆端到陳老爺麵前打算喂他。

陳老爺立刻大力的掙紮起來,“我不吃,我吃了海貨會發紅疹,向來都吃不得的。”

“哦?”徐俊華挑挑眉頭,“我怎麼記得老爺子是在水邊長大的,當日抬陳氏進門的時候,滿桌子都是各種海貨,就屬您吃的最開心。”

“老爺子現在不方便親自動手,你們懂事點,喂他吃。”

暗衛們剛要動手,陳老爺子忽然用頭撞向瓷盅,將暗衛手中的瓷盅撞翻在地,爾後還猛地向後掙紮兩步,跌坐在地上,大聲喊著,“我不吃!將那煮不死的鬼東西拿遠些!”

這盅佛跳牆裡的蝦仁早已跳出來,落在桌子上了,陳老爺子又沒看到剛才場景,怎麼會知道其中有煮不死的東西呢?顯然也是個知情者。

“帶走!”魏鏡澄對著捕快沉聲下令。

眼見自己要被拖走,陳老爺怎會甘心,指著還在座位上瑟瑟發抖的陳氏,“你這個不孝女,就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欺辱你爹,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這簡直宛如將證據擺在了眾人麵前,徐正清揉了揉發疼的額角。

“徐大人,得罪了。”魏鏡澄衝他一拱手,又有兩名捕快架起陳氏,“帶走。”

最後,魏大人冷眼看著地上的撥清道人,“你以前所犯的罪行,關聯何人,都犯下何事,到了昭獄之中,也一一都說清楚,帶走!”

嚴忠帶著幾個下屬過來,嫌棄的將這老頭也拖了下去,還什麼道長,我呸,不過是個人麵獸心的王八蛋罷了。

第83章

徐府舉辦宴會的院子,陳氏所在的西院和大廚房都被大理寺的捕快封了起來,其餘的地方雖然還可正常出入,但所有人都不得離開徐府,包括徐正清和徐俊崇。

徐靈鹿和徐俊華直接跟著魏鏡澄去了大理寺,要連夜審問陳家父女和這個老道。

陳氏在宴會上已經見識過了徐靈鹿的手段,一路上整個人都抖入篩糠,甚至無法自己行走,是由捕快們半拖半架弄到公堂上的。

她又想起第一次見到徐靈鹿之時,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摔斷了腿,跪在東院牆外,疼到昏死過去。

還有後來,西院她的臥室中經常出現一些黑色粘稠的穢物,一度有下人在徐府中風傳,她是因為上次在東院撞了邪,所以控製不住自己才在床榻上便溺。*

那段時間徐正清連路過西院的時候都要繞著走,此後對她的態度也變得非常冷淡。

直到她不再去招惹徐靈鹿,日子才慢慢恢複正常。

再結合徐靈鹿今日的手段,想來當初的事應該也是他搞的鬼。

那老道在地上翻滾慘叫的樣子又出現在陳氏眼前,她終是意識到,徐靈鹿根本就是懶得和她鬥,不然早有一萬種法子能讓她死的悄無聲息。

既然如此,不如自己先坦白,言辭間把事情都推到陳老爺子身上,再以苦肉計賣慘,恐怕還能掙得一絲機會。

想到這裡,陳氏在堂上,涕淚橫流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我都說,全部都說,還請大人念在我誠實的份上,從輕發落。”

“俊華,靈鹿,我在徐府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念在娘為徐家操勞了這麼多年的份上,就饒了為娘這一次,鬼迷心竅呀,都怪為娘鬼迷心竅聽信了讒言呀!”

但這番表演絲毫無人在意,隻有捕快將刀柄抵上她後背上,不重不輕的砸了一下,警告道,“公堂之上禁止喧嘩!你隻說案情相關便是。”

陳氏跪在堂中,小心的抬頭看看,魏鏡澄坐在正中,冷凝著一張臉盯著她,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徐俊華坐在他左手邊,正拿著一柄環首刀,將刀身不斷的從刀鞘中推出,再按回,‘哢噠哢噠’的,聽的陳氏心驚肉跳。

再看看右手邊的徐靈鹿,端著一碗茶,笑意盈盈的喝著。

現在陳氏看見他笑,比看見持刀的徐俊華還要害怕,她總覺得,這孩子在露出這樣的笑容時,手段要更加狠辣。

眼見著賣慘無望,陳氏乾脆認真的交代起了事情經過。

自徐正清打算認回徐靈鹿之後,她便憂心徐俊崇在徐府的地位,所以特地找了父親陳老爺商量。

陳老爺告訴她隻要在徐正清將事情說出口之前,將會場搞亂,以徐大人愛麵子的性情,若是這次沒有辦成,那便很難再有下次。

恰巧陳老爺子認得一位水產商人,那人說這世上有種蝦米,在烹煮過後,還能跳動,但即便是食用對人體也沒有壞處,而且這種蝦米在人越多的地方,跳動的就會巨劇烈。

這麼離奇的事情,一開始陳氏和陳老爺子都不相信,隻見那水產商人,取來了一枚,確實已經是烹煮過後的樣子,但因為現場隻有他們三人,所以那東西動的並不厲害,甚至看不出是否真的動了。

那水產商見他們不是十分相信,就帶著他們端著這小瓷碗去了集市。

集市人流如織,沒過多久,那蝦米果然動了起來,且越往人多的地方動的越劇烈,甚至差點從碗裡跳出來,陳氏和陳老爺子又驚又喜,要搞亂宴會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東西了,當即花重金買了一批下來。

宴會當日,陳氏將這蝦米混在了大廚煮好的蝦仁中,後廚的人各個忙的腳打後腦勺,加上人也不多,即便微微動個幾下也無人發現,但會場的人卻密集,陳氏掐好了上大菜時間,果然在徐正清開口講話前,有賓客發現了菜品的異常,打斷了宴會,可後麵出現的那個道人,她是確實未曾見過的。

陳氏這番話並未曾說謊,隻是將責任推卸了大半,說完這後,又給徐家兩兄弟行了一禮,“我這次確實犯下大錯,就算兩位不念及我對徐家的操勞,也念及我隻是做人娘親的,想為自己的孩兒掙一份前程罷了。”

“娘親?”徐靈鹿將手中的茶碗放在案桌上,“所以,你為了自己的孩兒,便要去殺害彆人的娘親嗎?”

他這話出口,不僅跪在堂中的陳氏嚇得一顫,就連魏鏡澄和徐俊華都驚訝的看向他。

不!不可能!這件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不會有人知道,陳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帶著哭腔回道,“我知你怨我攪黃了你的認親宴,為娘在這裡誠心給你認錯,也願意彌補,但靈鹿你就是心裡再氣,也不能在公堂之上妄言呀。”

“我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既無勢力,也無依靠的商賈之女,又如何有手段去殺害彆人。”

“靈鹿,你這話的意思是?”徐俊華聽徐靈鹿這麼說忍不住詢問。

徐靈鹿拿起案桌的紙筆,在紙上畫了一個拱門的形狀,雖然慘不忍睹,但徐俊華還是認出了,那便是他們徐府東院的大門。

畫好之後,薄軟的紙張,飄飄忽忽的飛走,居然直直的立在堂中,立在陳氏麵前。

陳氏嚇得驚叫一聲,拚命想向後退,卻被捕快押在原地,動彈不得。

“我回到徐府東院之時,便收攏了整個院子的記憶,你不是問是何種手段嗎?那便給你看看。”徐靈鹿虛空畫出一道符咒。

那紙上扭曲的大門,化為了極度真實的幻境,才看了一眼,徐俊華的眼圈便紅了。

那時徐母還在孕中,從肚腹隆起的情況來看,似乎很快就要生產了,正撐著後腰,在東院擺弄些花草,曬曬太陽。

她麵上滿是即將為人母的慈愛,笑意盈盈的,整個人溫和的透著一股暖意。

小丫鬟跑來說有她的書信,徐母還以為是家書,便讓丫鬟讀給她聽,結果丫鬟將信展開,沒看幾行就變了臉色,支支吾吾的一個字都念不出來。

徐母見她麵色不對,想將信紙拿過來自己看,那丫鬟不願給她,躲閃了幾下還是拗不過,才將信紙給了她,薄薄的兩頁紙,徐母氣得手都在抖。

這信是一位陳小姐寄的,整篇隻有一個內容,就是她與徐郎如何相愛,如何日日纏綿,被翻紅浪,現下她已有了身孕,希望姐姐能大人有大量,勸說徐郎迎她進徐府,她不求與姐姐平妻,做個側室便好,畢竟她與徐郎是兩情相悅,並不為彆的。

徐母看完之後,雖然當下穩住的心緒,但這根刺還是深深紮進了心裡。

丫鬟試探著問,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大公子,卻被徐母勒令不能透露半字。

徐俊華從小就和他爹不對付,她怕自己兒子知道此事後,會徹底和徐正清決裂。

後麵一段時間,書信不斷出現,隔幾日便有一封,徐母見每一封字跡都不相同,便知這人心思歹毒,怕沒有一封是自己親筆寫的,即便留下書信也不能當做證據,為了怕被徐俊華無意中發現,乾脆全部一把火燒了。

她每日麵上如常,但夜夜不能安寢,一閉眼就是那信上的淫/詞/浪/語,大概因為如此,徐靈鹿早產了,且一生下身體便極度虛弱,險些就救不活了。

小靈鹿的病情,焦急和內疚的情緒,還有那不斷出現的書信都折磨著徐母,她的身體很快就衰敗了下來。

但徐母告訴自己,還有兩個孩子要依靠她,現在不能倒,於是她強撐著身體和精神,為徐靈鹿尋到一絲生機,堅持讓徐俊華學武,並告訴他如果有天在徐府待不下去了,就去北疆。

在送走徐靈鹿之後,那如附骨之疽般的書信又來了,寫信的人撕下了之前伏低做小的虛偽假麵,這封信惡毒至極。

‘聽聞姐姐生的那個病秧子快死了,徐郎說不知道給送到哪裡去了,反正死也不能死在徐府,不吉利,恐怕姐姐還不知道吧,我也生下一個男孩,身體健康得很,現下已有十餘斤重了,這徐府的嫡次子看來隻能是我兒子了。’

徐母燒了信之後,捂著嘴巴一陣劇烈的咳嗦,指縫之中竟然滲出了血水,她知道她的時日不多了。

剩下的信件,徐母一封也沒看,全部直接燒毀了,她將身邊幾個忠心的下人都安置妥善,然後專心的聯係北疆的舊識,為徐俊華的未來鋪路,在人間的最後一件事,就是想親手給徐靈鹿繡一隻荷包。

等幻境結束,徐俊華早已滿臉是淚,他眼珠通紅的瞪著陳氏,手中的環首刀徹底拔出了刀鞘,下一刻便要衝下去砍向陳氏的脖頸。

魏鏡澄急忙攔住他,那陳氏見事情已經暴露,反倒不再害怕了,她看著持刀的徐俊華挑釁,“你想殺我?來殺呀!你在這公堂上殺了我,便是犯了律法,等你進了昭獄,那整個徐家就是我兒子的了!”

又看向徐靈鹿,“就算你有這神鬼莫測的手段又如何?我是粗鄙的商賈之女,根本就不識幾個大字的,怎麼寫的出那麼多書信,書信上根本就不是我的字跡,誰能證明那些書信是我寫的,你娘嗎?嗬,她早就化成一架白骨,朽在土裡了。”

“就算今日的罪名坐實,我也不過是攪亂了自家宴會,又沒犯祁雲的例律,等事情查清照樣要放我出去,你們能奈我何?”說完竟是陰森森的笑了起來。

徐俊華已經氣紅了眼,拚命想掙開魏鏡澄的控製,他現在就要手刃這個女人,給自己娘親報仇,管它什麼律法,什麼前程。

“靈鹿,過來抱住你哥。”魏鏡澄眼看就要攔不住了,“俊華,你信我,彆做傻事。”

徐靈鹿也幾步過來,從後麵抱住徐俊華,“哥,你不是說之後還要保護我嗎,你要是出了什麼事,誰來護著我?”

第84章

徐靈鹿的話終於讓徐俊華冷靜了下來,重新坐下死死盯著堂中的陳氏,喘著粗氣,恨不得用眼神剮她的肉。

魏鏡澄坐回主位,看著堂下的人,“陳氏,我隻問你兩個問題。”

“第一,今晚宴會上佛跳牆中所用之物是不是你親自采買的?”

“是我,怎樣?”

“讓她簽字,畫押。”魏鏡澄示意兩邊的捕快。

陳氏很爽快的便簽了。

“第二,今晚宴會上佛跳牆中所用之物是不是你親手所放?”

“是。”

見她將兩張訟狀簽好,魏鏡澄站起身,“案犯徐陳氏在徐府宴會中所用之物,同卜忠堯案並宮中謀逆案為同一物品,食用此物會致人喪失神誌,進而死亡。”

“今日會場中幾乎全是我祁雲的棟梁,徐陳氏如此作為其心可誅。”

“現判其企圖謀害朝廷命官,以及謀逆,其已認罪,押入昭獄,擇日再審。”

謀害朝廷命官和謀逆!

陳氏瞳孔猛然縮緊,這可都是要掉腦袋的大罪,“冤枉呀!你們官官相互!血口噴人!我根本沒有謀害朝廷命官,也沒有謀逆!”

捕快要將她的嘴堵住,強行押回昭獄,卻被魏鏡澄製止了。

“這兩張訟狀是不是你親手所簽?”魏鏡澄拿著手中的訟狀問她。

“是……”陳氏癱在地上,“可我不知情呀!我根本不知道那東西是什麼!”

“哦?”魏鏡澄輕輕挑了挑眉,“誰能證明?”

“我爹!”

“你爹?”魏鏡澄示意捕快,“將陳老爺帶上來!”

陳老爺子在徐府內還硬氣的不行,覺得自己是中書令的嶽父,沒人能把他怎麼樣,可剛才他似乎隱約聽到了,陳氏被判了謀逆。

謀逆?!那可是要死人的!一時間陳老爺子整個人癱在地上像一攤爛肉般,跪都跪不住。

他必須把自己從這件事裡摘出來!

不得不說陳家父女果然是一家人,都沒給對方留分毫的餘地。

陳老爺說水產商是他找的,老道也是他找的,但全都是她女兒吩咐的。

他女兒是中書令夫人,而他隻是個商人,自然不敢不從,雖然覺得如此做實在不好,但隻能照辦。

並且除了找人之外,其餘事情他一概不知,全是他女兒親自去做的。

陳氏聽了之後幾欲瘋癲,再不顧親情,血緣,指著陳老爺子大喊,“你胡說!老道之事我根本就不知情,那水產商明明是你我二人一起去的!”

但陳老爺子並不接她的話,隻是朝著魏鏡澄磕頭,“都怪老夫,都怪老夫呀!是老夫沒有教好女兒,將她慣壞了,才讓她犯下這彌天大錯。”

說著看向陳氏,語重心長,“女兒,為父便是再想護著你,也不能徇私枉法,你就老實交代了吧,爭取從輕發落。”

“陳正德我再問你一次,你所說是否句句屬實?”魏鏡澄讓捕快將訟狀遞到他麵前。

“屬實!屬實!”陳老爺子接過訟狀,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按下了手印。

陳氏心如死灰的看著他爹在訟狀上簽字畫押,顫著嘴唇竟然連一句質問的話都說不出來。

陳老爺子被帶下公堂,魏鏡澄看著癱坐在地上的陳氏,“如今你父親也已作供,他親口說出,那日隻有你和水產商人,而你卻說當日他也在場,還可為你作證。”

“陳正德是你親父,總不可能跟我們官官相互,既然隻是為了攪亂家宴,你為何連你父親都要避開?嚴忠,給她上枷鎖,押下去。”

“不對!大人!還有水產商!那水產商也可作證,我是真的不知情!”昭獄是什麼地方,素來是有進無出,陳氏撕心裂肺的叫喊著,“你們不能把我關進昭獄,那水產商還沒到案,你們憑什麼讓我進昭獄?!”

“根據祁雲律法,凡有謀逆嫌疑的,一律在昭獄暫壓。”魏鏡澄冷漠的看了她一眼,說完又對著兩邊捕快說,“讓陳正德描述那水產商的長相,各城門口張貼告示,儘快將其抓拿歸案。”

手指緊緊摳入地上青石板的縫隙裡,陳氏卻絲毫也未感覺到痛楚,事到如今,隻能指望著徐正清能儘快疏通關係,早日接她出去了。

已經冷靜下來的徐俊華,剛才看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戲,走到陳氏麵前蹲下沉聲說,“希望你能撐得久些,彆等那水產商歸案之時,你已化作一架白骨朽在土裡了。”

“威脅!你們都聽見了,此人威脅我!”陳氏的發髻在剛才掙紮時已經散亂,今日是大宴她還特地裝扮了一番,此時麵上的鉛粉,胭脂,描眉眼的碳粉全部由眼淚糊在一起,一張臉花的十分精彩,看上去已經是瘋了,“你們不能關我進昭獄,他要殺我,他會殺了我的。”

徐俊華站起身來,拍了拍衣角的灰塵,輕描淡寫的回了一句,“你休要血口噴人,昭獄那晦氣地方,我才不願意去呢,更何況我何時威脅你了,剛才那句不過是看在你我二人一同在徐府住了那麼久的情麵上,給你一句小小的祝福罷了。”

兩個捕快分彆從左右將陳氏架起,地麵上留下幾條細細的血痕,嚴忠上前給她套上枷鎖,“徐陳氏,因果輪回,報應不爽呀!”

“報應……哈哈哈哈哈……”陳氏淒厲的慘笑起來,被捕快們丟進了昭獄。

她也不再掙紮,縮在稻草堆裡,看著牆角,不斷小聲的喃喃自語著,“報應……真有報應……”

陳家兩父女的事情,暫時算是審完了。

魏鏡澄揉揉發疼的額角,又讓人將那老道帶了上來。

撥清道人在徐府,先後受了割舌,焚燒,扼頸之刑,心知自己無論如何的逃不了了,索性全部交代,爭取換個痛快的死法。

他之前的惡行實在太多,徐靈鹿請言法的時候,已經差不多都看見了,現在乾脆摸魚,拿出幾張紙來畫小人。

本以為將所有事情都推到陳氏身上就能逃過一劫的陳老爺子,沒想到最後還是栽在了這老道身上。

他能知曉這道人是因為一位舊友介紹,陳老爺找著老道做的不是什麼好事,那他朋友當初識得這道人做的事自然也見不得光。

拔出蘿卜帶出泥,一來二去竟把陳老爺又牽連進了其它案件裡。

本以為等這老道的審訊結束後,官府就會放自己回去的陳老爺在後堂暈暈欲睡,沒想到等來的居然是一把枷鎖。

在昭獄中和老道做了鄰居之後,陳老爺子還是懵的,他怎麼被抓了呢。

但此刻任他再高聲呼喊,罵人也無人理會了,隻有對麵傳來一句凶曆的,“喊什麼喊!再吵著老子睡覺,當心老子剁了你!”

從那說話之人的身形也能看出,此人凶惡無比,雖然大家都是關在單獨的隔間中,但陳老爺子依舊被嚇住了,隻能乖乖閉嘴,儘量遠離對麵思索對策。

將這幾人審完天已經大亮了,徐靈鹿三人眼下都是烏青,趁著徐俊華去和大理寺其餘官員招呼,小天師看著魏大人,調笑道,“魏大人不是素來清正廉明嗎,如此處置陳氏可算是徇私枉法?”

他二人都知道,陳氏根本不可能知曉佛跳牆中那個煮不死的蝦米就是怨病,此人雖然惡毒又陰損,但很懼怕鬼神,若是真的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根本就不敢去碰,但魏鏡澄毫不猶豫的以她知情論處,無非是為了幫徐母報了當年的仇。

“徐天師此話差矣。”難得見麵,魏鏡澄也起了開玩笑的心思,他努力聽了聽,確認四下無人,猛地將徐靈鹿拽進懷裡攬住,才沉聲在他耳邊說,“我一未嚴刑逼供,二未引導誘詐,即便她要她親爹給她作證,我也允了,這普天之下怕是無人敢說我徇私枉法。”

說著輕輕咬了一下徐靈鹿的耳垂,像是懲罰,“除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天師。”

徐靈鹿被他咬了也不惱,反而笑咪咪的看著他,此刻才算是真的笑到了眼底,“我可是這天底下頂有良心之人,既然魏大人如此說了,給你個獎勵如何?”

“什麼獎勵?我……嗚”魏鏡澄話還沒說完,就被徐靈鹿環住後頸,拉下來吻住了。

剛才想說的話統統拋諸腦後,魏大人隻覺得天下間怕沒有比這更好的獎勵了。

可惜耳聰目明的魏鏡澄聽見了一陣腳步聲,沉穩有力,帶著股內勁,一聽就是長期習武之人。

戀戀不舍的把舌尖從小天師嘴裡撤出來,順便勾走紅潤唇瓣上最後一絲濕亮的水汽,魏鏡澄心有不甘的幫徐靈鹿整了整被他揉皺的衣服,向後退了一步。

好煩,他大舅哥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雖然一開始是自己主動,但等唇和唇貼上的那一瞬,情勢就變了,魏鏡澄壓了這麼多日的想念,儘數釋放,徐靈鹿被親的到此刻還有些懵。

他緩了一會才意識到可能是自己哥哥要回來了,從百寶囊中取出先前在堂上畫的紙人,衝魏鏡澄說,“左手無名指給我,來滴血。”

魏鏡澄想也不想就將手遞了出去,那紙人沒有畫臉,但頭上戴著烏紗帽,身上穿著圓領朝服,腰間還掛著一把短刀,就是魏鏡澄平日會做的裝扮。

被放到魏大人掌心中之後,小人拔出腰間的短刀,輕輕在無名指尖上點了一下,一滴圓潤的血珠子冒了出來,然後傷口立即便愈合了。

得了血珠,這小紙人居然長出了五官,立眉豎眼的,嚴肅中又帶著一絲滑稽,魏大人看的哭笑不得,“這是我?”

“就是你呀!”徐靈鹿拿起來仔細的端詳了一下,然後小心的收進自己的舊荷包裡,“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沉著個臉,簡直一模一樣。”

接著小天師又把另一個紙人給了魏大人。

相比剛才那個,這個可就討喜多了,眉眼彎彎笑眯眯的,懷中抱著一個十分潦草的圓圈,頭上還頂了一朵左右搖擺的小花,氣質上確實和徐靈鹿很接近了。

可那個圓圈?

魏鏡澄端詳了半晌,狐疑的問道,“這不會是阿潤吧?”

小天師笑著湊過來,和紙人的表情幾乎一模一樣,“是不是一眼就看出來了,我畫的很像吧。”說完還期待的看向自己男朋友。

從不說違心之言的魏大人,在心中默默向阿潤道了個歉,然後拿著紙人再看一眼,誠懇說道,“嗯,真像!”

第85章

魏鏡澄雖然對圓圈就是貓咪這種鬼斧神工般的畫技感到不解,但該誇還是誇了,

“此物有何用途?”魏大人繼續盯著那個圓圈,看不懂,但大為震撼。

徐靈鹿踮踮腳尖,湊過去輕聲說道,“想我的時候,用它便可以看見我。”

“如何用?”聽見是這個作用魏鏡澄立刻來了興致,連語氣都急切了幾份。

“你獨自一人時想一想便知道了。” 徐靈鹿衝他眨眨眼睛。

“想什麼東西?”徐俊華過來時,恰巧聽見點尾巴,看著兩人站在一起說話的樣子,他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雖然離得並不算近,也沒有什麼親密的肢體動作,但魏鏡澄的站姿總讓他覺得充滿了保護欲和占有欲,似乎是想將徐靈鹿整個都包裹在自己的氣場裡麵。

而且這兩人,一個神清氣爽,一個柔潤的像一灣春水,絲毫沒有操勞過度的感覺,甚至讓徐俊華有種,是不是昨晚隻有自己熬了整夜的錯覺。

“哦,我想給魏大人一個紙人。”徐靈鹿趕緊將手中最後一個紙人,交到魏鏡澄手裡,順便堵住他哥的嘴。

“為什麼給他?我怎麼沒有?”徐俊華多少有點醋。

“請魏大人找個捕快,幫我悄悄放在陳氏的監房裡。”小天師無語的看向自家哥哥,“兄長要是想要的話,我給你也弄一個,但若是晚上做噩夢了,可彆來找我。”

想起之前他那個紙門化成幻境的手段,徐俊華大概明白了他想做什麼,自己弟弟呀,蔫壞。

這紙人放到昭獄裡,那陳氏還能好?又想起陳氏之前給自己母親寄送的那些信件,徐俊華咬牙切齒的說,“給她多弄幾個,爭取每晚不重樣。”

話題成功被轉移,徐家兄弟和魏大人告彆之後就回府了。

在大門口剛下馬車,便看見一個人影從大門旁邊的陰影中竄了出來,“怎麼隻有你們兩個,我娘呢?”

是徐俊崇,昨晚陳氏被帶走之後,他也一整夜沒有安眠。

雖說平日裡他總是嫌棄陳氏是粗鄙的商賈之女,出身低,名聲也不算好與他的仕途沒有助力,但通過昨晚宴會上的種種,他卻能感覺到陳氏確實是一心為他。

不論徐靈鹿做不做這個徐府的嫡次子,對於陳氏來說,她都是徐正清的正房夫人,但對於徐俊崇來說卻不一樣,若徐靈鹿真的被認回徐府,他的處境會因此變得非常不利。

所以陳氏大費周章的擾亂宴會,多半是為了保住他的地位。

賓客散去後,徐俊崇便去求徐正清,想請他出麵將陳氏接回來,但徐正清避而不見,一直沒有現身。

徐俊崇在他爹門外站了大半個晚上,最終失望,就又跑到大門口去等。

這一等就等到了晌午,眼看著大理寺的馬車,將徐俊華和徐靈鹿送了回來,便調頭走了,徐俊崇就是再不想開口,也不得不抓住這最後一根稻草。

“你娘?”徐俊華想起陳氏在信中寫的那些惡毒內容,再看見徐俊崇的臉,哪裡還能說出什麼好話,“想找你娘呀,去昭獄裡找吧。”

說完便帶著徐靈鹿回了東院。

“昭獄。”徐俊崇被著兩個字嚇得連連後退,沒留意腳下的石階,絆到之後,一屁股坐在了石台階上,半天沒緩過神來。

他也沒覺出疼,依舊不斷自言自語,“昭獄,不可能,我娘不可能進昭獄,不會的,一定是他們騙我……”

陳家父女歸案之後,捕快們在徐靈鹿的安排下,將院中的怨病用素銀器物挑進桃木箱中封裝好,打算帶回大理寺做物證後,就有序的撤離了徐府。

等最後一個捕快離開,陳氏還是沒有出現,這時候徐俊崇才意識到,也許徐俊華說的是真話。

他跑回徐府直接跪在了徐正清的院門口,揚言若是徐正清不肯去救陳氏,他便跪死在這裡。

徐正清無法,隻能出門安撫,讓徐俊崇先回去,明日就是十日一次的早朝,他會奏請聖上,對陳氏從輕發落。

其實此刻徐正清也不知陳氏為何還沒回府,按道理說不過是搞亂了一場家宴罷了,就是實在惹惱了徐俊華和徐靈鹿,拉去大理寺打一頓板子,此刻怎麼說也該讓他們派人去接回來了。

但徐大人並不想出麵去管這事,他的家醜現在揚的整個雲京城都知曉了,倒是恨不得陳氏真的被下了大獄,永遠彆再回來。

第二日早朝時,徐正清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這東西就是之前造成卜忠堯死亡,宮中封閉數日的東西,陳氏居然給他們下在了湯裡,她怎麼敢的呀?!

而且還弄了滿滿一箱子,皇帝看見那桃木箱子時,臉都青了,來回打量了好幾次徐正清。

徐正清長跪在大殿中間,連頭都不敢抬,隻能反複哭訴自己真的不知情。

那日參加過宴會的官員們都十分後怕,臉色黑的黑,白的白,看向徐正清的眼神充滿煞氣和怨氣,居然弄這玩意給他們吃,若是那日不是碰巧有人發現,真的將此物吃進腹中,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皇帝雖然暫時沒有怪罪,但徐正清知道,在帝王心中定然是對自己有了非常大的懷疑,還有那些參與宴會的官員們,要如何想他,以後應當都不會再與他有什麼交際了。

就因為那個蠢婦,自己的仕途之路怕是要斷了。

沮喪的下了朝,回到徐府又被徐俊崇找上門來,看著小兒子與陳氏有幾分相似的臉,徐正清心裡實在厭惡,但他虛偽慣了,即便此刻依舊沒有摘掉麵具,唉聲歎氣的敷衍著,“不是為父不幫你娘,實在是為父幫不了……”

“罷了,爹明日入宮一趟,儘最大努力吧。”

他這欲言又止的一句,讓徐俊崇想了又想,最終覺得,大約是因為自己和娘親得罪了徐靈鹿,而徐靈鹿又與大理寺少卿魏鏡澄交好,所以魏大人偏私才將他娘關進了昭獄。

掙紮了整整一個晚上,徐俊崇覺得相比於他的臉麵還是陳氏的命更重要些,天還沒亮便去了東院守著。

徐俊華聽說他杵在東院門口嫌晦氣,早上出府去辦公的時候,甚至是翻牆走的。

眼見到了中午他還沒走,徐靈鹿也很心煩,乾脆讓下人把徐俊崇喊進了堂屋。

沒料到的是,進了堂屋之後,徐俊崇居然咬著牙一撩衣擺,在徐靈鹿麵前跪了下來,“我心知自己之前將你得罪恨了,若是你想出氣,遣我離開徐府也好,要我庫中的東西也罷,我都答應。”

“便是讓我親自昭告天下,你才是徐府的嫡次子,我也沒有任何怨言。”

說著彎下腰,俯在徐靈鹿腳前,“徐靈鹿我求你,饒過我娘這一次,讓爹將她救出昭獄吧,彆再阻攔了。”

他演這麼一出,直接給徐靈鹿整懵了,陳氏確實進了昭獄,但沒聽說有人要救她呀,甚至昨晚徐俊華還說,他們那個渣爹,在朝堂上哭的稀裡嘩啦,句句都是自己不知情,根本一個字都沒提陳氏,“我阻攔誰了?”

“爹說昨日早朝上,他已竭儘全力,要不是你在背後阻攔,早就將我娘接出昭獄了。”徐俊崇抬起頭,一雙眼睛赤紅,“如今爹又進宮去為娘請命,你就高抬貴手放我娘一馬吧。”

“你是說,徐正清今日進宮是去為陳氏請命?”這話差點把徐靈鹿整笑了。

好家夥,這渣爹實在是太會演了。

他也懶得再和徐俊崇費口舌,一指旁邊的圈椅,開口道,“去坐著,既然你都這麼說了,就看看你爹是怎麼給你娘請命的。”

徐靈鹿在心中默默想了一下自己男朋友,視角立刻就切到了小紙人身上。

這紙人被魏鏡澄裝入了一個很小巧的鎏金香囊中,當做項鏈墜子,貼在心口上。

男朋友真會,徐靈鹿的臉紅了一瞬。

魏鏡澄恰巧在和他哥彙報情況,徐正清過來求見,他便沒有出去,而是留在殿中繼續工作,所以從紙人的眼睛裡,殿中的情況能看的一清二楚。

徐靈鹿就將徐俊崇也拉入了幻境。

此刻徐正清跪在皇帝腳邊,聲淚俱下,徐俊崇麵露欣喜,果然,爹是去給娘請命了!

但徐正清一開口,卻如三九天中將一盆冰水當頭澆在了他身上。

“陛下,昨日聽聞內子做下如此惡事之後,臣寢食難安,但微臣確實不知那惡婦會如此狠毒,臣請陛下將那惡婦從重發落,我徐府上下絕無一絲怨言……”

這便是父親所說的會竭儘全力幫母親求情嗎?

“夠了……求你……”徐俊崇看向徐靈鹿,“我不想再看了……”

他也想騙自己,這是徐靈鹿給他設下的幻境,是為了挑撥他與徐正清之間的關係,可清晨他來東院之時,與正要入宮的徐正清碰在了一起。

為了顯得憔悴,平時都將自己打理的非常有氣度的徐正清,挑了最舊的一身官服。

他雖蓄須,但平日出門必要修麵,這樣才能保證胡須不會亂長失了形狀,可他今日也未修麵,下巴和臉側因為胡茬的關係,看上去臟兮兮的,跟平日裡風度翩翩的徐大人相去甚遠。

就連徐俊崇第一眼看過去都沒有立刻認出,剛才徐正清的裝扮和他清晨看到的沒有一絲差異,而從未踏出過東院的徐靈鹿又怎會知道徐正清今日是這副模樣呢?

徐俊崇自嘲的笑笑,沒有再開口說關於陳氏的事情,就這麼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東院。

第86章

雖然主犯三人都到案了,但後續的事情依舊繁雜。

那老道交代了很多案件,樁樁觸目驚心,等全部整理好後,呈在魏帝案前,魏帝震怒。

怨病的事情是很重要,但這些案子也是人命,同樣重要。

魏帝責令全部發還重審,大理寺監辦,該抓的抓,該殺的殺,一個都不能放過。

至於那撥清道人,終是沒有等到一個痛快的死法,他雖沒有動手殺一人,卻有無數人因他的謠言屈死。

其被魏帝判了淩遲,三百六十刀,等全部案情明了,就立刻執行。

根據陳父描述畫出的水產商人畫像,被張貼在了雲京城大門內的告示牌上,還真的有人認出了他。

認出他的人正是之前在靈霧山案件中被涉及的富商李賦。

見了告示,他便立刻去了大理寺彙報,近些日子他變得黑廋了些,不再是之前白白胖胖的富態樣子,整個人的精氣神卻反而好了。

嚴忠看的稀奇問了幾句才知道,自從上次的事發生之後,李賦幾乎沒事就親自帶人去靈霧山種樹,現在不僅樹種起來了,他整日往山中跑,乾了好些之前沒乾過的體力活,身體反而強健了很多。

那告示上所畫之人,不是彆人,正是給李賦介紹仙人請財神的那個舊友王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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