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新主人的氣味很莫測,時常輪換,並且在輪換時也有變化,這人似乎是知道鼠精的嗅覺很靈敏,所以經常用花草的氣息遮掩自身的氣味,以至於鼓中仙也拿不準哪個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甚至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幼都聞不出來。
說話時也不知是用了什麼法術,傳入鼓中的聲音就像是被加上一層膜,透過那層膜所有的聲音都變得一模一樣。
時至今日,鼠精都不知道它的新主人是他們還是他亦或是她。
主人給了鼠精一種新的食物,吸食了新的液體之後,鼠精的法力大增,很快它就發現自己可以隔著鼓散發氣味,去召喚其它老鼠了,甚至還可以號令和操縱它們去破壞東西和監視人類。
它雖然一時還無法化成人形,但已經可以說人類的語言,甚至還可以用法力幻化出虛影。
這些都會做了以後,新主人教會了它最後一件事,便是強化它本身就有的技能,操控人的氣運。
要操縱人的氣運對於鼠精來說並不難。
世界萬物皆為交換,隻要氣運的擁有者同鼠精定下契約,允許鼠精動他的運勢,並拿出一定的東西供奉鼠精作為報酬便可。
一開始主人找了零零散散的人來給鼓中仙練習,發現沒有什麼失誤之後,便給鼓上加了一道陣法,這陣法需要消耗的法力不多,主人說能保這麵鼓不被外力所傷,一定要時時開啟,哪怕隻剩最後一點法力也要保證陣法不失。
到了聞仙樓之後鼓中仙才發現陣法還有一個額外的能力,便是它在為彆人轉運時,陣法會自動抽取一部分氣運作為報酬。
自從這個陣布好之後,主人便再也不讓鼓中仙隨意練習給人轉運了,隻是每天好吃好喝的供養著它,讓它好好修煉。
直到前段時間,它忽然被一位叫做二管事的人帶到了澄澤,進入這聞仙樓,就正式的從一隻鼠精變成了鼓中仙。
法力的恢複,操控老鼠去監視人都需要時間,所以他們才定下七日開一次壇。
開壇時由鼓中仙上到管事身上去選人,定好人選之後,先通過強力的嗅覺給出一些模糊的信息建立初步信任,然後派出老鼠去監視備選者,等七日之後將備選者身邊的事一一說出,進行到這一步,所有人都會對鼓中仙深信不疑,很容易就會定下讓它轉運的契約。
定契約的過程也很簡單,隻要說出自己的姓名,擊鼓三下,再說出生辰八字,繼續擊鼓三下,最後屬於本人身上的一個物件,不拘是毛發,指甲還是□□都可以,再擊鼓時三下,契約就算成了。
當然轉運完成之後,需要供奉一些金銀俗物作為報酬。
這事它已經在澄澤城做了好幾個月,本來聲望已經很高了,卻沒想到遇到了天師和兩隻靈貓。
一切都和徐靈鹿他們推測的如出一轍,現在就隻有一點不算明了。
“那你選人的標準是什麼?”徐靈鹿問鼠精。
鼠精似乎被這個問題難住了,反複舉起自己的兩個前爪在嘴裡啃食,不多時爪子前麵的白毛就沾上了小血點,它‘吱吱吱吱’的焦躁轉圈不願回答。
梨白見老鼠答的不爽快,按住鼠精尾巴的爪子伸出了尖指甲,對著老鼠尾巴的中部就戳了下去,鼠精的尾巴立刻被戳出一個小血洞,同時像是被灼燒了一樣,呲呲的向外冒著黑煙。
‘吱!’老鼠疼的高聲慘叫,靈貓的妖氣能直接燒到它的魂上,尾巴上雖然隻是被戳了一個小小的血洞,卻比割它一刀還要痛苦數倍。
鼠精顯然是被戳怕了,前肢趴在地上,身體不停抖動著說,“是……是,隻能選擇不需要轉運的人進行轉運,真正需要轉運的人,無論願意付出多大的代價,都不能選。”
果然如此,徐靈鹿和黎玄辭對望一眼,看來他們又猜中了,隻能選好運加身卻還要強行轉運的貪婪之人,設陣之人要的不是運而是貪。
可設陣之人要彆人的貪欲做什麼用呢?這點徐靈鹿卻遲遲沒有想透。
“我在問你最後一個問題。”魏鏡澄終於找回了審問的節奏。
一屋子毛茸茸的審問氛圍他之前著實沒有經曆過,所以剛才一直沒有開口。
此刻才對著堂下老鼠,嚴厲開口,“你可有見過聞仙樓的大管事?若是見過便將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鼠精再次焦躁起來,拖著被梨白弄傷的尾巴想要往前爬走。
魏鏡澄給梨白使了個眼色,用貓嚴刑逼供他還是第一次。
梨白這次倒是沒有直接傷害老鼠,它怕再次燒到老鼠的魂魄,這鼠精支撐不住會死掉,所以隻是用指甲尖戳了戳老鼠的腦殼。
天靈蓋猛然被利爪戳到,白老鼠嚇得四肢一軟,在鼓麵上癱成了一張鼠餅,無奈開口,“似乎聽過一次,有人喊大管事,但我沒見過,也沒有嗅聞到什麼特彆的氣息,後麵又聽到他們說昌餘……”
話還沒說完,原本癱著的鼠精忽然抽搐起來,一下子蹦的老高,把旁邊的梨白都嚇炸毛了。
它這麼一蹦,身體和鼓鏈接的那條紅線被硬生生的扯斷了。
線一斷鼠精像是脫了力一般,重重的摔回鼓麵上,嘴角不斷的趟出血水,等眾人反應過來,它純白的毛發已經被血液浸透了半邊,胸腹處也沒了起伏。
梨白小心的躲開血液,上前用指甲撥了撥,原本怕它怕的要死的鼠精卻毫無反應。
“喵!”
糟糕,好像死掉了。
小半截貓舌頭因為震驚吐在外麵,梨白一臉呆滯的看著眾人,“嗚~”
我真的沒有用力戳它呀,不是我弄死的吧,貓貓傻眼。
“應該是鼠精體內被下了禁製,剛才它說的那句話裡的某個詞觸發了禁製,所以死掉了。”徐靈鹿把自己桌麵上的紙拿起來看看,“大管事,昌餘……”
“大管事這詞沒什麼可禁製的,之前三管事也說了,要是真有禁製,那三管事豈不是也要死,所以有禁製的詞是昌餘或者跟在昌餘後麵的話。”
“昌餘……”黎玄辭默默念叨,“怎麼這麼耳熟呢?”
“之前在對位北鬥的時候,有一顆星我們點在了井山,你們還記得嗎?”魏鏡澄接口。
另外兩人都跟著點頭,徐俊華無聊的玩著自己佩刀上的穗子,就是欺負他之前不在唄,啥都不知道,查案怎麼也沒個前情提要。
“昌餘是井山旁邊的一個縣城。”他們之前點星的時候,選的都是星宿對應地,附近最大的城池,魏鏡澄當時就想到也許會有偏差出現,所以特地將周圍的縣城和鄉村都一一查找,記錄了一遍,沒想到這就用上了。
“行叭。”徐靈鹿往椅子的靠背上一癱,“看來下一個地點已經有目標了。”
啊,好累,這個還沒解決下一個就安排上了,他的鹹魚生活什麼時候才能恢複。
死去的鼠精沒有讓人去碰,遣散了堂中那些來回溜達,梳毛,相互玩尾巴的貓咪們,魏鏡澄就直接將一直不開口的二管事提了上來。
二管事是個中年男人,川字紋非常重,所以看上去古板又凶曆,像是時時都在皺眉。
他被帶上堂後,一眼就看到破了的鼓,和死在鼓中的白毛鼠精。
瞳孔驟然一縮,身體也不受控製的輕顫了一下,但男人還是很快就控製住了,麵色如常的跪在鼓旁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堂下所跪何人?所犯何事?”魏鏡澄旁邊的官差揚聲問。
其實魏大人很不喜歡這種方式,他審問一般都是先將嫌疑人調查一番,掌握足夠的信息,建立起優勢再去審問,但這位二管事有點奇怪,抓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卻什麼都查不出來,他就像是一根浮萍一樣,不知道是從哪個地方漂來的,無論如何都尋不到根。
“聞仙樓的二管事,大人們不是知道嗎?”那中年男人抬頭看著台上的一排人,笑了一下。
他的笑說不出是個什麼意味,有挑釁但又帶著一絲悲愴的決絕。
這種笑容徐俊華倒是很熟悉,他曾在一些抱著必死之心的俘虜身上見到過。
“不好!”他剛剛驚呼出聲,跪在堂下的男人就忽然向著旁邊歪去,一頭栽倒在鼓中仙屍體旁的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動了。
“他可能要死……”徐俊華無奈的把自己沒說出口的話補齊了。
捕快們上前去查看男人的屍體,發現他的舌頭上有一個破口。
破口裡麵被挖掉了一塊肉,現在是個小窟窿,應該是給舌頭上藏了某種毒藥,自己咬破舌頭旁邊的皮肉,就能將藥丸吃掉自/殺。
這藥丸效果非常強大,大家推斷二管事應當是在看到鼓中仙屍體後將舌頭咬破的,幾句話的功夫就喪命了,而且從他麵上的表情來看,死的並不痛苦,可見此人對組織的忠誠度是極高的,估計就算用了刑也審不出什麼來。
“沒想到一個邪/教,也有死士。”徐俊華撇撇嘴。
完犢子,看來他們是彆想知道大管事是誰了,收拾收拾就可以啟程去昌餘縣了。
第102章
澄澤城的事情表麵看上去是解決掉了,但徐靈鹿心裡總有著說不出的違和感。
鼓中仙鼓上的陣法便是七星陣中的一個嗎?
那這個布陣的人有點精分呀,在皇宮裡搞了那麼大陣仗,又是密室又是真人做邪神的,震懾力十足,拍恐怖片都可以直接取景連特效都不用加,但是在澄澤怎麼又全變了呢。
鼓中仙的手段和雲京城大規模散布怨病,直接在皇宮中布設殺陣相比起來可以算是很溫和了,雖然抽人氣運也非常陰損,卻不像是在雲京中,招招都是直接想要人命的。
徐靈鹿甚至懷疑,在背後操縱的該不會是兩撥人吧,若真的是同一批人,那他們到底想要什麼,徐靈鹿想不透。
從堂屋回到莊園之後,他召集大家開了個小會,將這個疑惑說了出來。
魏鏡澄和他也有同樣的疑惑,他也覺得這次對方行事的手段跟之前的不是同一批人,若是同一批的人話,那就一定是在故布疑陣,之前那種狠辣刺激直觀的手段都是掩人耳目的障眼法,可現在卻又解釋不了,這個障眼法要遮掩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三個人你來我往的討論了半天,都沒商量出結果,倒是黎玄辭很反常的一直沒有說話。
“黎監證?”徐靈鹿戳戳旁邊的人。
“啊?啊。”黎玄辭這次回過神來。
“你想什麼呢?剛才有沒有聽我們說話?”小天師輕微不爽,他這條鹹魚都在認真開會,怎麼黎監證這個朝廷命官反而溜號了。
“我在想,在我剛入玄門的時候,我師尊有位朋友,他跟我說,每一顆星都有一顆伴星,主星明伴星暗,主星吉則伴星凶,但這說法在玄門中並不受到認可,因為沒有人看到過伴星的存在。”徐玄辭語速很慢,似乎在回憶很久之前的事情。
“我聽了這說法之後,觀星觀了好幾日,同樣也沒看到什麼所謂的伴星,不是我自誇,當年師尊說我在占星方麵是千年都難出一個的奇才,當時我想師尊這位朋友大概是為了提升自己在玄門中的地位,才編出了這麼一套說辭,於是就去找他理論,可那人堅持自己的說法,並告訴我伴星當然看不到,因為一旦它出現,那天下就要大亂了。”
“當時我沒把這番話放在心上,後麵不久就聽說師尊這位朋友在修煉時出了問題,走火入魔,為了不禍害世間自戕隕落了,他曾說過的話也徹底被我遺忘,直到前段時間,宮中出了殺陣,我在占星時看到一顆殺星,破陣之後這顆殺星又隕落了,我在想,會不會這顆殺星就是雲京守護星的伴星,因為殺陣大凶,所以主星的伴星被點亮了。”
黎玄辭的語速越來越快,所幸魏鏡澄和徐靈鹿都聽明白了,隻有徐俊華一臉懵的坐在旁邊。
徐靈鹿覺得此時他哥臉上的表情應該和他在高中上數學課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所以,黎監證是認為,這些陣是為了收集能量點亮主星的伴星,將北鬥的七顆暗星全部點亮?”徐靈鹿問。
“這樣便能說的通這裡的陣和雲京的差彆了,之前在雲京他們用的手段失敗了,所以此次換了更加隱蔽的手段,因為他們的目的不是為了連成七星殺陣,而是為了點亮七顆伴星,布一個暗七星陣。”黎玄辭點點頭回應。
好複雜,徐靈鹿頭大,揉了揉太陽穴,暗戳戳的瞪了魏鏡澄一眼。
哼,要不是因為男朋友太英俊了,他也不至於如此心係天下蒼生。
今日是陰天,空中的烏雲黑壓壓的,一顆星都看不見,又沒有曦梧可以幫他們拯救天氣,要驗證黎玄辭的這一說法,隻能找一個晴日的晚上,再占一次星。
剛好官府那邊也還在等欽差,一時半會還無法離開澄澤城。
這幾天等的徐靈鹿不勝其煩,之前去鼓中仙處轉過運的人,看到張,吳,王三家的處境都怕的要死。
現在鼓中仙被官府捉走了,確定是騙子,更是加深了他們心中的懼意,全部備了重禮來找降服了鼓中仙的天師,希望徐天師能幫他們將轉走的氣運再找回來。
這如何找的回來?
若不是因為自身貪婪,他們又何至於此。
徐靈鹿實在沒法子,隻能讓這些人多做善事。
與其送厚禮給他,不如沒事就去流民區實施粥飯,助一些窮苦人家度過難關。
這些富豪們見自己無論好說歹說,這位徐天師都不肯收下禮物,就隻好按照他說的法子去試一試。
恰巧欽差到了澄澤城,這位劉大人當年就是從澄澤調走的,對這裡的水利十分熟悉,帶著魏鏡澄和徐俊華去壩上走了一圈,氣的在壩上直跺腳,回來更是滿臉愁容。
每年六,七月份都是洪訊,也是澄澤水最大的時候,如今已經是五月中旬了,離洪訊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但他觀察幾處重要水段的堤壩,開裂的開裂,漏縫的漏縫,有幾處尾端甚至已經被水衝垮過,如今隻是簡單的用泥土擋著,隻要水位線一漲,甚至不用衝擊,這些泥土就會掉進江中,後麵的田地民房全都保不下來。
澄澤城的大堤偷工減料,怕是已經有好幾年了,今年若是水小還好說,但凡水稍微大些恐怕能連主城區都衝毀了,現在修哪裡還來得及呀?!
劉大人急的快將自己的頭發都薅禿了。
為了保住劉大人的頭發,魏鏡澄和徐俊華帶他去看了之前收繳的金銀,用於治水的官銀剩的並不多,其餘已經用掉的銀兩大概小部分確實用來加固堤壩,而大部分都被那些貪官揮霍掉了,不過好在還有鼓中仙所得的其它金銀填補,他們已經上奏將這些錢財用於澄澤的水利。
劉大人點完錢財之後,臉色終於好看了一點,但有限。
錢省著點花是夠用了,但是光有錢沒有人也不行呀。
澄澤的勞力大多都掌握在富豪鄉紳手中,即便官府出工錢去請,他們又怎麼肯停下生意讓出人手去修堤壩。
徐靈鹿讓他在官府門口貼個告示,就說現在澄澤招人修築堤壩,將待遇都寫上,說不定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劉大人便又是一通埋怨,“徐公子對我澄澤的狀況可能不太了解,本官曾在這裡為官十載,這裡的豪商是什麼德行本官難道會不知曉,一毛不拔,一毛不拔呀!”
他說話帶些南方口音,彎彎繞繞的,輕言細語聽著倒是優美婉轉,但說急了加上情緒激動還有點口齒不清,聽起來就像是一團纏在一起的線球。
徐俊華聽得腦仁都是疼的,一拍桌子上的佩刀,“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這麼多廢話!”
可憐的劉大人身高還沒有徐靈鹿高,文文弱弱的一個中年書生,完全是敢怒不敢言,隻得連夜讓手下寫了告示貼在城中各處。
結果第二日一早,上衙的劉大人被驚的下巴頦都要掉在地上了。
澄澤的富商大戶們都派人來官衙打探關於修築堤壩還有什麼事可以交給他們做,他們不要報酬,甚至還可以再捐獻一些錢財。
張家願意免費派船隊為堤壩修築運輸材料,吳家的長工和店員們反正現在也沒事做,他們大多都識字會算賬,可以借調給官府統籌記錄這次修堤時的各種預算開支,甚至吳老爺還打算親自上場。
他們糧店裡剩餘的那些沉糧也不打算再賣了,乾脆全部捐出來,也夠修江堤的工人們吃上一段時日。
至於王家,無論教頭還是武師都是一等一的壯勞力。
劉大人一臉難以置信的看看身後的徐靈鹿,然後又欣喜又興奮的喊手下快去登記,生怕這些人轉眼就反悔。
有了這三家的帶頭,一些同樣轉過運,現在還沒出事的富商也躁動起來,紛紛差遣家裡人去官衙排隊。
之前徐天師跟他們說要多做善事,惠澤的人越多,積攢的德行便越多,同時對於幫助氣運的回升也就越大。
於是富商們都開始給流民舍粥飯,幫貧民區加固房子,可澄澤的流民和貧民有限,幾天下來附近的流民硬是被富商們喂胖了一圈,看上去已經完全可以自食其力了。
能把生意做大的都不傻,這樣的情況再去給這些人白食吃,說不定還會起到反效果。
這群人正愁不知道怎麼積攢德行呢,剛瞌睡就有人給送枕頭,官府要加固修理江堤。
這可是大功德呀!
想一想若是能參與到修理工程中去,於滔滔洪水中挽救千萬人的性命財產,應該就不會倒黴了吧。
收到完整名單後的劉大人再次驚呆,他算是服氣了雲京城來的這幾位大人的本事了,不僅說動了城中大半富商出錢出力,甚至還有好些家是當家人親自上陣,願意帶頭參與到堤壩修築的工程中。
有了這些人的參與,物資人手充足,事情的推動也變得快速而順利。
石沙和木材由張家和竹家的船隊源源不斷的運送過來,幾個水段同時開工,捕快和王家的教頭們帶著招募來工人,在水裡清淤泥,固江堤,而吳家那些平日出門就要坐轎的掌櫃們,此時也不嬌氣了,在烈日之下一一記錄材料的用量和工人的工時,跑的滿頭大汗。
劉大人在巡查時更是看見好幾個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老爺,現在都卷起褲腿,站在泥地裡清淤。
這火熱的修堤畫麵,是劉大人這麼多年來埋在心底深處的夙願,以前想都不敢想,如今卻在眼前實現了。
作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無論是以父母官的身份,還是以民眾的身份,水患始終是懸在所有人心頭的一根刺,以前他無比懼怕,每到豐水期睡覺都睡不安寧,今日這番景象卻讓他覺得日後無需再怕。
徐靈鹿注意到這位大人偷偷的在旁邊抹眼淚,上前安慰,劉大人對他一躬到地,起身後還討教治理這些富商的法子。
小天師麵色複雜,一時間竟然分不清鼓中仙是敵是友,“劉大人,以後若再有這種事,直接通知他們便好。”
“這都是他們應得的……”
第103章
那些去轉了運的富商們發覺在幫助官府加固修築江堤後,果然沒有再出事,都對徐靈鹿的話深信不疑。
小天師便趁機又給他們洗腦,說做一時保一時,若是想日後都安安穩穩,那就善事不要斷,也不要去信什麼奇奇怪怪的大仙。
隻要多做善事不做惡事,人生自然平安順遂。
這些人吃過鼓中仙的虧,都明白了各中道理,連連應是。
劉大人躲在內堂偷聽,笑的滿臉褶子,他打算跟陛下情願,今後就調回澄澤,以前隻想著拚命向上爬,但經此一事,他覺得天大的錦繡前程,也不如看著家鄉人們富足安樂來的好。
澄澤被捕的官員們,在魏鏡澄和徐俊華聯手審問之下,交代了之前貪墨的過程,渠道和被挪用官銀的具體數量,甚至還攀咬出了好幾個上層官員。
兩人隻好跑了一趟,把這幾個人也逮了,全部交接給雲京來的官差,這些人即將押回雲京,魏帝要親審。
在一個晴日,黎玄辭拉著徐靈鹿爬上了澄澤旁邊最高的一座山。
澄澤城中可沒有高樓給他占星,無奈之下隻能去山頂。
星幕就像鋪在藍絲絨上的碎鑽,徐靈鹿抬頭仰望了一會便覺得眼暈了,天上的星星這麼多,黎監證到底是如何記得每一顆的位置,名稱和軌跡的。
彆說是多出一顆星星,就是多出十來上百顆,他也察覺不到。
他將這個疑惑講給黎玄辭,黎監證一言難儘的看著他,“占星不是我玄門必學的嗎?你卻連最簡單的星圖都不會,你師尊緣何如此放任縱容你?”
“大概是因為大氣汙染和光汙染吧……”徐靈鹿小聲嗶嗶。
我們那之前真的很難看到星星,而且說出來你可能不信,還有好多星星是人造的。
他總是說些奇奇怪怪的話,黎玄辭也懶得去追究,本來他想把自己占星的手段都傳給徐靈鹿的,現在看來估計這孩子是學不會了,他還是在死之前,好好找個徒弟吧。
雖然跟星星們不熟,但黎監證占星時是真的好看。
星圖淩空鋪展在他身前,白色的長發無風自揚,那高貴神秘的模樣像是二次元中走出來的動漫人物,徐靈鹿看的目不轉睛。
然後就覺得越看越不對勁,黎玄辭的麵色愈發蒼白,甚至連嘴唇都在逐漸失去血色。
徐靈鹿也不敢貿然去觸碰他,害怕打斷占星會出現什麼危險。
眼見黎玄辭的額頭上甚至冒出了冷汗,徐靈鹿實在是等不住了,正打算想些什麼辦法讓黎監證從占星的狀態中退出來,他卻自己睜開了眼睛,然後身子一軟,就要往後栽倒。
“黎監證你怎麼樣?”
徐靈鹿上前一把扶住他,焦急的詢問,另一隻手已經摸進了百寶囊裡打算往外掏藥。
黎玄辭閉著眼睛緩了好一會,才壓下那股濃烈的眩暈感,他輕輕的拂開徐靈鹿的手自己站直身體,這才開口,“很微弱,我幾乎耗儘了全部力氣才看見它的,但是確實已經亮起來了,是一顆金色的小星星,事不宜遲,看來我們要儘快去昌餘縣了。”
徐靈鹿想起他之前說過的,伴星若是亮起恐怕這天下就要亂了,心裡也有點沉重,等黎玄辭的狀態稍微恢複一些,兩人沉默的下了山。
到山腳下時,黎玄辭忽然頓住了腳步,看向比他略前一點的徐靈鹿。
小天師又走出一段,見黎監證沒有跟過來,轉過身去尋找時,卻發現黎玄辭正專注的看著他,神色莫名。
“怎麼了?”徐靈鹿撓頭。
“你回雲京去吧,或者乾脆回你來的地方。”黎玄辭神色中有猶豫又帶著一點悲傷。
徐靈鹿似乎從他的表情裡讀到了什麼,揚揚唇角,“黎監證這是看見什麼了?關於我?”
“不分明,但有預兆。”黎玄辭歎了一口氣,說的含含糊糊,“你本來是不用卷在這場事裡的,現在抽身還來得及。”
“來不及了。”徐靈鹿笑著衝他搖搖頭,“有你,還有我哥,還有魏大人,你們都在此處,我怎麼舍得走。”
說著他退回幾步,挽住黎玄辭的手臂,像一個晚輩跟長輩撒嬌那般蹭蹭,“有你們護著我,我才不害怕,即便天道給了什麼不好的預兆,難道黎大人你還不相信我的實力嘛。”
雖然是一副撒嬌賣乖的嘴臉,但徐靈鹿的實力黎玄辭是真的相信的。
這次占星之所以這麼耗費力氣,一是那顆伴星確實很難看到,二是他還看到了一些其它東西。
星圖告訴他,這件事的終點將會落在他們四人之中,他拚儘了力氣才看清那人竟是徐靈鹿,而且星星忽明忽暗的,這是一個不確定的預兆。
這個人也許是解決整件事的關鍵,卻也有可能因為這件事而隕落。
這結果並不能說完全是壞的,但這事處處透著凶險,黎玄辭總覺得這個結果讓他心神不寧。
他是真心喜愛這個小天師,不希望他因此遇到危險,在下山的過程中想了一路,才猶豫著開口,讓徐靈鹿退出。
這件事徐靈鹿本就可以不管的,如今卻深陷其中,也許還有生命危險。
他其實也預料到了徐靈鹿不會因為自身安全就選擇離開,要解決此事,沒了這位天師的助力怕是凶險會增加數倍的。
也罷,黎玄辭看著掛在他胳膊上故意衝他眨眼的徐靈鹿,釋然的笑了笑。
也許星星就是在告訴他們,這本是無解的死局,但有了徐靈鹿才多了一份希望。
兩人回去之後,徐靈鹿第一時間給魏鏡澄和徐俊華傳了信,弄了兩隻青鳥出去,讓他們辦完事趕緊回來,要出發了,然後便開始和留在澄澤的隨從們一起打包行禮。
聽說馬上要走,大晚上的梨白帶在阿潤又溜了出去。
這次貓貓大作戰非常成功,它們想去和澄澤的貓咪們道個彆,普通貓咪的一生很短暫,這次分彆就沒有再見麵的機會了。
梨白選了條更寬的巷子,貓貓們也沒了之前那種嚴肅勁,還來了好多小貓瞻仰靈貓的風姿。
它們‘咪咪嗚嗚’的討論著,因為兩隻靈貓拿住了大耗子精,如今澄澤人更愛貓了。
即便是在路上閒逛都會碰到人類的投喂,甚至有些富貴人家十分變/態,在街上看見小貓就強行抱回家中飼養,就是為了防老鼠。
澄澤的貓咪們算是走上了喵生巔峰,再也不怕被打罵驅趕,現在可是人人都喜愛它們呢。
動物沒有人類那麼多的離情彆緒,分離在他們不長的生命中已是常態,所以它們更喜歡來點實際的。
能捕鼠的捕鼠,能抓鳥的抓鳥,小一點的,嘴裡叼著蜻蜓,知了也來湊熱鬨。
還有幾個乾脆直接盜竊,有的叼了半條鹹魚,有的叼著兩節香腸,還有一直大橘居然叼來小半條火腿。
反正現在人類都要依靠貓貓,為靈貓供奉一些食物,是他們應該做的。
貓咪理直氣壯!
梨白看著底下的貓咪腦殼疼,心意它都領了,但是火腿,蜻蜓,鹹魚,死老鼠什麼的還是免了吧,這不是一隻公主喵該吃的東西。
阿潤倒是對火腿和鹹魚很好奇,被老婆瞪了一眼就委委屈屈的消停了。
嗚嗚嗚嗚,梨白說,要是吃了那種鬼東西,以後都不許再幫它舔毛了。
最後看了巷中的群貓一眼,梨白讓它們把帶來的東西都各自叼回去,然後帶著阿潤,消失在了月下的屋簷上。
喵!這就是靈貓的身姿嗎?真的好好看!
底下的貓咪花癡,此起彼伏的‘喵喵’叫著,為它們送彆。
屋中的人翻了個身緩緩醒來,“娘子,屋外的野貓又在叫了,我去將它們趕走。”
旁邊的女人將他按回在榻上,“睡你的就是,趕什麼趕,有貓是好事,萬一沒有貓鬨耗子精了怎麼辦,那多可怕?”
“也是。”男人點點頭,再次睡下了。
對於澄澤的貓咪們來說,它們的福氣還在後頭。
在徐俊華和魏鏡澄回來之前,徐靈鹿特地端了一盤點心去找黎玄辭,“黎監證,黎監證?”
他貓貓祟祟的探了腦袋進去,就非常可愛。
黎玄辭故意將目光定在書頁上不看他,想看看他在耍什麼把戲。
“這是我特地買的澄澤特產糕點,出了澄澤就沒得吃了……”徐靈鹿把滿滿當當的糕點盤子放在黎玄辭麵前。
“無事獻殷勤……”黎監證撇了撇唇角,“說吧,有什麼事求我?”
“監證大人在星圖上看見的事,一定不要告訴我哥和魏大人。”徐靈鹿雙手合十衝著黎玄辭眨了眨眼,“求求了。”
黎玄辭盯著他看了好一會沒說話,最終深深歎了一口氣,還是應下了。
魏鏡澄和徐俊華回到澄澤後,休整了一天,他們便啟程了。
離開時的陣仗大的有點出乎徐靈鹿的預料,除了劉大人帶著城中富商列隊來送之外,居然也有很多百姓自發來送他們出城。
百姓多數都帶著禮物,都是很實在的土特產,梨白在馬車中看著,覺得澄澤的人類和澄澤的貓咪都差不多。
值錢的東西徐靈鹿他們全都沒要,最終隻收了些吃食,其中就有阿潤心心念念的鹹魚和火腿。
出了城門再回看裡麵長長的送彆隊伍,徐靈鹿又想起了黎玄辭看到的星圖。
他垂首笑笑,要是真的能躲的過去,等事情平息了,就再和魏大人一起,單獨來澄澤度蜜月吧。
第104章
往昌餘走的路上,山川越來越多,不同於澄澤的平坦富饒,昌餘多山,也要貧窮很多。
加上天氣也越來越炎熱,徐靈鹿暈車的老毛病又犯了。
前半段路還好,到了後半段,隊伍幾乎一直在山中穿行,他的馬車車廂大,有時路窄些,整個車身都斜的厲害,過於狹窄的山道還需要全部下車,連推帶架的將馬車弄過去。
徐靈鹿被馬車顛的,除了自己製作的暈車藥以外,什麼食物都不想吃,每天靠著暈車藥兌水續命,雖然能活著但是不太好。
黎玄辭看著他越來越尖的下巴和慘白的小臉,忍不住又要歎氣,當時就應該讓孩子回去,也不至於遭這個罪。
徐俊華和魏鏡澄也不忍心看他這樣,一開始乾脆輪流帶著他騎馬,結果幾天以後發現徐靈鹿大腿內側直接淤青到了膝蓋,就又把他丟回馬車裡了。
魏大人實在心疼,頂著大舅子要殺人一般的目光,用藥油幫他把腿上的淤血揉開。
等那雙修長有力的手一路從膝蓋揉到大腿時,徐俊華恨不得上去將那手砍了 ,但是想到弟弟現在大了,自己去給揉也不合適,最終摔上車廂的木門,咬牙切齒的走了。
“要不送你回澄澤吧,那邊現在很安全,等我們辦完了事,在回去接你。”即便這個選擇十分不理智,但魏鏡澄真心希望徐靈鹿能跟初到雲京時一般,做一條安穩的鹹魚,而不是整日跟著他一起奔波。
“那豈不是還要再來一遍這個路?!”徐靈鹿表情誇張的將整張臉皺在一起,“算了算了,還是趕緊去昌餘吧,早死早超生,開路開路。”
“什麼死不死的,不許瞎說!”魏鏡澄知道他這是在給自己寬心,心軟成一攤水,手下的力道也更柔和了幾分。
把藥油瓶子收起來,他輕輕摩挲了一下徐靈鹿腿上的那片淤青,“還疼嗎?”
帶著繭子的手指,從細嫩的皮膚上滑過,徐靈鹿被摸的一個激靈,後背上汗毛都豎起來了,要是不時間地點都不合適,他肯定微微一硬以示敬意。
雖然什麼都乾不了,但這種酥麻的感覺,把小色天師心底憋了好久的那點癢意全勾起來了,最近吃了挺多苦,是時候來點甜的了。
他湊到魏鏡澄耳朵邊上,黏黏糊糊的說,“疼,要魏大人親親才能好。”
魏鏡澄目光幽深的看了一眼撒嬌的小天師,勉強集中心力聽了下馬車外的動靜,然後對著那沒什麼血色的淡色唇瓣深深吻了過去。
一直到徐靈鹿被親的開始小聲哼唧才放開,看著他日漸蒼白的嘴唇被自己吻成了豔紅色,魏鏡澄滿意的幫他擦了擦唇角的水漬,笑著問他,“怎麼樣?還疼嗎?”
小天師深深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把自己喘勻了,狡黠的一笑,還不怕死的繼續撩,“暫時不疼了,等下次疼的時候,再喊魏大人進來幫我止疼。”
說完還衝著魏鏡澄無辜的眨眨眼,又被魏大人揉進懷裡狠狠搓叭了一通。
等黎監證再外麵敲車門杠子,魏鏡澄才不得不跳下馬車,繼續出發。
有了魏大人時不時的人形止疼,徐靈鹿剛剛覺得還能繼續好好活著,車隊就出現了更糟糕的情況。
他們隨身攜帶的乾糧因為濕熱的天氣,居然逐步開始腐敗了。
即便當初準備時放足了油防止食物生變,可現在吃起來口感已經開始泛酸了,接著就會變黏然後生出黴斑。
徐俊華和士兵們倒是覺得沒什麼,他們打仗的時候,樹皮和草根都吃過,食物發黴了那也是食物呀,怎麼不能吃了?
但在現代學過生物化學知識的徐靈鹿卻知道吃發黴的東西對身體有極大的危害,堅決不允許他們繼續吃這些乾糧了。
親兵們含淚掩埋了馬上要腐爛的餅子,山連著山的環境又無法補給,到昌餘之前怕是隻能吃野菜了。
這些野菜可不像在城中吃到的那樣鮮嫩,山裡鮮嫩的野菜早就在春末夏就初被食草動物們吃光了,能剩的現在的,個個口感都宛如在咀嚼麻繩。
還好離開澄澤時收了些鹹魚,火腿等醃製物品,這些東西不容易壞,可以跟野菜煮在一起,就算野菜實在難以下咽,多少還能來口湯。
離開雲京時,曦梧還特地送了徐靈鹿一包調味的粉,是菌子曬乾以後磨製的。
靈霧山每年秋季都盛產菌子,曦梧不忍心糟蹋東西,等最後一批采菌子的人采完,都會默默的將漏網之魚搜羅一遍,吃不掉便磨成粉末儲存起來。
她是靈物,有時吃些人類的食物隻是因為好奇,圖個新鮮。
比起真實的食物,她還是更愛朝露和月華,於是多年攢下的菌子粉就全便宜了徐靈鹿。
這玩意堪稱一滴香,每次隻要撒一小撮在湯中,就能大大的提升風味。
有了菌菇粉眾人吃野菜湯都能吃的非常開心,隻有徐靈鹿淒淒慘慘的繼續沒胃口。
他每次下馬車,腦袋就像是一團漿糊,仿佛腦漿子都被搖勻了,彆說吃飯,看見食物沒有吐出來就已經算是十分爭氣了。
每次都是等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他才緩過來一點,慢悠悠的飄過來,以前還能塞兩口餅子,現在餅子沒了,最多喝一碗湯。
眼見著人又瘦了一大圈。
不過好在再翻兩座山,就要到昌餘了。
大概是因為靠近人類的聚集區了,這裡的道路修的要更平坦一些,雖然還是有些許顛簸,但不至於像之前那般,能將胃從嗓子眼裡顛出來。
徐靈鹿緩了幾日,也難得有點胃口了,魏鏡澄實在不忍心他再吃野菜湯,就打算去林中打點野味。
徐俊華看不上大理寺魏少卿那點打獵的技術,就讓他守著車隊,自己帶著幾個親兵去了。
車隊等了一個時辰也沒見徐將軍他們回來,眾人都有些坐不住了,正打算遣一個小隊的人去找,徐俊華和那幾位親兵渾身血氣,卻空著手回來了。
“怎麼了?沒受傷吧?”即便被血氣衝的胃裡又開始翻江倒海,徐靈鹿還是第一時間迎到他哥馬底下。
徐俊華滿臉煞氣,一手抓著韁繩另一隻手上提著的環首刀還在滴答往下淌血,“聽令!所有人上馬,都跟著我去救人。”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親兵們訓練有素,第一時間上了馬,跟著徐俊華奔入密林,馬車進不去,剛才跟著打獵的親兵留下一個,專門帶著馬車繞道過去。
在繞行的路上,親兵將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原來他們幾人剛進入林中就碰到幾隻兔子,可惜兔子機警,遠遠的感受到馬匹的動靜便向樹林深處逃竄,他們也一路跟了進去打算圍捕,結果追著追著竟追到了另一條山路上。
這條路可比現在他們走的大路要窄小很多,最多隻能容下一輛小型馬車通過,此時路上還有一道新鮮的車轍印子,顯然不久前才有一輛車過去,眼尖的徐俊華發現那車轍印旁邊居然血跡。
幾人放棄了追趕兔子,沿著車轍印又向前找了一段路,果然看見一個近乎支離破碎的馬車轎廂,斜斜的側翻在路邊的灌木叢中。
車夫被兩人壓在地上,一刀抹了脖子。
他們四人過來的動靜顯然驚動了那兩個打劫的匪徒,匪徒不由分說便提起刀想要砍徐俊華的馬腿,卻被徐俊華先一步抽出了腰間的環首刀,斬了腦袋。
另一個匪徒他們原本想留個活口,這人見了同伴的腦袋咕嚕嚕滾下來,嚇得腿腳一軟,人直接就滾到了馬蹄子底下。
親兵收勢不及,從他胸口踏了過去,等調轉馬頭,回身下馬查看時,這人口中除了能噴出血沫子,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徐俊華示意親兵補一刀給個痛快,才下馬去查看馬車。
那名車夫已經斷了氣息,確實是救不活了。
車廂的連接處斷的很齊整,車中的物品也全都不見了蹤影,應該是被打劫了,剛才被他們殺死的那兩人大概就是匪徒的同夥。
他們又在周圍搜索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其餘受害者,隻有徐俊華在車中發現了一方姑娘用的手帕,才斷定應該還有人是被匪徒劫走了。
但是當時他們打獵隻有四人,又不知道山匪到底有多少人,冒然追上去萬一遭遇大批山匪很可能會有折損,所以選擇先返回,帶上其餘親兵再一起去追。
整個小隊的人馬即便是遭遇全部山匪,憑著他們優良的武器和戰場上殺出來的悍勇,也有信心將山匪全部殲滅。
徐俊華帶著親兵們沿著血跡和馬蹄印記一路追了過去,等徐靈鹿他們跟上時,發現是一處山林中的寺廟。
這廟看上去已經很久沒有僧人在了,廟宇的牌子不知去向,大門和圍牆大體完好,顏色陳舊斑駁,還爬滿了各種藤蔓植物。
如今大門敞開著,圍牆外麵一排戰馬正整齊的站的,想來是徐俊華剛才帶人突進了廟中。
徐靈鹿跳下馬車,就想往廟裡跑,被魏鏡澄一把拽住,抽出佩刀擋在他身前,護著他謹慎的往裡走。
寺廟院中的地上有著大灘血水,原本勸人向善,普度眾生的地方,現在看上去倒更像是人間地獄。
第105章
徐靈鹿避開血水,小心翼翼的走進去,眼前的情景讓他閉上眼睛緩了一下情緒,才能仔細打量起來。
院中的地上並排擺著幾具屍體,其中有一位老者,須發皆白,看上去在死前被人虐待的很慘,身上的衣物全是割痕,身下的血水蜿蜒的流向大門口。
寺廟修在山邊,地勢並不平整,內部較高而大門處較低,院門口那一大灘血水應該就是屬於老者的。
雖然血都流走了,但是從老者衣服被侵染的程度,還是能看出他死前流了大量的血,顯然是有人故意傷害他取樂,徐靈鹿甚至覺得老者是被活活疼死的。
另外幾具屍體則死的非常利落,這幾人都是中年男性,基本全是被一刀割喉,他們的血多數噴濺在寺院的外牆上,那陳舊的朱牆多了好些豔紅的斑點。
還有幾個活人,正被徐俊華帶著親兵綁住手腳從內殿拖出來,打算綁在一起。
他們才剛從內殿出來,徐靈鹿就聽見佛殿中傳來淒厲的哭聲,聽聲音是個姑娘。
他加快腳步,走到內殿門口往裡看去。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正拚命的搖晃著一位已經斷氣的中年女人,試圖將她喚醒。
聽見徐靈鹿的腳步聲後,少女就像是受到驚嚇的小動物般猛地回過身來,警惕的看向他。
這時徐靈鹿才看清楚,這女孩的衣衫幾乎全都被撕碎了,隻剩下一層薄薄的中衣幾乎遮擋不了什麼,裡麵肚兜的顏色都清晰可見。
肚兜掛脖的帶子也被拽斷了,姑娘隻能屈起雙腿,用一邊的手臂擋住自己的前胸,將自己儘量的縮緊,小心的向後挪著。
而且女孩裸/露在外的四肢和腰臀上全是青青紫紫的捏痕,剛才經曆了什麼簡直一目了然。
但看著她的褲子起碼還是完好的,徐靈鹿暗自慶幸還好徐俊華來的及時,不過即便是山匪們沒有得手,這樣的遭遇對於一個十五六歲的古代女孩來說也算是滅頂之災了,怕是要一輩子留下心理陰影。
徐靈鹿抬頭看了一眼殿中的佛像,那佛像不知矗立多久了,原本輝煌的金漆掉的斑斑駁駁露出內裡灰敗的顏色,慈悲的臉上留下很多水痕,其中有兩條最重的皆在眼下,一眼望去甚至覺得那佛祖是在哭泣。
哭世人之苦,也哭他終是渡不了這世人之苦。
竟然在神佛眼皮子底下乾這種禽獸不如的勾當,徐靈鹿緊緊的攥起拳頭,難得的罵了一句臟話,“王八蛋!簡直是一群豬狗不如的畜生!”
雖然他們一行人中不會有人去打這可憐女孩的主意,但畢竟全是男性。
現在小姑娘衣不蔽體,外麵又都是大老爺們走來走去的,徐靈鹿擔心加深女孩的心理陰影,就想著把自己的外衫脫下來,先給姑娘裹上。
結果他的手剛剛搭上腰帶,去解玉扣,那女孩就發出高聲的尖叫,然後拚命的靠向中年女人,仿佛那具僵硬,冰冷已經變得青白的死屍才是她在世間的唯一依靠。
徐靈鹿意識到是自己脫衣服的動作刺激到了她,隻能舉起雙手緩緩後退,示意自己沒有要侵犯她的意思。
等退到殿外,徐靈鹿一把關上內殿的大門,衝著院中高呼,“大家先彆進去。”接著就奔到馬車上去取衣服。
大概是他這個退讓的舉動贏得了女孩一點微弱的信任,再次進入佛殿隻是在打開大門時,聽到一聲尖叫。
等到看清門口的人是他,女孩沒有再發出慘叫,隻是警惕的看著徐靈鹿。
小天師拿著衣物,向前走了幾步,便停下了,將手中的衣服拋到了女孩的麵前,柔聲說,“你莫怕,匪人都已經被我們擒住了,先把衣服穿上,我在殿外等你,你若是有需要,喊我就是。”
說完再次退到殿外,為女孩帶上了門。
院中徐俊華和魏鏡澄正在審問那些沒死的山匪。
土匪們不知道他們的身份,十分嘴硬。
剛才親眼見到這群畜生圍著那姑娘正準備施暴,徐俊華氣的恨不得一刀一個宰了算了。
但想著不知這附近還有沒有山匪,一般山匪的規模都很大,而且老窩藏在深山中十分難找。
若是這群匪徒還有同夥,就得留著幾個活口帶路,不然怕是很難找到山匪的據點,一舉將山匪的老窩端了,這附近的百姓才能徹底安寧。
現在看見這山匪還在罵罵咧咧的嘴硬,徐俊華心中的火氣實在是壓不下去,直接揪起一個口中亂罵的匪徒就是一頓暴打,連踢帶踹拳拳到肉,要不是旁邊的親兵攔著,怕是要活活將這人打死。
這一頓打完之後,徐俊華也累了,他掃視了一圈其餘匪徒,挑出一抹冷笑,“你們且好好想一想,說還是不說,不說的話,下一次我的手段怕就沒有這麼溫和了。”
幾個被綁的嚴嚴實實的山匪,艱難的扭頭看著地上還在翻滾吐血的同伴,這還叫溫和?那不溫和要怎麼樣?
雖然他們都是殺人如麻的土匪,但一旦死亡懸在自己頭上,而且還是這麼痛苦的死法,幾個膽子小些的山匪已經開始動搖了。
揍完了,也威脅完了,徐俊華這才詢問自家弟弟,“那姑娘怎麼樣?”
徐靈鹿搖了搖頭,示意女孩狀態不太好,現在很脆弱,先不要進殿去打擾她,等會自己再去看看。
“王八蛋!”徐俊華往匪徒的身上啐了一口,“一群畜生!”
接著又對徐靈鹿說,“我們追過來的時候,這名老者已經死了,看樣子死前應該被這些匪徒折磨了很久,你想想辦法,能超度就超度了吧。”
雖然很想告訴他哥,超度人那都是和尚乾的活和他們天師沒有關係,但徐靈鹿還是乖巧的點點頭。
等會他畫個紙人,到時跟這老者埋在一起,算是跟陰差打個招呼,讓老人家來世投個好胎吧。
“至於剩下的幾具屍體……”徐俊華冷冷一笑,看向親兵,“你們給帶到山裡頭,帶遠些,放血,剁碎了喂狼!”
“是!”親兵們應是,打算將屍體拖走。
“等等。”徐靈鹿叫住他們,“怎麼能讓他們走的那麼容易?”
“雖然陰司在輪回時自然會審他們的罪,但我也想出一份力。”說著他涼涼一笑,從百寶囊中掏出幾張符紙,抬手甩出。
明明周圍無風,那幾張符紙居然都直直的飛向了該去的地方,一人一張釘在匪徒屍體的腦門上。
還沒見過他這一手的親兵和圍在旁邊的山匪們同時傻眼,還沒緩過來,就聽徐靈鹿又囑咐了一句,“一會剁的時候,你們記得彆動腦袋上的符紙,這符能讓他們的魂體暫時不散,且與肉身連通,你們割的每一刀都能直接割在魂魄上,而且等他們的魂被狼吃一遍,再拉出來,說不定連投胎的勇氣都沒有了。”
說完笑著看了一眼旁邊擠在一起的山匪。
明明是甜美的笑容,那些山匪卻覺得他鬼氣森森,看上去比徐俊華還要可怕。
剛才就動搖了的那幾個匪徒聽說要拖著屍體剁碎了去喂狼,而且還被定住魂魄,每一刀都要砍在魂上,便動搖的更加厲害了。
他們這輩子能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殺人,欺辱姑娘,卻還迷信的妄想著能入土為安,輪回時少遭些罪,下輩子投個好胎。
此刻聽見魂會被畜生吃一遍再拉出來,心裡都非常害怕,根本沒想過自己連畜生都不如。
死掉的幾個匪徒都是在院中駐守的,徐俊華帶隊過來時,這幾人抄起刀具便過來砍殺,被他們一刀一個利落的解決掉了。
正是這幾個山匪的慘叫驚動了殿內正在施暴的其他人,他們匆匆從殿內出來,甚至剛才被暴打的那一個連褲子都沒穿,徐俊華想起當時的情景,胃裡就直泛惡心。
真想給他剁了算了!
等院中的事情都安排完,車隊打算先不走了,暫時在這座廢棄的廟宇裡休整一下。
院中的血水被親兵們從外麵挖來的泥土填埋了起來,他們還在院中架起了一堆三角篝火,吊起了大鐵鍋。
兔子沒打著,隻能繼續喝野菜湯了。
廟裡倒是有山匪們藏的乾糧,但眾人都不想吃,雖說糧食無罪,可他們就是覺得膈應。
這廟應該是山匪們的臨時落腳點之一,也不知道今日的事情,在廟中發生過多少次。
野菜湯很快煮好,徐靈鹿挑了些最嫩的野菜,盛在碗中,又往裡麵單獨加了一點菌子粉,這才端起碗再次推開了佛殿的大門。
女孩依舊保持著徐靈鹿離開時的位置和姿勢,挨在中年女人的屍體旁邊,屈膝縮成一團坐著,唯一的改變就是她穿上了那件徐靈鹿拋擲給她的衣服。
雖然頭發散亂,臉上也滿是淚水和擦傷,但一件完整的衣服的確給了她一些安全感。
徐靈鹿推門進來的時候,她隻是驚恐的抬頭看著門口,並沒有再次發出尖叫。
“你應該餓了很久了,來吃點東西吧。”徐靈鹿溫聲說著,端著湯碗逐漸靠近。
但姑娘像是沒聽見他說話一樣,隻是抬頭呆呆的看著他,不應聲也不掙紮,她甚至沒有哭,那雙形狀漂亮的大眼睛裡空無一物,徐靈鹿靠的越近,她就挨著旁邊的屍體越緊。
這樣下去不行呀,現在是炎夏,屍體很快就會腐敗變質,如果不及時將中年女人的屍體清理掩埋,並且徹底將大殿消毒一下,很有可能會染上疾病。
而且彆的不說,單單是氣味就會讓人受不了,徐靈鹿靠近一些已經能聞到淡淡的屍臭味了,但姑娘卻像是嗅聞不到一樣。
她的世界似乎完全封閉了。
第106章
徐靈鹿將野菜湯放在離姑娘幾步遠的地方,沒有再靠近,接著跑出去喊人,打算強行將中年女人的屍體抬出去。
嚴忠帶著兩個捕快進來,他年紀稍長,家中也有女兒,看見這姑娘被人欺負成如此淒慘的樣子,心下憤恨不已,麵上不由自主的就流露出了心疼的神色。
大概是因為徐靈鹿也在場,捕快們進殿和靠近姑娘都沒有反應。
可當三人打算一頭一腳將中年女人的屍體抬走時,那女孩的反應忽然激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