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從上麵吊,那就更加不好實施了,先翻下去,再給門閂綁上繩索,接著吊起,發現的幾率更大,說不準從底下抬還要穩妥些。
更何況,這麼粗的門閂,一般繩索恐怕很難支撐,他們現有的麻繩,並不足以將門閂吊起,說不定會在中途就斷裂掉。
但魏鏡澄的目光卻是瞬間亮了,“你是說用密室中開門的辦法?”
徐靈鹿點點頭,上次在雲京密室他們收繳了好多細線,看長度是夠用了,可以預先給細線打好繩結,讓垢嘗下去將繩結套在門閂上,上麵一拽就能拉緊,借著房梁的力量,要吊起也不算什麼難事,就如同一個簡易版的吊橋一般。
垢嘗在黑夜中可以隱去身型,那絲線也是隱形的,而且柔韌度極高,連普通兵刃都切割不破,隻要在箭樓上的士兵們藏匿好,這個方案大概率可以成功。
徐俊華和花少梁都聽楞了,玄學打仗過於輕鬆了吧。
中午時分,步兵部隊到達,徐俊華下令休整,一入夜就出發。
太陽逐漸西沉,大部隊埋伏在山道的轉角處,等天邊的光亮徹底消失,幾名身手敏捷的暗衛,從昨日用烏鴉視角偵查好的塔樓的視線盲區中一路疾馳,藏在距離箭樓最近的地點。
於此同時,一群白色的紙蜂從徐靈鹿手中飛出,悄無聲息的飛向箭樓。
又小又輕的紙蜂落在人身上絲毫沒有感覺,正在巡視的弓箭手們忽然就感到自己沒辦法動了,不單如此連呼喊聲都無法發出,接著便是迎麵而來的利箭帶著肅殺之意,直直的釘入眉心,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所有的弓箭手就已經被清理掉了。
弓箭手們一倒,下麵的暗衛甩著飛虎抓便竄上了箭樓,魏鏡澄一手抱著徐靈鹿的腰,一手抓著繩索,也騰了上去,暗衛們已經扒掉了弓手的衣服套在身上,假裝在巡視,雖有火把但夜晚的光線黯淡,根本看不到人的麵孔,很容易便能糊弄過去。
徐靈鹿彎著身子給細絲打著繩結,底下的人還在源源不斷的上來,等徐俊華上到箭樓之後,徐靈鹿繩結也打好了,他掏出木桶,將裡麵的垢嘗倒出來。
垢嘗們很久沒有乾活,都養的無比壯實,之前的黑團子全都成年了,現在也非常的好用。
徐靈鹿交代了一下要做的事,黑團子在原地彈了幾下,各自認領了要套的繩結,鑽進去把繩套套在圓滾的身體上,出發。
一排黑團子彈進了夜色中,很快便融進了黑暗裡,要不是箭樓上那極細的透明絲線還在動,根本看不出任何異常,徐俊華嘖嘖稱奇,這也有點太省事了。
等了一小會,箭樓上的細絲被頓了頓,暗衛們收到信號,借助房梁的吊力,開始同時使力將門閂往上拉,有了支點果然非常輕鬆的就能吊起來。
吊橋那邊巡視的山匪,借著火把的光芒遠遠看到匪寨大門的門閂居然自己忽忽悠悠的飄了起來,那一刻還以為眼睛出了問題,又揉了揉眼睛定睛看看,媽呀,木頭是真的在往上飄呀!
壞事做多了,就容易心虛,他們還以為是見鬼了,嚇得這幾個山匪一邊喊著,“木頭飛了!”一邊進去叫人。
剛喊上人,便聽到大門處傳來‘咚!咚!’兩聲巨響,門閂落地了。
此時守吊橋的山匪們都覺得不對,連忙操起兵器就往吊橋處去,等他們跑到吊橋的機關前麵,迎麵而來的卻是一陣密集的箭雨,花少梁早已帶著第一批步兵快速推開了匪寨的大門,擺上了陣勢。
這一波箭射出去,對麵的山匪們才知道不是什麼神鬼,而是有人來偷襲了,正準備將吊橋的機關破壞掉,無比悍勇的花少梁就已經殺到山匪麵前了。
沒了弓箭做掩護,此刻是真刀真槍的血肉廝殺,駐守吊橋的這一波人是山匪中的精銳,全是殺人如麻的悍匪,跟在山下碰見的那幾個完全不是一種貨色,兵器用的也是最好的,一時竟然和官兵打了平手。
大門被攻破後,匪徒給同伴們去了信號,寨子裡的山匪正源源不斷的往過趕,步兵們殺了一波就又來一波,也開始吃力疲憊,很快官兵們的身上都見了血。
花少梁身上也被割出了好多傷口,正汩汩的往外趟著血,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痛般,絲毫沒有因為受傷還退縮,反而更加勇猛,以一敵三將山匪們死死的堵在了吊橋口,不允許他們靠近吊橋機關。
大門一開,徐俊華和幾個暗衛就翻身下了箭樓,他組織餘下的騎兵,將兩根門閂拖到吊橋兩邊,然後用自帶的木板鋪上去,這才招呼騎兵們進來。
他們害怕木質吊橋不夠牢固,須得加固一層才敢鍋馬隊。
準備工作就緒,徐俊華翻身上馬,帶著騎兵們衝了過去,錯落的馬蹄聲響起,吊橋前的山匪們徹底慌了神。
他們此時也不再去管吊橋的機關了,反而是拚了命的想往寨子外麵殺。
魏鏡澄和暗衛們取代了山匪弓箭手的位置,直接挽起長弓,將衝出包圍圈的山匪們一一射殺。
這還是徐靈鹿第一次見魏鏡澄射箭,他出箭時神色極為鋒利,多了一絲冰冷的殺氣,箭法也很準,幾乎每支羽箭都能命中,多數是直釘眉心,一箭解決問題,簡直帥的不像話。
小天師一邊將‘嘰嘰嘰’的垢嘗們裝進竹筒裡,一邊默默解鎖了新的性……癖。
騎兵的加入很快改變了戰勢,剛才還勢均力敵的山匪被騎兵衝擊的節節敗退,此時已經快要退進內寨了。
魏鏡澄收了弓,輕輕甩了兩下因為一直拉弓而酸痛的手臂,一轉頭就看見徐靈鹿臉頰微紅的一直盯著他看。
“怎麼?”魏大人莫名。
“英俊,我好喜歡!”小天師豎起大拇指,湊近點小聲表揚。
魏大人麵上沒有任何變化,耳根紅紅的默默翹起了尾巴,然後攬緊了徐靈鹿的腰,帶著他下了箭樓。
與以往實用而低調的姿勢不同,這一次要多飄逸有多飄逸,要多瀟灑有多瀟灑。
徐靈鹿一邊偷笑,一邊又覺得男朋友真的好帥,宛如一條精分的鹹魚,在魏大人懷裡撲騰。
內寨中出現的新的情況,被騎兵衝擊的四散的山匪乾脆開始躲躲藏藏,分散在匪寨的各個角落裡跟官兵打起了遊擊。
他們本來仗著自己對匪寨熟悉,以為這個方法也許會有出其不意的效果,卻不知道昨日,幾隻烏鴉帶著徐俊華和花少梁早已經把這匪寨的各個角落看了個通透。
見山匪們散開,他二人也將官兵們分成好幾個小隊,按昨天安排好的路線逐個擊破。
等到匪寨中活著的山匪都被押在校場中央跪著時,天邊晨光已現,一抹血色的朝霞紅的刺目。
花少梁抹了一把臉上的血,看著堆在一起的山匪的屍體,和已經被捆綁嚴實的俘虜們,這才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你小子不要命了!”徐俊華擦著環首刀上的血漬走過來責問。
剛才他多次留意到花少梁不要命的衝法,簡直是殺紅了眼,根本不顧自己會不會受傷,隻是一心的想往前衝,這跟之前在戰場上的花少梁很不一樣。
花校尉雖然看著憨憨的,但其實非常冷靜,以前在北疆時,自己帶著一支隊伍,什麼時候該戰什麼時候該退,他全都能做出最準確的判斷,總能用最少的損失取得最大的勝利,可今日他似乎全然不在乎了一般,眼中隻有一個殺字。
“到底怎麼回事?”徐俊華見他垂著腦袋不答話,又追問了一句。
“我回昌餘縣是將軍親自批複的,您可還記得我當日上書時的理由?”
“你說與新婚妻子,多年未見,想回家過幾年清靜日子。”徐俊華蹙眉思索。
“她被土匪擄走了。”朝霞映在花少梁的眼底,他雙眼通紅,仿佛翻滾著巨大的悲傷。
徐俊華也不在意他身上的血跡,上前輕輕抱了抱他,然後轉頭厲聲對士兵們說,“給我好好的搜,一寸地皮都不能放過,所有人都抓到校場來,我親自審!”
他氣勢強盛,跟在徐俊華身邊久了的兵都知道這是主帥動怒了,立刻高聲應是,似乎整個匪寨都被他們的聲勢震得抖了起來。
那些被俘虜的山匪們本來還都梗著脖子一副要殺要剮隨便的樣子,此刻也有一些怕了。
徐俊華抓起手邊的一個山匪,冷冷開口,“說吧,都有什麼要交代的。”
山匪梗著脖子罵到,“狗官!我們落草為寇,還不都是朝廷逼迫的,若……”
他話還沒說完,直接被徐俊華的環首刀一刀結果了性命。
拭掉濺在臉頰上腥熱的血液,徐俊華眉頭微皺的掃了一圈其餘俘虜,慢條斯理的說,“廢話真多。”
剛才被一刀結果的那個是匪寨的六當家,已經算是非常了不起的一號人物了,結果徐俊華說殺就殺。
跪在一邊的山匪俘虜們仰視著麵前的拿著環首刀的人,明明看上去更像是哪個高門大戶中的公子,殺人卻如此利落,簡直就是玉麵羅刹。
“你們要是真英雄,倒是去把昌餘的縣衙劫了呀,整日禍害百姓算什麼本事。”環首刀上的血漬還未滴乾淨,便又來到下一個山匪麵前,徐俊華笑著問他,“想好怎麼說了嗎?”
“我……我……我……想好……”那山匪抖如篩糠,結結巴巴的什麼都說不出來,最後全身一抖,一股熱騷的氣息便傳了過來。
環首刀再次染血,徐俊華看著倒下去的山匪,神色淡然,“慫包。”
沒幾句話就殺了兩個人,有一個山匪的心理防線徹底被擊潰了,他大喊著,“說!我說!幾名當家的應該躲在靠山那座房子的密室中,密室入口就在八仙桌底下,他們定然是想等你們撤了再出來。”
“去抓吧。”徐俊華這才甩掉環首刀上的血,衝著花少梁溫聲說道。
花少梁沉穩應是,帶著人走向密室,他身上的仇在今日也許該有個了解了。
第112章
去密室抓人的官兵很快又押著三個山匪到了校場,顯然是這幫山匪的大頭目。
跟這三個人相比,徐俊華反而覺得剛才那個被他一刀斬了的六當家還算是個人物了。
這三人都是哆哆嗦嗦被押著過來的,應當是怕極了,連路都走不穩當,其中有兩個都是胖子,油油膩膩的,看起來這群山匪夥食應該不錯,還有一個須發已經白了,但絲毫沒有老年人該有的慈祥和寬厚,反而眼睛渾濁,形容猥瑣,看上去是極為奸猾淫/邪之人。
聽之前的山匪描述,這人應當就是匪寨的大當家了。
押人的官兵都回來了,卻遲遲不見花少梁的身影,徐俊華隻好親自帶人去尋,走到內院時,他將官兵留在門外,獨自進去。
這院中有一間屋子非常奇怪,裡麵擺著好幾排木架,牆上掛著很多似乎是衣物的部件,此刻花少梁正掩麵癱坐在屋中,另一隻手緊緊攥著什麼東西。
徐俊華走上前去,將他緊攥的手指掰開,才發現花少梁手中捏著的是一個木質的雕件。
這塊木頭被雕刻成了一塊鴛鴦環佩的樣子,兩隻交頸的鳥兒中間還有一個‘瑛’字。
想起在軍中時,花少梁時不時會說起一個叫瑛娘的女子,徐俊華心中長歎一口氣,想將花少梁扶起來,那個在北疆命懸一線時都沒落過一滴淚的花校尉,此刻卻哭的站都站不起來,徐俊華隻好也坐下陪著他。
花少梁痛哭的時候,徐俊華就打量這間屋子,越看就越覺得詭異。
牆上掛的衣飾全是女子的,從款式和形製上看,已經跨越了不短的時間,有些衣飾是他幼時女子們常穿的,而有一些則是近段時間才出現的樣式,而且薄厚和大小也有很大不同,有帶棉的夾襖也有輕薄的紗衣,一些裙子一看就是身量高的女子穿的,而有幾條看長度卻似乎是幼女們穿著的。
徐俊華騰的站起身來,往屋子裡麵去,屋裡的牆根下整整齊齊的擺著一排女子的繡鞋,全部都是左腳,也是款式花樣各不相同,有大有小。
再看木架上,有簪珠玉佩,香囊絡子還有各種能隨身攜帶的胭脂粉盒,這房間裡東西,就像是每一樣東西都代表著一名女子,山匪們將這些女子擄來,將戰利品展示在這裡。
那麼那些曾經來過這裡的女子有什麼下場似乎不言自明,看著這滿滿一屋子的東西,徐俊華後背發涼,他將手按在花少梁肩膀上說,“彆哭了,有什麼事就說出來,等說完好好抬頭看看。”
花校尉哭的也差不多了,這才講出了自己的經曆。
他小的時候,家中便經曆過一次嚴重的匪患,那年鬨饑荒,土匪殺進村子裡搶糧食,可村中都啃了好幾日樹皮了,哪裡還有糧,那些殘暴的山匪們便要將人殺了吃肉,幼小的花少梁被父母塞進了灶台中才躲過一劫。
等他顫巍巍的從灶台中爬出來,村子早就成了空村,他爹娘彆說是人,就連屍首都沒找到,村中那條水溝都被血染紅了。
爹娘的屍體去了哪裡花少梁也不敢想,他腰上還有幾塊硬乾糧,是他娘藏他時塞給他的,就靠著這幾塊硬乾糧,花少梁硬是翻了兩座山,最後暈倒在一個村子的村口。
那個村子的村長姓何,有個小女兒叫何瑛娘,出門掐野菜的時候正看見倒在地上的花少梁,就喊著她爹娘將花少梁帶回了家。
世道不好,要再養一個孩子其實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何家人心善,就將花少梁留下了,不僅將他視如親子,還教他讀書識字。
日子即便窮苦些,但他們齊心協力,總能過下去的,但昌餘縣官府的不作為讓這裡的土匪更加猖獗。
民眾們實在受不每天提心吊膽的過日子,最終決定繞過官府,自發組織一些青壯年前去剿匪,可木棍犁耙又如何打的過長刀呢。
何瑛娘的兩位兄長都死在了這次剿匪行動中,何家未來的頂梁柱一下就塌了兩根。
兩位老人在這次事故後就迅速衰老下去,沒多久便疾病纏身,眼見活不了多久了,臨終前唯一的心願便是將家中的小女兒托付給了花少梁,希望何瑛娘不要落在土匪手中。
後麵的日子花少梁和何瑛娘相依為命,直到徐俊華的部隊來昌餘招兵,花少梁動搖了。
一麵他想去部隊曆練,等有些軍功在身,回到昌餘能帶兵去剿匪,報了自家和何家的仇,也安了昌餘百姓的命,但另一麵他又放不下瑛娘。
這麼多年的相依為命,他早就和瑛娘互生情愫,這輩子他隻會娶一個妻子,那便是何瑛娘了。
沒想到何瑛娘聽到他的打算後,全力支持他入伍去北疆,說不必擔憂,自己一定會好好的等他回來,為父母和兩位哥哥報仇。
兩人就這麼約定了終身。
花少梁看縣中的姑娘嫁人,最愛收的聘禮便是鴛鴦玉佩,可他們倆沒有什麼餘錢,所有的錢財以及招兵給第一筆餉錢,他都要留給何瑛娘的,自己去了北疆瑛娘還要靠著這些銀錢度日。
他就站在賣玉佩的店門口看了一整天,然後用木頭雕了一塊鴛鴦佩,中間刻上個‘瑛’字,贈與瑛娘算是定情的信物。
花少梁擔心自己死在北疆,並沒有和瑛娘逾越了禮數,但送他入伍那日,還是完璧之身的何瑛娘卻館起頭發,以一個妻子的身份,奮力的揮手同他道彆。
入伍之後花少梁心中便隻有一件事,攢軍功,回昌餘,剿山匪,娶瑛娘。
可等他真的從花少梁變成了花校尉衣錦還鄉之後,那原本熟悉的村落卻已成一片斷壁殘垣了。
何家那間他和瑛娘定了終身的屋子被洗劫一空,四麵牆塌了三麵,瑛娘更是沒了蹤跡,連座墳都沒留下。
他剛才將房間門踹開時,一眼就看到最外麵的架子上擺著這塊木頭鴛鴦佩。
不用細看就知道這塊鴛鴦佩的來曆,世間隻此一塊,是他親手雕的,隻那一瞬,花少梁像被人抽掉了脊梁骨一般,全身都被卷在巨大的悲傷裡,哭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
將他養大的何家二老唯有一個心願,就是不要讓瑛娘落在土匪手裡,他卻沒有做到。
為他館發,願意等他一生的瑛娘,他也沒有護住。
他花少梁此生簡直枉為人。
事情都說出來之後,花少梁心中那密不透風的愧疚和悲痛才算是消散了一點,他眯著哭的有些紅腫的眼睛,打量這座房間。
細細看過後,心中泛起了和徐俊華一樣的情緒,“這群殺千刀的,全都該死!”
“是。”徐俊華伸手將地上癱久了,有些腿麻的花少梁拉起來,“所以,該審的審,該判的判,行刑的時候,我準你親自動手。”
花少梁聽了這話,也振作起了精神,兩人一起去了校場。
校場上又多了一批人,是幾個年老色衰的女子,她們也都是被山匪們擄上山的,但因為年齡比較大逃過一劫,都在匪寨中做一些燒火做飯,漿洗的活計。
但這些老嫗顯然過的也不算好,為了保密她們都被山匪割掉了半截舌頭,隻能咿咿呀呀,無法說話,又不識字,還沒日沒夜的乾活,隻吃些剩飯,一個個都麵黃肌瘦的,精神看上去也有很大問題,根本就問不出什麼。
老嫗們縮成一坨,驚恐的看著他們,甚至沒有自己已經獲救了這個概念,徐靈鹿實在不忍,眼圈又在泛紅,淚水要掉不掉的在眼眶子裡倔強打轉。
徐俊華看見有些頭疼,他都不忍心去猜,在徐靈鹿看見後麵那間屋子時,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
普通的山匪已經沒有什麼審的必要了,山匪們與昌餘縣的誰勾結,劫掠的東西都去了哪裡,劫掠的人又去了哪裡,這些事情應該隻有幾個當家的才知道。
除了剛才那個已經死在徐俊華刀下的六當家,匪寨中還有五個頭目,現在都跪在校場中。
五當家也是一個莽漢,此時正對魏鏡澄叫囂著,“你爺爺我最恨當官的,怎麼會同官府勾結,錢我都花了,人睡過以後殺了,反正老子爽也爽過了,睡過的女人比你們一輩子睡過的都多,腦袋掉了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徐俊華冷笑著接話,“本來想讓花校尉一刀宰了你的,現在想想那豈不是便宜你了,靈鹿,你來。”
“我想你是沒有十八年後了。”徐靈鹿從百寶囊中抽出淩霜。
隨著淩霜的錚鳴之聲,他眉心那血紅的印記浮現,在場的除了在密道中見過這場景的以外,其餘人全都看呆了。
就連剛才脖子頂著刀刃還在叫罵的五當家此刻也呐呐的說不出話來。
淩霜鋒利的劍刃割破指尖,徐靈鹿以天師血為祭,默默念出咒語,最後將淩霜擋在額前,“遮天!”
在他的周身卷起一陣罡風,風過之後,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五當家正要開口嘲笑,正午的晴空,忽然便響了一聲雷。
接著烏雲滾滾而來,似乎是在頃刻之間,便將陽光擋了個嚴實,本是白晝卻變得一片漆黑。
等雲層中再透不出一絲光之時,徐靈鹿笑的溫柔,對著空氣說,“現在可以了,都出來吧。”
然後他又看著地上的五當家,“她們等這一天可是等了很久了。”
第113章
校場原本的黃土地,從五當家跪著的地方慢慢轉為黑色。
明明是炎夏,五當家卻覺得自己和地麵接觸的膝蓋現在涼的刺骨,仿佛已經被凍實在了地麵上。
“裝神弄鬼!”他瘋狂的嘶吼著,“鬼怕惡人,我才不信有鬼敢動我,滾,都滾!”
但鬼魂卻絲毫也不畏懼他的叫罵,絲絲縷縷的黑氣從那片漆黑的地底鑽出來,伴著尖利鬼泣,沿著五當家的膝蓋往上纏。
從被第一縷黑氣纏上時,剛才還罵罵咧咧的男人,就變得麵色煞白。
不單單是冷,在沒有一絲活氣的涼意中,還帶著撕裂般的疼痛,就好像魂魄被什麼東西急速的冰凍住,然後被帶有細密鋸齒的利器撕開,又被吞入帶有酸蝕液體的獸類口中反複的碾壓咀嚼。
那黑氣走的不快,慢悠悠的從腿部向上爬著,像是在仔細又用心的品嘗什麼無尚美味,而隨著那黑氣的上升,五當家的慘叫忽然停止了,他額頭爆出青筋,眼底充滿血絲,眼球向外凸著,似乎隨時都要爆掉,但他毫不在意,開始‘嘿嘿嘿’的傻笑起來。
被黑氣爬過的地方魂魄已經完全被蠶食掉了,跪在他旁邊的四當家,從那些黑氣的縫隙中,居然看見了一張張慘白的女子麵孔,她們張開長滿黑色利齒的嘴,不斷地從五當家身上撕扯下來什麼東西,用力的咀嚼著,然後心滿意足的吞入腹中。
這場景太過駭人,四當家當即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其餘幾個頭目也看過來,等看清了老五的情況,那兩個胖子直接嚇得暈厥過去,隻有那個大當家,麵色雖然驚懼,但依舊保持著鎮定。
黑氣就這麼一寸一寸的將五當家整個人蠶食殆儘,過程中,他一會高聲叫罵,一會又哭泣求饒,在渾渾噩噩中,將自己乾下的惡事說了個一乾二淨。
待那些黑氣快要爬上脖頸時,五當家似乎終於恢複了一絲清明,打算咬舌自儘,這一舉動卻徹底激怒了黑氣們,它們迅速蔓延且實質化,從粘滯的氣體變成了柔韌的黑絲,緊緊的勒進人的皮肉中,有的還會從皮下鑽入,在身體中遊走。
等一切結束,已經徹底沒有神誌的五當家,一陣劇烈的咳嗦後,從體內嘔出一大團帶著血的黑色細絲,就像是女子們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長發,然後一頭栽倒在地上,不動了。
吃掉了五當家所有魂魄後,那黑氣沒有再襲擊其他人,居然直直的朝著徐靈鹿遊了過去,旁邊的人都大驚失色,正想著采取點什麼手段阻止,沒想到黑氣在徐靈鹿的小腿處蹭了幾下,然後便乖巧的立在原地。
“乖,再等等。”徐靈鹿摸了摸黑氣的腦袋,看向校場中還清醒的兩人,“現在,有誰想說了嗎?”
四當家早就受不了了,直接開口將能說的全說了,他主要負責的便是匪寨中的賬目,官兵殺進來時,大當家就帶人將賬本全燒掉了,並且讓他出去迎敵。
他以前是個票號的先生,非常好賭,因為挪了票號的銀兩被告到官府,這才上山當了土匪,因為會算賬慢慢出了頭,當上這個四當家,但是他一直是拿筆杆子的,哪裡會和人廝殺呀,這不是讓他去迎敵,分明是讓他去送死。
想到這裡四當家知道大勢已去,還不如直接將所有情況告知官府,爭取輕判。
他也是個狡猾的人,做賬從來都做兩份,而且還非常擅長臨摹彆人的筆跡。
昨晚大當家帶人燒掉的那些,隻是他明麵上的賬目,私下他還留了一本,與那些賬目一模一樣,另外還有一些往來的書信的原本被他和賬目一起保存了起來,被燒掉的則是他模仿偽造的。
做這些就是怕自己有一日變成棄子被人拿捏,到那時便可將此作為挾的資本換一條生路。
交代了賬本的存放的地方,東西很快被取了過來,至此一直尚算鎮定的大當家才露出了灰敗的神色,完了。
這些東西,魏鏡澄和徐俊華越翻越心驚,他們前日還想不明白,一夥山匪的據點為何能發展的如此之大,並且這樣的據點還有好幾個,除了官府的不作為,單靠劫掠一些當地的百姓和過往的商人,哪裡能有這麼多的銀錢。
看了這賬本,他們才知曉了答案,原來這些土匪們還賣人。
那些被劫掠到匪寨中的女子,幾乎都被他們賣到了昌餘縣或者周邊一些城鎮中做皮肉生意,聽話的小姑娘就能少受些罪,多賣些錢,那些剛烈的,不聽話的,死在匪寨的也不在少數。
而這中間的牽線人和受益者就是昌餘縣的縣令,祁雲是沒有官妓的,所有的娼館都是暗娼,而昌餘周邊的這些暗娼館都是由縣令辦的,實在令人心驚。
搶劫自己治下的百姓,再將她們逼成娼妓,這就是百姓的父母官,徐俊華氣的捏著信件的手都在微微的顫抖。
“真是隻手遮天呀!”他‘啪’的將信紙拍在桌麵上,“昌餘的縣令好本事!”
聽到‘縣令’兩個字,剛才被嚇暈,癱在地上的兩個胖子悠悠轉醒,爭著叫嚷,“縣令在何處?”
“我是昌餘縣令的兒子,你們快將我放開!”
“我也是,縣令是我爹!”
徐俊華險些給氣笑了,原來這二人,竟是昌餘縣令的私生子,被扔在這匪寨做內應。
花少梁翻著從匪寨中找出的名錄,心情複雜,他不忍看見裡麵出現何瑛娘的名字,但又期望看見瑛娘二字。
不管淪落到何處,如果瑛娘尚在人世,那便還有一線希望,等他帶人掃了這些暗娼館,依舊可以將瑛娘風風光光的娶回家。
可從頭翻到位,他都沒從名錄上看到‘瑛’字。
將懷中的木質雕件遞到四當家麵前,花少梁顫著聲問,“你可見過這個東西?有沒有聽說過何瑛娘這個人?”
四當家仔仔細細的看了那雕件,堅定的搖了搖頭,“回,回大人沒見過,也沒聽說這個人。”
見他神情不似說謊,花少梁的心徹底涼了。
就在這時,一直沒說話的大當家看著花少梁手中的木雕開了口,“何瑛娘,我知道她。”
徐俊華和花少梁都轉頭盯著他,那大當家沉思一會,再開口,“若大人們免了我的死罪,我便說。”
聽了他的話,花少梁嘴唇顫抖兩下,但還是忍住了,他雖很渴望知道瑛娘的下落,但是卻沒權利替那些受難的人免罪。
倒是徐俊華看了眼那大當家,挑了挑眉,“行,說吧,保證不殺你。”
大當家也看出了他是這一行人中地位較高的,就回憶起往事。
若沒有何瑛娘,他怕是還當不上這個大當家,那時他還是這匪寨中的二當家。
他到現在都記得,那個何瑛娘非常貌美,那時他們洗劫了一個村落,何瑛娘是他親自擄來的,本想留下這個姑娘日後在身邊伺候他,誰知當時的大當家也看上了何瑛娘。
匪寨中等級森嚴,他隻好將瑛娘送到了大當家房中,自己跟著其餘匪徒一起去慶功。
每次慶功宴都混亂不堪,匪徒們聚在殿中儘情享樂,無人在意當大家和那新搶來的姑娘在乾什麼,隻有他心中掛念。
眼見大廳裡,已經三三兩兩滾做一團,他便悄悄出了大廳,想去大當家那裡看看,也許大當家玩膩了,能將何瑛娘賞給他也說不定。
結果到了大當家的門前卻沒有聽見什麼淫/靡之聲,也沒聽到女子的哭求,靜的有些離奇,他剛剛推開門準備查看,後腦就被重物狠狠的擊打了一下,暈過去之前,他拽下了逃走的瑛娘腰上掛著的一個東西,便是花少梁手中的木質鴛鴦佩。
待他從眩暈中蘇醒過來,才看見大當家已經被被褥捂死在床榻上,地上還掉著半截舌頭,是被人生生咬下來的。
他心裡一驚,連忙帶著匪寨中還清醒的人去追,卻隻追到一串血跡,何瑛娘就這麼消失在了大山裡。
所有山匪都認為,她一個弱女子還帶著傷早晚會喪身獸口,就沒有再去追蹤。
隨後,原本是二當家的他,便成了匪寨的大當家。
當時那個據點被他們舍棄,又重新改建,為了防止這樣的事情再次發生,他們才在匪寨建了塔樓巡防,而當日被棄掉改建的那個據點,就是他們現在所在的據點。
“你是說,瑛娘就是消失在這座山中?”聽他說完,花少梁暫且無暇顧及其它。
大當家點點頭,徐靈鹿身邊那黑氣再次動了。
“您不是答應不殺我的。”大當家目次欲裂的看著徐俊華。
“嗯,不殺。”徐俊華敷衍的回他,然後對自己弟弟說,“還得簽字畫押,去縣衙指認罪人呢,彆給弄死了。”
不再理會校場上的慘叫,徐俊華打算讓手下將匪寨再掃一遍,就直接殺到昌餘縣衙去抓人。
“將軍,能不能再給我一日的時間,我想搜搜這座山。”雖然所有人都知道何瑛娘活下來的機會渺茫,但花少梁還是不想放棄,“哪怕是一具白骨,也……”
“你帶上一個小隊,仔細的找。”徐俊華拍了拍哽咽的屬下,“不要著急,但要注意自身的安危,去吧。”
雖然機會渺茫,但若不讓花少梁去找,這怕會成為他心中解不開的死結。
徐靈鹿也一直留意著花少梁的動靜,聽說他想去後山找人,“花校尉稍等,我說不定能幫上些小忙。”
說完,他催促著已經吃的差不多的黑氣的們到他身邊來。
“按天道的法則,你們吃了人的魂魄是不能再投胎了,但是我剛才用法術遮了天,它沒看見,你們還願意投胎嗎?”
黑氣們遲疑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它們還能投胎,聽了這話居然騰起來,碰了碰徐靈鹿的指尖。
“放心吧,對我沒有什麼損傷。”接受到的黑氣的意思,徐靈鹿更加心酸。
這些黑氣全是死在匪徒手中的那些姑娘留下的怨念,她們明明經曆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但靈魂中卻依舊還有善念,還在問他送她們去投胎對會不會有損傷。
再次舉起淩霜,空中的烏雲慢慢散開,陽光一束束的從雲中穿過,照在世間,那些黑氣漸漸轉化為光芒,然後和陽光一起消散在風中。
第114章
解決掉了匪寨中的事情,徐靈鹿問花少梁要了那塊木質的鴛鴦佩。
這塊雕件跟著何瑛娘不短的時間,說不定會有所發現,花少梁見識過了徐靈鹿的神仙手段,此時也對他極為信任。
但是咒念了,符也畫了,卻沒有得到丁點回應,徐靈鹿愧疚的看著花少梁,“花校尉,抱歉,看來我是愛莫能助了,你還要去找嗎?”
“找!”花少梁咬牙忍著心疼。
“行,那我與你同去,也許還有轉機。”
徐靈鹿,魏鏡澄同幾名暗衛以及一個小隊的人手陪著花少梁一起進了匪寨的後山。
這裡的山和靈霧山可不是一回事,幾乎沒有路,全是密密紮紮的灌木叢,葉子都帶著鋸齒邊,還沒走多遠,徐靈鹿裸露在外的皮膚就被劃出很多細小的傷口。
實在很難想象一個女子,獨自一人進入這座山中,要如何生存。
但眾人誰都沒有叫停和叫苦,全部仔細的用手中的棍棒探著地麵,一來是這裡蛇多,防止被咬傷,二來就是想看看地麵上有沒有人類的白骨。
可在山中行進了好久,依舊是什麼都沒有發現,眼見天就要黑了,花少梁越來越心急,不知不覺已經和大部隊脫節了,將其餘人遠遠的甩在身後。
直到他的手臂被一根枝條劃出一道很長的血口,才恍然自己走的太快了。
而那將他劃傷的枝條也很奇怪,血液並沒有直接從樹枝上滴落,還是順著樹枝向下滑落回流,最後滲進泥土裡。
徐靈鹿他們追著花少梁連喊帶跑,前麵的人都沒有反應。
追上去一看花校尉此時竟然對著一棵樹在發呆,小天師覺得有些不妙,符紙已經掏出來夾在手中,就見花少梁舉起自己已經受傷的手臂,在那樹枝上狠狠的劃了上去。
又是一道又深又長的血痕,樹身仿佛有吸力一般,將血珠子緊緊的黏住,隨著樹乾向下滑落,後麵的人也看到了這奇異的一幕,徐靈鹿沒有再等,符紙出手。
就在花少梁準備劃第三下時,腰間忽然一燙,燒的他回了神,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腰上貼著徐天師的符紙,已經燃了半張。
“這樹有古怪。”徐靈鹿上前一張符按在樹上,原本堅硬如刀的枝條,忽然變成了軟鞭一般,抽搐了幾下,縮了起來。
“挖挖看吧。”見樹不再反抗,小天師這才讓大家動手。
與曦梧的本體滿身靈氣不同,這棵樹上全是森森的鬼氣。
果然隻挖開了一層浮土,便看見了一具白骨,而且確定是人類的骨骸。
越往下挖,骨頭就越多,這些人像是在不同時間來到這顆樹下,然後莫名的死在這裡。
屍體被塵土樹葉遮掩變成養料,等樹消化完了,便會有下一個人來,做重複的事。
所以每一具白骨都是完整的,他們死前甚至沒有掙紮,就這麼安靜的沉入了泥土裡。
眼見天色越來越暗,眾人已經挖出了五副屍骨可底下還有,魏鏡澄下令先回到匪寨,明日白天再多帶些人手交替著挖。
花少梁坐在旁邊按著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愣愣的看著那顆樹,即便知道那樹極其的凶險,若不是徐天師的符紙他現在可能已經與樹下的屍骨一般無二,躺在那裡,被當做樹木的養料,最後變成一具白骨,可他依舊想要親近那棵樹,哪怕是奉上自己的血液,皮肉也沒有關係。
他將這想法告訴了徐靈鹿,小天師嘀嘀咕咕,難道自己的靈符失靈了,不應該呀。
回去的路上大家沿途給樹上做了記號,第二天天一亮就再次派人進山去挖。
這次沒讓花少梁跟去,等到下午時分,去挖骸骨的士兵們才終於回來了,樹的四周都被他們挖了個遍,一共挖出二十幾具骸骨,他們都按照挖出的順序的帶了回來。
跟來的捕快中有兩位仵作,將挖出的骸骨一一複原,發現前麵的二十幾具骨架都是男性的,唯有最後出土的那副骨架是女性的,也隻有那具女性的骨架最為特殊,缺失了頭骨。
徐靈鹿用符紙一一探過,這些遺骨上已經沒有了魂魄的殘留,身份和過往都無從探知了。
眾人無法隻好將骸骨打算帶下山找個好地方將他們重新安葬,都安排好之後,大家便散了,各自去做手頭的事情,準備明日離開匪寨下山接了其餘人便去昌餘。
徐靈鹿看著站在校場邊一直盯著那具女性骸骨的花少梁蹙了蹙眉,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還不確定。
清剿完匪寨中的所有東西,徐俊華讓大家騰了乾糧袋子,先將骸骨裝起來,下山再一起掩埋。
士兵們對這些事情接受良好,他們時常會將死在前線戰友的骸骨帶回故土再進行安葬,所以沒人抗拒。
小天師再次注意到,花少梁特地去將那具女性屍骨收在了自己袋中,而且那袋子並不是簡陋的乾糧袋,似乎是他隨身攜帶的一個錦袋。
他撿骨的動作也很輕柔,時不時還會輕輕的在骨頭上磋磨兩下,才收入袋中。
這實在是太奇怪了,自己的符紙明明沒有失靈呀,而且他昨日借著給花少梁傷藥的名頭,還給他吃了一顆清心丸,無論什麼迷障也該解了。
看來花校尉似乎是打心眼裡認為這具白骨就是瑛娘的屍骨,隻是嘴上沒有說出來。
有個心裡寄托倒是還好,但徐靈鹿就怕這具骸骨真的是瑛娘的,那便糟糕了,因為他能感覺到,那樹上的鬼氣與這具遺骨上的如出一轍。
他默默的給花少梁身上打下了一個印記,先觀察看看,如今這具遺骨的頭顱還沒有找到,魂魄也不知道去了哪裡,若是她的魂魄尚在人世,害了這麼多條人命,應該要是遭雷擊了,怕是自己也保不住她。
離開匪寨的時候,花少梁已經恢複如常,甚至比初見之時還要更加開朗一些。
那個裝骸骨的錦袋,明明不甚方便卻一直被他掛在腰間,仿佛裡麵裝的不是一具白骨,而是什麼價值連城的寶貝。
就這幾天日子,王蝶兒已經和嚴忠以及其餘捕快混熟了,就連黎玄辭也挺喜歡她。
馬車中多了一個人,擠倒是不擠,但徐靈鹿為了避嫌,主動要求騎馬,魏鏡澄帶著他路過馬車時,會聽到黎玄辭和小姑娘聊天的聲音,王蝶兒的精神恢複的不錯,不知道黎監證說了些什麼,她笑的非常開心。
徐靈鹿再次覺得,他哥和魏大人應該是判斷錯了,人家小姑娘說不定就是這種性格。
等隊伍從山中出來,徐靈鹿才感受到,現在確實已是酷暑了,在山中有樹木遮擋還好,上了官道,兩邊連樹都沒有幾棵,花少梁的兵習慣了還好,徐俊華他們常年在北疆,那邊氣溫要低很多,猛地一熱還真不適應,走了沒多久大家就都被曬得有點打蔫。
好在馬上就要進入縣城,花少梁讓他的人先回去,給徐俊華他們安置住處,順便盯著縣衙,一隻蒼蠅都不能給放跑了,自己則陪著徐俊華他們稍作休息再繼續趕路。
官道邊上有一排涼茶攤,是為過往的路人設置的,眾人害怕中暑剛好下來喝幾碗涼茶散散暑氣。
茶攤上此刻人不多,三三兩兩的坐了幾桌,徐俊華他們一來可把老板高興壞了,連忙去自家院子的井中取更冰些的茶水來。
徐靈鹿他們坐在涼蓬下邊扇風邊等待,無聊之際就聽旁邊桌的客人閒聊。
那幾個客人應該都是昌餘附近的,說話帶點口音,他們都隻能聽個大概,隻有花少梁聽著聽著忽然站起身來,衝著旁邊的茶桌就走了過去,連著問了好幾個問題。
幾個商人見他一副官兵模樣,不再像剛才那般隨意,恭恭敬敬的答了,“回這位官爺,我等並不認識瑛娘,剛才在說的是明月樓的瑛姑娘。”
後麵又交代了,明月樓是昌餘縣名氣最大的一家娼館,樓中有位花魁叫瑛姑娘豔名遠播。
昨晚是明月樓接客的時間,所以他們一行人特地從旁邊的縣城中趕了過來,可惜沒被選中。
“怎麼你們還要被選?”徐俊華覺得有點離奇,一般青樓都是客人選姑娘,這個明月樓聽上去卻像是姑娘在選客人。
“大人有所不知,明月樓每月隻在朔月和望月兩日接待客人,聽聞瑛姑娘不但容貌極美,且琴棋書畫無一不通,每次慕名而來的客人極多,都是排隊等著瑛姑娘挑選。”說話的男子雖然昨夜沒有被選中,但說起這事依舊麵露癡迷的神色。
“且她和彆的姑娘不一樣,並不單單隻看錢財,曾有首富為了見她一麵願意豪擲千金,卻依舊不得見,我等每月都堅持來昌餘兩次,說不準下一次便有了見麵的緣分。”
自打知道瑛娘失蹤,花少梁的生活便隻有一件事,就是剿匪,這種聲色場所他向來是不沾的,所以對昌餘縣這些事情完全不知曉。
聽這幾個人的言辭,瑛姑娘應當是一位從小便被專門培養的名妓,跟瑛娘怕是重名,畢竟他的何瑛娘幾乎沒出過村子,雖說在何村長的教導下,能識字會讀書,但並不精通其它。
即便如此,聽到自己心愛的姑娘和花魁重名,花少梁的臉色依舊有些陰沉。
幾個商人見他麵色不善,扔下茶錢就溜了。
被這麼一打岔,眾人也不想再休息耽擱時間,喝了老板端來的涼茶,就繼續趕路,終於在剛入夜之時到了昌餘。
第115章
徐靈鹿他們一行人依舊是扮做商隊,土匪俘虜們被小天師用符紙製住,不用捆綁也無法逃脫和說話,但又可以控製他們行動,就如同牽絲木偶般,跟在隊伍後麵,看上去和普通人完全沒有兩樣,加上徐靈鹿這一隊人看上去確實非常貴氣,縣城守衛的士兵們開了一個箱子,發現其中全是金銀寶器,不但不再繼續搜查,反而各個眼中都有著貪婪的意味。
他們的隊伍前腳剛進縣城,後腳縣令就收到了消息。
這麼大一隻肥羊,那群吃乾飯的土匪們居然沒有打劫到。
思來想去,昌餘的縣令都覺得心有不甘,乾脆親筆寫了一封信,讓手下給匪首送去。
信上交代了徐靈鹿他們居住的地方,還約好第二日晚將花少梁的部隊調走,自己調派部分捕快,官兵甚至還有那些他養的私兵也充作匪徒和提前進城部署的土匪們裡應外合,速戰速決搶完東西殺完人之後,再一把火連人帶房子全部燒掉,毀屍滅跡爭取做的乾淨一些。
這信自然送不到土匪手中去,縣令的手下騎著馬剛出了城門,就被鏡一帶人按住了,外麵偽裝的衣服一扒掉,裡麵卻穿著捕快的服裝,身份腰牌也有,這些人都怕死的要命,還不等徐俊華他們開口問,就直接將全部計劃交代了。
魏鏡澄挑眉看著手中款詞,現下甚至人證物證都齊了,昌餘縣令居然還靠著勾結土匪,用擄掠來的女子建了好些青樓,再用青樓賺到的銀兩養私兵,簡直就是昌餘的土皇帝,他們手上的東西讓這縣令死一萬次都足夠了。
花少梁給徐俊華他們安排的是一座四進的大宅子,他自己沒有跟著住過去,依舊住在剛回到昌餘時購置的宅子裡。
多日來連續的剿匪加搜山,大家都沒怎麼休息好,所以將徐俊華他們送到地方,花少梁便離去了,約好了明日上午再過來一起部署對付縣令的事情,他走之前徐靈鹿特地給他身上掛了一道符紙。
離開大宅的花校尉果然沒有回去,而是拐彎去了那幾個茶客所說的那條花街。
昌餘因為深受匪害,一入夜就家家緊閉門戶,整個城都寂靜冷清,甚至還有一絲陰森,可花街卻正是熱鬨的時候,即使不進入室內隻是走在街上都能聞到香甜的脂粉味,每家青樓門口都掛著玫紅色的紙燈籠,在夜風中曖昧的搖擺著,隻有街正中的明月樓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動靜。
花少梁仰頭看著明月樓緊閉的門窗,盯著其中一間窗格看了老半天,接著伸手推了推明月樓的大門,裡麵的門被閂著並沒有推開,他又在樓外站了一會,這才悻悻地走了。
徐俊華蹙眉看著幻境中的花少梁,自己這個屬下什麼時候有了逛花樓的習慣?
而且居然不和他招呼一聲就擅自行動,這在軍中可是大忌,之前是不會發生在花少梁身上的,但自從在後山找到那些屍骨之後,花少梁的行為似乎就變得莽撞和怪異起來。
幸好今日明月樓中沒有人,若是有人呢,難道花少梁還要進去當一次恩客,“一直用符紙盯著也不是個事,派個輕功最好,去看住他。”
鏡一領命去了,眾人剛打算去休息,黎玄辭卻又走了進來。
在路上他倒是一直如常的說說笑笑,此時麵色卻非常嚴肅。
“之前你們上山去剿匪後,我閒得沒事就在廟中觀星,結果非常糟糕。”見眾人的神色都很疲憊,他便開門見山直接說事,“我發現算上澄澤和昌餘兩顆星,一共有四顆伴星亮了起來,他們的行動速度,遠比我們想的要快。”
“眼下再點亮三顆,七顆伴星就要全部亮起來了,要不要我們分開行動?”
“等控製住這縣令之後,調幾個人跟著我,先去沙洲。”
徐靈鹿對分開行動總是覺得有著隱隱的不安,便開口說,“這批人手段莫測,我們甚至還不知道昌餘是怎麼回事伴星就亮了,分開行動可能會將我們的注意力分散,同時增加風險。”
另外兩人也讚同頷首。
“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隻要七顆沒有全亮,就還有回旋的餘地,這事可以等等再說,倒是王蝶兒,黎大人看了嗎?”在上山之前,徐俊華就拜托黎玄辭看一下王蝶兒的命盤,隻是一直還沒來得及問。
“看了,但看不清。”說起來也很奇怪,按道理說那小姑娘的身世應該非常單純,可是他無論是看前塵還是看未來,王蝶兒的命星都恍恍惚惚的,就像是她已經過了好幾世那般,十分複雜,之前出現這樣的星象,還是他看徐靈鹿命星之時,“所以我建議,暫且將她帶在身邊,如此才能知曉,她到底有著什麼心思。”
黎玄辭的想法和徐俊華是一樣的,這件事也算是定下來了,等昌餘事情了了,就讓王蝶兒跟著他們一起走,看看這小姑娘到底是想乾些什麼。
第二日一早,徐俊華就指揮著眾人卸東西,一個個大木箱子,從後麵的貨車架子上往下搬,這些全都是從匪寨收繳來的,麵上一層看著都是珠寶玉器,底下則全是兵刃。
但縣令並不知曉這個情況,他一早就調派花少梁去城外剿匪,花校尉一走,這昌餘縣城便全是他的人,他命令官兵和捕快換上普通人家的衣服,調集自己手下全部私兵,早早分散潛伏到徐俊華他們居住的大宅外麵,監視著宅子裡的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