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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老漁戶的屋子就在病患家不遠處,算是鄰居。

他的房子跟村中其餘人差不多,不算好但也不算破敗。

屋中除了漁戶自己就再沒有其他人了,院中顯得有些淒涼,地上鋪著好幾張正在晾曬的漁網。

由於這段時間不能下江捕魚,漁網已經被修補的整整齊齊,魏鏡澄特地留心看了一眼,都是大網眼的網子。

院中有個小石桌,大約能坐下三四個人,魏鏡澄他們便沒往人家屋子裡去,就在院中裡跟老漁戶聊了起來。

這位老人是那戶生病漁民的鄰居,也算是他半個師傅。

那漁民的父親走的早,走時他還是個半大小子,捕魚的技術也不行,根本養活不了自己和體弱的母親,家中三天兩頭斷糧,時不時就要餓肚子。

老漁戶一開始會接濟給他們一些吃食,可這樣下去總歸不是辦法,他自己沒有妻子走的早,兩人也沒有孩子,便將鄰居家這個半大的小子視為親近的晚輩,帶著他一起打魚。

手把手的教他如何識水文,看潮式,下漁網,就連收漁後網子怎麼織,怎麼補都是老漁戶教的。

可等老漁戶把人教會了,卻發現那孩子性子懶惰還格外的喜歡投機取巧。

這些倒也罷了,隻要鄰居小子能養活住自己,老漁戶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繼續教他。

但兩人一起打魚時間久了,老漁戶數次發現自己在船上捕到的魚和去市場上售賣時的數量對不上。

一些口味鮮美,售價比較高的魚類,會莫名的消失,他追問鄰居小子,那男孩卻隻是推說不知。

次數多了老漁戶便留了心眼,他私下暗暗觀察,終於在鄰居家後院的小道上看到了好些吃剩的魚骨。

捕魚多年的老漁戶對魚骨的形狀了如指掌,很快就確認這些魚骨便是他丟的那些魚。

且村裡人也總是在私下傳說他這位鄰居會偷彆家的臘肉和熏魚吃。

老爺子旁敲側擊的說了鄰居小子好幾次,但男孩油鹽不進,嘴上敷衍著,該偷吃的繼續偷吃。

漁戶實在不願再教導這樣的孩子就漸漸同鄰居疏遠了。

此時即便他放手不管,那男孩也能靠著他教授的技巧和一些偷雞摸狗的手段將家裡撐起來。

等鄰居小子成人,他老母親也去世了,他從外村娶了一位姑娘,還有了孩子,日子到也算平順,老漁戶和他們家算是點頭之交,不再那麼親近,卻也彆村中其他人親近些。

本來日子就這麼過著,老漁戶也懶得再去管彆人的閒事,可有一日他路過鄰家院子的時候,卻看見院中掛著一張絕戶網。

漁網濕噠噠的,在地上淌了一灘水顯然是剛剛用過,鄰居家的小子居然背著村裡人偷偷的下絕戶網,這種行為在他們這些老漁民的眼中是極為損陰德的事情,是要遭報應的。

更何況現下官府也不讓再用這種網了,鄰居小子實在太糊塗了,這是萬萬使不得的呀。

老漁戶實在看不過眼,便勸誡鄰居不要再用這種漁網,要網開一麵給江中的魚蝦留些生路。

每次勸誡過後鄰居就會換成正常的漁網,可趁著他不注意時又會下絕戶網。

老漁戶麵上裝作不知,可暗暗觀察過,鄰居小子下十次網,大約依然會用兩次絕戶網。

其實這種小網眼的漁網撈上來的魚蝦銷路並不好,隻是口味和大魚不同,會更嫩一些。

心知鄰居小子偷奸耍滑,貪嘴又愛占小便宜的壞毛病改不了,老爺子就故意錯開了打魚的地點,眼不見為淨,也幾乎不再跟鄰居往來了。

但今年初春罕見的發了一陣大水,原本好幾個能捕魚的水段暫時出現了暗湧,有些危險,不再適合下網。

水段的麵積變小,為了生存老漁戶隻好又和鄰居一起捕魚了,這次他驚訝的發現,這小子居然次次都下絕戶網。

並且每次下網之時就像中邪了一般,口中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著什麼,一收網就立刻衝上前去查看,有幾次險些栽進水裡。

查看完漁網後,有時愁眉苦臉的不斷咒罵,有時又欣喜若狂。

這到底也算是老漁戶看大的孩子,他實在不忍心鄰居家的小子在歪路上越走越遠,一日收漁之後,他將鄰居堵在了院門口,想要再次勸誡一番。

可鄰居小子見他過來,竟然緊緊的抱住了懷中的木桶,還警惕的做出了要攻擊的姿態。

桶中的東西老漁戶在捕魚時就看到了,又沒有什麼值錢貨,不過是幾隻粉色的小蝦米罷了,就算打上來他都不會要,肯定全部丟回江裡,難不成還會去搶彆人的。

無緣無故被如此防備,實在傷了老漁戶的心,他也不願再多費口舌,看著眼前這個越發陌生和怪異的鄰居,深深的歎了口氣便走了。

離開之後,還聽見鄰居小子在身後不服氣的說什麼好吃,要是吃過定然要搶,之類的話語。

老漁戶隻當是那小子瘋魔了,沒有再理。

誰知過了幾日,鄰居的小子,還有小子的婆娘,甚至兩個孩子都相繼得了怪病。

而且病狀十分滲人,村中甚至沒有人願意靠近他們的房子。

官府派了人來,將鄰居一家人都帶去了沙洲城中的病營治療,聽聞後來全都死在了其中,連屍首都沒留下,被燒成了一捧灰。

老漁戶心疼的感歎,都說了不能下絕戶網,這下真的遭到報應絕了戶。

老爺子在意的是因果報應,可魏鏡澄在意的卻是那桶粉色的小蝦,他和黎玄辭一樣,想到了怨病。

告彆了老漁戶回到沙洲城中後,他立刻讓沙洲刺史順著漁民這條線向下查,果然發現所有患病的人,都能順著漁民這條線串起來,如此事情的線索便已經明晰了。

官府派出去捕魚的官兵們也開始下絕戶網,大約捕撈了兩日左右,終於撈到了老漁戶口中所描述的那種粉色小蝦。

經過老爺子的辨認,確實是當日在鄰居小子的木桶中看到的那種蝦。

徐靈鹿和黎玄辭圍著盛蝦米的瓷碗來回的觀察,幾乎能確定這玩意就是怨病。

隻不過眼前的應該還是幼年體,這個階段的怨病和已經成熟的怨病有很大的區彆,寄生在蝦米身上,是非常好的偽裝,普通人根本看不出來,隻以為是普通的水產,吃到嘴中又鮮美無比,自然傳播的非常之廣。

沙洲城中的病人這麼多,整條江中該有多少被怨病寄生的蝦米,想到這一茬,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事情最終還是發展到了最壞的地步。

繼續封鎖水域,漁民們就沒法生存,自然不會願意。

放開水域嚴格檢查漁網,看似是可以實施的辦法,但實際操作起來卻不現實,官府根本派不出那麼多人手,且治標不治本。

不從根源上解決這些怨病,放任它們繼續留在江中,誰也不知道它們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危害會不會更加嚴重。

更可怕的是,這是祁雲最大的一條江,水是流動的,相通的,沒有人知道這些怨病的幼年體現在有多少,有多少已經跟著水流去到了哪裡,又有多少水域已經被怨病汙染了。

要淨化整個祁雲的水域,顯然已經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了,就是徐靈鹿也做不到。

但他還有一個努力的方向,請神!

山有山神,水有水君,就如曦梧不會看著靈霧山被人肆意破壞一般,這裡的水君應該也不會容忍自己的水域被邪物侵染。

大約是尚未發現這種情況罷了。

為了這次請神,徐靈鹿和沙洲的官府都做足了準備,特地選了沙洲城中最大的船支,在船上備好了各種上等的香燭和貢品,就連香案用的都是紫檀木。

徐靈鹿也特地沐浴焚香,還第一次穿了道袍。

他的道袍也是阿悟師父親手縫製的,上麵的紋路都是流金的暗紋,低調又尊貴,即便他年紀小,也有著超塵世外的氣質。

淩霜一出,更加重了他身上的仙氣,眾人看著徐天師這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都對請神充滿了信心。

隻見他咬破了左手的無名指尖,在一張空白的符紙上勾畫出一串神秘的符咒。

符紙直直的飛至江心,卻好像忽然失去了目標般,在江麵上來來回回的逡巡,轉了好幾圈,似乎沒有找到鑽入水麵的正確位置,在空中自燃了。

符灰忽忽悠悠的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徐靈鹿的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他請神失敗了。

這條祁雲最大的江域居然沒有水君。

這次請神铩羽而歸,剛剛看見一絲希望的眾人,又再次陷入了絕望。

聽聞徐靈鹿已經是現世最厲害的天師,之前出現的怪事都是由他解決的,眼下的問題連他都解決不了,這可如何是好。

難道隻能眼睜睜的看著怨病繼續蔓延,最終毀掉整個祁雲國嗎?

“我想,可能還有一個辦法。”在一片愁雲慘霧中,黎玄辭忽然開了口。

“靈鹿,你可還記得在雲京城中,我們一起研究過的那些古籍,當中有一本中記載了一種方法,那時沒有條件實現,眼下說不定可以一試。”

經他這麼一點,徐靈鹿也想了起來,他的目光定在黎玄辭白玉般的指尖上,“你是說,讓他出來?”

黎玄辭的左手在桌麵上敲了敲,像是某種暗語,果然心中響起了一個聲音,還帶著一絲埋怨,“阿辭,你好久都沒理我,是不是在外麵有彆的龍了。”

接著便有一道黑影,順著黎玄辭的手背,慢慢的遊到指尖停住,化成了一個龍型的點青,在玉白的指尖上極為惹眼。

“對。”黎玄辭看了看自己的指尖,目光中含著一絲繾綣和不舍,“是時候讓他自由了。”

第132章

剛和這條小龍遇上的時候,黎監證也還隻是一個日日在門派後山中埋頭修煉的小道士。

在他修行的山中有一處水潭,潭水幽深寒涼,最是適合修行者錘煉意誌。

每年三九最冷的幾天,黎玄辭都會將自己泡在潭水裡修煉,雖然肉……體被凍到發顫,可頭腦卻格外清醒,更能感知到靈氣和自然。

昨日剛下完一場大雪,整條山道都白絨絨的,像是鋪著一條純白色的絨毯,黎玄辭‘咯吱,咯吱’的朝著山中的水潭去。

今天顯然還沒有人上過山,腳下的雪全是新雪,隻有他身後留著一串腳印,黎玄辭認真的踩著新雪,想留下一串整齊又好看的腳印。

他拚形狀正拚到興頭上,卻忽然聽到了一聲悶雷。

大冬天的打雷顯然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事情,而且這會雷聲一聲響過一聲,完全沒有要停的意思。

黎玄辭仔細的分辨著雷聲落下的位置,似乎正是他慣常去修煉的那個水潭。

他加快了上山的速度,如此一來,腳印也顧不得踩了,明顯比先前專心走路時留下的印記要淩亂許多。

等他跑到山中的水潭邊上,一道兒臂粗的閃電,剛好直直的劈下,打在潭岸邊一個巨大的黑影上。

黎玄辭被閃電的強光刺到,用手臂緊緊的擋住眼睛,等片刻後眼前不再是一片爆白,才將手臂放下,緩緩的將眼睛睜開。

那個巨大的黑影竟然是一條龍,一條正在經曆雷劫的龍。

他與天生便是神獸的龍不同,之前應該是一條大蛇,後來通過修煉化成了蛟,如今這條蛟已經長出了一邊的龍角,應該馬上便要化成真龍了。

他通體漆黑,但鱗片上有一層幽幽的亮光,看上去強大又神秘,如果不是被雷劈得這裡灰一片那裡焦一片的話,應該會更加漂亮。

黑蛟估計已經挨了好多下,此刻動也動不了,隻能癱在水潭邊上,喘著粗氣。

黎玄辭聽到天邊又有雷聲傳過來,怕是雷劫又要來了,他莫名的不忍這條黑蛟死在雷劫中,但自己修為不高,似乎沒有什麼抵擋天雷的好辦法,隻有一個剛剛得到的本命法器。

那是一盞叫照星的宮燈,在他師門中傳了好幾代,每一代都是傳給天賦最高的弟子。

到黎玄辭手中也不過隻有十來天,要是今日用了,可能這法器保不住不說,黑蛟的命也救不下來,黎玄辭將照星招出來,不舍的摸了摸,心裡還在猶豫。

靈物自有靈物的緣法,自己到底要不要插手。

但聽著雷聲越來越急,他還是將照星丟了出去,宮燈在空中化成了一層柔柔的暖光覆在了黑蛟滿是傷痕的身體上。

空中的閃電再次落下,比上次更為強悍,黎玄辭躲在一塊岩石後麵,依舊是用手臂緊緊護住眼睛,害怕雙眼被閃電的強光刺傷,等一切平靜之後,他睜眼看向水潭邊。

太好了,那條黑蛟還在喘息,再仔細看一下他頭頂的兩個龍角都長了出來,可惜的是照星徹底碎掉了,宮燈的本體化成了無數碎片,也不知道還能不能修好。

黎玄辭摸出自己隨身帶的百寶囊,裡麵有些治療外傷的草藥,他偷偷的向著黑蛟接近,等走到那巨大的黑影旁邊之時,一直癱在地上的黑蛟猛然睜開了眼睛。

蛟的眼神凶戾又充滿威壓,黎玄辭被那隻金色的眸子釘在原地,胸口緊緊的抱著百寶囊不敢再靠近。

就在他思索要不要轉身逃跑的時候,黑蛟居然開口說話了,而且語氣和蛟龍應有的氣質完全不符,他雀躍的扭了扭巨大的黑色身軀,“我終於變成龍啦!”

然後黎玄辭便目瞪口呆的看著新晉黑龍騰躍而起,停在他的麵前,憨憨的噴出一口靈氣濃鬱的龍息後開口,“謝謝你哦,等下幫你修燈。”

說完,巨大的身型飛入雲中遨遊了一會,接著又直直的竄入水潭裡。

等黑龍再次出現之時,身上已經完全沒了焦黑的痕跡,鱗片應該是換過一遍,如上好的黑曜石一般,如墨的黑卻又流光溢彩的。

黎玄辭站在地上癡癡的仰望著他,心中感歎,可真好看呀!

黑龍又在雲中盤旋了一圈,等再次落在黎玄辭麵前時,已經化成了人形,他的人形看上去不大,估計也就是雙十的年紀,可能比黎玄辭還要小上一些,但氣勢卻很盛,五官極為淩厲,眼窩深邃,黑色的劍眉斜斜的飛至鬢中,英武無比。

他身量幾乎要比黎玄辭高出一個頭去,肩寬腰窄,站在黎玄辭麵前,幾乎能完全將人遮住,穿著一身玄色衣衫,上麵什麼紋樣也沒有,卻又像是有一層溢彩的流光。

黎玄辭仰頭看著他,還沒從震撼中回過神來,眼前出現了一個鮫紗袋子,“喏,給你,這裡麵有我換下來的蛟鱗,還有攢了好久的珠子,可以拿來給你修燈。”

見黎玄辭愣住不接,他又將手中的袋子向前遞了遞,“我現在終於能姓敖了,恩人,你說我起個什麼名字好呢?”

原來龍是這麼活潑的嗎?黎玄辭感覺自己二十多年來,對這種神獸的認知在今天完全被顛覆。

“對了,恩人,你叫什麼名字?”黑龍見他還是不接東西,直接將手中的鮫紗袋子放進了黎玄辭懷裡。

那鮫紗袋子看著輕飄飄的,甚至能被風吹動,但真的接下之後卻意外的有份量,黎玄辭被袋子的重量壓的墜了一下,才終於緩過神來,回話道,“我叫黎玄辭。”

“那我就叫你阿辭吧。”淩厲的五官綻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晃了晃黎玄辭的眼,“玄字也很好聽,我以後就叫敖玄了。”

小龍草率的決定了自己的名字,就拉著黎玄辭坐在水潭邊,準備幫他修補法器。

水潭邊上有一塊很表麵很平坦的大石頭,現在變成了敖玄的大桌子,他把鮫紗袋打開給黎玄辭看,裡麵的東西差點要把黎玄辭的眼睛閃瞎,除了敖玄自己掉落的鱗片,還有很多巴掌大的各色珍珠,和閃閃發亮的寶石們。

看來書上說的沒錯,龍真的很喜歡閃閃發亮的財寶。

敖玄從鮫紗袋中取出兩片蛟鱗,蛟龍的鱗片雖然不如真龍那般水火邪氣都不能侵染,但也非常堅硬,凡物根本就沒辦法破壞,敖玄將右手變為龍爪,用尖銳的指甲輕輕一劃,蛟鱗便被破開了。

他接連把完整的鱗片劃成了好幾個長條,這種堅硬卻又有韌性的材料,最適合做燈骨了。

這條龍雖然看著憨憨的,但顯然有著很豐富的生活經曆,削好了燈骨之後,抽出幾根鮫絲將燈骨一一固定。

黎玄辭就這麼托著腮在旁邊看著他忙碌,他自小就是門中天資最高的弟子,這種活計根本沒做過,現下自然也是一點忙都幫不上。

等搭好了燈骨,敖玄又拿出一片鮫紗,應該跟他的袋子是一個材質,輕薄透亮,有著隱隱的流光,且極為堅韌,一般凡兵和水火都破壞不了,這是燈罩。

黎玄辭覺得這材料已經夠奢華閃眼的了,可敖玄卻覺得不滿意,就這?

過於樸素了,根本不符合他們龍族的審美。

他又取出兩個碩大的夜明珠,珠子一拿出來連整片山穀都被照的明亮了一截。

潭中平時潛在水底的魚蝦都被珠子的光華所吸引,紛紛向水麵上浮,整個寒潭像是煮沸了的水,不斷在冒著水泡。

就連黎玄辭這種不追慕俗物的修道者都被這兩顆珠子吸引了,若是這珠子出世,那估計是世間珍品,可以當作國寶的程度了。

可敖玄根本沒當回事,他握指成拳,直接一拳砸了珠子上,明珠瞬間碎成了幾塊,看的黎玄辭心裡一抽,感覺有點點可惜。

敖玄卻還沒停手,他又用手指按壓這些珠子的碎塊,直到它們成為粉末狀,這才停手。

明珠化成的齏粉鋪在石麵上,像天色初蒙之時,若有似無的一抹霞光,不爭不搶卻也無比耀眼。

接著一抹光就被卷進了一個巨大的水泡裡,珠子的粉末,照星的殘骸和鮫紗都被封在水泡中順著泡泡來回的翻滾,若翻滾的速度慢了,敖玄就對著水泡吹一口氣,那水泡便再次翻滾起來。

沒一會珠光和照星的殘骸就融合在了鮫紗上。

整片鮫紗像是用珍珠的光芒織成的布,流光奕奕的非常華美,角度不同,或者光線不同都能呈現出不同的樣子,敖玄終於滿意,然後用它做了燈罩。

最後的燈芯用的是敖玄的新鱗,這可是正經的龍鱗,等過段時間就會變得無比堅硬,可能連敖玄自己都劃不破了,但今天他才剛剛變成龍,此刻的鱗片還有點嫩。

找了個順眼的位置,敖玄下狠心拔了一片下來,疼的自己“嘶”了一聲,委委屈屈的扁著嘴巴繼續動作。

黎玄辭也沒要求他用自己的鱗片,見他自己把自己弄委屈了,不由覺得有些好笑,伸手在敖玄的腦袋頂上摸了兩下。

敖玄一頭墨發全部披散在肩膀上,手感非常絲滑,黎玄辭還摸到兩個硬硬的凸起,應該是龍角。

新生的龍角很敏……感,被人類溫暖的掌心擦過非常舒服,敖玄不由的歪著腦袋又多在阿辭的掌心蹭了兩下。

啊,真的好想阿辭日日都摸他!

尚且有些軟嫩的龍鱗被敖玄的手指一圈,成了一個空心的柱狀,他又向裡麵吹了一口龍息。

黎玄辭的照星其實原本是沒有燈芯的,隻依靠每晚收集的星光化作靈力,再由天師引導變成法力。

敖玄這一口龍息靈力充裕,一下便能抵上不知多少年的星光,他舉著手中修複好的照星端詳了一下,又捧到黎玄辭麵前邀功,“阿辭,你看,我把它修好了。”

第133章

這何止是修好了,根本就是重新做了一盞照星。

如今是末法時代,修行者的法器,早就大不如前了。

黎玄辭的師門算是實力雄厚的,才能傳承下來一盞照星,很多門派的修士都隻能用凡兵。

可之前被天雷劈碎的那盞照星,與眼前這盞新的照星比起來,實在是差的太過遙遠。

黎玄辭不大敢收,正想著用什麼說辭推拒,不會傷了敖玄的心,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人握捧了起來。

鋒利的齒尖在黎玄辭柔軟的指腹上一戳,一滴豔紅的血珠子冒出來,滴在了照星上。

血珠在鮫紗做的燈罩上滾了一圈,就被照星吸收了,滴血認主。

黎玄辭心中一震,他本以為照星隻是外在的樣子變得更加華美了,功能上也許差不多,但此刻卻能清晰的感知到,照星強了很多。

強到是拿出去會震驚整個玄門的程度,他一時有些猶豫,不知道自己配不配收,畢竟他跟這條龍是才認識的,隻是順手幫他擋了一擊雷劫,怎麼能收如此貴重的東西。

黎玄辭神色上有些猶豫,還未開口,旁邊的敖玄卻像是已經看出來了,又衝他露出一個標誌性的傻笑,大大咧咧的說,“都是我自己的東西,阿辭拿著便好,更何況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法器也是因我而碎的,幫你修好是應該的。”

他的笑容太過真摯,黎玄辭沒有再推拒,將重生的照星放在剛才敖玄磨珍珠粉的巨石上。

金烏馬上就要西沉,連下了數日的雪,今日是雪後的第一個晴天,晚上勢必會有滿天繁星。

黎玄辭是敖玄見到的第一個人類,也是唯一有記憶的一個,也許在更早之前。

敖玄還是深潭中的黑蛟,黎玄辭還是個小小的少年,那時他們便見過麵。

等啟明星亮起,星光像流星一般,不斷墜落,再被照星收進燈裡,敖玄借著星光跟黎玄辭抱怨,“這種水潭最多住條蛟,如今我成龍了,胳膊腿都伸不開。”

“而且龍是天生的水君,要管理自己的水域的,這潭子其實是彆的龍的,隻不過他不太上心,我才能在此處修煉。”

“阿辭,你陪著我去找自己的水域可好?”

敖玄眼神中的期待,比滿天的星光還亮,黎玄辭本打算過個十幾年再出山曆練的,可對上那明亮的眼神,忍不住就點了頭。

敖玄也不知自己獨自修煉了多少年,在山中的深潭修煉總歸是寂寞的,但今日之後,他也是有人陪的龍了。

他把自己的身型縮小,像一隻墨玉的手環般,纏在黎玄辭的手腕上,跟著他的阿辭一起下了山。

有了真龍在身邊,黎玄辭的修為漲的飛快,以前他隻愛占星,這段時間卻找了很多關於龍的古籍在研究,裡麵記載的一些東西就連敖玄自己都不知道。

與天生便是神的龍不同,通過自身修行曆劫化成龍的蛟,在化龍之後必須要找到一片屬於自己的水域,才能真正的得到天道的認可以龍的身份活下去。

否則就要不斷地遭遇雷劫,直到湮滅在天地之間。

得到這個信息後,黎玄辭不敢再有耽擱直接和敖玄出了山,先往各種有大水域的地方去。

可他們所到的水域都有水君掌管。

敖玄在修煉過程中天材地寶都是靠著武力搶來的,如今自然也是搶奪。

他武力值倒是很強,但水君在自己的水域裡有著天道的幫襯和加持,實力就要比他一條剛剛曆劫成功的小龍強悍多了。

敖玄被錘的一腦袋包,卻連一條小河溝都沒搶到,他隱隱的感覺雷劫又要來了。

劈龍的雷劫和劈蛟的雷劫那可不是一個強度的,這次的雷劫很有可能會讓敖玄直接消失。

他把自己的寶貝鮫紗袋子整理了一遍,然後交給黎玄辭,不自然的抓抓頭上的龍角,“這東西以後阿辭幫我保管吧,我們龍總是粗心大意的,我覺得自己好像丟了幾顆珠子,還是交給阿辭才放心。”

雖然麵上帶著笑意,可他哪裡會演戲呀,黎玄辭一眼就看穿了,他沒接小龍的寶貝袋子,直截了當的開口詢問,“是不是你的雷劫又要到了?”

敖玄見被識破,把袋子又往黎玄辭懷裡推推,沮喪的點了點頭。

“沒關係,這段時間照星收集了很多靈力,現在變得很強了,一定能幫你度過這次雷劫的,對嗎?”想起上次黑蛟癱在水潭邊,渾身被劈得焦黑的場景,黎玄辭眼眶一酸,淚水直直的墜了下來。

其實對於蛟龍來說,死在雷劫中是太常見的事情,天下就這麼大,哪裡容得下這麼多龍呢?

若是沒有遇到黎玄辭,敖玄可能會迎著雷飛入雲中,能死能活全看造化,他本是天地之間孕育出的靈物,消散在天地間也沒什麼遺憾的。

可他遇到了黎玄辭,就有些舍不得了。

“阿辭,這次不一樣的……”敖玄學著黎玄辭摸自己腦袋的樣子,也摸了摸黎玄辭的發頂,“但有你陪我這麼久,我真的很開心!”

黎玄辭想起了那本關於龍的古籍上,記載過一個秘法,曾經有修士騙龍定了契約,以自身為容器,讓龍化為影龍住了進去,此後修為大漲,還得了長生。

他不在意修為,也不想得長生,但若是敖玄能化成影龍住在他體內,那是不是能躲過天劫?

可成了他契約的影龍,敖玄從此便失去了自由,不能再肆意的攀雲入江,在天地間翱翔,甚至不能再跟這世上的其餘生靈交流,以後隻能跟著黎玄辭一人,且能不能再出來黎玄辭也不確定。

龍有龍的驕傲,黎玄辭不確定敖玄會不會想過這樣的日子。

他心裡悶了一晚上,翻來覆去的想,怎麼都無法入眠,外麵的悶雷也響了一晚上,聲音愈加靠近,黎玄辭反複的權衡,終於還是開了口。

敖玄聽後倒是一點沒有折損自由和驕傲的不適感,反而整條龍都放鬆了,他眉眼溫柔的看著黎玄辭又摸摸了阿辭的發頂,“那就這麼做吧,雖然以後再也摸不到阿辭的頭發了,但能一直陪在阿辭身邊也不錯呢。”

在雷劫到來之前,敖玄和黎玄辭定了契約,住進了黎玄辭的身體裡,成為了他的影龍。

黎玄辭的靈力開始暴增,容顏也留在了這一刻,再無變化。

他送走了自己的師祖,師父甚至是徒弟,自己卻依然還在這世上,幸好有敖玄在體內陪著他,不然該有多寂寞呀。

後來,天下大亂,黎玄辭的占星術那時已經相當厲害了,星星告訴了他這場動亂的結局。

他毅然出世,輔佐著老皇帝打下江山建立了祁雲,不僅是因為星星的軌跡,更是因為他要在人世有一定的地位,這樣才能利用權利更加便利的找到將敖玄解救出來的方法。

等王朝穩定之後,黎玄辭便深居簡出的待在欽天監裡,除了日常占星,便是搜羅天下的古籍,日夜研究。

他漫長的壽命和永駐的容顏讓其餘人妒忌又畏懼,老皇帝本來將他視為親長,但隨著自身的逐漸衰老,再麵對始終健康年輕的黎玄辭,也不免的心生嫉妒和猜疑,他也想長長久久的活下去,永遠站在權利的巔峰,站在萬萬人之上。

身體江河日下,老皇帝曾逼問過黎玄辭好幾次長生的秘訣,黎監證不答,隻是眼含悲哀的看著他。

那眼神過於蒼涼,終是將老皇帝喚醒了,度過了這段執念之後,醒悟了過來,接受了生老病死。

但經過這件事後,黎玄辭同人之間的關係卻越來越疏離了。

他總是獨來獨往,或者獨自一人鑽在書堆裡,很久不見人,有時他在自己的書閣裡能待數月,等出門的時候甚至連如何同人說話都短暫的忘記了。

一開始敖玄覺得這樣也挺好,反正龍的壽命原本就很長,他住在黎玄辭身體裡,可以一起修煉,一起占星。

黎玄辭能分享他強大的法力和悠長的壽命,而他則能躲過天雷保住自己的命。

可見到黎玄辭越來越寂寞,他有些難過了,他想出來陪陪自己的阿辭。

而不是像個影子一般隻能虛虛的在他身邊,是能真實的看到他的眼睛,摸到他的發絲,牽住他的手,能交換彼此的溫度和氣味的那種陪伴。

敖玄有些心急了,可事情進展的並不順利,黎玄辭翻遍了整個祁雲玄門的古籍,也再沒找到關於影龍的記錄。

仿佛之前被記載的那件事,真的就隻是一個傳說。

他們不過是運氣好,將這個傳說化為了現實。

黎玄辭的法力越來越強,人卻也變得越來越冷漠,宛如一灘死水般,毫無波瀾的活著。

唯有敖玄是他唯一的牽絆。

直到徐靈鹿的出現,仿佛在這灘水中丟入了一塊碎石,雖不足道卻也能引起陣陣波瀾。

徐靈鹿和敖玄一樣不被天道所接受,原本隻有不到三年的陽壽,卻能活到現在,還能好端端的從異世再回到這個世界,類似的遭遇讓黎玄辭看到了希望。

加之他自身就是天師,且法力強悍,在黎玄辭甚至在整個祁雲玄門之上更是給了黎監證信心,他覺得異世來的這顆星,也許能點亮自己和敖玄的命運。

第134章

從那日在宴會上見到徐靈鹿之後,黎玄辭就不再獨來獨往。

他毫不掩飾的在徐靈鹿麵前展示了自己的秘密,第一次見麵便告知了敖玄的存在,徐靈鹿像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必須用最大的誠意將其握住。

自從有了影龍之後,黎玄辭的法力大漲,對很多事情的看法都脫離了普通人的認知。

他覺得這世上恐怕不會再有他的同類了,徐靈鹿卻給了他一種同類的感覺,兩人雖然相差了百歲,但交流起來沒有任何障礙,就像是最能理解彼此的摯友。

為此敖玄還鬨過一次脾氣。

以前是他和黎玄辭一起占星,現在是黎玄辭每天夜裡教徐靈鹿占星。

以前是他陪著黎玄辭修煉和讀書,現在這個位置也換成了徐靈鹿。

而且每次這個姓徐的天師說些什麼的時候,他的阿辭都聽得那樣專注,這副神情連他和阿辭交流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

這下小龍心裡的危機感更重了,他想趕緊出來,把這個礙眼的小白臉天師從阿辭身邊趕走。

每次黎玄辭去徐府找小白臉天師的時候,敖玄都把自己藏起來,不看,不聽,少生氣!

可敖玄不知道是,黎玄辭聽的最專注的內容都是可能解救影龍的辦法。

兩個天師紮在徐靈鹿的書庫裡消磨了一個冬天,居然真的根據一些碎片化的記載,找出了可以讓敖玄重獲自由的方法。

龍是天生的水君,不管後續用何種手段,都依舊必須要找到一片無主的水域。

等有了這片水,再用徐靈鹿的本命法器淩霜,將黎玄辭和敖玄之間的契約斬斷,敖玄便能恢複成原本的樣子。

隻是無主的水域哪裡有那麼好找,黎玄辭先前帶著敖玄找了上百年也沒遇到,卻沒想到眼下居然真的有了機會。

這條橫穿祁雲的大江叫鶴沙江,其中沙洲水段叫沉沙江,算是鶴沙江比較寬廣的一段水域,在沙洲城境內蔓延了無數支流。

從徐靈鹿請神請了個寂寞的情況來看,似乎整條鶴沙江都出了問題,敖玄以前連條小河溝都找不到,現在一來就來了這麼大一條江,也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不知道是哪裡來的狗屎運,這是萬中無一的好事了。

可徐靈鹿卻有很大的顧慮。

黎玄辭已經活的太久了,他的陽壽遠遠超過了正常人類該有的壽命,徐靈鹿非常擔心以他的修為撐不住現下的陽壽,等敖玄這條影龍帶著大量的靈氣離開他的身體,黎玄辭可能會因為體內的靈氣不足而迅速衰老,甚至立刻走向死亡。

所以小天師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反複跟黎玄辭確認是不是要將敖玄放出來。

但對於黎玄辭來說,會不會老甚至會不會死他其實不甚在意,這條龍在他體內已經困得夠久的了。

龍本是天地靈氣所孕,本該天高任飛,海闊任遊,卻隻能一直困在一個凡人的軀殼中,實在太過委屈。

他雖然多有不舍,但不該為了自己的私心將敖玄困住,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他既無法得道飛升,那就遵從天道便是。

修行者順應天意,黎玄辭這一生唯一一次逆天而行已經給了敖玄,他沒有遺憾。

淩霜銳利的劍刃劃破黎玄辭左手的無名指,隻是一息的時間,太陽便被大片的雲朵遮住了。

雷雨兜頭澆下來,靈氣十足,周圍的草木在雨中紛紛竄高了一截,被澆個猝不及防的人也完全沒有被大雨淋濕了的懊惱,隻覺得這場雨十分舒適,雨點落在身上甚至能帶走身體裡的疼痛和疲累,隻恨不得在雨中站上一天一夜,好好的淋一淋。

可這雨隻約下了一盞茶的時間便停了,那些厚重的雲被陽光穿透,染成了濃重的金色。

黎玄辭的周身也環著一圈金色的光暈,逐漸越來越強,散發出的光芒刺的人睜不開眼睛,甚至連他本人也被那耀眼的金芒刺到落淚。

金芒向上,最終歸攏於天際,黎玄辭仰首慢慢睜開被淚水浸濕的眼睛,抬頭看著那風雲變幻的天空,他的龍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江。

隨著敖玄的離去,黎玄辭能明顯感到體內的靈氣在慢慢散去,生命力也在逐漸流失,大概真的活不了多久了吧。

他努力睜大眼睛,想要多看幾眼黑龍在雲海中遨遊的身姿,也許很快就要看不見了。

徐靈鹿看著黎玄辭逐漸變成銀白色的發絲,心裡發苦。

今晚黎監證也許就會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的頭發會變白,皮膚會失水枯皺,骨骼會變得脆弱,甚至連器官也會急速的衰竭。

他會生病,然後在病榻上蹉跎幾日便要永遠的離開了。

修行者不入輪回,他既不能送黎玄辭往生,也留不住他的一縷魂魄,隻能眼睜睜的看著他消散在天地之間。

就在黎玄辭的頭發全部變白之時,從滾地雲中走出一個青年。

百年不見,他身量更高了,黎玄辭甚至要仰著頭才能看見他的臉。

隨著年齡的增大,敖玄的長相也變得更為凶曆,周身的氣質更是有著常人難以企及的威勢,哪怕是天潢貴胃的魏鏡澄都不敢貿然接近,但他的表情卻像是一個剛剛討到了糖吃的孩子,眉眼都彎彎的,笑眯眯的垂首奔向黎玄辭,“阿辭,我們又見麵啦!”

高大的青年帶著笑意跑到他的阿辭麵前,一把將黎玄辭緊緊的攬在懷裡,緊接著微涼的唇瓣落下貼在唇上。

黎玄辭直接被敖玄這麼一下弄得愣在了當場,還不等他反應過來,火熱的舌尖撬開他的齒列,一顆圓溜溜飽含著靈氣的珠子被那滾燙的舌尖送到了黎玄辭的喉頭,而他就這麼傻呆呆的咽了下去。

充沛的靈氣重新灌注全身,身體衰敗的跡象也瞬間停止了,隻是已經變成銀白色的頭發卻救不回來了。

本意是將自己的龍珠喂給阿辭,但親上以後敖玄卻沉迷其中了,將珠子送下去後也舍不得離開,甚至用自己的舌尖去追逐黎玄辭的舌尖,這個出格的行動喚回了黎玄辭的神誌,他狠狠推了兩把敖玄,黑龍才戀戀不舍的退開。

“你喂我吃了什麼?”黎玄辭摸著自己的嘴唇,沉著臉問敖玄。

“我的半顆龍珠。”敖玄意猶未儘的舔舔唇角,語氣饜足輕快,仿佛他喂給黎玄辭的不是天材地寶的半顆龍珠,而是隨處可見的半顆大白菜,“這樣就可以和阿辭一直在一起了!”

其實徐靈鹿先前糾結的問題,敖玄早就想到了,不過這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麼棘手的問題,所以他對於能從黎玄辭的軀殼中出來是期待,甚至有些興奮的。

倒不是說他想要掌管一方水域,想要自由,而是這樣他便能以實體陪在黎玄辭身邊了。

以後想摸阿辭的頭發就能摸到,想讓阿辭摸自己的龍角就能被摸。

更重要的是,他可以時時粘著阿辭,讓阿辭沒時間跟那個小白臉天師說話,隻跟自己說話。

顯然敖玄絲毫沒有顧及,自己出來還是靠的人家小白臉天師。

說是小龍,不過是因為敖玄剛剛化龍,其實在他化龍之前,早已修煉了近萬年,壽數長的要命,在化龍後這些壽數和靈力都凝結在了他的龍珠之中。

他早打算將自己的龍珠一分為二,一半自己留著,另一半則喂給黎玄辭,這樣便能一直將阿辭留在自己身邊了。

隻是這個想法他沒敢跟阿辭說,畢竟吃掉了他的龍珠之後,黎玄辭就不能再算作是人了,應當是算作半神或者半妖,敖玄也不確定他的阿辭能不能接受。

本來想著反正沒有水域的歲月漫長,可以慢慢跟黎玄辭商量,沒想到驚喜來的如此突然,那就先喂了再說。

吃了他的龍珠,阿辭就是他的人了!

周圍幾個圍觀的,看著太爺爺輩的黎監證,耳朵到脖頸子全都紅了,此刻正生氣的盯著這個氣勢不凡的黑衣青年,一時間也不知道還該做出怎樣的反應,好讓大家都不那麼尷尬。

隻有徐靈鹿用手捂著臉,悄悄的打開指縫偷看,蕪湖~不虧是活了上百歲的男人,一見麵就是火辣激情的舌吻,感覺自己和魏鏡澄輸了呢。

徐靈鹿摸摸下巴,可以呀,這條龍還挺夠意思,龍珠都舍得往外送,不過,剛才那一下,該不會是黎監證的初吻吧。

幾百歲老房子的初吻換半顆龍珠,也不知道是賺是虧。

敖玄本來還想纏在黎玄辭身邊再賴一會,阿辭臉頰和耳朵通紅的樣子真的很好看。

而且平時偏淡色的嘴唇,現在變成了飽滿的水紅色,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樣子,敖玄還想再嘗一下,不過臉頰和耳朵都紅透了的黎監證現在不是很想看見這條蠢龍,惱羞成怒的讓他趕緊滾去做事。

沉沙江裡還有好多事情要解決,難道放條龍出來就是為了親親貼貼的嘛!

敖玄雖然不大樂意,委委屈屈的扁著嘴,“哦~”了一聲,又看了阿辭好幾眼,見黎玄辭真的沒有要繼續和他貼貼的意思,才不情不願的轉身去江邊。

他轉身那一刻氣勢就變了,江邊的水汽暴漲,就連跟江岸有些距離的徐靈鹿他們都不得不用手臂蓋住眼睛,隻有黎玄辭因為體內有著龍珠的關係,完全不懼怕這帶著龍氣的水霧。

原本平靜的江水開始翻湧,無數魚類從水底躍出,沉沙江迎來了它的新神明。

第135章

既然接管了沉沙江的水域,敖玄這位新水君自然要儘職儘責的檢查一遍,他換成原身潛入江中。

對於龍來說,那些被怨病幼年體寄生的蝦米有著明顯的氣味,他調動著暗湧將那些臟東西都卷到自己麵前,然後噴出一口龍息燒的乾乾淨淨。

幽藍色的火光不斷地在水底閃現又熄滅,沉沙江中的汙穢之物全部被敖玄清理的乾乾淨淨。

他順著汙穢之氣想要尋找到汙染江水的源頭,逡巡了好幾圈之後終於找到了,是在附近一座深山中。

沙洲城旁邊有座山,因為有三座山峰依次排開,中間的山峰最高,兩邊次之,狀似筆架,所以被當地人稱為筆架山,汙染的源頭就在筆架山中的一個水潭裡。

那水潭中的水是山頂積雪所化,會順著山中的溪流彙入沉沙江,敖玄逆流而上,他是真龍能破一切瘴目之術,一眼就看到水潭旁邊的泥潭中有一個渾身膿皰的怪物。

敖玄被惡心的一個激靈,整條龍都不好,甚至尾巴都有些不由自主的抽搐。

他想都沒想,直接一口龍息噴了過去,害怕燒不乾淨,就跟著又補了一口,才慢悠悠的靠近。

真龍的龍息有三種形態,可化水,化火或者化靈,各有各的強悍。

化水可呼風喚雨,翻江倒海,化靈可以以靈氣的狀態存在,其中這化火的龍息堪比三昧真火,尋常的精怪妖孽,根本抵不住一口就能被燒成灰,可這次兩口龍息下去,敖玄發現水潭中的怪物居然沒被燒死,依舊在水潭裡冒著膿皰。

敖玄整條龍抽筋般的扭了一下,轉頭就往回飛,“啊啊啊啊啊,阿辭!這水君能不能不當了,好惡心呀!”

出師未捷,他有點挫敗,喪頭耷腦的飛回去搖人,嘴裡嘟嘟囔囔,“我這麼廢物,阿辭會不會看不上我,嗚嗚嗚嗚嗚。”

聽了敖玄的回複,徐靈鹿和黎玄辭都有些詫異,真龍的龍息都燒不掉的汙物,該有多厲害?!

第二日,一行人跟隨著敖玄的指引進了筆架山,一路順著山溪逆流而上,就到了地方。

在山溪源頭的水潭旁邊還有一小泡沼澤泥潭,雖然表麵上看著水潭和泥潭並不相連,但想來底下的水係是連在一起的,從表麵上看那泥潭也沒有任何異常,不過是尋常的沼澤罷了。

敖玄忍著惡心皺著眉頭將泥潭上麵的那一層吹開,底下的怪物漸漸顯露了出來。

那怪物像是一個巨大的蟲卵般,整個下半身都紮在淤泥中,上半身倒是還有人類的五官和雙手,但脊背和前胸卻已經全部腐爛了,長滿了大大小小的膿皰,有點像是癩蛤蟆身上的疥瘡,卻又要比那疥瘡還要惡心數倍。

幾個心理承受能力不行的,隻看了一眼,就地便吐在了泥潭中,唯有幾個定力比較強的,還忍著惡心繼續觀察。

那怪物周身也散發著惡臭,徐靈鹿給每人發了一顆藥丸含了,才湊近了去仔細觀察,那些密密麻麻連在一起的膿皰裡,每一個都有好幾枚還在微微搏動的怨病。

他們看了一會,便見到幾枚怨病應該是已經成熟了,從那膿皰中脫落下來,順著泥潭底遊入了旁邊的水潭。

敖玄昨日便在水潭的水眼上安置了一個小漩渦,那些新產生的怨病幼年體一過來就會被卷到漩渦裡,此刻黑龍百無聊賴,剛好可以過去看看,見漩渦裡已經攢了不少,就一口龍息全燒掉了。

怪物的本體對於徐靈鹿他們的到來沒有任何感知,隻是不斷地從潭底挖出淤泥塞進嘴裡再咽下去,眾人剛才吐到泥潭中的嘔吐物居然也被他挖起來吃掉了。

那幾個人又忍不住想嘔,但想到自己嘔出來的東西可能又被吃進去,加上藥丸的輔助便硬生生的忍住了。

與怪物異常腫脹的軀體相比,他的兩條手臂和頭部反倒非常枯瘦,像是隻有一層黑黃枯皺的皮搭在骨頭上。

這過於惡心的場景,就連見多識廣的兩個天師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敖玄燒掉了那些怨病,看見黎玄辭緊皺的眉頭,就又貼過來,他的龍氣一過來,黎玄辭頓時覺得好受不少,然後就看見黑龍對著泥潭中的怪物磨牙,“敢讓阿辭難受,燒死你!”

幽藍的火焰瞬間點燃,周圍的人雖然離那火焰很遠,卻也能感覺到強烈的熱度,這火明顯是於凡火不同的。

那怪物在火焰中不斷地扭動,痛苦的掙紮,很快就被燒成了一團焦黑的灰燼,眾人剛剛鬆了一口氣,淤泥中開始不斷地冒出氣泡,向上聚合,不多時那怪物又完好無損的出現,繼續用焦枯的手掌挖著泥吃。

剛才還英武不凡,氣勢逆天的水君大人,彎著腰用頭頂的龍角輕輕蹭了蹭黎玄辭的臉頰,撇著嘴撒嬌,“阿辭,燒不掉~”

徐靈鹿抖了抖身上半是被怪物惡心出來半是被敖玄撒嬌激出來的雞皮疙瘩,從百寶囊中抽出幾張雷符,咬破指尖畫咒驅符,五張雷符出手,釘在怪物身上,接著朗晴白日便是一道雷火落下。

敖玄看見天上落雷,一時有些恍然,他也是被雷劈怕了,但見那雷的威勢比雷劫要差太多,隨即又放鬆下來。

不過這機會難得,他把自己的腦袋整個塞進黎玄辭的懷裡,“阿辭,有雷火我好怕哦~”

徐靈鹿的雷符得到的結果和敖玄的龍息一樣,怪物先是被燒化,不多時又恢複了原樣。

眾人大驚失色,都驚駭於這怪物的恢複能力。

徐靈鹿和黎玄辭一時之間也看不出這是個什麼東西,反倒是剛才一直一臉菜色的秋博贍從人群中鑽了出來,順著自己的長須對著黎玄辭說,“師祖,這東西好像是綠瓢。”

秋博贍跟他師祖黎玄辭一樣,繼承了師門的優良傳統,很愛看書。

他年老身體不太靈便之後,就鑽在沙洲城的書庫中看各種遊記和古籍,一本傳奇話本上曾經記載過一種怪物,叫做綠瓢。

當時秋博贍根本沒當回事,隻以為是作者為了獵奇編造出來的怪物,可在看見泥潭中的怪物之後,竟然跟那傳奇中記載的細節一一對上了。

在那傳奇話本中記載到綠瓢這種怪物,須得是生前被後輩血親剁去雙足埋在淤泥裡,並且不給吃食,餓到隻能在潭底挖淤泥為食,最後因為饑餓會越吃越多,肚腹被淤泥撐破而死。

死後肉身便會同淤泥長在一起,不死不滅不入輪回,永遠都是一灘爛泥。

若是在死前受到過更為殘酷的折磨,那綠瓢的怨氣將會持續不散,源源不斷的散發出來,成為禍害一方的怪物。

那傳奇話本是一本相當有年頭的老書了,中原這片土地無論是哪個王朝,都很重血脈親緣,更是以孝為衡量人的第一品德,不好好照看贍養自己的血親長輩就已經算是相當大逆不道的事情了,又怎會有人如此折磨親長,將其做成怪物。

正是因為如此,秋博贍當時以為此事真的就是一個傳奇,而且那話本隻有上冊,寫到這裡就完了,他找遍了整個書庫都沒找到下冊,時日久了便也就把這件事拋卻到了腦後。

這點線索雖少,也有些沒頭沒尾,但卻難不倒徐靈鹿。

敖玄重新在水池邊布置好了小漩渦,一行人便下山回城,打算將那傳奇話本再找出來看看。

書庫日久無人來,門推開後一層揚塵在光線中飛舞,秋博贍根據當時的記憶找到了話本的位置,果然有這麼一本書。

書已經老到紙頁都發脆了,需要很細心的翻看,不然就會碎掉。

幾人輪番看了看,裡麵記載的內容幾乎和秋博贍所說的一模一樣。

魏鏡澄又將書本往前翻了翻,迅速瀏覽,他看書的速度極快,很快便有了發現,“這傳奇話本中記錄的異物和怪事都有一個規則,先寫異物或者怪事本身,再寫解決之法,我看前麵內容無一例外是如此,所以綠瓢應該也是有解法的,不過可能記錄在下半冊。”

“這可如何是好!豈不說這部書的下半冊是否還存於世上,即便存在我們去找也無異於是東海撈針呀。”沙洲刺史感覺自己頭發都要掉光了,這件事怎麼每次都是剛有點起色,便又會陷入僵局,“這要何年何月才能尋到?”

徐靈鹿從魏鏡澄手中將書冊接過來,放在條案上,又從百寶囊中取出了一個紙人。

紙人在條案上落定後便站了起來,圍著那書冊轉了一圈,然後衝著徐靈鹿點了點頭。

小天師又從口袋裡掏出幾個同樣的紙人,還托人去找了一本空白的冊子,幾支毛筆,硯台和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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