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成年之後漓蝶離開了南疆,說是出門遊曆,霽宸子卻知道她是去尋仇的。
那些古籍上記載的殘忍的手法,被她在曾經的仇人身上一一使用,將那些人折磨的魂飛魄散,狠辣的手段讓霽宸子欣賞卻又忌憚。
他的計劃也該開始了,等漓蝶複仇回來,霽宸子就打算同她結為道侶。
雖然現下也不知道自己對女孩的心意到底算不算是愛,但漓蝶對於他來說確實是這個世上最特彆的存在。
他也怕自己若是再不動手,就會操控不了這隻蝴蝶了。
這些年他的修為毫無寸進,漓蝶卻在飛速向前。
假以時日可能會徹底超越他,到那時再想去獻祭怕是不可能了。
霽宸子將主陣的陣眼放在門派內,然後在南疆找了幾座繁華的大城,一一布下殺陣。
獻祭時就拿漓蝶去填陣眼,若是獻祭成功了,所有的殺陣都會連環啟動,收割掉陣中人的性命。
他粗粗算過,在陣中的即便沒有萬人也相差不遠,要是不夠他再補上一些就能成神。
若是獻祭不成功,也算是除掉一個心頭大患。
待霽宸子布好各處的殺陣回到門內時,整個道觀宛如煉獄,無頭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了一地。
他從來沒拿自己的弟子當過人看,所以習慣在弟子入門之時給他們身上打上印記,地上這些無頭屍體上都有著他打的印記,顯然是有人趁他不在觀中之時,竟然將他門下弟子屠戮殆儘。
霽宸子心下惶然,一具一具的翻看,生怕漓蝶也死在其中,那他這麼多年的計劃豈不是成了一場空。
在一堆深色的麻布衣料中一抹淺紫色刺入了霽宸子的眼中,那是漓蝶最愛穿的顏色,他跌跌撞撞的跑過去想要仔細查看一番,心亂之下根本沒有注意到那抹淺紫出現的地方,正是他在觀中設下的陣眼。
等霽宸子翻開四,五具屍體之後,才發現那抹紫竟然隻是壓在那堆屍體下麵的一方手帕。
事有蹊蹺,他意識到的同時,那個他自己設下的法陣被觸發了。
要布置如此級彆的連環殺陣是非常複雜且耗費法力的,布陣之時霽宸子便喊了自己的大徒弟過來協助。
他的大徒弟是走投無路才跟隨他修行的,一直感念於他的收留,雖然術法上的造詣跟那些平庸的師兄弟一般無二,但對陣法還是頗有些天賦的,有他在旁輔助,確實能讓霽宸子省不少的力氣。
隻是萬萬沒想到,他那個老實寡言的大徒兒居然在他的陣上動了手腳。
法陣被改過,沒了之前的威力,僅僅隻能困住霽宸子,抽乾他的法力。
可法力急速的流逝還是讓霽宸子陷入了昏迷,醒過來後他對上一張笑意盈盈的臉,正是漓蝶。
“師尊還好嗎?”她語氣殷切似乎真的是在關心霽宸子的身體。
霽宸子想開口,卻發現自己發不出聲音來。
“哦,我忘記師尊現在暫時不能說話了。”漓蝶掛上甜笑,“那書的後麵幾頁,師尊以為撕掉了,我便不能知曉了。”
“若想要成神,要獻祭恩人,血親還有摯愛,所以師尊才會手刃了自己的師尊,又親手扼死了自己的兒子,下一個就輪到我了吧。”
“不過師尊對古籍的理解終究還是有些瑕疵的,那裡你破譯錯了……”
漓蝶特地湊到霽宸子的耳邊,“除了獻祭這三人,還要獻祭自身,以自己的皮囊骨肉作為最後的祭品,才能獲得涅槃的神力,所以師尊你呀,靠自己的能力無論如何也是成不了神的。”
這話聽的霽宸子目眥欲裂,他麵容扭曲,嘴巴大張發出無聲的咆哮,整個人也劇烈的掙紮起來,無奈全身都是酸軟的,隻能如一條蚯蚓般,在床榻上扭動。
他暴怒卻無能為力的樣子似乎是取悅了漓蝶,女子愉悅的笑了起來,微涼的手指輕輕的拂過他的麵龐,柔聲的安撫,“師尊莫要生氣了,徒兒一定會幫你完成心願,助你成神的。”
那日後霽宸子就被囚禁了起來,漓蝶徹底改頭換麵不再做祁雲女子的裝扮,她為自己的手腕足踝上都帶了銀環,環上墜著鈴鐺,每次那清脆的鈴音一響,霽宸子就從骨子裡感到顫栗。
漓蝶每日都會看他一次,親手喂他吃下一枚粉色蝦仁狀的邪物,那東西服下之後身體倒是沒有什麼異常。
可越是沒有異常,霽宸子心中越是煎熬,他知道以漓蝶的心性是定然不會讓他好過的。
將他擒住之後,漓蝶就帶著他離開了南疆,雖然一路都被關在一輛封閉的馬車裡,但通過氣味和寒熱的變化,霽宸子知道他們去過了很多地方,漓蝶似乎一直在布局著什麼。
這次行程最終的落腳點是他們最初相遇的沙洲。
在沙洲他們住進了一棟大宅中,霽宸子被安置在一間地下的石屋裡。
沒幾日,漓蝶又抓來一個人,是個中年男子,粗看高傲又貴氣,但細看之下這些高傲和貴氣卻都是強撐出來的。
很快那男子便什麼也撐不住了,漓蝶將他釘在石屋中沉重的木床上,每日用一根鐵棍敲他的手足,一寸寸的將裡麵的骨頭敲的粉碎。
那慘狀霽宸子想不看都不行,即使他閉上眼睛,也依然有慘叫聲不絕於耳,雖然被打斷了手足,那人卻依舊叫罵個不停,說漓蝶的母親是下賤的官……妓,她自己也是從小便被男人玩……爛了玩意,要不是因為血脈尊貴,怎麼可能留她到現在。
這些話讓霽宸子想到初見漓蝶時,她還年幼,可褪下衣衫用背上的蝴蝶胎記去勾引歹人的姿勢卻是那般熟練,原來是因為有著如此不堪的遭遇。
男子說來說去都是這些話,漓蝶也不阻止他,任由他叫罵,隻是每日過來繼續砸他的骨頭,直到四肢的骨頭全部碎裂,男人隻能像灘爛泥般癱著,她才滿意的一笑,將男人扔在地上,“你嘴這般臭,明日起該喂你吃些應當吃的東西了,準備好了嗎,我的父親。”
這人居然是漓蝶的生父。
那日之後除了怨病之外,中年男子的食物就變成了餿水和各種動物的便溺。
一開始男人一聞就乾嘔,即便餓死都不肯吃,可他哪裡挨過餓呀。
餓了幾日,整個人都恍惚了,根本不管眼前的東西是什麼,癱在地上用軀體拱著去舔地上的那些汙物。
霽宸子被他惡心的夠嗆,忍不住嘔出一灘,竟也變成那男子的食物。
他實在受不了再和這人待在一個屋中,瘋狂的掙紮扭動,甚至從石床上滾落下來,漓蝶才終於又帶著人出現了。
“師尊莫急。”她還是那副柔柔的語調,“待我安頓好父親,就送師尊成神。”
男子被用繩索吊出石屋拖走了,他應該是第一個祭品,霽宸子知道下一個便輪到自己了。
漓蝶並沒有過多的折磨他,隻是加大了怨病的喂食量,沒過幾日,霽宸子就開始有了感覺,他的皮膚像是被什麼有毒性的液體腐蝕了一般,開始慢慢的潰爛溶解。
在溶解的過程中伴隨著劇烈的疼痛,是他此生都沒有經曆過的痛,意識恍惚之間,他總是聽見漓蝶在耳邊輕聲的安慰,“師尊要忍一下,若不經曆此痛,如何能涅槃成神呢?”
就這麼疼暈再疼醒,不知過了多久,劇痛終於停止,除了麵部,霽宸子身上的皮膚已經被腐蝕儘了,四肢成了詭異的黑綠色,前胸甚至連肌肉和經絡都沒有了,隻有一副黑漆漆的肋骨關著各種臟器。
霽宸子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心也沒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塊巫玉,便是初次見麵,他贈與漓蝶那一塊。
巫玉中細密的紅絲探出來,早已遍布他的全身。
石屋上方的漓蝶指尖上也纏著細細的紅色絲線,她手指輕輕彈撥,隨著她手指的動作,底下的霽宸子動了起來,即便他心中再不願,也無法控製自己不去聽漓蝶的指令。
他竟被漓蝶做成了一個提線傀儡。
像是真的得了一個喜愛的玩具般,漓蝶常常操縱霽宸子演些木偶戲。
曾在玄門中威震四方的術法新星,現在整日都在做著滑稽的動作,說著幼稚的話語,供人取樂,這比殺了霽宸子還要讓他難受。
胸中的怒意洶湧卻又無法發泄,待他的怒意到達頂點之時,他被操縱著自己沉了鶴沙江。
本以為終於要被獻祭死去了,卻沒想到他竟然恢複了自由,不僅能在江中自行遊動,還能夠控水。
他遊動的時間越長,體內的法力就越充沛,身型也變得越來越巨大,背脊處甚至像長翅膀那般,長出了多條手臂。
在遊到江底後,霽宸子發現了鶴沙江的水府,有一條僵住的黑龍,他嘗試驅使那黑龍,竟然成功了。
漓蝶莫非真的讓他成了神。
擁有了如此強大的力量,他定然要讓世人敬畏,恐懼,將之前丟掉的尊嚴通通找回來。
霽宸子一次一次的操控大水淹掉岸邊的村莊,肆意的發泄著自己心中的憤怒。
他要人們對他俯首跪拜,用活人的性命祭他,才稍稍滿意。
臣服在他暴怒統治之下的人越多,他的法力就越加強悍,這讓霽宸子越發的想要征服更多的地方。
直到輸給了敖玄,被從空中打落。
他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的流逝,似乎被什麼東西急速抽走了。
紙人幻境還在繼續,內容變成了一片模糊的血紅色,像一團憤怒的火焰,沒了實質。
地上的邪神像也從真人大小收縮至成人的手臂那般高,小臂那般寬,變得跟李賦曾經供在家中的那座差不多。
表麵也開始越來越僵硬,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表情後,定格了。
霽宸子尚且清明的魂魄被困在了這樣一尊小小的邪神像中。
徐靈鹿收回紙人,心中憂慮更甚。
拋掉了霽宸子這枚棋子,漓蝶似乎不打算再隱藏身份,而是向他們正麵宣戰了。
她心思深沉又殘忍,不僅取人性命時乾脆利落,就如霽宸子所說,她還擅長誘導和利用人性最黑暗的那一麵。
他們一路走來經曆的這些事不都是如此嘛。
貪婪,色……欲,暴食,憤怒,每一次都被她用的淋漓儘致。
知曉自己的父親想坐上世間最高的位置,恢複皇族的榮譽,受到萬人敬仰,便讓他成為一癱爛泥被萬人唾罵,踩踏。
知曉自己的師尊想擁有世間最強大的力量,便先讓他體驗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萬眾臣服那如真神般的快意,再將他從雲端打落,把靈魂困在一處小小的坐像中。
殺……人還要誅心,當真是次次都能直擊要害。
徐靈鹿本想將霽宸子和之前在李賦家收繳的那座邪神像裝在一處,路上再繼續研究,結果平靜的夜空瞬時又烏雲密布,他手上青龍猛地抬起了腦袋。
唔,丟人!家長找來了!
一道兒臂粗的紫色閃電直直劈中了院中的邪神,與此同時敖傲的體型暴漲,在天地間被閃電劈的暴白的瞬間飛入雲中。
原來是東海的龍族發覺鶴沙江不對勁,請天雷來劈了罪魁禍首,暫時接管了江域。
至於敖傲,因為他的疏忽造成江兩岸生靈塗炭自然要回去受罰。
目能視物之後,院中那邪神隻剩下了一小堆灰。
“這已經是第二個祭品了。”
想到在霽宸子幻境中看到的成為邪神的方法,徐靈鹿忽然意識到,也許漓蝶也想用這個方法成神。
霽宸子與她來說也算恩重如山了,若沒有這人將她帶出沙洲,傳她術法,今日的漓蝶還不知是什麼光景。
她在沙洲獻祭了血親的生父,又在鶴黃獻祭的恩人師尊,已經集齊了兩個祭品。
幻境中並沒有漓蝶成年後的麵容,但黎玄辭畫技了得,根據她幼時的容貌畫出了漓蝶的樣子。
應當是身形高挑,苗條卻又豐腴,皮膚非常白皙,幾乎如白瓷那般,麵容柔和,有一雙下垂的杏眼,看上可憐無害,唇角卻是上揚的,又透著絲絲嫵媚。
最重要的是她的背脊上有一個栩栩如生的蝴蝶胎記。
眾人看了畫像都覺得漓蝶應該是如此長相,便交給嚴忠讓他送去鶴黃城,分發到各城鄉郡縣,凡是有類似年齡,容貌者都要嚴查。
要正麵與她對上,也不知他們的勝算能有幾成。
第152章
第二日天光晴好,廟中關押的那些姑娘們在休息了一晚之後,被送回了各自家中。
鶴沙江水中那股腥臭的味道也漸漸消散,東海的龍族為了感激敖玄救了敖傲的一條龍命,給了他一個印信,以後凡是由東海龍族管轄的水域,敖玄都可以自由出入。
參與暴亂的民眾被罰每個月必須給鶴沙江沿江兩岸加固一次江堤,那些帶頭用活人祭祀的裡正和族長們則要安排一次公審。
官府要借著這次公審立威,恐怕是要掉幾個腦袋,不然之後活人祭祀之風很難禁止。
眼下的局勢越來越緊張,情況也越來越危險,徐靈鹿想了想,還是打算將王蝶兒和兩隻貓咪先送回雲京城去。
這次洪水波及的地域頗廣,黎玄辭之前占星的時候,鶴黃殺星的亮度甚至要超越主星了,殺陣的陣眼就是邪神,它的力量被抽空自然是反哺給了布陣的人,想來漓蝶的實力又大大增強了吧。
鶴黃的殺星是滅了,象域和岡綿的殺星卻同時亮了起來。
象域是中原腹地,更是祁雲的大糧倉,要是這個地方出了事,明年怕是全祁雲有近一半的糧店都收不到糧食。
而岡綿則是雲京城的西大門,要入雲京破了岡綿就能長驅直入。
這兩座城邦哪一個都不能出問題。
先請鋒九過來帶走阿潤和梨白,又找了兩個親兵護著王蝶兒先回雲京城,眾人這才開始規劃後麵的路線。
最終決定讓徐俊華和魏鏡澄帶人走山路,星夜兼程先去象域。
而黎玄辭和徐靈鹿實在不擅長大強度的騎馬奔襲,所以就帶著幾名捕快從水路過去。
鶴黃到象域的地勢差距大,要逆流而上,普通船速可能要二月有餘,但有敖玄護送他們,估計也就比陸路慢上幾天,並且安全不會出問題。
從離開雲京城之後,魏鏡澄和徐靈鹿這還是首次長時間分開。
本來魏鏡澄是無論如何也不想和徐靈鹿分開走的,自打在昌餘經曆了徐靈鹿昏倒在他懷中的事。
現在隻要幾個時辰見不到小天師他就心慌,更不要說這一分開,再見麵,快的話也要十天半個月左右,他怕自己根本無法靜下心做任何事。
讓他和徐俊華一起走是徐靈鹿堅持的。
本來徐俊華打算獨自帶兵走山路的,他覺得把魏鏡澄留給弟弟比較合適,即便是有敖玄在,船上還是有個武藝高強的人跟著比較保險。
可自從聽見這句話之後徐靈鹿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莫名的心慌和不安,他托黎玄辭幫著占卜了一下,結果一片混沌什麼都看不清。
雖然跟徐俊華隻相處了不到一年,但在他心中這個哥哥也已經是他最重要的人了,所以他就想著讓兩隊人一起走,能多些照應。
隊伍啟程的前一晚魏鏡澄悄咪咪的蹭到了徐靈鹿房中,他覺得自己太苦了!
自打兩人在一起後,就整天在搞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還有個‘大舅哥’日日監視,雖然現在徐俊華是不怎麼反對他倆在一起了,但每天陰陽怪氣是少不的。
在南池城那段日子簡直是魏鏡澄有生以來過的最舒坦的日子,可惜那時吃過了山珍海味,現在不僅吃不上了,甚至馬上要連麵都見不到了。
勤政愛民的工作狂魏大人再次生出了埋怨和不滿,這事真的不能交給彆人做嗎?!
他自以為來的隱蔽,其實進門的時候就被‘大舅哥’瞄見了。
徐將軍雖然心裡萬分不爽,但想著兩人馬上就要分彆,反正拱都拱過了,難道一次和兩次還有差彆嗎?
隻能糟心的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默認了。
大不了自己今天晚上睡覺的時候,塞著點耳朵。
但房間裡的顏色並沒有徐將軍想象中的那麼黃,完全是在睡素的。
徐靈鹿枕在魏大人那厚實又有彈性的胸肌上,抓著一根長著薄繭的手指漫不經心的輕輕摩挲,“明日啟程,你們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我哥粗心,又愛衝在最前麵,你要看住他,之前也給了他三張符咒,會不會不夠,我要不要再畫點?”
說著他就要起身去畫符。
“夠用了。”魏鏡澄反握住他的手,把人拉回懷裡,語氣有點酸,“彆擔心,我會照看好他的,等遇到危險我先衝在最前麵。”
魏大人很少這麼一本正經的吃醋,徐靈鹿被的逗得笑起來,他用臉頰在魏鏡澄胸口蹭了蹭,“你也要好好保重,打不過就跑,誰都不許衝上去,千萬彆受傷了,不然我也是要心疼的。”
“路也彆趕得太快,儘量多停一停,身體重要,彆生病。”
他聲音暖暖軟軟的,因為不舍拖著一點黏黏糊糊的尾音,聽的魏鏡澄心口都酥了。
把他又攬的緊了一些,垂首在徐靈鹿額頭上落下一個輕吻,“快些睡,明早很早就要啟程。”
額頭上的吻很輕,一觸即離卻很好的安撫了徐靈鹿一直焦慮的心情,他仰頭看了看自己男人掛著些胡渣但形狀完美的下巴,忍不住起身用嘴唇在上麵輕輕磨了磨。
然後就如願以償,被親的喘不過氣來。
“快睡,不然就彆想睡了!”這句話說的多少有點咬牙切齒的意思。
徐靈鹿悶笑一聲了,舔了舔自己有點紅腫的嘴唇,往魏鏡澄的懷裡滑下去,故意左扭右扭的調整位置。
聽見幾聲粗重的呼吸,接著被一隻大手死死的按住後腰在懷中扣緊,這才老實了。
在愛人的懷抱裡沉沉的睡了過去。
第二日一早兩隊人馬便要各自出發了,徐靈鹿給了符紙,丹藥還是不放心,又給所有士兵的武器和軟甲做了加持。
短時間內大量的使用靈力,讓他麵色慘白,甚至都有些站立不穩了。
徐俊華看的心疼,但硬漢不能直接表露,就用眼神示意魏鏡澄趕緊把他弟弟弄走。
魏大人也心疼,直接上前一把抱起來,親自把小天師送到船上安置好,看著他們的船起錨之後,徐俊華和魏鏡澄才帶兵啟程。
雖然兩人都不解為何此次徐靈鹿的表現如此反常,但到底還是多加了小心。
從鶴黃到象域隔著祁雲最大的一條山脈,這山劃分了祁雲的南北,山勢延綿險峻,要縱馬穿越十分的艱辛,若不是他們整隊都是騎術尚佳之人,根本沒有穿越的可能。
一開始馬隊行進的還算順利,除了辛苦些,倒也沒有遇到什麼危險。
三日後還遇到了一片平整的草場,算是相當難得了,他們也奔襲了三天,剛好在這片草場上休整一晚。
做好防火,營地很快就搭了起來,篝火也架上了,魏鏡澄讓暗衛將徐靈鹿準備好的調味粉拿出來,眾人美美的吃了一頓熱乎飯菜,安排好了輪值守夜的士兵,便很快分批去休息了。
這一夜過得十分安靜,並沒有出現野獸襲營的事件,隻是偶爾有些鳥雀會飛來,落下啄食地上的餅渣,士兵們的鼾聲此起彼伏,很快天就蒙蒙亮了。
啟程之時一點人數卻發現最後守夜的那兩名士兵沒到。
“不會是去出恭了吧?”
“是不是昨晚吃壞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
徐俊華眉頭皺起來,他覺得不會這麼簡單,應該是出事了。
“原地等一刻鐘,若他二人還不歸來,就分頭去找,每隊四人,不許分開私自行動!”
隊伍在原地等待了一會還是無人出現,這才四散去找。
有一支小隊很快便發現了人的足跡,沿著足跡在稍遠處的樹林中看見了非常駭人的一幕,立刻就吹哨求助了。
眾人來的很快,隻見一個士兵的屍身倒在地上,整個脖頸像是被什麼巨大的野獸咬斷了,血噴的到處都是,他身體尚且完整,頭顱卻不見了蹤影。
在屍身旁邊還有一串腳印,腳印的主人顯然是被嚇到了,淩亂而慌張的跑向林中的另一個方向。
順著那串足印追過去,結果一樣,另一名士兵也是屍身仰躺,脖頸被咬斷,頭顱不翼而飛。
在場的人心都沉了下來,這兩名士兵皆是徐俊華的親衛,若真的論起來起碼也是千夫長級彆的,跟著徐俊華一起參與過大大小小的戰役不下百場,什麼危險沒遇過,這麼會做出如此錯誤的判斷。
當時一人遭遇危險,那麼另一人應該以退守之姿向營地的方向撤離,或者直接吹響呼哨求援,到底是怎麼的恐懼竟讓一個身經百戰的老兵失去了基本的理智和判斷,做出了最錯誤的決定,逃向密林的更深處。
魏鏡澄用徐靈鹿給的帕子捂住口鼻上前細細驗看兩具屍體,脖頸處的傷口非常參差,但沒有碎肉,並不像是遭遇了反複的啃咬,反倒像是被什麼東西一口叼住了頭顱,爾後硬生生的將頭顱從脖子上撕扯了下來。
如果是野獸,那能一口叼住人類整個頭顱的野獸,體型應該是相當巨大的,士兵們出事的樹林距離營地並不算太遠,這樣大體型的野獸走過來,即便是有意不發出聲響,身體自重和地麵接觸時產生的震動也足以讓他們清醒過來。
而且士兵們的頭顱雖然消失了,身上卻幾乎沒有什麼傷痕,隻有一些擦傷,應該是因為被拖拽產生的。
野獸們都比較喜好吃內臟,徐俊華在北疆也見過被狼群吃掉的人,往往是被開膛破肚,最先被吃掉的一般是肝臟,其次是多肉的下肢和軀乾,因為顱骨比較堅硬而且肉少,頭部最多被吃掉臉頰上的嫩肉,其餘部分都是被丟棄的,倒是第一次見隻要頭的。
“不會是什麼猛禽吧?”花少梁在旁邊嘀咕。
這猜測倒是有點符合現狀,若是猛禽忽然撲下來,落地沒有太大聲音,不驚動他們也是有可能的。
“不會。”魏鏡澄抬頭看了看,很肯定的否決了。
這樹林下麵看著不算特彆密,但是樹都是老樹,上麵的樹冠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若真的有能將人頭顱整個含住的猛禽,那飛下來的時候必然會撞斷很多樹枝,可現在地上除了士兵的屍身之外,沒有斷枝,甚至連新落的樹葉也沒幾片。
這也不對,那也不是,這些士兵也跟了一路,親眼見了這麼多事,很容易就聯想到是不是什麼鬼神之力。
徐俊華和魏鏡澄也想到了這一層。
士兵身上都有徐靈鹿的符咒加持,一般的鬼怪是奈何不了的。
看來他們之前的猜測是準確的,漓蝶不再藏著而是要正麵出擊了,這次的目標顯然就是狙殺他們。
第153章
徐俊華和魏鏡澄對視一眼,誰也沒有說話,為了隊伍的穩定,即便得出了如此駭人的結論,他們也必須咽回去。
眾人將兩名士兵的屍身就地安葬,為了防止野獸啃食,坑挖的很深,還為他們做了個簡易的墓碑,方便日後帶他們的遺骨回歸故土。
填完最後一捧土,徐俊華翻身上馬,高聲下令“從此刻起,所有人不得單獨行動,不管是打水還是放茅,最少要十人一起行動。”
“入夜之後也不再分營帳,大家都聚在一起休息。”
“出發!”
眼下肯定是越快走出山區就越安全,隊伍前行的速度甚至比剛啟程時還要快。
爾後的兩天裡,並沒有再發生此類事件。
就在眾人心下稍安,覺得之前在草場的遭遇隻是一場意外時,更可怖的事情發生了。
那是一條狹長的上攀山道,行至此處時已是月上中天,一彎新月在雲層中時隱時現的什麼都看不真切。
隊伍整整趕了一天的路,人和馬都是機械的往前繼續攀行,隻想走到一處平地好能歇息片刻。
隊尾的一個士兵忽然感覺自己麵上落了幾滴液體,本以為是山間落雨了。
可細細感覺了一下,這液體是溫熱的,還帶著些腥氣,他昏沉的腦袋像被猛擊了一下忽然清醒過來,用力的一嗅,是血。
士兵心下覺得不妙,回頭去看了一眼,嚇得直直從馬上墜了下來。
要不是身手還算敏捷,及時的滾到了路邊的灌木叢裡,恐怕會被後麵的馬活活踏死。
在他後麵跟著的那兩位同僚,身體騎在馬上,手中還緊緊的攥著韁繩,頭顱卻已經消失不見了。
兩人脖頸中的血柱子噴的老高,士兵麵頰上的液體正是身後同伴脖中噴出的熱血。
隊尾的騷亂讓整個隊伍都亂了起來,一些離得近,看的比較真切的士兵,嚇得紛紛讓到山道兩旁。
那兩具無頭屍體駕馬繼續狂奔了一段路程,屍身才重重的從馬上摔了下來。
與上一次相比,這次兩名戰友無聲無息的死在馬上,並且就在他們身邊,讓眾人徹底慌了。
一時間馬匹嘶鳴,亂衝亂撞,要不是徐俊華當即鳴哨,恐怕要出更大的亂子。
魏鏡澄下馬去詢問那名墜馬的士兵,可士兵也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夜色昏暗他根本什麼都沒看到,即便有什麼細微的聲響也被馬蹄聲掩蓋了,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那兩人沒有求救。
事已至此,之前為了穩定軍心所隱瞞的事是瞞不住了,徐俊華乾脆將漓蝶可能在狙殺他們的事情說了出來。
話說開之後,隊伍反而安定了下來,比起看不見摸不著的恐懼,有一個明麵上的敵人,即使立刻要麵對死亡,這些士兵們也不會再那麼懼怕。
他們在戰場上拚殺都是把命拴在褲腰帶上,從來不是貪生怕死之輩,他們隻怕死的毫無意義。
隊伍已經損失了四人,魏鏡澄沒有硬撐,他想到自己貼身帶著的香囊裡還有徐靈鹿之前給他傳信用的紙鶴。
當時將紙鶴扣押下來隻是為了找個借口跟小天師接觸,現在卻說不定能救命。
他選了隻淺綠色的紙鶴,咬破自己左手無名指的指尖。
血一滴在紙鶴上,立刻就融了進去。
掌心裡那小東西像是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了那般,僵硬的伸了伸翅膀,又扭動了兩下細長的脖子,在魏鏡澄期待的目光中,展翅飛走了。
放完紙鶴他和徐俊華略一商議,當下決定找最近的路出山。
這怪物看起來是在夜間出沒,並且會飛行。
所以他們可以降低速度,白日趕路,夜間則進入封閉的建築中休息,想來這樣怪物就沒了可乘之機。
這條山脈很長,麵積廣,山坳間一直有村落聚居,一旦脫離深山很輕易便能找到。
等隊伍下山之後,遇到的第一個村子竟然已經成了荒村。
村中的房舍不算老舊,甚至還有幾座青瓦房。
繞著村落有一些梯田,地裡的糧食都是按隴栽種好的。
眼下已是夏末,這些糧食馬上就要熟成了,但顯然最近沒人再來打理,田地乾涸的都出現了裂縫。
村中還有一些菜地,裡麵種著些尋常的青菜,已經被蟲蟻啃食殆儘了,周圍也生了很多雜草。
有些房屋的院中有雞舍的,也隻剩下一些骨頭和雞毛,像是被小型野獸吃掉了。
村中很多房子都是屋門大開,士兵們順路進去搜查過,隻有錢糧等一些貴重物品和隨身衣物被帶走了,剩下的一些大件,家具,器物,甚至被褥都還留在屋中。
村中的墳塋往往和自家田地挨在一起,在村子周圍明顯有幾座新墳。
同其它墳塋相比,這幾座墳顯得極為隨意,仿佛葬的十分倉促甚至連墳堆上的土都沒有壓實。
被風吹雨淋過後,現下都已經不成一個墳堆的形狀了,顯然跟這個村子的葬儀是不相符的,因為旁邊的老墳不僅土堆的形狀保持的很完整,甚至有些還有一個半圓型的青磚小窯遮擋。
徐俊華心中隱隱有了不詳的預感,他當即命令士兵挖開那幾座新墳,墳埋的淺,很快便看到了棺材。
所有棺材都是薄薄的一口,甚至是原木,都沒有打磨上漆,隻是潦草的釘在一起便了事了。
用長刀一撬棺蓋就能輕易的掀開,裡麵的屍體還未完全腐化,一眼望過去都是沒有頭顱的。
捕快中的仵作上前查看,這些屍體脖子上殘留的一些腐肉痕跡和碎骨與那四名士兵一模一樣,都是強行撕扯斷裂的。
這個村莊顯然遭遇了同他們一樣的事情,所以其中的村民們才匆匆逃離,甚至連家中的器物和田裡都莊稼都拋下了。
眾人帶著沉重的心情將挖出來的棺木重新安葬,堆砌好墳塋。
當晚找了村裡最大的一間空屋,緊閉門窗,貼上了徐靈鹿給的符咒一起休息,倒是沒有再出意外。
既然已經發現了一個荒村,說不定就還有無數個荒村,他們都有武藝和兵器,甚至還有天師的加持,尚且損失如此慘重,簡直不敢去想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會被禍害成什麼樣子。
天一擦亮,隊伍就繼續往前走,翻過一座山頭又看見了一處村落,這村子比之前那個村子規模要大,可也是座空村。
村中的空地上還有牛羊在悠閒的吃草,夕陽即將西下,若是此刻升起渺渺炊煙當是一副悠然的田園景象,可眼下這番光景卻讓人覺得森寒。
房子的門大敞,由於走的著急,村道上還掉落著的各種物品。
村頭連綿著十幾座堆得潦草的新墳。
這村子也遭遇了同樣的事,且損失更加慘重。
晚上隊伍宿在村中,依舊沒有發生任何事。
徐俊華和魏鏡澄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之前的判斷出了問題,那怪物並不是專程狙殺他們的,隻不過一直在此處作惡,恰巧和他們遭遇罷了。
又過了兩個村莊依然無事,士兵們膽子都逐漸大了些,畢竟有些事情也不好拉上那些個人一起做。
晚上有三個人想去放茅,就結伴去了,但再也沒回來。
主屋離茅房不過十幾米,他們死在了去茅房的路上。
至此,才前行了不到十日,他們的隊伍中便損失了七人。
這種貓捉老鼠式的戲弄,讓好些人的心防徹底崩潰了。
若是真刀真槍的去拚殺,他們尚能悍勇無畏,但這邪物看不見摸不著,能無聲無息就奪了好幾人的性命,實在太過令人懼怕。
莫說是士兵們,就連心智一向堅定的徐俊華都罕見的心境不穩,在聽到又有三名屬下遇害之後,生生踹碎了屋中兩張椅子。
他向來不屑於如此泄憤,現在卻也是不想忍耐了。
“冷靜些。”唯有魏鏡澄心態尚穩。
“有本事來摘老子的腦袋,偷偷摸摸的搞我的兵,算什麼本事?”
說著徐俊華拎了環首刀就要出門,被魏鏡澄在背後捅了一刀鞘。
“臨走前靈鹿說的什麼你都忘了?”
“切勿魯莽!”
提到弟弟,徐俊華稍稍冷靜了下來,他頹喪的將刀往地上一扔,“那現下要如何是好?”
“這簡直是防不勝防!”
“那我們便不防了。”魏鏡澄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與其惶惶不可終日,到不如乾脆繼續趕路,以最快的速度趕往大一些城鎮,我已經給靈鹿去了消息,我們要相信他,也要相信自己。”
“靈鹿收到消息後定會第一時間趕來救援的。”
其實魏鏡澄在說這話的時候,自己心中也是沒有把握的。
紙鶴能不能飛到徐靈鹿身邊卻還是未知數,即便是飛到了,徐靈鹿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找到他們,趕來他們身邊。
但此刻他不得不如此說,若是沒有這點期盼,隊伍就要徹底陷入絕望了。
“將軍不必擔憂,馬革裹屍本是我等軍人的榮耀,無論後麵的境地如何艱難,我們都會誓死保護二位,直到徐天師到來。”花少梁將地上的環首刀撿起來,雙手遞給自己的上峰。
“我等誓死保衛將軍!”底下的士兵也跟著高喝。
“上馬!”徐俊華接過花少梁手中的環首刀,“魏大人在最前領路,花校尉在隊中,我壓在最後,即刻啟程。”
由於上次出事便是在隊尾,士兵們自然不願自家主將待在最危險的位置,紛紛勸阻,可誰也勸不住,隊伍再次出發,全速向前。
與此同時,船上的徐靈鹿收到了魏鏡澄放出的紙鶴。
紙鶴本是短途的傳信之物,原本是飛不了這麼遠的,但那香囊中的紙鶴魏鏡澄一直貼身帶著,時間久了便沾了一身紫氣。
魏大人到底是天家血脈,血也極為好用,給了紙鶴很強的加持,竟真的一路飛到了徐靈鹿手中。
他不會術法,不能如徐靈鹿那般讓紙鶴開口說話,本來綠的很清新的一小隻,剛停在小天師手上就化作了一小堆血色的灰燼。
徐靈鹿心跳頓了一瞬,整顆心臟猛的抽痛了起來,他蹲下身子捂住心口,大口的喘氣,才稍稍有所緩解。
黎玄辭見狀趕忙上前來扶他,“這是怎麼了?”
地上蹲著的人抬起一張滿是淚水的臉,“黎大人,我哥和鏡澄一定是出事了!”
“你能不能讓敖玄先將我送過去。”
“船要十數日才能到,我一刻也等不了!”
“可你沒有龍珠的庇護,根本受不了在空中飛行。”黎玄辭覺得徐靈鹿完全就是在胡鬨。
徐靈鹿雖然有過禦劍飛行的經驗,但說實話都是小把戲般的飛行,根本做到像前輩大能那般長距離的禦劍飛行。
上次送黎玄辭去送龍珠,直上直下撐個幾分鐘,已經算是相當了不得了。
但若不需要他自己操縱淩霜,隻是飛,也不是沒有辦法。
隻看能不能承受得起這個代價。
第154章
馬隊繼續前行,行至下一處山村之時,終於見到了人煙。
平常的村莊現在卻變得非常奇怪,唯一能入村的道路上築起了高高的圍牆。
牆體粗糙至極,用一寫不規則的大石塊做基地,牆身上泥土,石頭,木頭,什麼都有,那些木料中甚至還有被拆卸掉的家具,顯然是堆砌的非常著急,凡是村中堅固的東西怕都拿來築牆了。
高牆中間有兩扇厚實的木門,行製明顯不一樣,應該是臨時從什麼地方拆下來的。
木門厚實精美,嵌在潦草的牆體裡格外的違和,聽見有馬蹄聲來,木門細細的開了條縫子,探出一個腦袋。
看到一群渾身血煞之氣的人騎在馬上,那人警惕的拿著一根尖頭的木棍顫聲問,“你們是什麼人?”
他蠟黃的麵色,烏青的眼下和嘶啞的嗓音無不透露出一種絕望的疲憊,讓魏鏡澄他們看的心酸。
眼前的高牆,可能這裡的村民,為著活下來,所做的自救防禦手段。
可那妖物會飛行,這樣敞開的牆體根本是防不住的,最多隻能算是個心理安慰吧。
“我等是朝廷專門派來調查此事的官差。”魏鏡澄下馬把自己的令牌沿著門縫遞了過去,“這是我的令牌,你們且看看。”
守牆的幾個村夫並不識字,但令牌入手沉甸甸的,鑄功精美,是他們此生都未見過的好東西,自然不可能是假的。
幾人灰敗的神情瞬間化為驚喜,迅速的將大門拉開,迎接馬隊進去,還有一人跑著去給村裡人報信,“朝廷派人來救我們了!”
眾人進村發現每一戶門窗都緊閉著,甚至還有用木板將窗戶釘死的,灶房的煙囪中也塞著柴火和雜物。
村中的人看上去都很疲憊,幾乎個個都神色恍然的樣子,在看到徐俊華他們身上的兵器時,眼神中才流露出一絲希冀。
這村子的裡正將徐俊華他們引到村中的議事堂,堂中還聚了許多人,那裡正一一介紹,說這些人是其餘幾個受災村子的裡正或者管事的。
見朝廷的人來了,他們還待要叩首跪拜,被徐俊華一把扶住了。
“不必多禮,趕緊說正事要緊。”
村中現在家家的煙囪都封著,也沒有熱茶能奉上,裡正隻能讓人給將士們上些乾淨的泉水和乾糧。
“怠慢諸位官爺了,怠慢了呀。”主事的裡正開口,“但我等也實在是沒法子了。”
不待他繼續告罪,魏鏡澄端起那杯山泉水一飲而儘。
“我正有些口渴,多謝相贈,還想請問一下,連日來,象域這一代山坳中的村莊都發生了什麼事?”
裡正見他沒嫌棄,急忙續上泉水,才開口說話,“我是本村的裡正,大約從兩,三個月前,村中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了。”
“也不知哪裡來了一個妖物,能無聲無息奪走人的頭顱。”
“起初我們以為是什麼猛獸進了村,猜想會不會是山中成了精的老熊出來禍害人了,於是集結村中最有經驗的老獵戶,在村子周圍設下來好多陷阱,就算抓不到,也能起個預警作用。”
“這些陷阱到現在都沒被觸發過,卻不斷地有人死去。”
“誰也不曉得那些人是怎麼沒的,有時是在田頭上,有時是在河邊,有時甚至是在自家的院中,總是夜裡無聲無息就沒了頭。”
“村中將所有壯丁聚在一起,在夜裡詳細查了好幾次,可什麼都沒找到,也無人知曉這東西是怎麼來的,無奈之下隻能建了高牆將入村的兩條路都封死了,可依舊沒什麼用,這東西會飛。”
“我們本打算在夜裡安排人巡邏,可那東西也是夜間出沒,根本沒人敢去,甚至後來大家夜間都不敢睡,就怕睡著了,在夢中被奪了頭,所以現在村中才是這副樣子。”
裡正說完,深深的歎息一聲。
“你們有沒有算過,這麼長時間一共死了多少人?”魏鏡澄詢問。
“哪裡算的過來呀!”另一個老村長忽然跪在地上,猛地磕了好幾個頭,“官爺呀,您是不知道我們這幾個月是怎麼過的呀!”
“剛才還活生生的人轉眼間頭就沒了,無論怎麼防都沒用,就單單我們村就死了二十幾號人。”
“妖物殺得隨心所欲,我那可憐的長子也死在夜間巡邏的路上。”
“我們在村中堅持了兩月有餘,什麼法子都試過了,實在無法才拋下家業,逃到了這裡,其它村子也是一樣的境況。”
“可再走下去,就沒了村落,要進入群山,更加危險,所以我們好幾個逃難的村子才都聚集在此處呀!”
其餘人也都紛紛點頭,報上自己村中死亡的人數,魏鏡澄粗粗算過,加在一起竟然已有三百多人了。
“可惜來了我們村也沒用呀,我們合計了一下,那妖物會飛,能扯走人頭,體型定然也不小,所以讓村人將房屋的門窗,煙囪都閉好,牆前的守衛也沒撤,怕還有什麼地上的怪物要趁火打劫。”
“最近死的人是稍微少了些,可長此以往也不是個辦法。”
“不瞞各位官爺說,村中的糧食已經不多了,現在即便是白日,大家也不敢下田去,等這波存糧吃完,就要斷糧了!”
眾人一直說到天黑,魏鏡澄等人大致摸清了幾個村子的情況。
但他們現在也不敢貿然派人出去調糧,離這裡最近的一座城騎馬也需要兩天一夜,隻要走夜路就有風險,眼下隻能白日裡多去山上走走,看看能不能找些野味。
正在說著話,燈影一閃,魏鏡澄忽然一頓,直直盯向窗縫油燈處的一個小飛蟲。
那飛蟲也就蚊蠅大小,在農村極為常見,根本不會有人在意,可他的目力遠超常人,覺得那蟲子長得格外奇怪,所以便特彆留意了一下。
手摸到腰間的短匕上,剛剛攥緊,那蚊蟲忽然就變成了一顆巨大的頭顱,一口叼住了離它最近的那個老者的頭。
那老者頭顱被含住,根本發不出聲音,甚至連細微的嗚嗚聲都沒有傳出來。
眾人都被這駭人的場麵嚇傻了,一時間誰也沒有動彈,全都僵在原地,隻有魏鏡澄尚能反應過來。
眼見老人的脖頸被越扯越長,頭顱就要被生生從腔子上拽掉,他抽出短匕,直直向著叼住人頭的怪物擲去。
匕首的破空之聲這才驚醒眾人。
“都退至我身後!”徐俊華抽出環首刀高喊。
眾人被嚇得腿軟跑不動,連滾帶爬的向徐俊華的身後退。
也就不過刹那之間,匕首就要釘上怪物。
見躲閃不掉,怪物一口將老人的腦袋吐出來,眼珠在眼眶中轉了好幾個整圈,先用黑眼珠盯著魏鏡澄看了一會,又換成白眼珠盯了一會,看上去陰邪至極。
它似乎是終於記住了魏鏡澄的樣子,口中發出一陣怪笑,又化作小飛蟲從窗縫中飛走了。
一切發生的太快,等人回神,那小飛蟲早已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被咬的老者慘嚎一聲,倒在地上,一邊翻滾一邊大口的喘著氣。
他的臉已經憋成了青紫色,滿臉都是怪物黃綠的口涎。
這玩意似乎有毒性,老人麵上的皮膚被腐蝕的紅腫發脹,嚴重的地方還起了一串燎泡,看著可怖至極。
雖然保住了他一條命,可在場無人慶幸,反倒全部脊背發涼,無比後怕。
沒人知道在什麼時候,這樣的遭遇或許就會出現在自己身上,甚至沒有今晚這麼好運,會直接被那怪物生生將腦袋扯掉。
一時間屋中靜的落針可聞,隻有那老者喘息痛呼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癢呀!”癱在地上的老者忽就要上手去抓撓臉上的燎泡,被徐俊華眼疾手快用刀鞘按住了手腕。
這口涎明顯是觸之既染,萬萬不能讓他碰觸。
“去喊軍醫來!”魏鏡澄對暗衛吩咐,“要快!”
軍醫離得不遠就在旁邊的屋子裡,來的也快,就這麼一小段時間,地上那老人整張臉皮似乎都要被腐蝕掉了,長滿了黃色的膿包。
他神誌也有些不大清醒,不斷地在地上翻滾著,一會喊癢一會喊疼,要不是徐俊華他們有好幾人,就要按不住他了。
“我等也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為何要遭此大難呀!”到底一起相處了月餘,見他如此痛苦,屋中的氣氛徹底陷入絕望,一人俯在地上高聲哭喊。
就連士兵和暗衛們也跟著消沉起來。
老軍醫即便見多識廣也沒見過這症狀,一時束手無策。
想著不然先針灸讓傷者鎮靜下來,摸到腰側的醫囊時靈光一閃,想到了出發前徐天師特地給了他一袋子丹藥,裡麵就有解毒的。
現下也不能去管對不對症了,他取了根長銀針,紮著藥丸,趁老者大叫之時送入他口中。
藥丸入口,老者嗆咳了幾聲,銀針上濺到他的口唾瞬間變得漆黑,但一陣激烈的嗆咳過去,那老人居然慢慢平複了下來,不再大叫‘癢痛’,喘息也變得平穩綿長。
“有效!”軍醫的徒弟高聲喊起來,“當真的仙丹呀!”
剛才還在地上癱的七七八八的人都站起身圍了過來。
“真的!”
“緩過來了!有救呀!”
“有救!有救!真的太好了!”
“都散開!”軍醫見這些人將周圍圍的嚴實,“傷者需要新鮮空氣,誰去給我弄一盆清水來。”
“去,我現在就安排人去,您真是神仙手段呀!”接待他們的老裡正打起精神,又開始做各種安排。
“並非我有神仙手段,而是我們真有神仙。”見藥丸有效,老軍醫珍惜的又取了一丸,切下小半個,準備溶在水中,給傷者塗在麵部的傷口上。
同時還不忘了吹噓徐靈鹿,“那可是活神仙,任何怪物都逃不過他的靈符,待徐天師來了,定能用天雷把這怪物劈成灰!”
想起之前死在路上的幾個同袍,他說的咬牙切齒,卻十分讓人振奮。
一聽朝廷派了如此強大的人過來,再加上眼前藥丸的神奇效果,所有的人都相信了老軍醫說的話。
屋中那絕望的死氣不知不覺就散掉了。
等清水弄來,老軍醫把那小半顆藥丸溶進水中,後用棉紗沾著水在老者流著膿水的傷處輕輕擦拭。
膿水被小心的擦掉,老者發紅腫脹的麵部也慢慢恢複,雖然沒有那麼快能消腫,但紅色已經消退了很多。
他麵上的表皮幾乎都被蝕完了,坑坑窪窪的看上去觸目驚心,但老軍醫對徐靈鹿給的藥很有信心,再擦拭幾日,也許真的能讓老人回複如初。
處理完傷口老者被帶出去安置,魏鏡澄將刀刃全部沒入木柱的短匕收好,請裡正幫他們安排住所。
雖然有人受傷,但好歹今晚見到了這個怪物的真麵目,裡正便讓各家各戶等天暗下來都不要出屋,屋中點足燈火,將窗縫和門縫都用漿糊貼上布條,不能留下一點縫子。
本來很多人已經打算放棄了,可聽到怪物被官爺打跑了,人被神藥救下了,還有神仙馬上要來救他們村子。
看到了生的希望,不用人去說他們也要拚儘全力去求活。
村中有個有錢的員外,在靠近山邊的地方建了一座莊子,尚未搬進去居住,現在嶄新的莊子直接讓魏鏡澄他們住了進去。
所有人上半夜都在忙碌,原本在夜晚死一般寂靜的村莊,從這夜又活了過來。
第155章
隊伍在村中暫時駐紮下來,魏鏡澄的香囊中隻剩下兩支紙鶴,他便又放了一支出去,最後那一支留著,如果這次的事情無法得到一個好的結果,也算是個念想。
關於那個怪物的來曆,徐俊華帶人詢問了村中所有老人,但都沒問出個所以然來。
好在士兵們白日可以去山中尋些食物,和村裡的獵戶一起,給村子多了一些補給。
眼下天氣也逐漸涼了,肉抹上鹽巴放著能放些時日,食物的問題算是暫時解決了,這幾日夜裡也都沒有出事。
村民們都在私下傳言,是因為那位英武不凡的官爺上次將怪物擊退,所以那東西不敢再來了。
魏鏡澄心底卻越發的不安起來,怪物飛走之前的邪笑和眼神不像是會輕易放過他們的樣子。
這幾日他一直帶著村裡人做弓箭和寬沿帽,是想防著哪一日那怪物殺個回馬槍。
卻沒沒料到這一日竟然來的如此之快。
明明是大清早,高牆的守備忽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入村中,“不好了,是不是要鬨蝗災了!”
“蝗災?”魏鏡澄一愣,削箭尖的時候,匕首沒控製好力道,直接將指腹劃出一條血口子,“去看看!”
夏末初秋的日子確實是有發生蝗災的可能,但他就怕是另一種情況。
高牆上視野更廣,魏鏡澄帶著幾個暗衛上去,眺望過去,在極目鏡的鏡筒中,遠處天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黑點正在往村子的方向飛,“不好!”
“快讓村民全都帶上寬沿帽,躲回屋中去,將門窗全部封死!”
“大人,是蝗災嗎?”牆下的裡正眼中甚至帶著一絲期盼,若隻是蝗災,無非就是糧食受損,哪怕吃野菜啃樹皮,撐過這段難熬的日子他們尚有一條活路,若是另一種情況。
裡正險些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現在還是白日呀,它為何會出現,而且那麼多,這要怎麼躲?!”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先去安排在外的村民全部回去,快!”徐俊華在他耳邊大喝一聲。
這一聲才算是把裡正的魂喊回來,對,要先把村民命保住要緊!
正在勞作的村民們都被要求立刻回到屋中,將門窗的縫隙封死,帶上寬簷帽儘量躲在不容易被發現的角落。
“它來了嗎?”
“是它來了嗎?”
“可現在還是白日呀!”
“娘,我們會死嗎?”
“我不想死!”
村民畢竟不像士兵,經曆過那麼多生死,最近又一直處於情緒緊繃的狀態,一聽如此命令有些人徹底崩潰了,甚至試圖往村子外麵跑,被裡正一個巴掌扇了回來,“不想死就趕緊藏好!”
“有官爺護著我們,難道跑出去就能躲得過嗎?!”
他這麼一說,民眾的情緒多少緩和了些。
對呀!他們還有官爺們保護,待在此處反而安全。
說是如此說,可等到那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卻又是另一番景象。
扭曲的陰影伴著奇怪的聲響不斷從窗外飄過,屋內的人瑟縮成一團,或躲在桌下,或藏在牆角,連大氣也不敢出。
偶爾有孩童實在忍耐不住,小聲的啜泣,“娘親,我怕。”
也會被大人一把捂住嘴巴。
魏鏡澄他們依舊躲在員外的山莊中,透過極目鏡一直觀望著村中的情況。
那些原本如蚊蟲般大小的頭顱從空中飛下來之後都變成了真人頭顱一般的大小,此時正慢悠悠的在村裡飛著,像是在找尋目標。
“怎地如此之多?”從極目鏡前撤走,就連徐俊華也有些慌亂。
魏鏡澄抿了抿唇沒說話,接替去看。
那些頭顱似乎終於確定了目標,開始撞擊房屋的門窗。
“咚!咚!咚!”沉悶的撞擊聲在村中響成一片,有幾個暗影飄到了魏鏡澄他們的所在屋子的窗前。
“啊!”正在盯極目鏡的士兵被嚇得大叫一聲,跌坐在地上,手腳並用的向後爬,“他……他,他……”
魏鏡澄正要過去查看,窗外忽然傳來一道聲音,“大憨,是我呀,我回來了。”
大憨正是剛才倒地那個士兵的諢號,隻有最相熟的同袍才會知曉,而窗外飄來的那個聲音,正是當日死在林場中的那兩個士兵中的一人。
徐俊華深吸一口氣,湊到極目鏡一看,那個士兵的頭顱正在極目鏡外隱隱測的衝著他笑。
饒是見多識廣,見到曾經熟悉的人變成如此模樣,也忍不住心中大震,窗外那可怖的頭顱再一次開口,“將軍,是屬下回來了,有要務彙報,屬下要進來了。”
說完便“咚!”的一聲砸在極目鏡上。
在戰場上打滾的士兵尚且被嚇成這樣,就更不要說那些普通的村民們了。
聽見親人的聲音在窗外哭求,哀嚎,有些人架不住親人的聲聲哀求便想著看上一眼。
屋門開了一道縫隙,可哪裡有親人在,隻有一隻蚊蟲大小的怪物從頭頂的縫隙中悄然飛進去,等關上門準備再拿漿糊貼上布條時已經被怪物叼住了頭顱。
許多人就這麼被自己曾經的親人叼著頭拽出屋子,然後活生生的將頭顱扯掉了。
有些孩子眼睜睜的看著父母被扯掉了頭顱,忍不住發出淒厲的大哭,村中尚有血性的人實在忍不下去。
一些獵戶抄起自己的弓箭出了屋子,找大樹或者圍牆做遮擋,趁著一些怪物尚未變小之時,開始射殺。
那些頭顱雖然會飛,但正常大小的時候飛的並不快,獵戶們的箭法也準,有些能一箭射中怪物的眉心,被射中的怪物頭顱真的就從空中墜落,掉在地上不再動了。
見有效果,獵戶們高聲喊著讓村中其餘有力氣的人都出來援助,屋內不論老幼都拿著順手的東西鼓起勇氣出了門。
他們會射箭的射箭,不會射箭的則拿著床單,布料在空中揮舞,隻要撈到蟲子就立刻捂住,用棍棒擊打,直到裡麵的東西沒了動靜才放開,繼續去捕下一個。
一時間村中氣勢大盛,魏鏡澄他們也帶人從另一邊清了過來,那些飛在村中的怪物頭顱,竟被他們的消滅的七七八八。
見村民的聲勢越來越大,剩餘的怪物也不再進攻,都忽忽悠悠的飛到了高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