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鏡澄用極目鏡看了一眼,遠處有一個黑點正在逐漸向村莊靠近。
今日並沒有見到那晚險些被他匕首傷到的怪物,而且這些頭顱的速度慢,攻擊力也弱,他懷疑這些隻是先頭兵。
“快讓村民們回去,都藏好!”
裡正也是用弓箭的一把好手,剛才射中不少怪物,他也隱隱的意識到後麵會越發的凶險,可多一個人出力,村民們就能多一份活路,“大人,我們都會使弓的,讓我們留下吧。”
“是呀,大人讓我們留下吧。”
“我們不怕死的。”
“就是,山裡也凶險,就算死了,我婆娘和孩子能多一條活路也值了。”
獵戶跟著幫腔。
“大人我們會打彈弓,也有用呢。”
“我打鳥很準的大人。”
幾個半大的少年也跟著囔囔。
魏鏡澄見他們是真的不懼,便將獵戶們安排在官兵身後,為第二道防線,少年們則被按了回去。
“若是我們撐不住了,你們要帶著村中的其餘人跑,記住了嗎?”裡正按著其中一個大點少年的肩膀囑咐著。
少年們也不知道聽沒聽出這話中的沉重,隻是一步三回頭的返回各自家中去了。
天邊那黑點越飛越近,逐漸變成一個巨大而可怖的怪物,地上那些人類對於它來說,就如同螻蟻一般,那些自以為是的反抗也根本不值一提。
徐俊華領著所有人重新找好掩體,排好陣形。
整個村子都鴉雀無聲,連喘息聲都聽不見,每個人的手指都搭在弓弦上,緊盯著空中那巨大的陰影。
怪頭慢悠悠的飄到半空,停在了一個弓箭射程達不到的位置上,它似乎並不著急進攻,隻是在空中發出了一連串尖銳的嘯鳴。
聲響極為刺耳,有個年輕的獵戶被刺激的心神不穩,手上搭著的箭無意識便放了出去,箭矢連目標的一半距離都沒飛到便無力的墜落下來。
這一舉動似是徹底激怒了怪物,它一邊發出怪笑一邊在空中暴躁的轉了幾圈,然後張開大嘴,猛的吸了一口氣。
它大張的嘴巴像一個巨大的黑色洞穴般,深不見底。
底下的人感到被一陣腥臭的風卷著往上走,又有幾人沒穩住,失手將箭射了出去,那些箭矢全部被氣流卷著向怪物飛了過去。
在這種風勢的影響下,弓箭算是廢掉了。
地上那些之前被他們打掉的頭顱都被腥氣卷著,朝怪物的口中飛過去,被它全部吸入了口中。
等所有頭顱都被吞進去,怪物閉上嘴,鼓脹的臉頰不斷的在波動著,像是在咀嚼。
這場麵駭人又惡心,好些人都忍不住低頭乾嘔。
“注意!”一直盯著怪物的徐俊華大喝一聲。
大家都抬頭看過去。
怪物停下了咀嚼,‘噗’地從口中吐出一顆沾滿了黃綠色黏液的腦袋來。
第156章
“那……”一個士兵指著那顆被吐出來的頭顱,哆哆嗦嗦的說著,“那不是之前被我射下的怪物嗎?”
“怎地又活了?”
魏鏡澄用極目鏡看了一眼,那沾滿黏液的腦袋上,眉心正中還有一枚釘進去的箭頭。
他剛將極目鏡放下,那怪物便又吐出一個頭來。
他們拚了性命才奮力殺死的頭顱全部被那大怪物一一吐出,黑麻麻的一片又向著村莊的方向飛了過來。
懸在空中的那個大怪物應該是知道了風勢對弓箭的影響,不斷的向地麵吹氣,既能將死而複生的怪頭們更快的送達,又能擾亂弓箭的方向。
此刻再藏入建築中已是來不及了,隊伍一亂損失可能更大。
徐俊華見弓箭用不了,立刻安排士兵們換了陣型,牢牢的將那些獵戶們護在後麵,他和魏鏡澄,花少梁三人則是擋在了最前麵,各自拿了環首刀迎敵。
頭顱被一批一批的斬下來,眾人也越來越疲憊。
好不容易斬下一批,那大怪物便吞……吐一次,他們的人越打越少,怪物的數量卻越來越多了。
那些死在怪物口中的戰友們,轉眼就化作了怪物攻擊他們。
剛剛升起了一絲希望此時又變成了徹底的絕望,眾人隻是機械般的奮力抵抗著。
可天色越來越暗,就快要入夜了,一旦天黑,視線必然受阻,現下他們就已經是強弩之末,若是那時又該如何是好,就連魏鏡澄心中都罕見的生出一絲絕望來。
他手臂越來越沉,就要連刀都揮不起來了。
他們是人,會累,但是那些怪物卻不會累亦不會受傷和死去,可以不知疲憊的不斷攻擊。
魏鏡澄已經不知道他們的人還剩多少,也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弄出了多少傷口,血順著額角流下來,甚至糊住了眼睛,視線隻剩下一片模糊的血紅,他連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隻是憑借著最後一股心氣拚命的揮著環首刀。
不能死,他還沒有見到靈鹿最後一麵,怎麼能死!
“殺!”魏鏡澄的嗓音嘶啞,卻像是撕破混沌的響箭一般。
“殺!”
“殺!”
……
很快周圍也響起了應和聲,聲音已經疲憊至極,卻仍舊苦苦堅守,不願放棄。
能多活一刻便是一刻,他們能多活一刻,身後的親人便有了多一份的希望。
見下麵疲於應付的人還能壯起升勢,空中那巨型頭顱似乎有些厭煩這樣的戲耍了,打算徹底的解決掉底下的人類,它也開始向著村莊的地麵移動過來。
它的速度要比那些小型頭顱快出許多,陰影瞬間就覆蓋了下來。
徐俊華見勢不妙,喘著粗氣幾步搶到魏鏡澄前麵,“帶人走,總不能都折在這裡!”
他已經決定犧牲自己去擋那巨怪,拖時間給其他人求一線生機。
魏鏡澄還沒開口回話,倒是那巨怪先開了口,它已經距離地麵很近了,這麼一吸氣,所有的人都站立不穩,被氣流卷著要被吸到那巨口裡去,隻能迅速的將手中的武器插入地麵裡,勉力支撐。
就在刀刃要插入地麵那一刻,魏鏡澄的額角被一塊不小的碎石擊中了,一時砸的他有些暈眩,手腳一軟,失去了定住自己的機會,就要被氣流卷離地麵。
模糊中他看見徐俊華跑到他身邊,右手將環首刀狠狠插……入地麵,左手則死死的拽住了他的手腕。
“彆拽了……”兩人手上都是黏膩的血汗,根本抓不牢,魏鏡澄甚至聽到徐俊華骨節作響的聲音,再這麼抓下去,等刀刃吃不住力氣,兩個人都要完蛋,“放手……”
“不放!”
“就是被它吃進嘴裡,老子也要用刀捅破它的天靈蓋出來!”徐俊華話音剛落,刀刃就向前劃了一截。
“呸!”徐俊華往地下吐了一口血沫,“拚了!”
說完乾脆抽出那岌岌可危的一小截刀身和魏鏡澄一起向著怪物的方向被卷了過去。
在眩暈的恍惚中魏鏡澄的眼睛裡有著一片綺彩的光暈,光中那個身影無比的眼熟,“靈鹿……”他小聲的呢喃著,懷疑這是自己死前的幻覺。
“靈鹿!”
這是誰的聲音,魏鏡澄更加恍惚了。
接著“轟”的一聲巨響,將魏鏡澄從恍惚的光暈中拉了出來,身體也和徐俊華一起摔在了地上。
那怪物居然閉嘴了。
“靈鹿!”
又是一聲呼喚,魏鏡澄將眼前的血水抹乾淨,順著聲音仰頭看過去,眉心映著咒文,一手掐著指訣,一手持著符咒的徐靈鹿禦劍站在空中,仿若天神一般,用雷火為他們劈開了一條生路。
怪物的後腦被雷火點燃,燒出了一小片焦痕,似乎是疼的狠了,那巨大的腦袋在空中不斷的轉著圈。
徐靈鹿禦劍下來,落在了魏鏡澄的麵前。
他斂眸垂首,神情淡漠,仿佛天地都不在他眼中,這幅樣子與他平日的狀態大相徑庭,魏鏡澄‘靈鹿’兩個字已到唇邊,看著這樣的徐靈鹿竟然喚不出口,隻能仰首癡癡的看著他。
漠然如神祇的人,輕輕揚了揚手,一疊符紙從他手中飛出去,逐個飛到那些在地上痛苦低吟的士兵或村民身上,符紙一碰到他們身體便化成薄薄的一捧霧,吸了這霧氣之後,原本苦痛瞬間便緩解了不少,眾人開始平躺在地上休息。
徐靈鹿眉心的咒文暗下,表情扭曲了一瞬,那雙淡漠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絲心疼的情緒,他俯下……身子,輕輕的抱了一下魏鏡澄,將兩張符咒貼在他背上,在耳邊輕聲說道,“我來了。”
魏鏡澄還想回手去抱他,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動彈不得,很快就陷入了極度的困倦之中,就連眼皮都抬不起來。
徐俊華尚餘一絲氣力,正打算爬起來跟徐靈鹿並肩作戰,就也被自家弟弟也貼了兩張符咒,“歇著吧,餘下的就交給我了。”
說完徐靈鹿眉心的咒文再次亮起,漠然的抬手看著空中已經停下轉圈,不斷在咀嚼的怪物。
怪物這次沒有再將吸入口中的頭顱全部吐出來,而是‘咕嚕’一聲咽下去一部分,隨著它吞咽的聲響,後腦剛才被雷火劈得焦黑的地方居然迅速的愈合了。
它得意的在空中又轉了幾個圈,充滿紅血絲的怨毒雙眼緊緊的盯住底下的徐靈鹿。
"咯咯咯咯……你以為雷火就殺得了我嗎?"那怪物雖然沒有開口,但怪異的語調夾雜著刺耳的笑聲從空中飄了下來。
“天師……咯咯咯……”巨大的頭顱一邊怪笑,一邊轉圈。
“天師的頭,最好吃了!”
說著頭顱轉回正麵,鼓起雙頰,一口夾雜著無數汙物的濁氣直直向徐靈鹿噴吐過來。
這些東西的飛行速度很快,在空中迅速變成了一個個頭顱,都張開嘴發出‘咯咯’的怪笑,向徐靈鹿一人襲來。
在迷蒙中的魏鏡澄一陣心悸,強撐著意誌將眼睛睜開一條縫隙,看到這一幕簡直目眥欲裂,即便身體被符咒控住,手指卻儘力的往前去夠不遠處環首刀的刀柄。
徐靈鹿倒並不驚慌,他用淩霜的劍刃劃破指尖,在符咒上一抹,一疊符咒也衝著那團穢物飛了過去。
符紙帶著勁風很快和濁氣在空中相遇,黏液撞上符咒便發出一陣‘滋啦啦’的響聲,化作一股暗綠色的煙霧蒸發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怪笑的頭顱則被符火燒成了細灰。
灰塵從半空簌簌落下,幾個黑色的團子從徐靈鹿腰間的竹筒中彈了出來,垢嘗一家現在都已經長成了完全體,一個個圓滾滾的朝著灰塵落下的地方彈過去,這些對於人類來說臟汙不堪的東西,對它們來說卻是大補。
那些落下的灰塵被它們的長舌舔的一乾二淨。
怪物頭顱噴出一波,徐靈鹿就燒一波,再由垢嘗一家將灰都吃乾淨,不給怪物一點複活那些頭顱的機會。
如此僵持了一段時間怪物的嘴裡居然沒有存貨了。
無法再使用口中的小頭顱攻擊人,它隻能使出最後一招,再度張開巨口,猛地吸氣想將地麵上的所有東西都卷入自己口中。
這次的氣流比之前還要猛很多,那些躺在地上的村民都被卷的離開了地麵。
垢嘗一家先是將全家粘成一排,排在隊尾的垢嘗媽媽再把自己牢牢的粘在地上。
一排黑團子被氣流卷的搖搖擺擺飄起來,最前麵的垢嘗爸爸陶醉的深吸一口腥氣,然後用自己的獨角將一股濃稠的黑色黏液不偏不倚的噴……射……到了那怪物的嗓子眼裡。
怪物正在專心吸氣,被這麼一下搞得險些嗆死,巨大的頭顱在空中一邊轉圈,一邊拚命的嗆咳。
它似乎也意識到有這個天師在,自己今天可能占不到什麼便宜了,邊一抖一抖的咳嗽著邊想向上飛走。
這怪物全身都是大補,垢嘗一家怎麼能眼睜睜的看它跑了。
它們迅速變換隊形,輪流朝著巨大的頭顱噴吐黏液,不管那頭顱如何甩動都像是粘在蛛網上的小蟲那般,動彈不得。
垢嘗一家用黏液織成的大網竟將它生生的從空中拽了下來。
頭顱一被拽下,徐靈鹿立刻將淩霜的劍身變長,踩在那怪頭上麵,從眉心一劍下去將怪頭釘了個對穿,紮在地上。
怪物那滿是血絲的眼睛翻出一雙眼白,然後狠狠閉上了。
就在眾人都以為這怪物被徐靈鹿製服,將要鬆一口氣之時。
那雙眼睛又猛然睜開,狠毒的盯著徐靈鹿,整個頭像一條將死的魚,在地上彈動著,發出怪笑。
“咯咯咯……你殺不了我……這世上根本沒人知曉我是什麼……”
“待我回複元氣……咯咯咯……一定要將你嚼一萬遍……咯咯咯……”
第157章
請神容易送神難是普通人都知道的道理,對於天師來說更是如此。
一旦請神上身,麵對靈氣充裕的軀體,被請來的‘神’很有可能便不想離去了,所以天師們即便掌握了請神的方法,同時也能大大增強實力,也很少真的使用請神術。
除非萬不得已,比如徐靈鹿,他需要一個金身。
一個可在空中禦風雲的金身,想要短時間達成就隻剩下請神這一個辦法。
當時船在江上,兩岸都是山,山河孕育出得神靈,靈力是最為高深的,可代價卻也是最大的。
要以天師的心頭血鑄香,請神的時候香不可斷,無人知曉用幾炷香才有神來,那幾日在船上徐靈鹿便一直在放血。
兩個手的無名指被他自己割全是傷口,香燃了將近兩日才將神靈請來。
那時徐靈鹿半個手掌都是蒼白的,指尖已經流不出血了,要靠黎玄辭和敖玄用手將血擠出來鑄香。
在神靈上身的那一刻徐靈鹿的身體就已經因為失血變得非常虛弱了,可神一入體,那毫無血色的手掌和臉頰在他睜眼的瞬間就恢複了正常。
那雙眼睛仿佛已經看透了天地間的一切那般淡漠無情,就連真龍敖玄都不敢再用以前的語氣同這個徐靈鹿講話了。
得了神靈得金身,敖玄便馱著徐靈鹿和黎玄辭沿著紙鶴留下的氣息逆流向上飛。
神靈的金身也不是全天都有效,每日陰陽交替的那幾個時辰會消失。
這時徐靈鹿便會格外的虛弱,莫說飛行和施法,甚至連自己站立都做不到,需要黎玄辭和敖玄在兩側攙扶,才能勉強挪上幾步。
黎玄辭對這種情況很是擔憂,多次勸說他放棄請神,但徐靈鹿非常堅定,隻是在稍能喘息之時,給黎玄辭交代了一些事情。
就包括他出現什麼狀況後,要用什麼藥,大約多久能好,或者也有可能根本好不了,那樣就放棄治療吧。
他的語氣太像交代後事,聽的黎監證眉頭皺的死緊,恨不得將自己體內那半顆龍珠給他。
但龍珠與徐靈鹿之間本無因果,強行吞下隻會排斥。
徐靈鹿就這麼堅持著,中途因為碰上了雷雨天氣,紙鶴的味道淡了很多,他們在空中繞了好幾個圈,耽誤了些時間。
可正是這一繞,竟然正正好碰到了正在空中飛行的怪頭。
怪物飛的極快,他們沒去追,選擇先落地。
徐靈鹿請來的神明自上古便蘇醒了,什麼怪物都見過,當即便認出這種失傳已久的邪術——落蟲降。
施展了這種邪術後,頭顱可自行離開身體,身體陷入假死,可一旦頭顱再次接上就能複活。
在頭顱離開身體之時,水火法術皆不能侵,同時還可吞噬彆人的頭,若能吞噬百人的頭顱就會大大增強蟲落本身的實力,變得可大可小,小若蚊蠅,大則看施術人本身的實力。
若是能吞噬千人的頭顱,蟲落甚至可以驅使被吞噬的頭顱再去吞咬其他人,要真的被它吞下上萬個頭顱,蟲落就能修成真身,到那時便很難殺死了。
剛才他們遭遇的那個蟲落的大小,像是已經吞下數千人的,趁著它還沒有修成真身要儘快殺死。
殺掉蟲落的方式說簡單也簡單,隻需要找到它的身體,用靈氣濃鬱的器具刺穿它的心臟便可。
但說難卻也困難,如今已到末法時代,他們手中有能力殺掉蟲落的神器隻有淩霜一把,若是要去殺蟲落便不能第一時間去救人,若是要去救人,便無法擊殺蟲落。
就在他們左右為難之時,徐靈鹿又收到了一隻紙鶴,蟲落襲村,情況已經是萬分緊急了。
他想將淩霜給黎玄辭 ,自己帶著符咒去應對,但體內的神靈卻潑了冷水。
一是黎玄辭無法驅動出淩霜全部的靈力,二是徐靈鹿帶著淩霜尚能一戰,若是不帶淩霜也許不僅救不了人,還要將自己搭進去。
眼看已經沒了糾結的時間,敖玄忽然從腰間的小皮囊中摸出一個尖尖的像白玉般的東西問眾人,“這個能用嗎?”
這東西觸手便有一股濃鬱的靈氣,神靈借著徐靈鹿的口答,“可。”
又問,“此為何物?”
敖玄抓抓腦袋,“哦,這是我化龍之時,被天雷劈掉的牙齒,算是……我的乳牙。”
那時敖玄正處於蛟和龍之間,因為這道天雷便成了真龍。
所以這顆牙算是正經的龍牙了,上麵還飽含天雷的罡氣,用來對付邪祟之物,是再好也不過的。
他們三人立刻兵分兩路,徐靈鹿禦劍去救人,而黎玄辭和敖玄則去擊殺蟲落的本體。
殺掉蟲落的過程非常簡單,幾乎沒費什麼力氣。
徐靈鹿這邊送神的過程卻格外的艱難。
神靈並不貪戀他的身體,可他們的靈氣過於相似,融合度也很高,經過了這麼多天,要剝離,幾乎抽空了徐靈鹿體內的所有靈力,直接導致他陷入了高熱昏睡的狀態。
如今除了養著也再沒有其它辦法了。
徐靈鹿長睡不醒,每日隻進水和藥,雖然他給藥丸也有代替食物的功效,可到底比不上正經吃飯,人還是日漸消瘦了下去。
解決了蟲落之後,魏鏡澄派暗衛去了象域城,請了城中最有名氣的幾個郎中逐一來看過,都是毫無辦法,隻是吩咐每日喂水,擦洗,翻身,按摩這些保養的事宜。
其餘的便要看徐靈鹿自己了。
眼下是這種狀況,魏鏡澄徹底沒了繼續做其它事的想法,哪怕他那個皇帝哥哥真的被人從龍椅上拽下來,他也不想管了,隻想一門心思的照顧好沉睡中的人,讓他趕快醒來。
岡綿的伴星越來越亮,黎玄辭心裡雖然著急,但也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再分開行動了,這次代價太慘重,徐俊華帶來的兵損失大半,魏鏡澄那邊的捕快就隻剩下三人了。
徐靈鹿一直不醒,黎玄辭心中非常愧疚,若是自己當年不是隻顧著占星,也多學些道醫,煉丹之術,現下也不會在這裡乾著急。
於是病急亂投醫的黎監證就把主意打到了敖玄身上,整天琢磨著能不能從敖玄身上搞點什麼下來給徐靈鹿補補靈氣。
揪點鱗片下來泡水?
從龍角上刮些粉末下來搓成藥丸子?
或者不然放血試試看呢?
敖玄緊緊的抱住了弱小的自己,他甚至比魏鏡澄和徐俊華還要盼著徐靈鹿早點醒過來,要是徐天師再不醒,他就乾脆跟著一起昏迷算了,這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他們做龍也是有原則的,能分黎玄辭龍珠,一是相伴多年,本就有著糾纏不斷的因果,二是黎玄辭是他認定的伴侶,要生死相依的。
自己身上的東西隻能給自己道侶用的,結果黎監證天天想著用他給彆人做藥丸子,就在敖玄快要徹底自閉的時候,徐靈鹿總算是醒了。
這到是比他自己預計的時間要早上很多,而且醒來之後的身體狀況也沒有預想中的那麼糟糕。
真正糟糕的是現在正趴在他床頭淺眠的這個人。
魏鏡澄睡得很淺,並不算安穩,在夢中還一直蹙著眉頭,徐靈鹿的醒僅限於睜開眼睛,還不能移動,這才沒有驚醒他。
慢慢的偏過頭,徐靈鹿皺著鼻子嗅了嗅,糟糕,他男朋友好像有點餿。
他嗅聞的時候動靜大了點,床頭趴著的人猛地直起身來,接著便對上了目光。
“你醒了!”魏鏡澄似乎還不敢相信徐靈鹿已經醒了,猛地向徐靈鹿靠近過來。
結果躺在床上的人,瞬間閉住了氣,並且艱難地向後移動了一下腦袋。
眼珠子也心虛的來回轉悠。
慘遭嫌棄的魏大人呆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躺著的人是嫌他臭。
看著徐靈鹿那副古靈精怪的樣子,他一直緊繃的心情倒是緩解了不少,笑著罵了一句,“小沒良心的。”
這些日子,他都忙著照顧人,山村中不似在城裡,用熱水沒有那麼便利,他也堅持一天最少給嬌氣的小天師擦一次澡。
至於他自己,有時候就忽略掉了,沒想到反倒被嫌棄了。
魏鏡澄拽起自己的衣領嗅了嗅,確實有點不太好聞,便往後麵撤了一點,隻是伸手過去在徐靈鹿腦門上摸了一下,“不熱了,還有哪裡難受嗎?要不要吃東西,還是先喝水?”
他麵容憔悴,神情中滿是緊張,想來自己昏睡的這些天魏鏡澄過得一定不好,徐靈鹿看的心中一疼,伸出酸軟的手臂,帶著點哼哼唧唧的鼻音,“抱抱。”
“不嫌棄我臭了?”魏鏡澄笑著稍稍湊近了點。
徐靈鹿搖頭,嗯,不能搖的太猛,還是有點暈。
確認了小天師真的沒有嫌棄的意思,魏鏡澄上前結結實實的把人抱在了懷裡,良久才在他耳邊輕輕說了一句,“嚇死我了。”
雖然魏大人的懷抱很溫暖也安全,但是還是有點臭烘烘的,徐靈鹿見他情緒不再那麼低落,輕輕的動了動,“口渴。”
魏鏡澄順著擁抱的姿勢,將他抱坐起來,靠在床頭,給腰下塞上軟墊,弄得舒舒服服的,才去兌了一杯溫水,遞到嘴邊喂徐靈鹿小口小口的喝完,末了又幫徐靈鹿擦洗了一把臉,才出門去喊徐俊華換班。
他得趕緊去洗洗,再換身衣裳,畢竟心上人都嫌棄他臭了。
第158章
魏鏡澄出門後,徐靈鹿自己半靠在床頭,握拳再鬆開,有種大病初愈的虛弱感,卻沒有小時候那種魂魄和□□無法鏈接的感覺。
他又試著抬腿和下床,但暫時還做不到。
唉,那就在床上當條閒魚吧,天塌下來反正還有其他人撐著。
才念叨了一下,其他人就出現了。
“靈鹿,醒了?”黎玄辭人還沒來,聲先進來的。
“覺得怎麼樣,是不是很嚴重?”
徐靈鹿輕輕搖搖頭,“感覺還好?”
"我睡了多久?"
“大約有半個月吧,”黎玄辭摸摸腰間的錦袋,裡麵徐靈鹿準備的藥丸子差不多還剩一半,“今日的藥還沒吃,你要不要吃一顆?”
“才半個月嗎?”徐靈鹿有點納悶,按照他當日的計算,請神之後最少也得躺一個月才能恢複,這附近也沒感覺到特彆濃鬱的靈氣,怎麼還能提前恢複了。
既然人都恢複,自然就不願意再吃藥了,他搖搖頭,“不吃了,想吃飯。”
一直在旁邊緊攥著拳頭,紅著眼睛盯他的徐俊華這才動了,轉身出門應該是去給他搞飯了。
“唉,”黎玄辭歎了口氣,“他擔心你,這些天不僅吃不好睡不好,還天天找茬……”
“咳,針對誰你知道的。”
唔,他男朋友真慘,徐靈鹿險些沒心沒肺的笑出來。
趁著等飯的這會功夫,黎玄辭把他昏睡過去之後的事情大概講了一下。
這次因為蟲落針對性的襲擊,人手折損較多,現在隊伍的人數還不足當初出雲京城時的三分之一,徐俊華已經給皇城上了加急的奏章,皇帝那邊會調派離象域最近的駐軍同他們一起前往雲京。
大軍開拔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所以還有時間可以留給徐靈鹿好好修生養息。
他倆正說著話,外麵忽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響,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念叨著什麼,徐靈鹿很懵,便問黎玄辭,“這是怎麼了?”
黎玄辭笑著回他,“這是村裡的人在拜神。”
“拜神?”徐靈鹿眼睛都瞪大了,拜神怎麼拜到他院子外麵來了。
“對呀,你殺了蟲落之後,附近幾個村子的村民都沒走,乾脆留在這個村子裡了,他們說你是救了大家的小神仙,現在小神仙如此凶險,要一日三次為你祈福。”
“甚至要在後山給你建一座觀,連造像都開始雕了,我昨天去看了一眼,雕的還挺像,不過沒你本人好看。”
聽了這話,徐靈鹿心中五味雜陳,有些囧囧的尷尬,有些感動,又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自從回到這片大陸,他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是被推著走的。
一開始是為了攢功德活命,後來既是為了自己的功德也要順便幫男朋友,倒是從來沒有想過要為這天下人做些什麼,可如今竟有人將他當做神明去供奉,徐靈鹿覺得他實在是受之有愧。
見他神色有些莫名的低落,黎玄辭大約知曉了他現在在想些什麼。
“我入道門之時,一為自己吃飽穿暖,二為在山中看滿天的星鬥,從未想過天下二字。”
“即便是時局動蕩,人間有大劫數,我想的也不過是遵從繁星指引的方向,跟一個對的人,方可得一身安寧。”
“但就因為我的私心,天下能更快的平定,百姓能少受些戰亂,這如何又不算是我的功德呢?”
“靈鹿你為天下人做的已經夠多了,我入門的第一課,師父便教我一切隨心即可得道,隻要心正,修的自然就是正道。”
“又何須去管它,是私心還是偏心。”
黎玄辭自己就是因為偏心黑蛟才得了彆人沒有機緣,他雖然術法不如徐靈鹿,但到底比小天師多活了上百歲,對世間之事看的更為透徹。
雖然徐靈鹿一直是趕鴨子上架,但所做的每件事卻都是出於善,一種對世間本真的善,自然配得上彆人為他修廟塑像,將他奉若神明。
聽了黎玄辭的話,徐靈鹿也覺得自己剛才有些矯情,反正世間有那麼多奇奇怪怪的神明,多他一個也不算多。
有了固定的供奉之後,他就再也不用為功德續命這件事操心了。
外麵的村民祭拜一會就結束了,徐靈鹿聽見眾人窸窸窣窣離開的動靜,他之前沒想通的事情也似乎有了答案,就因為村民們對他的供奉,有了願力化為功德所以這次才能蘇醒的如此之早。
他所做的一切都有了回報。
病人醒來後的第一餐飯自然是粥,但卻不是一碗。
眼見徐俊華和魏鏡澄兩人,一人端了一個木托盤進來,徐靈鹿有些傻眼。
村裡的大嬸子小姑娘們聽說小神仙醒了要吃飯,一個個的恨不得拿出最好的廚藝,都在自家熬起了粥。
裡正張羅著將各家各戶最好的食材都拿出來,給小神仙整點好的,但又怕過於油膩。
沒人能摸得準徐天師的口味,就煮了好多樣,精選過之後,再讓他自己挑選。
徐俊華幫他選了一碗有各種海貨的。
象域雖在中原,但他們住的這個宅子的主人便是個做乾貨生意的,恨不得將自己的倉庫掏個底朝天,徐靈鹿分明看見粥中有蝦仁,海參甚至還有鮑魚。
而魏鏡澄則幫他選了一碗陸鮮的,粥底用的是燉了許久的老母雞湯,看著黃澄澄的,裡麵還下了菌子,各種野菜和白嫩嫩的雞肉絲。
這兩碗粥都很好,但是壞就壞在,這兩個人似乎都想喂他喝。
這可怎麼辦,親哥和男朋友手心手背都是肉,選了這個就傷了那個,要不他繼續昏迷好不好!
徐靈鹿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兩碗都沒選,而是指著桌上那碗有紅棗的粥,弱氣的衝著黎玄辭說,“我想喝點甜的,能不能麻煩黎監證幫我端一下。”
黎玄辭險些笑出聲,他才不要參與到這種莫名其妙的修羅場裡,“誒,我好像聽見有人喊我,是不是敖玄回來了,我要去看看。”
“靈鹿,改天再來看你。”
說完黎監證就溜了。
房間裡的氣氛更焦灼了。
徐俊華和魏鏡澄都捏著那碗紅棗粥的邊緣,徐靈鹿生怕他倆一使勁把碗掰炸了。
“我自己喝。”他弱弱開口。
兩個人同時看向他,盯住。
“要不……”聲音更弱了,徐靈鹿小心翼翼,“你們一人喂一口……”
“罷了!”徐俊華將手撤回來,一甩袖子,幫徐靈鹿在床上架好小桌板,又調整了靠背,接著就怒氣值滿格的盯著準備喂粥的魏鏡澄。
魏大人絲毫不受影響,坐在榻邊,手穩穩當當的舀出一勺熱粥,細心的吹涼,在自己唇邊試一下溫度,再送到徐靈鹿嘴邊上。
步驟之熟練,一看這活就沒少乾。
粥喂了七八勺下去了,一次都沒有燙到徐靈鹿,同時也沒有出現舀的太多的情況,弄灑的情況。
每勺粥的量都剛剛好夠徐靈鹿一口喝下去。
徐俊華自問自己做不到如此細致,忽然就沒那麼氣了。
眼見弟弟一邊喝粥還一直偷偷瞄他的臉色,他都害怕徐靈鹿會消化不良。
又盯了一會,自己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惡聲惡氣的對著魏鏡澄說了一句,“好好喂!”
就出門去了。
親哥一走,徐靈鹿立馬活了,粥也不老實吃了,衝著魏鏡澄勾勾手指頭,“坐那麼遠乾什麼?過來點。”
魏鏡澄剛才沐浴過,身上有股清新的皂角香,徐靈鹿湊過去嗅嗅。
嗯,清爽帥氣的男朋友他又回來了。
這粥喝著喝著也心猿意馬起來,紅棗粥太無聊了,需要男朋友佐餐。
徐靈鹿咽下去一口粥,嘟起了嘴巴。
這樣的撒嬌魏大人完全抵抗不了,但看著他蒼白到毫無血色的唇瓣,又止不住的心疼,就隻是湊上前去,珍重的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一下。
接著便又舉起了勺子打算接著投喂。
小天師一下就不滿意了,“你就這樣糊弄我嗎?”
“乖,”魏大人舉著勺子繼續哄,“先把粥喝完。”
“不想喝!”徐靈鹿立刻擺起臉色,“嘴裡沒味道,我難受!”
歎了口氣,魏鏡澄將粥碗放下,“那要如何才肯吃?”
“明知故問!”小天師相當驕縱。
魏鏡澄傾身將徐靈鹿一把抱起來,讓他坐在自己懷中。
帶著薄繭的大拇指輕輕的摩挲著徐靈鹿的下唇,低沉的聲音貼著小天師耳朵,“疼嗎?”
徐靈鹿被他問的一懵,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問自己昏迷的事情,小聲的回答,“不是很疼。”
蒼白的嘴唇被拇指揉弄的稍稍有了些血色,魏鏡澄貼過去,輕輕含住那片極淡的粉色。
就在徐靈鹿做好了被大親特親,親到頭暈腿軟的準備後,卻發現自己男朋友就這麼貼著,根本沒動。
不是,這節奏不對呀!
他怎麼能不動呢?不會是想我主動吧?
哼,男人!
徐靈鹿伸出一點點舌尖,想要主動勾引一下,可舔到了唇上,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怎麼這麼苦呀,還有點澀澀的,魏大人又沒有吃藥。
直到耳根處傳來一聲壓抑的抽氣聲,他詫異的反應過來,抱著他的這個人,在哭。
第159章
魏鏡澄哭的壓抑,除了呼吸的頻度和過於熱燙的淚水,幾乎感受不到什麼異常。
徐靈鹿想要將自己從他懷裡抽出來,麵對麵安慰一下自己男朋友。
卻被魏鏡澄死死的按在懷中,根本看不到他的臉。
隻能一下一下的輕撫著魏鏡澄的後頸和肩背,輕聲的問他,“怎麼了?”
“我疼。”魏鏡澄的聲音帶著濃濃的鼻音。
徐靈鹿眉頭皺皺,那天魏大人似乎是受了很嚴重的傷,難道到現在還沒有好麼?
這怎麼還給人疼哭了!
“是不是那天受傷了?”徐靈鹿再次想掙開,找找傷口在哪裡,“我看看哪裡傷著了?”
魏鏡澄將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這裡疼。”
掌心下的跳動有些慌亂,徐靈鹿這會也無暇去感受胸肌的手感了,他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魏鏡澄是在說,因為他受傷而心疼。
“若不是因為我,”魏鏡澄鼻子抽抽,聲音啞的厲害,“你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受傷。”
“等你痊愈了,我們便直接回雲京城吧,以後這些事你都不要管了。”
聽著男朋友悶悶的聲音,徐靈鹿將臉頰枕在魏鏡澄肩膀上,手依舊順著他的後背。
思索了一下措辭,打算將自己的事情全部告訴魏鏡澄。
“其實,若是沒有你,說不定我會更凶險。”
一聽這話,魏鏡澄急了,也不管自己哭的難看,直接將徐靈鹿從懷裡放了出來,盯著他的眼睛追問。
“更凶險?”
平日裡看著冷靜強大,泰山崩於前都麵不改色的人,現在哭的眼角泛著一抹明顯的紅,臉上還有些未乾的淚水。
徐靈鹿微涼的嘴唇湊上去,將那一滴淚輕輕的吻掉,又在紅透的眼尾也落下一個輕吻。
這才開口說了自己的身世,他再次回來本來就是要經曆這些劫數的。
不管是否和魏鏡澄在一起,那些欠天道的功德,他都必須補齊,不然依舊活不了。
這事聽著離奇,但好在這些日子跟在徐靈鹿身邊,離奇的事情經曆的多了,魏鏡澄接受度很高。
他現在隻關心徐靈鹿還需要補全多少功德才能安穩的活下去。
“說起來也算因禍得福,”徐靈鹿笑著捏捏男朋友哭的紅紅的鼻頭,“聽聞這村子裡的村民要為我塑像,建觀,以後會日夜供奉。”
“這可是大功德,若不是遇見你,哪裡有這種好事。”
心頭最大的疑惑和最重的包袱都解開了,魏鏡澄後知後覺的開始的羞窘。
眼角和鼻頭倒是不紅了,耳朵卻紅的要命,人也瘋狂的想要找點什麼事情做,好打破目前的尷尬。
要不然就將徐靈鹿放好,然後繼續喂粥。
徐靈鹿安慰了半天,又難得見他這副模樣,哪裡肯放過,“咦?”
他將嘴唇湊到魏鏡澄紅透的耳朵旁邊,語氣帶著調笑,“魏大人的耳朵怎麼這麼紅呀?”
“好像熟了一般,讓我試一試,是不是燙的?”
說完用嘴唇啄了一下。
“哎呀呀,怎麼回事,明明不燙的,怎麼越來越紅了……唔……”
被調戲的實在有點鬱悶的魏鏡澄,終於還是出手製裁了。
小天師成功的被大親特親,親到頭暈腿軟,喘不過氣也說不出話。
這個結果兩個人都很滿意。
徐靈鹿就這麼好吃好喝的養著,村人每日都能給他整出沒見過的餐點,十分的用心。
為了投桃報李,等能下地之後,小天師也開始給村人教授一些非常簡單的醫術和相術。
還有一群少年人纏著他要學那個可帥的法術。
就是那個黃顏色的紙能飛,還能釘在怪物身上的法術。
徐靈鹿現在還不太能施法,就教導他們如何調製朱砂,如何畫最簡單的符咒。
他雖沒有收徒弟的心思,但有人想學他也不會藏私。
這幾個少年人,大多都沒有什麼玄學的天賦,隻有一個女孩居然真的能畫出符來。
徐靈鹿也就對她上了心,幾乎每日都去教導,教著教著就有人開始醋了。
自己明明也不通術法玄學,卻整日要跟著,盯的彆人小姑娘畫符的時候手都抖了。
徐靈鹿沒辦法,隻好在晚上吸點陽氣,安撫安撫。
朝廷派的駐軍總算過來,徐靈鹿的身體也算恢複了正常,一行人即將離開象域之時,為他建的道觀也好了。
半山的樹蔭一片青翠,道觀不大,就隻有一個小院子和一間殿堂。
一般民間的道觀,一座殿都要供奉好些神,恨不得送子的,管醫藥的,牽紅線送姻緣的都放在一個屋簷下麵,主打一個不養閒神,但這座殿裡隻有一尊造像。
造像一手持劍,一手夾著靈符,眉間有著幽藍的咒文,腳下還踩著一個怪物的頭顱,看上去十分威武。
雖然多少是對事實有些誇大,但徐靈鹿本人表示十分滿意。
在頭炷香火燃起的時候,他分了極細的一絲神魂在造像裡。
那木骨泥塑的造像竟像是忽然有了魂魄,就連麵部的表情都生動了些許。
女孩主動離家,願意在觀中修行,供奉,日夜看著香火。
徐靈鹿沒法再手把手的教她,就在這段時間裡,將一些基礎的術法詳細的寫成了書冊傳她。
若是學完了這些,兩人還有緣再見的話,說不定他真的能多一個徒弟。
啟程那一日,村子的裡正匆忙從象域城趕回來,帶回了一紙文書。
之前被蟲落襲擊過的那些村落徹底的合並成了一個村子,而這個曾經名叫吳家村的村莊,從這日起將更名為‘天師村’。
半山的道觀中,香燭的煙氣嫋嫋上升,在村人的夾道送彆中,魏鏡澄帶著徐靈鹿揚鞭出發,整個隊伍前往岡綿。
與此同時,岡綿護國寺的一尊羅刹雕像前,有人輕輕的吻了一下雕像的嘴唇,在它耳邊柔聲喚道,“醒醒,我們該去雲京了。”
那猙獰可怖的羅刹像,竟然真的緩緩睜開了眼睛。
第160章
睜眼的羅刹,輕輕動了動指尖,接著是手腕,手肘,不多時他就將整個手臂抬了起來。
身上的關節還頗為滯澀,他行動起來有點像是個機關人偶,卻似乎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
伴隨著‘哢噠哢噠’的聲響,羅刹轉了轉脖頸,然後垂首看向喚醒他的人。
女子站在他麵前的法器上,他用能活動的那隻手將人輕輕的托了起來,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坐好。
待人坐穩之後,羅刹扭了扭腰,伸了伸腿,爾後便直接抬腳走出了佛堂。
他身後還有幾條手臂,不如前麵的兩臂靈活,但都手持法器,在羅刹起身後,掄了起來,將佛堂裡其餘神像砸了個稀爛。
幾個僧人聽到這邊有動靜就過來查看,迎麵碰上正在打砸廟宇的羅刹。
五米高的羅刹相一步踏下去,一排欄杆瞬間坍塌,僧人們大驚失色,也無暇再去管殿堂和佛像,轉身便逃。
一邊跑一邊大聲的示警,“羅刹相活了!快逃!”
但他們都是肉體凡胎,哪裡跑得過巨大的羅刹,很快便有兩人被生生踩死了。
羅刹動作的時候響動雖然很大,可僧人們卻總能聽見一陣清越的鈴鐺聲。
鈴聲穿透力極強,似乎隱隱的在控製羅刹的行動。
最後死去那名僧人是被仰麵踩死的,順著羅刹肢體的縫隙,他看見羅刹相的肩膀上居然坐著一個女子。
女子的赤足垂在羅刹身前晃悠,足踝上帶著兩個銀環,那鈴音正是銀環上的鈴鐺發出的。
待寺中住持聽聞這件事的時候,整個護國寺已經亂成一片。
寺院的北部被羅刹踩砸成了一片廢墟,僧人死了一片,血流成河。
岡綿的護國寺乃是祁雲立國的皇帝魏太祖當年征戰時的療傷之所。
那時他攻到雲京城下,在攻城戰中受了重傷,不得已又撤回岡綿。
涅憲最擅巫術,雖然傳到末代已經沒有什麼法力高深的大巫出現,但宮中卻還有人擅長蠱毒,魏太祖的傷便是蠱毒造成的。
這毒無人能解,就連跟著太祖四處征戰的黎玄辭都束手無策,但繁星指引他帶著魏太祖來了岡綿的護國寺。
那時這間寺廟還是一間小破廟,隻有一座破破爛爛的寶殿,裡麵的佛像連個金漆都沒有,可寺中卻真的有一高僧能解此毒。
太祖送到護國寺時,已經全身發黑,出氣多進氣少了。
若是他死了,那好不容易安定的南方和中原就又要再次陷入戰亂。
高僧舍了自己一身修為,才將人救活,不但如此,他又用自己的陽壽為祁雲加持了國運,最終以自身圓寂換得了太祖皇帝攻下雲京城,建立祁雲。
待皇朝局勢穩定之後,魏太祖便命人將這個原本隻有一座殿的小寺廟翻修成了祁雲最大的佛寺——護國寺。
寺廟落成後,不僅請了佛家至寶——佛骨舍利在此供奉,還將高僧的骸骨也葬在佛塔之中一同供奉。
魏太祖駕崩之後,屍骨沒入皇陵,而是也秘密的葬在高僧骸骨旁的佛塔裡。
所以即便這座佛寺不在雲京城,卻是祁雲最重要的一座寺廟。
岡綿也因為有了這座寺廟,成了祁雲最大的佛教重鎮,可以說是百步之內必有一寺。
如今出了這樣的大事,護國寺的主持當即帶著法器和寺中修為最為深厚的僧人去守東院的那三座佛塔。
那可是祁雲國之根本,不能動搖呀!
護國寺的僧人是有真本事的,他們拚去陽壽不要,在佛塔周圍鑄了結界,可也隻撐住那羅刹的七,八下重擊,結界很快便被羅刹用法器錘碎了。
沒了結界,那法器就直接砸向了塔頂,建造佛塔時雖然用的是當世最頂尖的材料和技藝,可依舊頂不住羅刹的攻擊。
他身體上的手臂眾多,每隻手都持有不同的法器,輪流去砸,塔頂很快就被砸出了凹陷。
灰塵夾雜著碎石從塔頂掉落,塔下很多僧人都被砸的頭破血流,可他們寸步也不退,依舊守著佛塔誦經。
僧人們虔誠的樣子似乎惹怒了羅刹肩膀上坐著的女子,她輕輕抬手,一陣急促的鈴音響起,羅刹的動作更快了。
好幾名高僧被落石擊中,當場沒了性命,住持見勢不妙,便請了法棍要擺出陣法對敵。
老主持坐在陣眼中,對著羅刹肩膀的上女子虔誠的行了個佛禮,“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還望您能放下屠刀……”
“立地成佛嗎?”女子輕蔑著接了一句。
“哈哈哈哈哈,”接著又忽然笑了起來,“荒唐,可真是荒唐!”
“善人一輩子逆來順受,連雞鴨都不曾殺上幾隻,卻成不了佛。”
“惡人屠了你的寺廟,砸了你的佛像,可隻要放下屠刀,就能立地成佛。”
“你們這佛法修的到底是些什麼荒唐玩意?”
“我殺一百個也好,殺一萬個也罷,隻要最後放下屠刀還不是依舊能成佛?”
“既如此,還不如將你們全部殺光。”
她話音落,鈴音又響了幾下,那羅刹不再錘擊佛塔,還是緩緩的轉過巨大的身型,俯身向著法陣中的僧人看過來。
地上的人對他來說渺小如螻蟻,隻要抬起一隻腳便能踩死好幾個,可他偏偏沒有將人直接踩死,而是踩住一個僧人的下半身,然後慢慢碾了過去。
筋肉骨骼寸寸碎裂,人還活著,卻生生被踏成了一張肉餅。
見已經是不死不休的局麵,沒有轉圜的餘地,棍僧們便手持法棍和鐵鎖,全部對著羅刹攻了上去。
他們身法精妙,陣法也強,很快就將羅刹團團圍住,一時倒是不落下風。
可人終是會累的。
羅刹卻是銅皮鐵骨,不知疲憊也不知疼痛,無論被如何攻擊都毫無知覺。
更可怕是,他並非是毫無理智的邪物,他有神智,且非常聰明。
被圍困在陣法中一段時間後,竟然找出陣法的弱點,很快就打開了突破口。
陣中隻要有一人死亡,即便馬上有新人補上,也會出現破綻。
羅刹就盯著一人猛擊,很快那名僧人就抵擋不住,陣亡了。
在人員補替那一瞬間,羅刹的法器又至。
寺中會布陣的高僧人手一折再折,補至最後一人,若是再損失人手,這八部金剛陣便要破了。
就在此刻僧人們手中的鐵索牢牢的困住了羅刹的足部,隻要一直拉拽著,羅刹便無法再移動。
主持見形勢終於倒向他們,口中頌起另一種經文,打算將羅刹徹底封印了。
他嘴唇隻是微動,發出的聲音卻雄渾低沉,仿佛天邊傳來的古老梵語。
眾僧皆被這聲音加持,原本疲憊不堪的身體,竟又重新充滿了活力。
見羅刹落了下風,那女子也不惱,她晃晃垂在羅刹身前的赤足,一陣鈴音雖被淹沒在了老住持的誦經聲中,可羅刹卻是聽見了。
他足雖不能動,上半身卻是靈活的,喉中發出一陣金石撞擊之聲,仿似在大笑。
那聲音極為刺耳,像一支箭將綿密如網的誦經聲生生切開了一道口子。
地上的僧人們被這聲響刺的稍一鬆手,羅刹立刻直直的向旁邊倒過去。
邊上的佛塔剛才已經被他錘擊了好幾下,如今再被他沉重的身體一靠,開裂的地方瞬間就支撐不住了。
最窄的塔頂率先開始崩裂,整個塔頂轟然落下,磚石大塊大塊的砸下來。
即便下麵的僧人都悍不畏死,被石頭砸中也依舊可以做到不避不閃,緊緊的拉拽住手中的繩索,可卻不免會被沙塵迷住眼睛。
就是這麼一瞬的鬆懈,便被羅刹抓住機會,他右腳一甩,一側的僧人全部被他甩的四散,陣型驟然亂了。
見陣一亂,羅刹回身便是一錘又敲在塔身上。
塔身中段也被擊碎,整座佛塔眨眼間便坍塌成了一堆瓦礫。
八部金剛陣已經徹底被破了,老住持不再坐在陣眼中,他走到佛塔的殘垣上,坐定。
這座塔的地宮中便供奉著佛骨舍利子,今日便是拚著神魂俱滅也不能讓羅刹將此物毀了。
老住持給還幸存的僧人們打了個手勢,讓他們快些離開寺廟。
按照之前講定的,一批人去給岡綿各個佛寺報信,另一批則趕去雲京城將此事儘快上報天子。
接著他便撚起手上的佛珠,閉上雙目,專心的開始誦經。
隨著他的詠誦,天邊乍現一道光芒,這道光直直的照在三座佛塔上,那堆瓦礫仿佛成了大成西天的蓮花寶座,沐浴在佛光中顯得無比神聖。
已經逃離的僧人們,受到佛光的感召,跪地衝著佛塔的方向叩首後,這才抹了淚離去。
羅刹在光照區域內的肢體仿佛是被燙到一般,很快就撤了出去。
他不死心,又嘗試了兩下,發現不得寸進,便也不執著於再毀塔,而是返身走入了佛寺後麵的密林之中。
他肩上坐著的那名女子回頭看了一眼那堆瓦礫,主持竟已是坐化在那道光裡了。
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現在卻成了具穿著袈裟的白骨。
女子輕嗤一聲,“也不知他這骨頭架子能堅持幾日呢?”
“我們且先去彆處玩玩,等過些日子再來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