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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封城搜人

“好辦法……陳兄真是?, 天資聰穎啊!”又是劉滿渡最先開口,聽得心花怒放,讚不絕口。

“瞧瞧這腦子是怎麼長得……”白胖青年也沒忍住稀罕的望著陳秉江兩眼放光, 一把拉住他的手?,“陳兄……可惜, 太可惜了,要是你能來我們戶部多好啊!”

陳秉江隻能?客氣的苦笑著推辭兩句。他一個王爺之子要是?什麼時候到六部去?做事了, 那除非是很受皇上信任以?及想要提攜了。可惜他們家和這個?詞就不沾邊。

“……妙啊!”“這是?怎麼想出來的?”“雖說很是冒險……但我們也沒有彆的辦法。”

“聽起來是?很可行!”在場十幾個?士子從怔愣中回過神?, 一時間也都?爆發出了一陣更激烈的討論。

陳秉江新認的朋友宋遇是?最激動的那個?, 雖然有點馬後炮的嫌疑, 但他正抓著周圍的一個?青年欣喜誇讚:“我陳弟他為人很正,腦子也聰明,又講義氣, 遇到不平事總想出頭,聽他的不會吃虧的!”

說起這個?, 周晨也來了勁。他不以?自己以?前的農人身份為恥,也不以?自己現在的伯府嫡子身份為榮,所以?他替宋遇幫腔著說了那天賞花宴發生的事:“那天我被欺負, 還是?陳弟——不,他對我有大,呃,有恩, 以?後我要叫他陳兄!那天還是?陳兄幫我解了圍!”

“晨兄, 你這麼喊,我們兩個?互相豈不是?分不清誰是?誰了?”陳秉江正在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聞言轉過來頭,哭笑不得的插了一句話, “況且也亂了長幼了。”

陳兄和晨兄,這稱呼叫起來是?傻傻分不清啊!

周晨一愣,更苦惱的鎖緊了眉頭,覺得前半句話很有道理,他一捶掌心:“有了!以?後我就喊你江兄!這樣更親近了!至於長幼什麼的……還是?江兄對我的恩情更大,就這麼說定不改了!”

陳秉江看著傻大個?的執拗牛勁上來了,眼神?灼灼的望過來,一副自己在暗示幫忙照顧了他爹娘的天大恩情。陳秉江捂住額頭,後麵哭笑不得的話隻好咽了回去?:

……叫‘江兄’又好到哪裡去?了?不認識的人還要以?為他姓江呢!

這時候,文斐然從門口繞回了座位上,原來是?菜做好了。幾個?跑堂的小二?手?腳麻利的端著一托盤菜上來,穿花蝴蝶似的往桌子上擺。

“我們鹹福居裡雖然沒有前朝的宮廷菜譜,但是?卻有地地道道的江南菜,而且主打的就是?各大菜係一應俱全,以?多取勝!諸位不要客氣,放開了吃,吃飽有力?氣才好做事。”文斐然作為東道主大聲招待道,示意大家不必拘謹,也不論身份座位的禮儀用餐,都?直接開動。

陳秉江看了看桌上,不由感歎。

不愧是?古代精細的士族階層吃的菜肴……全都?不認識!

白胖青年這次卻是?真的眼中放光了,垂涎欲滴的望著滿桌菜肴,當?仁不讓的就開始為迷茫的同伴們介紹,麻利的嘴皮子快得像是?在報菜名?似的:“這是?蝦魚肚兒羹,糟脆筋,紅熬鳩子,雕花蜜煎,煨牡蠣,薤花茄兒,灼焦金花餅……哦,最後居然還有一道撥霞供!我最愛這個?!”

陳秉江聞言探頭驚奇的看了看,那道“撥霞供”名?字聽起來很好聽,實際上原來是?一道小火鍋啊。就是?裡麵的肉看起來不同尋常,不知道是?什麼。

“這似乎是?兔肉。”周晨嗅了嗅,不大肯定的說。

在有的時候,他和同村的人隻能?指望上荒山設陷阱去?抓點兔子野雞之類的加加餐,但是?周晨還沒見過這麼肥的兔子肉,所以?才不能?肯定。

盯著小二?們上菜的文斐然看了看他們,似乎在搜尋什麼,然後就眼睛一亮,叫住了最後那個?矮小男孩:

“小布,你跟掌櫃的說一聲,然後留下?來幫我們守門就行了。”

男孩眼睛一亮,沒有吱聲,隻點了點頭。然後就跟著其他人退出去?了。

“文兄,這是?……”房間裡的士子們剛才都?注意到那個?叫小布的孩子骨瘦如?柴。幾乎皮包骨頭,大大的眼睛在臉上看起來都?比例失調了,有點恐怖。

文斐然聲音有些沉重的肯定:“對,他是?楚地逃難過來的流民,為了讓他活下?來,父母都?……他自己後麵也差點餓死,就被我們酒樓收留了下?來。小布很敏銳,讓他幫我們守在二?樓樓梯口,防止人偷聽。”

陳秉江筷子一頓,隻覺得填入口中的那一夾脆筋也不再鮮香美味,而是?變得味同嚼蠟了。

探花郎也收斂了臉上的表情,陷入了沉默,他垂下?眼簾:“……”

要知道,這一切的開頭都?源自楚地今年的秋糧收不上來,丞相為此氣病了,後續的一切沒了這位大佬的處理,朝堂上才亂了套。

陳秉江同樣想起了這一點,有點懷疑這位探花郎爹是?不是?不久後就病沒了?還是?狗血世?界融合後才給探花郎搞出了個?丞相爹。不然原劇情中,探花郎被人接連針對,總不至於沒人護著,無處招架……

在場的青年們知道了小布的淒慘身世?後,情緒都?有點或多或少的低落,但唯有一道聲音還在稀裡嘩啦響著——

是?周晨。

他的碗裡舀滿了冒尖的白米飯,另一個?碗裡裝的是?他不停夾過來的各類菜肴。這個?心思純粹又憨實的家夥就一手?抄起米飯碗,把菜肴碗夾在胸口和手?臂之間,埋頭揮舞著筷子,很香的大吃大嚼著,完全不受氛圍影響。

“……”房間裡的氣氛頓時有一瞬間的凝結,旁邊坐著的宋遇怕旁人誤會,不著痕的從桌下?提醒的踩了他一腳。周晨還抬起頭不解的齜牙咧嘴:“宋兄,你踩到我了!怎麼了?”

宋遇尷尬的捂住了額頭,皮笑肉不笑的也不敢提醒他了。

熟知劇情的陳秉江卻更懂真世?子是?個?什麼樣的性情,所以?他徑直的挑開詢問:“晨兄,你聽了小布的身世?心情沒有受到觸動嗎?大家都?吃不下?去?飯了,在看你呢。”

“飯還能?有吃不下?的時候?!”周晨大驚失色,第一反應是?奇怪的這麼詢問。

但他不是?笨人,上京後又在府中被磋磨得夠嗆,迅速成長了,現在也隱約看出了大家幾分意思。周晨沒有放下?碗,而是?繼續用往人眼中有些粗鄙的禮儀大吃著,邊吃邊說——偏偏他能?口齒清晰,飯也吃的又快又好,一粒米飯都?沒浪費掉,吃的很珍惜。

——神?奇的一點也不耽擱吃飯和說話。

他說:“不怕大家笑話!俺以?前是?種地的農家漢,一年到頭也沒幾次敞開了肚皮吃飯的機會,遇到災年周圍也有餓死的。所以?俺同情小布。”

“但是?同情也不關係我們吃不吃得下?飯,我們不更應該去?吃好,然後全力?的去?把這事處理掉嗎?”真世?子周晨一臉認真迷惑的反問,“不再讓更多人餓死,不再讓更多小布出現啊。”

陳秉江沒忍住欣賞的笑了,開口幫腔:“晨兄說的是?!我們看得反而沒有你清晰了。諸位快吃飯吧,吃完好好乾活!”

雖說他們這群年輕人心思已經夠純粹的了,但論起一心一意和憨直,還要數周晨最厲害。他作為一個?常年吃不飽,見大米飯就很珍惜的農家孩子,想的比大家簡單多了。

青年們紛紛稱是?,大家的士氣又提了起來,如?狼似虎的開始帶著氣勢比拚大口吃飯,“稀裡嘩啦”“乒乒乓乓”的窸窣聲音響成一片,大家竟也都?不那麼注重用餐禮儀了,要知道剛才看著還是?一個?個?優雅的貴公?子呢,這居然都?能?被周晨傳染。

“我們……得想點辦法,增加計劃的可行程度啊。”吃飯途中,文斐然突然有些費力?的說,他用筷子點了點窗外。

“文兄有什麼高見?”府尹長子頓時感興趣的請教。

“……那些外地商人!”文斐然說的斬釘截鐵,他給自己盛了一碗魚湯,慢慢笑了,“他們好不容易把糧食拉來,一點沒賣就虧了,還是?時時刻刻在虧本,他們是?最耗不起的。我們等安兄他們那邊計劃開始,就去?外地商人那邊乾老本行,繼續散播流言吧。他們這次要麼留下?來在京城降價賣糧,要麼……就等著自己虧到死了!”

劉滿渡一聽奇了,百思不得其解:“文兄,小弟說句實話。他們就算原路把糧食拉回去?,也好過在京城降價賣糧的虧損吧?”

“……”其他人也是?一愣,意識到這個?問題好像是?計劃裡的漏洞。是?啊,外地商人們要是?不受騙,寧願原路返回呢?臨著京城的兩個?縣城距離也不遠,就算來回耗費大,也好過在城中虧老本。

“要不怎麼說老天都?站在我們這邊呢?”白胖青年站起來,沿著文斐然筷子尖指的方向一看,大笑。

他樂了:“瞧!不知道今天是?出什麼事了,士兵把城門把守住了,暫時不許出入,卻又隻是?在收孝敬呢!”

算糧商們今天倒黴,他們這種大戶碰上守門檢查的士兵,不脫一層皮才怪,尤其本還是?要按車給孝敬的,給出的肯定是?天價了。再加上,給了孝敬也不一定能?順利離開呢。

這種能?封鎖城門的士兵都?是?不好惹的,是?軍伍裡調來的,輕易不會這麼大動作,卻又有閒心在收孝敬,可見事情不大不小,和他們無關,出現的正正好。

陳秉江也好奇的站起來望向窗戶外麵,卻眼尖的看到了一個?熟悉的標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這些士兵,不就是?靖勇伯的手?下?嗎?

難道封鎖城門的人是?靖勇伯?這是?他們終於發現不對勁了,今天開始搜索假世?子和農家老兩口的去?向了……?

陳秉江突然覺得心情很微妙。

感情這事還可能?和他有關啊。不過,他有一點更不明白,感覺必須再多挖掘挖掘了:

……靖勇伯府這到底是?有多簡在帝心?還是?說膽大包天?暫時封鎖城門找人的這種事情他敢擅自去?做的嗎?!或者,其實他彙報過了?也得到準許了?

陳秉江一時間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慶徳帝對靖勇伯府的過度寵愛,還是?慶徳帝對二?皇子的過度寵愛了。

他身為一個?皇帝……對這樣的事,還真放心啊。

第四十二章 驚險逃亡

陳秉江把這件事放在了心上, 準備過後好好琢磨琢磨,現在最要緊的還是糧食案!

在場的都是年輕力壯的大小?夥子?,一通狼吞虎咽之後, 這頓聚會也就結束了。接下來陳秉江重點給大家講了一下整個計劃的做事要領:

他們十幾個人帶上各自的幫手將分成主副兩?支隊伍,以陳秉江為?第一核心的主隊伍先?走街串巷賣糧, 副隊伍以文斐然為?首同步去散播謠言。等探花郎去切斷商人聯絡途徑、監督四大世家和外地商人會談的時候,主隊伍改為?以周晨為?第二核心, 開始上門?對京中糧店撒潑鬨事施壓, 副隊伍仍以文斐然為首去散布新的流言。

最後到“內卷計劃”的初步成功後, 大家就回歸成第一陣容, 該賣力賣糧的賣糧,該全城散播謠言的散播謠言;收個尾就能暗中跑路,把?互相攀比著降價的本事留給?彆人, 他們自己全身而退了……

之所以推選出了陳秉江,周晨和文斐然三個人當主事人, 看似沒有規律,實則也各有原因。陳秉江最清楚所有的計劃,在他的分析似乎可行後, 大家隱隱都有向他靠攏為?主心骨的架勢,他也正好想?收攏大家為?班底,所以這種時候不能虛,必須當仁不讓的衝在最前麵喊“跟我上!”, 而不是“給?我上!”

真世子?周晨的演技是在場人中最真實的一個——或者說在演一個身世淒慘, 餓到痛哭的饑民時他能演的活靈活現,大嗓門?和看似乾癟實則結實的身板也讓他成了在場人中最適合去執行撒潑計劃的人。當然, 更真實的一個原因是,在賞花宴上陳秉江一早就把?這個任務包給?他了。

文斐然就是意外之喜了。

陳秉江在賞花宴上還不怎麼認識大家的時候, 任務都是隨便分配的,抓著誰是誰。沒想?到文斐然和府尹長子?吵架的時候那麼凶,看起來挺衝動又熱血的,暗中藏起來散播消息卻是一把?好手。在一眾人裡也是脫穎而出了。

陳秉江在飯後以茶代酒,站起來敬了大家一杯:“咱們等會兒都加把?勁!記住一句話,‘要想?把?壓力都架在他們頭上,咱們自己一開始就得?承受同樣的強大壓力。’所以都機警些,看到要抓人了就趕緊跑,千萬不能把?自己置身於買糧百姓的包圍裡,到時候帶著糧食想?跑都沒法?跑了。”

這是個要點,他看著大家都肅然應了,就仰頭一起喝了茶:“——話不多說,在下先?祝大家馬到成功了!事後再聚!”

……

一行人喬裝打扮後,在劉兄朋友家提供的院子?裡用小?推車裝了糧食,就各自出發了。

跟隨著陳秉江的熟悉士子?有五個人,加上他們帶的幫忙下人總共約二十人,基本上是一人配兩?個人的配置,三個人一輛小?推車為?一組賣糧食,共有六組。

陳秉江觀察了半天,領著大家到了京城東南角的永寧坊,沒錯,宋遇家也在這一區域居住,這裡四條大路上多居住著官員朝臣,普遍也有普通的小?官或者商人咬咬牙攢錢在這裡住下,方便上朝。這裡的大街小?巷居多,逃起來也方便,正適合打一槍換一個地方的賣糧。

“我們六組人都離得?距離不要太遠,互相能注意到各自的情況,哪邊口有來抓人的,或者買糧的人多,就趕緊互相提醒撤離或者分流。還有空出來兩?個人,上那邊樹上趴著,專門?盯著去。”陳秉江雖然沒接受過係統性的軍事布防,但在穿越前誰還沒接受過三瓜兩?棗的網絡洗禮啊,絞儘腦汁也能說個頭頭是道。

“賣米糧了!二十五文錢一鬥雜糧米,帶上身份標誌,每家限量一鬥……”陳秉江鼓勵大家跟著他一起,在大路上找準人就走過去低聲交流,等著買糧人匆匆忙忙跑回去拿工具和取錢,再自己回來這條小?巷。

六組人便零零散散散步在了西南兩?條路的小?巷中,一有事也好跑,低調的叫賣了起來。

陳秉江領了六組人在這邊的永寧坊賣糧,但他沒忘記更缺糧食的不是這些微薄小?官,而是更低一層的平民百姓。所以其他不屬於副隊伍的幾?組人就被派去了京城西北角的樂興坊,那邊平民百姓紮堆,比起賣糧,更像是在半送半賑。也不奢求製造壓力的任務在那邊,主要都靠陳秉江這邊了。

半下午時間一晃而過……

路邊買糧的人越聚集越多,越發洶湧,哪怕陳秉江和其他幾?個青年喊得?嗓子?都嘶啞了,還是隻能勉強維持秩序:“一個一個來!我們還有,我們是外地來的糧商,雖說比平價米貴,但我們不做那種爛心事,不收血汗錢!”

“——大家都彆慌!不排隊的人不許買,用身份壓人的我們也不算!”

有一個排在隊伍後麵的人很不耐煩、氣勢洶洶的嚷了起來:“老兄,我說你們也彆費這個勁了!大家都抄家夥等著趕緊買呢!買一個是一個啊!”

其他人一聽也紛紛跟著應和,群情激奮起來:“就是就是。”“我們老爺還等著我買糧回去呢!”“這種速度什?麼時候排上啊?”眼?看著人群騷動,好不容易維持下來的秩序又要崩亂,陳秉江個頭矮小?,一腳踩在木車沿上,兩?步跳了上去厲聲指揮道:

“——把?那個人趕出去!不按順序排了你就能擠到最前麵先?買糧了是嗎?還煽動彆人,我們的米不賣給?你了!”跟著陳秉江的兩?人本來就在人堆中伸著雙臂攔得?麵色漲紅,滿頭大汗,聞聲一起走過去把?那個人拖走。陳秉江居高臨下的在小?推車上搖搖晃晃的站著,擲地有聲的繼續說道:

“我把?話撂這裡了,想?買米的就得?老實按我們的規則來,一個一個排。受不了的去外麵糧行裡買!愛買不買,我們也不缺人賣!”

他及時殺雞儆猴的手段一出,在場的人確實被鎮住了,那些跟著嚷嚷的,不安分強擠的都安靜下來,連聲量都低了不少。恢複成了之前排隊一手看憑證一手交錢的做法?,賣糧的速度經?過卡殼後終於又正常運轉了起來。

陳秉江卻沒有鬆氣,而是手中麻利的用鬥稱著糧,抬眼?卻一直望著人群外的大路。搗亂被叉出去喪失了買米資格的那個人氣呼呼的在遠處空手站著,一臉無能狂怒,他眼?珠轉了兩?下後,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神情從若有所思變成了狡猾又怨毒的神色,不作聲的悄悄背著人向一個方向離開了。

陳秉江看到這裡就知道,他們該換地方賣了。

他手下動作加快,連稱四五個人的,把?這一隊的清了帳才大喊起來:“有人去報官了!各位讓讓,我們換地方再見!”跟著他的那兩?個人一下午也磨練出來了,放開嗓子?齊齊吆喝:“以後還能買到米糧!被官府逮住了就再沒有了,大家想?清楚啊!”

人群騷動混亂間,有人明事理讓路的,有人四處張望的,還有人心急攔著不讓走的,幾?方混成一團,陳秉江熟練的領著兩?個小?工推著車看準一個縫隙,埋頭就衝刺。有人不解的高聲問了一句:“為?什?麼報官要跑啊?”

買賣米糧又沒有觸犯法?律,更何況這批外地商人還是以超低價賣給?他們,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看看那米也沒有弄虛作假。這群商人為?什?麼要跑?

還有人看得?分明,那是一位親自挽袖子?上陣買米的老管家,他領著沉甸甸的布袋,點醒人的搖頭感慨:“後生你還是不懂啊。這麼低的米價,不得?戳了城裡所有糧行的肺管子?了?”那些大糧行憑什?麼統一高價逼他們不得?不買?不就是上處有背景嗎?等會有衙役過來直接捕人都不稀奇啊。

其他人這段日子?心裡早憋了一肚子?怨氣,天上打架百姓遭殃,他們最近過得?怨聲載道的,這要是好不容易出現的外地糧商也被抓了,那以後就更沒法?子?過了!這麼想?著,不少來買米的管家下人一流都不著痕的四處打量著,也不急著回去,暗搓搓的準備幫忙打個掩護。

不遠處的樹上傳來了淒厲的貓叫聲,幾?聲短的一聲長的,那是望風的兩?個人見陳秉江這組出了狀況打的信號。其他五個組那邊聽到了,也連忙都開始收攤跑路。

霎時,從永寧北大路上突然先?衝出一隊的衙役,攔住了他們的去路,盯著這邊的小?推車就嚷著:“抓住他們!”

陳秉江注意到這和搗亂的那人去的方向不一樣,而且衙役來的太快了,他料到恐怕是糧行反應過來了,高聲指揮道:“走小?巷子?!轉西邊,大家各自按說好的回‘家’!”

往西邊去會經?過宋遇家的老宅,再往西邊去過一條主路就到了懷安坊,也就是康王府。另外幾?處地方則是其他士子?家或者相關房子?,都能當據點藏人。

那為?首的衙役聞言目光如?電的盯向陳秉江,邊跑邊指著他:“拿住那個帶頭的!”

賣糧的這一群人作鳥獸散,靈活的散入了小?巷子?裡跑了,一大群衙役中分出了少部分去追旁的,其他人就都跟著為?首的衙役一起如?狼似虎的撲向了陳秉江這組。

“……!”陳秉江心中暗罵一聲,倒也不驚訝,他一手壓了壓頭上的草帽,轉身邊跑邊豎起耳朵細聽。果然聽到貓叫聲越來越遠,但是鳥叫聲卻在周圍若隱若現。鳥叫是在提醒他可以往哪裡跑。

接下來沒得?說了,到了比拚速度,體力和耐力的時候了。

陳秉江和兩?個小?工一起,前推後拉的配合著撒腿狂奔,七扭八拐的,和衙役在大路小?巷的人流間幾?乎玩起了捉迷藏。那個為?首的衙役確實挺有經?驗,沒一會兒就生了疑:“鳥叫聲怎麼這麼頻繁?”

他抬頭掃了兩?眼?沒有異常,指了幾?個人讓他們留下查看,再帶人繼續追。

“……呼,呼……他們沒事吧?”陳秉江逃著逃著,有一會兒聽不見鳥叫或者貓叫聲了。跟著他的一個小?工就忍不住擔心的問。

三人已經?到了懷安坊,這邊人煙稀少,各家各戶前也容易有府兵把?守,他們逃跑的難度增加了,但離康王府也近了。陳秉江心中也很擔心,但他不能表現出來,故作從容淡定的回答:“他們在高處看得?比我們清楚,逃起來更早,彆擔心他們。”

比起那個,陳秉江現在有一樁更緊急的事。

雖說他們可以逃到康王府躲起來,但從哪個門?進去好不惹府裡的注意就值得?琢磨了。畢竟他這事都是瞞著父母辦的。而追捕的衙役之首也不知道是誰,能力確實挺厲害,一路緊緊死咬到現在,跑得?氣喘籲籲也愣是沒甩丟,都快追上了。

突然的,這條小?路的側麵小?巷裡傳出一陣又快又密的腳步聲。因為?距離太近了,沒等三人反應過來看清楚,一隻手就猛然伸過來抓住了陳秉江的胳膊,追上來的那個人氣都快喘不勻了,還在緊緊攥著他高興道:“終……終於,追上了!”

陳秉江:“——!!”

第四十三章 自儘

被人抓住手臂的那?一瞬間, 陳秉江背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頭皮發麻了。但他看到身旁兩個小工第一反應目露凶光,就要衝過來幫忙, 才突然回過味來:

等等,這追上來的是一個人, 他們現在有三?個人啊!誰害怕還不好說呢!

這麼一想,陳秉江也底氣充足的轉過頭, 一看來人, 又怔了一下。

那竟然不是他想象中的追人衙役或者官兵, 而是一個有點?富態的老太太, 剛才急促的衝了幾步路好像導致她有點氣喘籲籲的,這老太太抓著陳秉江的手臂,目光中還透著一點?慈祥柔和, 她?急急的說:“啊呀,總算趕上你們了!世子爺……那些人都快追上來了, 先來我家避避吧!”

陳秉江心裡一驚,存了疑影,知道這是自己的身份被認出來了。他今天?出門賣糧特地戴了頂草帽, 臉上也抹了泥巴和草木灰,眉型和臉側也馬馬虎虎用炭筆描了描,雖說比不上穿越前女同事們的化妝能力,放在古代?, 看起來也是大變樣了, 和原本的自己大相?徑庭。陳秉江估計著,隻要不是康王夫婦當麵撞上, 糊弄外人還是可以的。

這老太太什麼來頭。這樣都能認出來他?!

有了這一層疑慮,陳秉江也就努力咽下了差點?脫口而出的問題“你是誰?”, 而是瞥了眼身後,急匆匆的先說:“走?吧!”

他們也確實?沒時間思考猶豫了,身後拐彎處已經傳來了一連串的淩亂腳步聲,沉重又急促,這才是追來的大部隊。

那?老太太看起來身形不太靈便,一路小跑喘著氣?竟倒也不慢,領著陳秉江三?人鑽進小巷拐了兩下,到了一條歪歪斜斜開辟出去的乾淨後街,街麵地上鋪了鵝卵石,街上一間間房子也都是頂好的青磚瓦房。

這種地形歪扭,避開水源與市場曲折著來走?的街道明顯不是官建,一看就是私人自己擴建出來的。

陳秉江也不意外,雖說是達官貴人皇親國戚紮堆居住的懷安坊,又不是每家都像是康王府這樣孤零零的,沒幾個需要幫攜的親戚族人。像是那?些被封號的國公,被提拔賞爵位的重臣,他們自家飛黃騰達了,一大家子住的分不開,族人多,伺候的下人也多,就隻能圍繞著他們的府邸周圍擴建,若是沒空,就到懷安坊的偏僻荒地上搭建私人房屋,這些建築就統一稱為後街,頂多是某某後街的名?稱區彆。

後街一般都處於城門和內坊之間,那?些非主路的荒廢田地上。嚴格來說,這也算是圈地的一種了,隻不過這圈的不是百姓的地,而是追溯到前朝、複雜的說也說不清的歸屬了。所?以才民不舉官不究的,大家都這麼含混修著房子,含混合住著。

老太太領著他們拐進了其中一間青磚瓦房的後門,招呼大家進去藏起來,然後才肉眼可見?的放鬆了不少,要給他們斟茶。

陳秉江坐著緩了兩口氣?,這一路上確實?把他們跑得夠嗆。兩個小工卻警惕的沒鬆開握著的車把,一個眼神緊盯著老太太泡茶的動作,一個躲在門口從門縫裡緊張的往外偷瞄情況。

陳秉江不由得驚奇,也不知道府尹長子是從哪裡找來的這些人。不過說起來……連京城府尹的兒子都是站他們這邊的,碰上衙役為什麼他們還要跑啊?!

陳秉江頓了一下,感?覺有點?糊塗好笑,打算等今天?收工了回去仔細問問,要是能避免的話,豈不是更好。

“來,世?子爺,先喝點?水緩緩。”老太太端來茶壺與茶杯,看起來還是不錯的彩釉白色茶花紋,一整套燒出來的。這樣的珍品,竟然出現在住在後街的一個普通老太太家中。陳秉江不作聲的打量著這房間,好奇的目光中多了幾分思忖。

但沒等他想好從哪個角度切入試探,那?老太太就入內屋了,不多時捧了一雙靴子回來。樸實?的布料上,細細密密的針腳摸起來嚴絲合縫,黑色的寬底長靴後邊還隱晦的用銀絲勾了花鳥蟲紋的邊,不顯女氣?,隻顯一片華貴與心意,好看又舒適。

她?慈愛的笑著問候:“世?子看看,我許久沒做了,手生了沒有?”

“……!”陳秉江吃了一驚,他哪裡還需要再問眼前人的身份!隻得抬眼努力忍住心中訝然的望向那?老太太,仔細看了看。

說是老太太——其實?對方?的年紀和康王妃差不多,或者還要小些,約莫二三?十歲。臉上卻全?是皺紋,兩頰和眼窩也都凹陷了,膚色蠟黃,頭上又紮了一條防風的素色布巾子,加上那?跑步時佝僂的姿態,黯淡的神色,他才誤會是個老太太。

其實?,細看應該能發現,這是被病痛長年折磨才有的憔悴苦痛神情罷了。

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陳秉江天?天?用有懷和有懷的爹趙大去跑腿做事,怎麼愣是沒認出來這是有懷的娘?他院裡那?位百聞還沒有一見?的嬤嬤!原來這裡就是有懷家嗎?

而且她?的腿病這麼嚴重的嗎?看起來好像不止這樣。怪不得人都稱是老嬤嬤呢!誰也看不出她?年輕啊。

陳秉江腦子裡的疑問攢了一大堆,他忍不住關心的問:“好,靴子很好,但是嬤嬤你怎麼樣了?彆隻顧著做活,還是得好好養身體,這是——真的已經好全?了嗎?”

“大好了,已經大好了!”那?嬤嬤連聲的說,“上次的藥酒很管用。我這其實?都是老毛病了,不管治根的,要我說很是不必在家歇著,都是這身子不爭氣?……”她?絮叨著,一副很是羞慚的模樣。

說話間,門外的聲音漸遠又漸進了,這是跟丟的衙役們又折回來在這一片捜檢了,一陣兵荒馬亂的聲音。屋裡的四人都住了聲,安靜聽著。有個小工很擔心的悄聲問:“他們不會闖進來查吧?我們要不要從另一邊逃走??”

陳秉江也不懂,轉頭看有懷的娘。

那?嬤嬤搖頭,很有底氣?的說:“不怕!那?些人都是門清,哪家能搜哪家不能搜他們都知道。彆看大家都住在後街上,各家各戶也都不同。咱們這條後街所?屬是康王府後街,他們不敢動的!”

陳秉江聽得若有所?思。

他穿書世?界這麼久了,現在看來,連他自家王府的基本情況都還沒摸完全?。

……

一炷香的時辰過去後,那?些不甘心的衙役最後還是散了。陳秉江三?人有驚無險的悄悄離去,等去了劉兄朋友家的那?個盛放糧食的小院彙合——往後就簡稱是永寧坊的糧食小院了,他清點?了一下人數:

在一個時辰內,主隊伍的小組們都陸陸續續回來了,包括樹上那?些‘哨子’,沒一個被抓的。

“好。”陳秉江心中的大石頭終於落地了,一揮手鼓勁道,“大家繼續!不能被文兄那?邊隊伍的進度落下去!”

“哦!!”年輕人們自尊心都強,提起彆的可能沒什麼,提起被比下去了,他們一個個累得跟死狗似的也非要再扯起嗓子吆喝兩句,重燃了鬥誌。

……

接下來就全?都是純粹的體力活了,枯燥又磨人。

一連三?四天?,陳秉江每天?起早貪黑的在外賣糧,四處逃竄,又找遍了借口絞儘腦汁的出府,磨礪得人看著都成熟了不少。但其實?他心裡發虛,總覺得康王夫婦看他的眼神很不對勁,估計是知情了。等他這段時間忙完了,說不定?回府裡還有幾頓好打等著他……

打就打吧。陳秉江心中疲憊微笑,不管康王夫婦知不知道,沒有直接阻止他的行為就足夠讓他感?激了。

那?邊請府尹長子幫忙說合的想法破滅了,就算他父親京城府尹本人支持他們的行動,四大世?家在糧鋪的話事人請衙役們去抓人的時候,他能在明麵上說個不字嗎?還是得罪不起的。所?以一行人隻能每天?被攆的雞飛狗跳,跑路都熟練了不少。

而康王府裡自從有了趙嬤嬤回歸,陳秉江覺得自己院子裡都像是注入了靈魂,活了不少。小丫鬟們也敢說笑了,春橘和百枳每天?服飾的更順手了。趙嬤嬤有了那?天?撞見?幫忙解圍的事情,每天?也不問陳秉江在外忙什麼,把嘴巴緊緊閉成了蚌殼,隻幫他打理著院內的事情。例如範碩表兄來找過他幾次,都是趙嬤嬤代?為接待的。

——範表妹畢竟是要訂婚事的人了,這陣子不方?便再到親戚家來,天?天?傻乎乎的吃喝玩樂聽八卦了。洹兒也沒空接待表兄了,去賞花宴時陳秉江說的話好像被母親記住了,康王妃這幾日?給洹兒請了個夫子,正和他天?天?鬥智鬥勇著呢。

“表兄來找過我幾次?有說是什麼事情嗎?”陳秉江詫異的問,趙嬤嬤搖頭,她?見?範碩神情自然,不像是有什麼大事,也沒有說,大約隻是來玩的。

陳秉江聽聞便放下了。他這段時間忙著糧食案,累得都快分不清白天?黑夜了,隻好等這事結束以後再和表兄玩。至於要不要把範碩表兄也拉進小圈子參與計劃……陳秉江打算隨緣,下次如果能碰上就拉人,碰不上還是隻能等事後。

……

前期的計劃雖說有磕磕絆絆,但大體都很順利的進行下去了。

從每天?越來越急的衙役官兵們上看就能看出壓力有多大,他們很想抓住這夥不講規矩的外地商人——或者應該說,套著一層衙役皮的四大世?家豢養的爪牙打手們很想抓住這群壞事的家夥。

可惜更精銳的靖勇伯麾下的士兵寧願在城門口收孝敬也不願意幫他們的忙。

士子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周晨家主動在偏袒。後來等到探花郎順利謀劃、引著外地商人們和四大世?家的話事人準備去進行秘密談話的時候,周晨該帶隊伍去撒潑鬨事了……他卻險些被關在家裡出不來。一眾人才了解到,原來伯府門內的生活更加複雜,城口這事純粹隻是碰巧了。

雖然周晨沒說過他是怎麼甩掉伯府派來跟蹤的人,每天?出門的。但下一次他一瘸一拐的過來時,大家心裡還是都有了猜測。隻有周晨自己滿不在乎,拍拍胸口不當回事:“俺這種孩子都是田間揍大的,不就是頂撞爹兩句嗎,他打完算他的,我繼續溜出來算我的,這是平了,俺認!”

——這事有這麼算的嗎?!

放在更論孝悌的京城子弟來看,誰聽了不是瞠目結舌。連最暴脾氣?的、天?天?在家被爹揍的劉滿渡都忍不住震驚的向他請教:“那?,周兄,要是你爹往死裡揍呢?腿都給你打斷,不休養半年下不了床的那?種怎麼辦?”

“那?當然是跑了!”真世?子周晨瞪著牛鈴似的大眼,困惑的脫口而出,“真打斷了,爹後悔怎麼辦?娘心疼哭了怎麼辦?沒錢抓藥又怎麼辦?”

雖然,他現在在伯府中不管遭遇了什麼,他的爹娘都遠在千裡之外,見?不到了。但他還是有親生父親的,那?同樣的道理用起來準沒錯!

周晨理直氣?壯的很認死理。

……

話說回來。

誰都沒想到的是,四大世?家糧鋪話事人和外地商人的交涉過了之後,後續事態的發展似乎順利進行了,又似乎超出了想象:

饑民上門對糧店的撒潑施壓根本沒有打動那?些京中大小糧商,他們不為所?動,仍然堅決力//挺著四大世?家,追隨著老大的腳步。計劃被識破了,內卷失敗,一切似乎隻能走?陳秉江預計中最艱苦慘烈的那?條選項了。

但暗地裡,有兩次陳秉江竟然撞見?幾個糧店的熟臉也偷偷摸摸的拉著小推車在平價賣米糧?!

不多時,外地商人果然也扛不住壓力加入了其中,表麵仍然是達成高價協議的。這下每天?更是亂了套了,衙役根本抓不過來,鬼鬼祟祟的三?波糧食販子們偶爾見?麵還能打個招呼,互相?行個方?便,真真假假的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

陳秉江差點?看傻了眼。是他不該懷疑“內卷”的威力!

現在就剩四大世?家的糧店還在苦撐著了,因為表麵上大家夥都仍在聽他們號令,統一高價賣糧。他們卻心知肚明,隻能在心裡惱火:知曉那?些糧食販子都是糧商們在暗中搗鬼,根本不聽話。可他們已經騎虎難下了,這種局麵下……四大世?家是講究名?聲的,表麵上總不能帶頭違反之前的發話啊?那?不是自打嘴巴子嗎?

局麵就詭異的僵持住了。

陳秉江一行人悄悄的撤離了市場,不再賣糧了,白國公捐贈的糧食也差不多都告罄了。但市麵上的外地糧食販子還是絡繹不絕,根本看不出和之前有什麼區彆,徹底成了氣?候。說不定?京中大小商人和外地商人都在暗中笑的合不攏嘴呢,他們巴不得四大世?家的糧店頂在前麵不降價!

老大在前麵硬撐一天?,就幫他們墊底虧損一天?,他們的生意也更好賣一天?。世?上哪裡還能找到這麼好的行業老大嗎?謝謝老大!

糧食價格危機最終就以陳秉江想不到的這種角度解決了。

他的計劃,也算是……成功了吧?

陳秉江深知這個時候看似放鬆,實?際上最是危險。他們一群官宦子弟聚在一起暗中鬨事這麼久,真的會不走?漏一點?風聲嗎?保險起見?,陳秉江阻止了大家想開慶功宴的想法,讓人各回各家了。士子們都得好好調整一段時間,等到糧食案平息了,大家再聚到鹹福居裡好好慶祝一場。

如此才算妥當!

陳秉江這麼說的時候其實?也是心虛。因著他知道,自己一回府,肯定?要麵臨康王夫婦的問詢,怎麼說都要給個交代?了。再激烈點?,估計還有男女混合雙打。

陳秉江都尋思著……他要不要向真世?子周晨請教一點?挨打心得。

可等陳秉江這日?回了康王府時,卻發現康王夫婦根本不在,府內沒有一個人顧得上他。他一路往裡走?著看大家忙亂著,心中還在奇怪,趙嬤嬤就麵色慘白的迎了上來,急急的道:“世?子剛回來?快去範家看看罷!王爺娘娘早都趕過去了!”

“範家怎麼了嗎?”陳秉江心跳亂了一拍,嗓音沉下去,很不詳預感?的詢問。

“範家小姐……範家小姐她?,自儘了!”趙嬤嬤這句話壓的很低,聽在陳秉江耳中卻如同五雷轟頂,難以置信。

他一時間顧不上隱藏自己的常識缺乏,隻剩呆滯的抓住人連忙詢問:“等等等等!嬤嬤,先告訴我,範家有幾個小姐?!”

“……到底是,哪個自儘了?”

“世?子爺這是急糊塗了嗎?”趙嬤嬤急得直跺了地,“範家隻一個嫡小姐啊!是碧姐兒!”

第四十四章 暗害毒計

陳秉江懵了。

他快速的回憶了一下最近發生的事情?。

因?為糧食案忙得昏天黑地, 他基本上沒有在意過這之外的東西,沒一點線索。好像也就是……前幾天範表兄來找過他幾次,難道那時候就有什麼事發生了而他不知道?

“世子爺, 快去看看吧!”趙嬤嬤還在喚他回神,擔心陳秉江這是被噩耗嚇傻了。

“我?這就去, 讓……讓有安過來一起。”陳秉江心不?在焉的吩咐一聲。有安那天去送周陽一家三口,不?僅送到了渡口, 還一路送到了隔壁縣, 這幾天才回來。因著那天翡棋的借口, 有安這個“受傷”的病號就在家帶薪休假了。

現在要去範家, 從沒去過的陳秉江在這種慌亂時刻又更容易露出更多?破綻,他不?好解釋,不?若叫上有安。

“噯!”趙嬤嬤的腿腳不?好, 這種時候也跑的飛快,應了一聲轉頭?就往後街走了。陳秉江先到門口去叫馬夫套車, 隻等接上有安就出發。他一路上心亂如麻,努力按捺下想讀檔的心情?。現在還不?是時候,他至少得去範府摸清楚初步情?況。

而?且還好最近獲得了“存檔二?”……那是哪一天?

陳秉江算了算日子。

參與賞花宴的隔天, 範表妹訂下婚事。後一日,周陽離去,他獲得了“存檔二?”。那時賞花宴上的表妹看起來還一切正常啊,到如今也隻過了短短不?到十日, 難道是……婚事引來了波折?還是說在這中間發生了什麼?

他在顛簸的馬車上坐立不?安, 聽著清脆的馬蹄聲和偶爾的車轅吱呀聲也隻覺得煩躁難耐,抬眼想問一句有安, 但看圓臉小廝一臉的茫然,估計這兩天在家待得消息比他還封閉。

終於, 陳秉江覺得過了漫長的時間後,範府到了。

他沒等有安替他掀簾子,徑直抬腳邁了出去,一抬頭?就沉默的頓住了——範府滿門縞素,幾個下人正耷拉著眼皮,把素白的緞子和燈籠往府門口掛。

這、這麼快的嗎?

陳秉江加快步子往裡麵走,有安同樣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他小心翼翼的跟在旁邊問:“世子爺……這是,是誰出事了嗎?”

“我?們去找表兄。”陳秉江答非所問,但有安頓時收了聲,了然的開始在前?麵小跑著領路。看樣子原身?過去確實也來範家找表兄表妹玩過。

範府沒有王府那麼大,隻是一座普通的三進?小院。越過空蕩蕩的正院,穿過抄手遊廊就到了後院,這裡本是一整個院子,卻分割開了左右兩邊的廂房,縮水變成了各一半的小院,這就是範碩和範碧兄妹倆的住處,後麵剩餘的空間是一排矮矮的給下人仆從住的後罩房。

陳秉江站在過廳處,就不?需要找人了。他看到一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毫無形象的坐在遠處門檻上,眼眶紅腫,發髻淩亂,神色悲哀而?陰晴不?定,卻隻是一聲接一聲的歎著氣。範碩表兄情?緒激動的嚷著,臉色漲紅,想要闖出門去,卻被康王氣喘籲籲的努力伸著雙臂攔下了,一個勁勸著什麼,兩人拉扯著。

丫鬟小廝們遠遠站著,擔心又不?敢靠近,隻能看著這幕鬨劇。而?姨媽範夫人和康王妃還都不?知所蹤。

陳秉江一見,似乎另有隱情?,他連忙大步走過去。

範碩表兄遠遠的一眼看到陳秉江,神情?一亮,提高了聲音叫住他,眼珠子都是紅的,憤然的問:“表弟!江兒!我?要去給碧兒報仇,你去不?去?還是說你也是來攔我?的?”

“報仇?到底出什麼事了?”陳秉江問的話還沒說完,康王就驟然怒了,聲音又低又急:“——胡鬨!瞎嚷什麼報仇,碩兒你冷靜點!你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碧兒的事不?簡單嗎?!”

“戳穿說出去又怎麼樣?”範碩的眼神陰冷,神態明?顯沒有服氣:“我?們自家人受了屈還不?能報仇嗎?就這麼咽下這口氣?就讓我?眼睜睜看著我?妹妹受了欺負沒了?!”

“哪裡是讓你乾看著,報仇有你這麼直接去明?闖的嗎?我?們連證據都沒有!碩兒呀……你,你真是氣死我?了!平常計謀那麼多?,到關鍵時候怎麼就隻知道衝動了!”康王簡直是急出了一頭?汗,搶白辯不?過,少年?郎年?輕力壯又差點攔不?住,他隻能對陳秉江連連使眼色,讓兒子過來幫忙攔攔。

傻侄子啊,報仇哪有這麼明?目張膽的!

陳秉江人是過去了,卻沒有按照父親的意思攔人,隻是先抬手讓他們都冷靜冷靜:“等等,有沒有人先告訴我?,碧兒到底是出什麼事了?表兄,你是知道我?的,真有什麼了,我?會攔著你嗎?”

“好。”範碩聽了這樣一番話,很?不?穩定的情?緒終於勉強平複了幾分,他深呼吸兩下,望了望遠處的丫鬟小廝,還是跟著康王回了院內,然後拉著陳秉江到了旁邊,半晌艱難的先說了一句話:“要是我?多?注意一下碧兒……就好了。”

“我?若是早知道,女兒家出嫁前?的這段時間會這般危險,根本就不?會讓她獨自出門。”

陳秉江沒吭聲的認真聽著,隻是用疑問的眼神望過去,不?打?斷範碩表兄回憶的思路。

他路上回憶了一下,範家好像不?屬於他知道的任何一個狗血劇情?。因?為範家是康王妃的親戚家,是陳秉江以後變成炮灰被乾掉時,他們才在這裡要被當成附屬的炮灰乾掉。那麼範表妹出事就屬於是……其他因?素了。

而?且這個因?素,是他穿書後帶來的變化導致的。不?然範表妹應該好端端的活到原身?當上皇帝的時候才死到流放路上。

那麼問題就來了,這是有人在故意針對範家或者?他們康王府帶來的變化嗎?

範碩表兄停停頓頓的,花了好半天才吃力的把事情?給陳秉江敘述了一遍,講明?白了來龍去脈:

……自從妹妹碧兒那天在賞花宴後打?算定下人家,範夫人就忙了起來,又是找中人準備上門通氣,又是找媒人準備初定,範碩則是幫著父母去做初定禮時的各種準備。隻有碧兒作?為當事人是最清閒的,憋得受不?了的時候就偷偷摸摸出去逛逛書樓。

如此?過了幾日,範碩忙得緩過來後,架不?住被妹妹央求,打?算去打?聽一下未來妹夫——其實是他自己也有此?意。所以他才上門去找了陳秉江幾次,未果後就變成了他自己去想辦法了。

範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挑刺了好久,還是不?得不?承認,那位督查院右副都禦史之子的確人品性格都不?錯,是個女兒家都會喜歡。碧兒聽了心中也有了憧憬,初定禮就這麼走完了。

誰知道,初定禮才過,一轉頭?再次偷溜出門的妹妹就意外落水了!情?急之下,下水救她的還是一個陌生青年?……這理要上哪裡找呢?這件事還是在城東的護城河邊發生的。眾目睽睽之下,彆說那位原定未婚夫了,這人就算是沒見過……範家夫婦無可奈何之下也隻能認了。

再一去查那青年?,壞了。

那人隻是一個今科落榜的寒門書生而?已?,無錢無勢,還已?有家室,甚至連上京趕考的路費都是家中的糟糠妻辛辛苦苦紡紗攢出來的。這青年?的前?兩個條件都還勉強能硬著頭?皮忍耐,但有妻有子怎麼算?難道還要讓碧兒嫁過去當妾室?他們家從來沒有這種規矩!但要是仗著權勢讓碧兒為正妻,對方的糟糠妻退上一步,那他們家又成什麼了?

大昭朝雖然沒有前?朝那樣保守的風氣,但碧兒和對方是實打?實的肌膚之親,這點改變不?了,若是不?嫁給對方,那就隻剩絞了頭?發去做姑子了!

這件事一發生,範家人就在以淚洗麵,唉聲歎氣的想不?出個法子。但碧兒沒哭沒鬨,冷靜枯坐了一宿反過來還在安慰著家人,顯得比他們誰都情?緒穩定……誰知道一大早,一家人都疲倦了,精神也鬆了不?少,隻是一錯眼間沒見著人,碧兒就去上吊自儘了呢?

範夫人一下子受不?了打?擊,倒下了。

範家父子倆都不?是沒腦子的人,悲痛之下反而?第一反應想要查明?真相。哪有這麼蹊蹺又巧合的事情??他們家初定禮剛過,風聲一走漏碧兒就出事了?這種下作?的手段像是閨閣女兒家使得小計倆。父子倆合計了一下。

這一調查,果然發覺了端倪……

第四十五章 讀檔二

在賞花宴之前?。

範夫人沒有和那位督查院右副都禦史之妻商量好兒女婚事的時候, 他家的孩子就以?家風清正,品性上佳而吃香——隻因那位夫人的長子和次子都沒有妾室,對妻子也?都珍重。現在輪到第三子議親的時候, 很?是香餑餑,媒人都快踏破門檻了。

最終那位夫人選了碧兒, 也?是看中?碧兒心思單純,且範家同樣清貴乾淨, 家世簡單。

在這個交際網錯綜複雜稍有不慎就可能牽連到什麼漩渦的京城中?, 範家既低調簡單又不至於家世低到被誰都能踩上一腳。再說不客氣點, 範家的靠山僅有康王府, 而康王府是出了名?的明哲保身,從不牽連旁的,非常讓人放心。

……因著這些不曾對外人說過的議親標準, 那位夫人之前沒有從媒人那裡選擇任何一位貴女。

範家父子現在順著這條思路一尋摸,果?真發現了端倪:

在那位楊家第三子初定禮之前?, 曾有兩三個女孩為他爭風吃醋過——範碩考驗他的時候曾為這點不爽過,但發覺那位第三子躲人躲得如同見?了鬼魅,一點都不和女孩們?接觸, 才?平了氣。因是閨閣女兒家的隱私,所以?範家父子很?難打探出其餘消息,但他們?從護城河的周遭入手?,發覺那兩三個女孩中?的其中?一人:開?國功臣保定侯的孫女。

她曾在碧兒出事的兩天前?去城外上香, 往返於護城河旁。她前?往了她母親名?下的幾?家嫁妝鋪子, 沿途也?能路過那位救人的落榜青年暫住的小?院。

這能不能推斷為,一切都是她為了得到合心意的夫婿, 故意設計碧兒隻能另嫁他人,好給自己騰位置?

範家沒有任何證據, 有的也?隻是淺顯的猜測,連有嫌疑的對象都隻有這麼一個,這樣找上門?去顯然是站不住腳的,但範家堅信碧兒的死沒那麼簡單,定要上門?去問個清楚,好討回?公道。

“江兒你聽聽我說得對不對?”

範碩說著說著已經是聲音嘶啞,眼中?含淚,“碧兒她回?來表現得特彆冷靜,她沒哭也?沒鬨著尋死覓活的。你想想!她對沒見?過麵的人頂多是有點好感,又沒有情根深重,哪裡非得到死這一步了?”

“就算是不願意為妾,我們?家也?沒有非要嫁她,非要讓她去當姑子啊!昨晚我們?一家人都商量了……實在不行,就把碧兒遠嫁出去,找個合心意的人家,也?不拘家世背景了,總要她自己過得舒心啊!”

一直坐在門?檻上默默聽著的範大人神色蒼老了不止十?歲,聽到這一句,他也?默默的跟著沉重歎氣了一聲,尾音顫抖了起來:“……傻女兒,哪裡就至於到了死這一步啊!”

陳秉江聽到這裡,也?覺得有點蹊蹺了。

雖然相處頂多隻有月餘,但他看小?表妹就是個天真爛漫的性子,愛吃愛八卦,沒什麼心眼。看她對未婚夫沒那麼在意,家裡又都給她商量出一條可行的後路了,她會是那種鑽牛角尖,非要想不開?的性子嗎?

倒是範表兄覺得碧兒回?來不哭不鬨,卻突然間上吊自儘的行為很?突兀,陳秉江這裡不太認同。他覺得有些人突逢大難後越是表現得若無其事,很?可能就越得注意。

“現在,你們?是打算怎麼辦?”陳秉江皺著眉頭問。他從知道了這件事開?始就打定主意要讀檔,問題隻在於讀檔前?還能獲得多少信息量。

或許這件事中?還有蹊蹺,但隨著表妹碧兒的死,一切真相都被掩埋了,他們?揪不到證據也?找不出什麼名?堂。

陳秉江現在還能保持理智,是因為他有存檔做底氣才?壓抑著憤怒和焦急。但他很?清楚範家人隻能這麼悲痛著無能狂怒,因為他們?什麼都做不了了。

“我要去給碧兒報仇,我要親口去問她,是不是她乾的!”範碩發狠的說著,他還在被康王牢牢看守在院裡,就忍不住望向自己的父親,尋求支持。

大多數時候都沉默不語的範大人收到了這個眼神。他神情看似平靜,語氣低沉的也?說:“那麼做不會有結果?,我已經讓人去控製救人那小?子了,這會兒快到了吧。”

康王聽得更頭痛了,急了起來:“賢弟啊!你怎麼也?跟著碩兒胡鬨!”

他們?兩家人中?,公認最聰明的就是範家主,他不可能不知道這麼做都有什麼影響,而且不用手?段怕是出不了結果?!這麼一來,外人都會以?為他們?瘋了,真告狀到禦前?,範家也?根本站不住腳,隻可能被罰。

他們?隻是在賭一個希望渺茫的可能性而已,卻為此要搭上自己的一切。

“哎呀!你們?,你們?這……”康王無可奈何了。他想讓範家人冷靜下來好好想想彆的辦法再說,但他卻沒什麼理由勸阻人,隻能在這裡生硬的攔著人——

因為他清楚,要是自家的江兒或者洹兒鬨出了人命,他也?非得發瘋不可。到時候哪還顧得上什麼低調,拚個魚死網破也?在所不惜。

但作為親朋好友,誰能忍心,眼睜睜看著熟識的友人陷入這種境地呢?

“……”陳秉江聽到這裡,知道自己獲得不了新的信息了。他就算身為表兄,也?不可能去再見?碧兒一麵的。

而救人青年和保定侯孫女的相關信息他已經知道了,接下來想弄清楚這件事的內情,就需要陳秉江自己的行為了。

他果?斷發動了讀檔。

……

轉眼間,天色變化,從下午轉換至清晨,又回?到了那條偏僻小?巷子裡。

“陳弟,再會!”遠處,周陽背著包袱攙扶著老兩口,一邊往渡口的方向走著,一邊還在不斷回?頭對陳秉江不舍揮手?。

陳秉江呆愣在原地兩秒鐘,腦中?飛快運轉,突然間加快幾?步,追了上去:“周兄!等等——周兄!!”

“怎麼了?”周陽不解的轉過來頭,看著氣喘籲籲猛追上來的少年郎。

陳秉江追上來不為了彆的,而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些之前?的問題,大概隻有趁這個時間點先來問問假世子周陽才?行:“周兄,為什麼你小?時候沒有被點為二皇子的伴讀呢?是沒籌劃成功嗎?”

“你問我這個?”

周陽猝不及防聽到問題有些發愣,回?想了半天後,沉思的說:“不,我們?伯府根本沒有這麼打算過……因為以?前?伯府一直都是忠實的保皇黨,這也?是父、是伯爺他被皇上重視的原因。後來是皇上要伯爺在暗處支持二皇子,伯府才?從此站了二皇子的隊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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