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召野怔在那兒,思緒僵滯。
比起溫鶴嶺突然化出的妖形,眼下他更不理解桑褚玉的態度。
這十幾年裡,他勉強摸清了她的性子,知曉她並沒有看起來那般好脾氣。
因此當時聽說她對溫鶴嶺心有愛慕,且為他做出不少事時,他心中自然有疑。
但這一月所見為真,他又不得不信。
可現在好不容易相信了,卻又看見她這般待他。
逼出妖形不說,言行間也有羞辱意味。
為何?
他移過視線,看向溫鶴嶺。
拜入無上派的頭一天,他就聽好些人提起這位大師兄。
是比宗派門規還要拘禮的存在,任誰來看都是位端方君子。
他向來不喜跟這般孤冷的人打交道,覺得沒趣得很,對他的印象也僅限於修為不錯、難以接近。
而如今在他眼前,那位頗受同門敬重的大師兄卻被她捏在手中揉弄。
一對白淨的妖耳被掐得漲紅,昳麗血色看得人心驚。
那雙平時瞧誰都冷淡的眼睛,這會兒卻像在春日的桃花枝裡來回滾過一般,揉出水淋淋、紅殷殷的迷離。
說得不好聽些,便像隻野畜生。
餘光瞥見什麼東西,巫召野僵硬移過目光,落在溫鶴嶺的後背,再往下一滑。
隨後看見他靠近尾椎骨的衣袍處拱起了一點兒圓潤的弧度,似藏了什麼東西,正來回搖晃著,將衣袍摩挲出些許輕響。
他腦中頓時冒出個荒謬念頭——
總該不會,還有團兔尾巴吧?
巫召野的眼中劃過絲茫然。
她竟是用這種方式表露喜歡的麼?
聞所未聞。
怔神之際,他下意識去看蒲棲明。
卻見他頸上覆著黑鱗,一雙豎瞳正死盯著溫鶴嶺,竟似蟒妖。
巫召野心中驚愕又添幾分。
他抬手按在楓木劍上,警惕地張望四周。
這空氣裡是有什麼東西嗎?
怎的一個二個都變成了妖。
桑褚玉不知道巫召野心中所想,正打量著溫鶴嶺的神情。
不大對勁。
她分明已使了大力氣,可他似乎根本不知疼。呼吸壓抑急促,瞳仁擴散,倒像是興奮使然。
“鬆開。”溫鶴嶺冷聲道,卻沒遮掩住語氣中的顫意。微張的嘴裡見著一點兒殷紅的舌尖,也在輕抖。
說話間,他抬了手,意欲推開她。
但在被他的手捉住之前,桑褚玉提前鬆開了那對毛茸茸的妖耳。
頭頂的劇痛陡然散去,餘留的一點兒疼痛如鈍刀子般磨著他的耳根。
溫鶴嶺的手還僵在半空,一時沒反應過來。在她鬆手時,他的頭下意識往前傾去些許,像在主動往她手裡送。
桑褚玉沒錯過他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轉而卡住他的下頜,將他強行拉近。
“溫仙友,”她言語平靜,仿在陳述一樣事實,“你現在和一頭下賤的野畜生有何分彆。”
溫鶴嶺呼吸更緊,臉上血色霎時間褪得乾乾淨淨。
加劇的心跳牽帶出一股麻意,躥過脊骨,直衝頭頂。
在他回神之前,桑褚玉一把推開他。
緊隨而至的便是陣天旋地轉。
她下意識閉起眼。
再睜開時,溫鶴嶺已不在身前,周圍也無血梨樹根。
而是在一條狹長幽暗的暗道裡。
她垂下眼簾,看見了掌心裡橫躺的一截枯樹根。
不遠處的拐角,沒聽見動靜的蒲棲明回身看了她一眼。
“褚玉,怎麼了?”
桑褚玉抬頭。
麵前的人毫無異樣,也沒化出妖形。
劇情果真重啟了。
“沒什麼。”她垂下手,丟了手裡的東西,“撿著了一截樹根。”
比她想的還要好用。
蒲棲明頷首:“離樹根不遠了。”
桑褚玉提步便走,轉過拐角時,餘光模糊瞥見巫召野和溫鶴嶺的身影。
僅掃了眼,她便收回視線,一步不頓。
也是在她移開目光的同時,溫鶴嶺踉了步,往日鬆竹般挺拔的身軀,此刻卻如厚雪壓身,微微躬低。
巫召野睨他一眼,卻笑:“溫師兄這是做什麼?不過誇了句眼睛漂亮,反應便這般大?她是說我,又非你。”
眼睛?
溫鶴嶺倏地抬起蒼白的臉,驚悸未定。
耳畔仿佛還盤旋著那句下賤畜生的罵語,可周身光景已變,身前也換了一人。
旁邊夜明珠映出的人影上,亦未瞧見妖貌。
種種看來,就像他根本沒被逼出妖形過一樣。
“召野師弟?”他僵硬地移動著眼睛,“為何……會在此處。”
巫召野一臉莫名地看著他:“溫師兄彆不是腦子壞了,不在此處在哪兒?——快走吧,省得跟丟了,收集樹液要緊。”
樹液?
可不是已經收集完了麼。
溫鶴嶺一步未動,審視著巫召野的神情,試圖從中找出任何作弄他的蛛絲馬跡。
但沒有。
巫召野走出兩步,見他沒跟上,又轉身分外自然地問:“大師兄,到底走不走?”
溫鶴嶺神色無變,內心卻已是驚濤駭浪。